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了很久,我的眼淚才漸漸止住了。冷靜下來之後,我覺得好羞恥,好尴尬,想鑽到地下。

我們最後還是把那道題研究明白了,在準備挂電話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我的那幾個夢說給蘇爍聽。

因為這幾個夢,我這一天都過得不好。我憂心忡忡:“這幾個夢,會不會是什麽暗示?”

他說:“有些話由我來說可能有點越界,不太合适。”

我當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合适:“不會啊,說吧,有什麽不合适的,你不就是我的家人嗎?”

“你總亂想些有的沒的,又把自己弄得壓力這麽大,做些奇怪的夢,是不是因為你在感情裏沒什麽安全感?你那位學長——”他一頓:“你那位學長,他和你相處得也不少了,但是他看不出你的脆弱吧?他了解你嗎?他對你好嗎?你開心嗎?幸福嗎?”

他接着說:“夏映,別折磨自己,別不高興,哥們兒沒啥別的願望,就希望你幸福、快樂,真的。”

他問的問題,我不知如何開口回答,只好說:“我也希望你幸福快樂。我也是真心的。”

他輕輕笑了,說:“好的,晚安。”

挂了電話,已是深夜。我放輕腳步去洗漱,等換好衣服窩進棉被裏,又看見了蘇爍剛發來的一屏消息。

“你和他在一起,只要你高興,我就祝福你。但是你想想,在這段時間裏,你有沒有哪個瞬間,覺得自己特別孤單?你再想想,你是覺得和他在一起之後幸福還是自己單身的時候更快樂呢?開心一點,夏映,對自己好點。我剛才想,要是咱們在一所高中就好了,起碼我還能照顧你一點。”

看完這些我又鼻子一酸,動動手給他發去一個嘲諷的表情,問他:“誰照顧誰?”

他罵回來:“滾犢子!趕緊睡覺!”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很認真地對他說:“其實,更多的時候,我覺得我挺幸福的,真的。晚安。”

聊天框上方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很久,他的消息才發過來,只有一句話:“幸福肯定是有的。要是他真的對你一點都不好,你當初也不會和他在一起的。我們作為外人看不透很多東西,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多愛自己一點,晚安。”

我哭得太多,洗完臉之後仍然覺得臉頰發燙。可等我爬進被窩蓋上被,又覺得今晚好冷。可能是快要入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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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物華不能見面的這段日子撕扯着我的心,我逐漸變得自我矛盾。有時,我上一秒覺得,這麽久見不到他,這日子過得好沒有意思,不如分開吧。下一秒回憶起往昔,又覺得,他好愛我,我好愛他。

我試圖從過往的相處中揪出一些細節,把它們擴寫,集合成冊,保存在心裏,作為我們相愛的證據。可我也發現,我越是想要證明我們相愛,就越是會從某個角落裏發現一些曾經被我刻意忽略的不适配。

第二天,我的眼皮果然腫得好高,用手揉一下,還有針紮一樣的刺痛感。我父母在吃早飯的時候問我怎麽了,我只能撒謊,說眼皮被蚊子叮了兩下。

且不提冬天的北方會不會有蚊子,就算是真的有,怎麽可能叮得這麽對稱呢?我知道他們不會相信這麽拙劣的謊言,但我也實在編不出別的理由。

在往學校走的路上,我的鞋底像是粘了膠,挪一步要磨蹭好久。在這段時間裏,我認真思考了逃學是否可行,而答案當然是否。我恨不得買一副墨鏡戴上,但也只好硬着頭皮再走進班級。遇見別人關心或是好奇,便一口咬死是蚊子的傑作。

蚊子朋友對不起了,麻煩你們先背個黑鍋。等明年,你們叮我的時候,我保證不罵你們!

哭完那一次之後,我逐漸整理好情緒,不再日日貶低自己、處處反思,也不再因為這樣那樣的遺憾而傷感。我終于又能投身到題海當中,終于又在和蘇爍的刷題比賽中占了上風。

只是,我還會非常、非常、非常想要見到林物華,非常、非常、非常想再看他一眼,就算站得很遠也沒關系。

我還是不敢跑到他班級門口去找他,而我也是真的沒有再見過他。反倒是有一天,我在收拾書包的時候猶豫了很久,花了很長時間挑選,最後揣上題回家的時候比平時晚了十幾分鐘,在回小區的路上碰見了背着書包的沈齊陽。

我們都穿着棉校服,戴着帽子,但還不至于認不出彼此。看見我,他很震驚:“你怎麽回家這麽晚!”

我學着他的語氣,也問他:“你怎麽回家這麽晚!”

