第8章
拉黑是不能拉黑的，自習室也還是要去的。
很快到了期末，等考試成績出來，我父母又很開心。
在吃晚飯的時候，我爸端着碗白開水，裝作是白酒，美滋滋地喝着。我媽媽看着我，笑着，眼神卻是心疼的：“我兒子都累瘦了呀。才高一，休息幾天吧，不要這麽累。這個暑假可是高中三年裏唯一一個暑假，好好休息幾天吧。”
而我不肯給自己放哪怕一天的假：“高一高二能有多大區別啊，我趁着這幾天預習預習，把假挪到年底吧。”
等卷子講完，暑假的第一天，我就背着裝滿輔導書和面包的大書包跑到自習室去了。
我這一待就待到晚上十一點半，和高三生一起下晚自習，午飯晚飯都是吃面包湊合。
我太了解自己，深知自己的惰性，知道沒法長時間保持效率高的狀态，所以想趁着現在效率高狀态好，把下學期的知識點多啃下一點來。
我仍然在毫無道理地心煩着，只是沉浸在學習中的時候，心裏可以稍微好受些，不那麽亂糟糟。
高考後，他們三個就沒再來過了，明明每周日下午都放假，他們卻不來。他們三個現在在幹嘛呢？放了暑假後，七班的那幾位朋友也不來了，要什麽時候才會再來？
自習室只剩我一個人，還真是不習慣。
我正這樣想着，自習室的門被敲響，我擡頭一看，來的人是沈齊陽。
我問他：“你怎麽來啦？”
沈齊陽反過來問我：“你要不要來我們班看看？”
我一邊問着：“讓進嗎”，一邊站了起來。
“老師不在。”
如果不讓進，我站門口遠遠地看一眼，遠遠地看一眼，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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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趴在桌子上補覺的林物華。我送的保溫杯，被他放在手邊的桌角上，我不可否認地開心了起來。
這一眼看完，我轉身就要走，沈齊陽拽住我：“你這就走啦？”
我當然不能在人家班級門口停留太久，我說：“對啊，在這裏打擾你們幹什麽？看他一眼就得了呗！”
“嗯？‘他’是誰？”
“還能是誰啊！林物華和許春宇啊！”
他卻眯起了眼睛，狡黠地看着我：“哎呀，我都懂。”
我無語：“不懂裝懂是壞品質！”
他搖搖頭，朝班級裏走去，我也準備回到自習室。然後，我突然想，好不容易來一次，只看一眼也太虧了吧！于是我盡量自然地，裝出無意間回頭的樣子，想再看一眼林物華，再看一眼那個保溫杯，卻和滿臉寫着“懂的都懂”的沈齊陽看了個對眼。
靠！這也太尴尬了吧！
我灰溜溜地跑回了自習室。
太尴尬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沈齊陽了！
但是因為沈齊陽，我在走廊裏看了林物華一眼，我還是很感謝他的。不知從何時起，或者可能一直是這樣，林物華在我心裏是獨一檔的存在。就像有時，我想到沈齊陽和許春宇，我會覺得，他們兩個是很好的學長，但想到林物華，我只覺得他是林物華。
他們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高三生了，忙得不行，也沒時間和我聯絡。我還是不常看手機，所以，當我收到林物華約我周日下午三點出來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周日中午了。我連忙回他：“好啊好啊。”
他約我到盛和二期裏的小廣場上去，那裏有一排排的象棋桌，所以常有老人在那邊坐着聊天。他約我到那去是要幹什麽？我不知道，但隐隐地期待着。
我提前十五分鐘趕到了小廣場，卻發現他已經到了，就坐在最偏的那張象棋桌上，背對着我。
我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拍拍他：“來這麽早？怎麽啦？有事找我？”
他不回答，反倒問我：“你看高三的成績單了沒有？”
“高考成績？不是還沒出嗎？”
“我說我們的成績單。”
“沒啊。”
他從兜裏掏出一個紙球，遞給我：“這個送給你。”
我沒看出來這是什麽，但又想出于禮貌誇上一句，最後只能幹巴巴地說：“嗯......這紙團，揉得挺圓的。”
他更局促了，來來回回地搓着手，然後說：“這是我疊的一朵花，就是手太笨了，疊得不太像。”
我想，豈止“不太”像？
我拿着那朵“花”，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張紙上印了密密麻麻的數字，仔細看看還有點眼熟。
我說：“這是什麽啊？”
“這次考試的成績單。我們班的。我考了第一。”
“沈齊陽和許春宇呢？”
“沈齊陽第七，許春宇第十一。”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他沉默了一會，但還是說：“可以，但是打開了可能就疊不回去了。”
我想了想，說：“那算啦，我回頭看看電子版的吧。考了第一，太厲害了，恭喜恭喜。”
他搖搖頭：“這是我上高中以來第一次拿第一名。”
“那這張成績單不是很有意義嗎？幹嘛拿來疊花呢？”
“就是因為有意義，才想疊花送給你的。”
“送給我？”
他低下頭，盯着桌面上的楚河漢界，很小聲地說了句什麽。
他的聲音真的很小很小，但是我聽清了。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塊兒。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我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在什麽時候辦什麽事。老師挂在嘴邊的就是：學生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學習，學習都學不好想什麽戀愛呢。
但當他的這句話說出口，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好像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刻的到來。他又問我：“你願意談戀愛嗎？你想嗎？”
我也低着頭，看着棋盤格：“我挺喜歡數學學得好的人的。”
他支吾半天，最後擠出一句：“可是我數學不如沈齊陽啊。”
我呲牙咧嘴地兇他：“我說你數學好就是好！”
說完這句，我抓過那團成績單就跑，一路跑到我家樓下。我跑到樓下，他就追到了樓下，他一把抓過我的手，問我：“夏映，我能親你嗎？能親嗎？”
這下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可是我還沒成年呢......”
