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男人
蘇婧：【！】
李微微：【？】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程頌腦門直突突。緊接着，過分安靜的書房裏，只有靜音的手機屏幕上閃動着催命似的電話。她心虛地挂斷，在群裏回複：【哦，手抖，發錯了。在書房，不方便接電話。】
隔了好幾分鐘，蘇婧很憤慨：【應該？還算？頌頌，有空看看咱們學校論壇告白牆吧，對自己的長相沒點一二三四五六數嗎！】
李微微顯然更淡定：【樓上，重點偏了。】
李微微：【還在想你那個酒吧絕色的事兒啊？看開點，這年頭帥哥都端着，不行就拜拜，下一個更帥。】
程頌：......
疑似嫖客的身份，讓她沒心思把目光放到書裏，索性思考着設計老師留的大作業。筆尖落下時，餘光瞥了眼輪椅上的人，突然改了主意。
書房暖色燈光下，男人輪廓鮮明，膚色冷白，側臉像是精雕的白玉。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勾勒出大致輪廓後，稍稍擡眸，倏地，猝不及防地撞進棕褐色瞳眸中——
程頌握筆的手一頓，男人似乎并沒有收回目光的打算，慢條斯理地合上書，聲線微揚：“什麽？”
程頌：？她說話了嗎？
“......”男人把書塞回手邊書架上，輪椅壓在木質地板上，聲響沉悶壓抑，越來越近。她不動聲色地把拿過茶幾上的雜志，蓋在白紙上随意翻了兩下。輪椅緩緩停住，只隔着茶幾的距離，他神色溫和地重複了句：“在畫什麽？”
“......手繪，”她下意識地開口，慢悠悠地補充了句，“景觀設計的。”
他瞥她眼，似信非信。近乎微妙的氛圍裏，晏寧屈指輕叩了下茶幾，溫聲提醒：“手機。”
她這才發覺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兜裏掉了出來，屏幕閃爍着陸成遠的來電。她下意識要挂斷，結果腿上的書和雜志都往下滑，她一時慌亂，指尖劃過屏幕時，傳出來陸成遠的聲音。她吓得手一頓——
嘭地一聲，手機、書、雜志齊齊落在地上。陸成遠語調悠悠。
“我怎麽聽何華說，你上周在我這兒給十九號桌的客人塞了聯系方式？”
手機，手機呢？掉在茶幾下了？哦，摸到了。
“不是，程小三，你還真想嫖人家那可不行啊，我這兒可是正——”
徹底挂斷。
安靜，還是安靜。
程頌只覺得窒息，她前二十年所有尴尬的場面加在一起，都不及現在。社會性死亡已經滿足不了她了。
不光如此，她還想掐死陸成遠，抛屍荒野的那種。
心跳不受控制，她悶頭撿書和雜志，怎麽辦，耳朵好燙……
詭異的沉默中，倏地，男人低笑了下。指腹敲擊着輪椅扶手，不輕不重，一下一下地，像是敲在程頌的心尖……
“小姑娘，”他嗓音溫和慵懶，須臾，又笑了下，“還挺開放……”
程頌腦中轟地炸開，把書和雜志一起放到茶幾上，準備落荒而逃——
“經常去？”他又問。
她還沒從窒息中緩過來，“什麽？”
“酒吧，”他好脾氣地重複，程頌下意識搖頭，“不是，沒有。”
說完，她又補充了句：“壓力大的時候，會去。”
“至少，”他握着輪椅手輪，重新回到了剛才書架旁的位置，“別一個人去。”
暖調光影裏，他靠在輪椅靠背上，側臉、下颚線、喉結勾勒出慵懶又蠱惑的線條，補充着：“不安全。”
“陸成遠那兒還是很——”她下意識開口。
這時，書房門被推開。
“小叔，”晏西然咬着塊蘋果進來，“我下月三號答辯，四號就去南安市我爸媽那兒了。你什麽時候搬家啊，我看能不能去幫你。”
搬家？程頌的注意力被轉移。光影裏男人瞥他眼，從手邊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沒太在意地溫和道：“不用你幫，有搬家公司。”
“行吧。”晏西然有些遺憾，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程頌聊着，“對了，聽成遠哥說，你上周去茶舍了？”
程頌神情一僵：“......”又想殺人抛屍了......
輪椅微動，男人重新把書塞回書架，暖光下眸色稍深，帶着不知名的意味。
木質地板發出窸窣沉悶的聲響，他語調溫和：“你們聊吧。”
你們聊吧。
你們。
聊吧。
程頌注意力全在“你們”兩字上，下一秒，脫口而出：“我跟他沒什麽好聊的。”
霎時寂靜。
晏西然：“？”
後知後覺地，她突然回過神來，莫名心虛。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了男人側眸斜她眼，眸底浮光湧動，慵懶又若有所思。
晏西然一臉莫名，不懂她的心理活動，她嫌棄的語氣太急切，就差把不待見寫在了臉上。
都是不吹虧的人，他慢悠悠地回擊：“确實，沒什麽，好聊的。”
他挑幾個字加了重音。
程頌心口猛地一頓，接着，晏西然吐出幾個字：“是吧？前，女，友。”
程頌：......