他擺擺手:“我和你不一樣。我和許春宇一起走,他家不在這個方向,所以我繞了挺遠的一段路。”

這回輪到我來震驚了:“寧可繞路也要一起走嗎?這麽誇張?”

沈齊陽露出很嫌棄的表情:“還不都是許春宇,非要和我一起走,要是我不繞路,就得是他繞了。他自己走夜路多不安全,我一尋思,還是拉倒吧,我繞兩步也沒什麽的。”

我聽了這話,只想撇嘴。沈齊陽在我面前裝得嫌棄,實際上不知道心裏怎麽想的,說不定他樂在其中呢!

我問他:“你自己走夜路和他自己走夜路,不都是一樣的嗎?有什麽區別?”

沈齊陽渾像個臭屁小孩,颠了颠書包,自信一哼:“哼,那能一樣嗎?我很強壯!”

他們升入高三之後,我和沈齊陽也沒見到幾回。如今好不容易相遇,我們都有些不舍得說再見的意思。冷風力氣不小,卷着雪花,灌得人鼻腔疼,但我們就是像蝸牛一樣慢慢走着。等我們終于挪到了單元門附近,我攥着書包帶,支支吾吾地開口:“林物華最近怎麽樣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沈齊陽這回沒有露出當時在班級裏的那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而是微微皺着眉,低頭躲開我的視線。

“害,他還能怎麽樣,挺好的呗。我們三個都挺好的,你不要擔心,好好學習。等以後,你還是……等以後,就好了。”

沒什麽可聊的了,我們揮揮手,無聲地告別,打開單元防盜門,一前一後走進去。

我走到家門口,伸手準備開門。沈齊陽又拉住我的書包帶,在昏暗的樓道裏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他松開手,擺擺手轉身上樓,什麽也沒說。

進了卧室,我把書包輕輕放到床上。沈齊陽有什麽話沒說?我從書包裏掏出水杯擰開杯蓋,走到水壺旁,想倒一杯水喝。沈齊陽到底想說什麽?我咕嘟咕嘟地喝着水,打算一會再去洗個蘋果。沈齊陽最後什麽也沒說,為什麽?

沈齊陽沒說的那些話,一定是和我有關的。那麽,會和林物華有關嗎?

我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許春宇。他人很好,我這麽久沒見到他,說實話還挺想的。高三那麽累,他的臉上還有肉嗎?打沈齊陽的巴掌,還那麽有力嗎?

沈齊陽……沈齊陽,還是m嗎?

一個激靈,我回過神來。剛才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我恨不得一頭紮進被子裏。

紮是紮了,可我還是得灰溜溜地爬起來,坐到書桌前。我沉甸甸的書包裏裝的是什麽?那可是我花了十多分鐘,精心挑選出來的資料!如果看都不看一眼就去睡覺的話,那就是背叛了我自己!

背叛自己可不行!

我胡亂地抓抓頭發,扒拉扒拉劉海,把睡衣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副要奮鬥的模樣。是不是真的要開始奮鬥都無所謂,不管怎麽說,氣勢要足!

等到後半夜,打算去睡覺了我才發現,挑挑選選帶回來的那一摞資料,我只翻開了第一本。

我咂咂嘴,把這些題原模原樣塞進書包。心虛歸心虛,覺還是要睡的,畢竟明早還有早自習呀。等早自習再看也不遲吧。

時間一久,我慢慢恢複到之前的火熱狀态裏。這段時間,林物華一直沒有找我,我确實想念,但也暫時不想找他,兩人隔着操場較着勁。見我這樣,蘇爍也沒為這些事再發愁,每天只顧着和我讨論題目。我們有時借風油精吊着,做題做到一兩點鐘,匆匆上床睡三四個小時,再爬起來去上早自習,撐着眼皮上課,再趁着珍貴的下課十分鐘補覺。

這一周發生了好多事,我的狀态也因此有着相當大的起伏。從林物華的質問,到奇怪的夢,再到在電話裏大哭,這些事推着我,讓我邁過了一道情感上的門檻。

我開始慢慢正視橫亘在我們之間的懸而未決的問題,也學會了如何克制依賴。林物華不找我,我也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生活和學習上面。讓我分神的事少了,我感覺連背單詞都比之前更有效率。與此同時,我的成績也慢慢爬了回來,雖然還遠遠算不上拔尖,但至少沒有讓家人老師再上火。

隔着屏幕,蘇爍看不見我的真實狀态,但從成績和聊天語氣上或多或少能感知一些。有天半夜,他給我發消息,說:“咱倆可先說好了,将來你和你那個學長要是再有啥矛盾,可別再影響你學習了。越往後越關鍵,真的,哥們兒不騙你,你們以後要是再吵架,你也別太難過,該學習還是得學習。實在不行,你就邊哭邊做題吧,還是學習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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