“我也還沒成年。能親嗎能親嗎？”
他湊過來，而我也沒有躲，吻落在臉頰。
我和他就這麽在一起了。
對視一眼，我突然特別羞于見他，丢下一句：“你好好學習啊！高三了！”就跑回了家。
這個夏天太熱了，我臉頰發燙，恨不得抱着電風扇才好。還攤在桌面上的卷子是徹底寫不下去了，我跑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
居然......居然就這麽在一起了麽？
我之前從未思考過，喜歡男生還是喜歡女生的問題，但是當林物華問我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當然要和他在一起啊。”
所以說，全是林物華的錯吧！
我打開手機，寫了一段發去：“你今年高三，為什麽要表白啊？你不覺得會影響自己的成績嗎？你自己早戀也就算了，還拉我下水！你就不怕影響我的成績嗎？太過分了，其心可誅！”
林物華過了一會才回複：“其實我感覺我自控力挺強的。”
我才不覺得：“你要是真的有自控力，就應該等到高考之後再表白！”
我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他卻說：“我高考之後你就高三了啊。”
我不能理解：“那等我高考之後再表白也可以啊！”
“那要等兩年。”
我開始心煩了，兇巴巴扔過去一句：“我現在感覺很奇怪，你先別跟我說話，我理一理我的想法。”
他果真沒再發消息過來，過了一會，我問他：“你真的不怕影響成績嗎，我現在幾乎覺得我是個罪人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喜歡我的.....你真的喜歡男生嗎？”
這次他沒讓我等太久：“夏映，我們在一起，不一定要在一起玩，我們也可以在一起學習，對吧？一起努力，一起往更好的學校考，這也是可以的。”
其實他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說：“我很怕。”
他說：“別怕。”
我怎麽能不怕呢？我問他：“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我為什麽感覺不到呢？”
他沒有回答，卻說，想想我們的未來，肯定會很美好的吧。
他讓我想想美好的未來，我卻實在想不到什麽美好。我說：“學長，将來你上了大學，不要輕易喜歡上別人。”
他問：“怎麽又突然叫我學長了？夏映，你答應和我在一塊，不會是因為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是。
我已經忘了那一場聊天是怎樣結束的，但我仍然記得，當時的那種隐隐的不安被我藏在心底。我自欺欺人地給自己洗腦。
是愛的呀，懷疑這些幹什麽呢？與其亂想，倒不如活在當下，過好現在。不論未來如何，至少都會有他在。
因為那模糊而遙遠的未來會有他的身影，我也變得加倍勇敢了。
再遠的路，我都能心甘情願地往下走着。我願意花費大量大量的時間來跋涉，不管別人怎麽說，也不去想這是否值得。
這就是我的選擇，這才該是我的選擇。
因為放了暑假，蘇爍偶爾會發消息來，想約我出去轉轉。我們都能夠很熟練地拒絕對方，但這次我再拒絕，他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你現在怎麽這麽熱愛學習了？”
我在電話裏告訴他，我和那個收下了我水杯的學長在一起了，為了能和這位學長有更好的未來，我高考之前都不會特意抽時間出去玩了。
他問我，是他想的那個在一起嗎？他又問我，這學長是男的嗎？然後他說：“你讓我冷靜一下。”
過了很久，蘇爍給我發消息：“哥們兒，你說你喜歡男的，咱們兩個認識了這麽多年，你之前喜歡過我嗎？”
“我眼光應該沒有那麽差吧。”
“我說真的！”
“沒啊，我喜歡男的，又不代表我喜歡所有男的。”
“那行，哥們祝福你，加油。”
過了很久，他又發來一句：“媽的，什麽樣的人能配得上你？”
“你這話太誇張了吧，剛才還怕我喜歡你呢。”
“哈哈哈哈，還不許我自戀一下？”
“你真的祝福我？不覺得接受不了嗎？”
“如果我都不祝福你的話，這世界上也不會有幾個人祝福你了吧。只要不犯法，不觸及道德底線，肯定你幹什麽我都支持啊！”
話是這麽說，我還是能感受到，蘇爍并不是那麽能接受這件事。他不能接受，但最後還是說祝福我，我真的很感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