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從指間飄散出的淡青色煙霧萦繞在安全局的休息室裏,上條當麻有些頹廢的坐在長椅上發着呆,擱在膝蓋上手食指與拇指間夾着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煙,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樓大廈,以及一如既往讓人感到枯燥厭煩的街景。

“還不知道阿上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呢喵。”拉門被人拉開,土禦門邁着輕快地步伐走到自動販賣機前面,似乎在認真挑選自己中意的飲品。

“這個……很少才會抽的。”上條當麻将剩餘的半支香煙撚滅在了旁邊的煙灰缸裏,嗅了嗅自己身上是否沾上了不好的味道。

“那家夥、啊,我是說一方通行。沒什麽大礙,只是口腔黏膜和嘴角有輕微撕裂,看起來是吓人了點,不過安心吧。”土禦門元春抛玩着從取物口拿出的飲料,把其中一罐扔給了上條當麻:“別擺着那種臉阿喵,不管發生什麽事都閉口不提的話色相可是會變混濁的,來自損友的建議喵。”

上條當麻沉默了片刻,突然焦躁的抓住了自己的頭發:“這是怎麽回事啊?只是從我身邊離開了六年而已!為什麽所有人都變成了這樣?!為什麽一定要瞞着我?!為什麽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全世界都知道這六年發生了什麽!只有我不知道!”

“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多久都無所謂,阿上在高中可是被叫做一方通行的克星呢喵,就算這個世界上他誰都不在乎、誰都欺騙,也唯獨不會欺騙你的,我想他也許只是缺少一個告訴你一切的契機。”

“這算什麽?”上條當麻有些無奈的苦笑着。

“摯友的直覺啊喵。”

土禦門元春說完這話就哼着曲子走了出去,上條當麻盯着自己手裏的飲料看了一會兒,也站了起來。

——

傷口姑且做了應急處理的一方通行滿嘴苦澀的消毒藥水味道,嘴角貼着創可貼的造型仿佛剛和人打架回來的不良少年。

從外面冷靜回來的上條當麻一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大約是被醫生訓斥過的一方通行正單手撐着下巴盯着電腦屏幕發呆。

安靜的拿出影印資料用的白紙,上條當麻用黑色的記號筆寫上了“非一系成員免進”幾個字,用力的拍在了辦公室的玻璃門上。

雖然再過不久的将來他就會知道這張紙從來沒發揮過什麽作用。

一旦進入放空狀态對周圍環境可以無視到人神共憤程度的一方通行很顯然并沒有注意到上條當麻走了過來,而直到什麽冰涼的東西貼上自己的臉,一方通行才打了個激靈轉過頭——

上條當麻把一瓶冰過的礦泉水和幾盒消炎藥放在一方通行面前:“醫生讓我帶給你的。”

看到男人放在桌面上的東西尤其是那幾盒藥之後,一方通行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上條當麻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微笑:“你猜醫生怎麽說?口腔有損傷的人要忌辛辣刺激食物,飲食清淡,營養均衡,放松心情。像咖啡啊、太油膩的肉類啊,都必須禁止。”

被惹惱卻又沒辦法大吼發作的一方通行拿起拐杖起身就走,上條當麻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猜測着下一批執勤的人也該就位了,于是拿起外套追了過去。

“怎麽一句話不說的就走掉啊?聽從醫囑對你來說就這麽困難嗎?”

明擺着就是在自讨沒趣的男人惹得一方通行不勝其煩,旁邊的電梯‘叮’一聲停在了他們這一層,一心只想着擺脫後面噪音源頭的一方通行擡腿就走了進去,上條當麻自然也毫不氣餒的跟了進來,趁着一方通行還沒來得及按下要去的樓層眼明手快的在标着數字‘1’的按鍵上敲了下,憑借地理與身高優勢用後背把全部的按鍵擋了個嚴實。

“上條當麻!”

覺得從剛才開始就被戲耍的團團轉,一方通行忍不住發出了第一聲怒吼。

“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別岔開話題!你到底要幹什麽?!”

“幹什麽?帶你回我家啊,如果沒人看着你,你可不會老老實實聽話的不是嗎?”