她真的，想、殺、人、抛、屍！
八點多鐘老爺子還沒回來。程頌沉默地握着遙控器坐在客廳沙發裏，想着晏西然的話。
關于前女友，是有這個事兒，但完全，跟談戀愛沒半點關系。
可經他這麽一說，程頌憤懑，語氣涼飕飕地：“你不是要準備答辯的ppt嗎？”
晏西然倒跟個沒事兒似的，說得并不誠懇：“我這不，怕你一個人在客廳無聊嗎。”
“......”程頌眸光悠悠掃過他已經殺得起興的屏幕，扯了下唇角，“.....怕我無聊，那你可以拿着電腦下來做ppt。”
“我去，這輔助會不會玩啊，”他突然憤慨罵了句，把手機摔到沙發上，“哦，對，你說什麽來着？”
“我說。”
程頌慢悠悠地重複：“你可以把電腦拿到這，做ppt。”
晏西然：“......你還是人嗎？”
程頌眉間一挑，就差咬牙切齒了：“看情況吧。”
今天、真的、一直、不想當人。
晏西然呵呵一聲，覺得她這脾氣來得莫名，陰森森露出八顆牙：“你完了，我要告訴你家老爺子，你抽煙，喝酒，還......”
他打量了程頌兩眼，“......還燙頭。”
程頌：......
操，快忍不住了。
她又涼飕飕撇他眼，繼續玩游戲的晏西然莫名覺得背脊一涼，打了個寒顫，“程小三，幫我調下溫度，太冷了。”
程頌沒說話，默默又調低幾度。
晏西然看她把空調遙控器随手放下了，很是奢侈地給她留個眼神，接着看屏幕，嘴上還說着：“謝了，兄弟。”
程頌：“不用。”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怼着，誰也沒占着便宜。游戲重新開始，晏西然倒是沒怎麽理她了，程頌握着遙控器從音樂頻道換到電影頻道，最後索性停在動物世界上。
微信群裏李微微問她在家待得怎麽樣。程頌腦仁兒直疼，打字：【慘烈。】
晚上九點多鐘，老爺子才回來。一整個晚上皺着眉頭的晏老爺子神情總算松動。
程老爺子眸光掠過程頌，往走廊裏走，啪嗒一聲，最裏側的門被打開又關上。
旁邊沙發凹陷，晏爺爺坐了下來，瞥了眼在玩游戲的晏西然，又瞥了眼走廊方向，突然開口：“沒一個省心的！”
晏西然點着屏幕的拇指一頓：“？”
這關他什麽事兒.......
旋即，晏爺爺搖頭，帶着無可奈何和別扭，把注意力從走廊裏側收回來：“頌頌大三了吧？”
程頌緩和地笑着點頭，陪着老爺子聊了兩句。門再次被打開關上時，輪椅的響動和程老爺子的話一起傳過來：“有些老家夥，就是覺得別人什麽都要聽他的。”
被內涵的晏爺爺哼了聲，決定不跟他計較。
隔天，程頌就回校了，蘇婧目光盯着她的包，垂涎的模樣就像是盯住獵物的餓狼。程頌瞥了眼眼裏放光的她，有氣無力地把包都給她，“喏，今天是排骨。”
蘇婧一把接過，端到自己位置上，含糊說着：“我回來的時候，碰見建築學院的老師，他讓你明天下午去趟建築學院，1104。上回那個聯賽，建築學院那邊人選出來了，明天分組。”
“哦。”程頌趴到桌上，蘇婧盛出小半碗遞給她，開始八卦，“你在酒吧遇見那絕色，真是你發小小叔啊？”
“......”程頌斜她眼，“......我有理由覺得你在故意戳我心口。”
“哦，那我應該就是故意的，”蘇婧咬了口排骨，索性拉過椅子在她旁邊吃，“都小叔了，多大了？”
程頌還真想了下，她算了算：“應該是二十七二十八這樣。”
“啊，那不小了，”蘇婧蹙了下眉，“現在做什麽的？”
“嗯？”程頌神情稍正。關于晏寧，她只從晏西然和程大伯口中聽過。莫名地，她想到酒吧裏的晏寧，又想到後院裏抽煙的晏寧，突然胸口有些發悶。一個就算要鬧翻，還堅持報軍校的人，受傷之後……
她聲音沉悶，“不知道。”
蘇婧驚訝：“那，微信加了嗎？”
程頌：“......”先有晏爺爺的發怒，再有程二的話，實在不是好時機……
蘇婧啧啧兩聲：“有照片嗎？我看看多絕色。”
“有手繪，”程頌想起來了，等等，好像，忘書房了......
蘇婧不禁同情地拍拍她的肩：“看來你這個周末，過得确實挺慘烈。”
程頌：......
“不過，”她稍稍坐直，神情認真，“他聽到我要嫖他的話了……”
噗，蘇婧一口湯水噴出來，邊咳邊不可置信：“然後呢？”
“……”程頌想了下他慵懶帶笑的神情，耳朵一熱。
小姑娘，還挺開放……
你開放，你才開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