一方通行用手指壓着抽痛不已的嘴角說道:“執行官不能擅自外出。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

“當然沒忘,不過有我這麽個監視官跟着就沒問題了啊。”上條當麻笑的一臉無辜:“而且就算用綁架的我也會把你弄回去哦。”

“在說什麽充滿劫匪氣息的話啊監視官?”

上條當麻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一方通行則是因為嘴裏的傷口一句話不想多說,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在狹窄的電梯裏對峙着。

電梯發出清脆的提示音停在了一樓,還沒等一方通行奪門而出,上條當麻就就以最快的速度鉗住了他的兩只手腕,也不管手下的人掙紮得多麽激烈,押解犯人一樣把一方通行強行拽到了停車場,人往車裏一塞,拐杖一搶,門一鎖,完成。

和綁匪沒什麽兩樣的男人看起來身心舒暢,完全沒有欺壓殘疾人的罪惡感。

一方通行怎麽也沒想到對方不講理到這種程度,車子都駛出了安全局還處在大腦短路的狀态,仿佛完全搞不懂為何現在自己會在這裏一樣。

六年前就拿上條當麻沒轍的一方通行六年後還是拿他沒轍。

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

“好啦好啦,既然都到這裏了就跟我進去怎麽樣?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上條當麻一邊推着一方通行的肩膀一邊哈哈笑着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中午好!現在是9月25日,11時06分。請問是否開啓電腦繼續之前的工作進度?”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懸浮在空中,有着白色頭發與潤澤紅色眼瞳、穿着水手服的可愛少女,整體形象似乎參考了日本動畫中的那種三頭身人物,但它的正式名稱是“全息投影表示支持型人工智能?家庭秘書?形象單元系統”,換而言之就是可以統合管理智能家電和居住者的攜帶情報終端的人工智能,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人工智能的形象都是使用者自己設定的。

“啊哈——?”一方通行盯着那個疑似穿着水手服的迷你版自己發出了非常有威脅性的聲音。

“唔啊啊啊啊啊——!聽我解釋!這個真的只是個誤會!”被身旁散發着冷氣壓的男人吓得打了個哆嗦,上條當麻手忙腳亂的用身體去遮擋那個虛拟投影。

“似乎有新客人來。那麽需要準備——”然而人工智能并沒有那麽先進的察言觀色機能,仍舊自顧自的分析着現有狀況。

“不用準備!快點消失不要出來啦!”欲哭無淚的上條當麻大聲命令着。

“了解。”虛拟影像回應了上條當麻的命令後就消失在了空中。

一方通行眯起雙眼冷笑着問道:“所以,現在你準備怎麽和我解釋?”

“額……這個……”

怎麽辦,要說嗎?當初因為一方通行莫名其妙的失蹤所以帶着點賭氣的想法把家庭秘書的虛拟形象設定成了他的樣子。

說出來肯定會被打死吧。

但是水手服這個設定是茵蒂克絲那家夥擅自加上去的啊!還起了百合子這麽一個名字。

結果默許了這麽多年的不還是自己嗎……

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的上條當麻痛苦的捂住了雙眼。

“哼。”一方通行冷冰冰的瞪了自動裝死的男人一眼,報複性的穿着皮鞋徑直走了進來。

“那個……我去做飯,你自己想打游戲就去開電腦吧,看電視也可以。”上條當麻說着摘下圍裙穿上,鑽進廚房裏躲避接下來會遭遇的質問。

搞什麽啊這種被發現床底下女神寫真集的謎之羞恥感……

在水龍頭下沖洗完雙手,上條當麻突然想起了什麽,于是把廚房的拉門推開探出頭問道:

“那個,你有沒有什麽不吃的東西啊?”

然而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因為一方通行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調出了上條當麻的家庭秘書,

正翹腿躺在沙發上問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虛拟形象:

“我說,你的主人電腦裏有沒有A|V什麽的啊?”

“你在問什麽問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把家庭秘書設置成除了自己其他人無法調出的狀态,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家裏的各個角落,上條當麻又唠唠叨叨的叮囑了一方通行一番才提心吊膽的再次走進廚房,這次還把推拉門完全敞開了。

他可不想做個飯的時間讓自己家被地毯式搜查一遍。

聽着客廳電視因為換臺不斷發出的吵鬧聲上條當麻安心了不少,開始專心處理手邊的食材。

但是一旦靜下心來,上午垣根帝督在辦公室大鬧時所說出來的話又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那個男人的眼神與行為無疑表現出他與一方通行之間曾有着不淺的仇恨、那種恨不得啖其血肉噬其筋骨的仇恨,而那之後一方通行所表現出的詭異神态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這六年中究竟是什麽樣的經歷能讓一個原本只是性格孤僻冷漠的人變成這種恍若鬼魅的模樣;又是什麽使那原來會讓人不自覺聯想到冬日裏飄雪似的、不谙世事的顏色,變成了使人心生厭惡的肮髒濁白。

上條當麻不只一次的想,如果六年前自己并沒有因為少年的那一句“別過來”而停下腳步的話,一切是否會從此變得不同。但是歸根結底,創造出這樣的一方通行的,究竟是那被人為隐瞞的六年,還是這片被Sibyl支配着的理想鄉呢?

亦或者是,那個白發男人的身體中本身就缺少着生而為人的部分。

那是他們僅有十歲時的一個冬天,安全局所屬的矯正設施裏傳出一方通行身為潛在犯的父母相繼死亡的訊息,當班導師帶着遺憾而悲傷的表情告訴一方通行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只是平靜的“哦”了一聲,仿佛溘然而逝的是與他毫不相幹的兩個陌生人。

就像是為了應和那兩個人潛在犯的身份一般,葬禮也舉辦的冷冷清清,一方通行穿着黑色的喪服,安安靜靜的跪坐在靈柩前,雖然脊背挺得筆直,但不知為什麽就是給人一種在敷衍了事的錯覺。

周圍時不時傳來啜泣聲,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每個大人都表現出了悲痛欲絕的模樣,擦拭着臉頰上的淚水,然而只有一方通行沒有落淚。

看吶,那個孩子太過難過已經連哭泣都不會了。

人們自以為是的猜測着,像是真的為曾經被他們恐懼過的孩子感到心痛一樣別過了頭。

事實上一方通行真的難過嗎?上條當麻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看着靈臺上男人和女人的合照。

他想,如果是自己的話,大概會憎恨這兩個人的。

奪走了我本該平靜安逸的人生、留我一個人面對殘忍冰冷的世界、從未給予我溫暖、帶來的卻只有惡意。

若他們的死亡能給我重生與解脫,也算是盡了為人父母的職責了吧?

當靈柩被機器送入焚化爐時,不知是不是剛才心中的惡劣念頭使自己産生了錯覺,上條當麻看到在撲面而來的熱浪扭曲下,一方通行的嘴角綻出了一個殘酷的笑容。

被自己腦中所想的事情吓得差點切斷手指,上條當麻用力搖了搖頭,不再回憶過去。

等下吃過飯之後就該好好審問一下這個随随便便就失蹤六年的混蛋了。

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到底是因為什麽、以後又會怎麽樣……

要每一件都問清楚才可以。

然後狠狠給他一拳,告訴那家夥再也不可以莫名其妙就消失掉。

如果非要有點什麽束縛才能讓你生存于這個世界的話,這次我不會再放手。

仿佛要再次确認這信念一般,上條當麻的右手緊握起來。

從剛才開始就很安靜的客廳讓上條當麻産生了奇怪的感覺,由于沙發是背對着廚房的,上條當麻也看不到一方通行究竟在幹什麽,只好擦幹手上的水走了出去。

“這麽安靜是電視節目……太無聊了嗎……”話說到一半的上條當麻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一方通行的臉偏向沙發裏側,銳利的紅色眼瞳被眼睑遮蓋,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已然是睡熟了的模樣。

“怎麽在這裏就睡着了?”

上條當麻小聲的咕哝着,還是去卧室找了條毛毯蓋在了他身上,探出手指試圖撫平那人從回來之後就總是緊皺的眉峰:

“至少希望你在夢裏的時候能感覺不到痛苦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