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城, 喧鬧的市中心有一家文藝風格的咖啡廳，街對面就是高端寫字樓，擡頭還可見金融中心的字樣。街道幹淨得一塵不染, 來往的人們無一不收拾得體體面面, 腳下像踩了一對風火輪，冷漠的表情透着一股“慢一秒就會損失百萬”的神奇氣質。
在這種地方的人能有空閑坐下來喝杯咖啡聊聊天，欣賞外面衆生忙碌樣子，也算另一種享受。
半個小時前，日理萬機的淩大經紀人剛剛從“地上掉一百塊錢我都沒時間撿”的精英階層加入了“錢是賺不完的不如及時行樂”的悠閑群體。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她斜睨着還在打字的女人，實在忍不了了：“你到底寫完沒有！”
唐棠抿了口咖啡，指尖在鍵盤上飛舞，語氣悠然：“你繼續說吧, 我聽着呢！剛你說到哪兒了, 哦, 秦風被少東家下令封殺, 你手頭沒有适合的訓練生，明年很難跟同事競争。”
淩霜嘁了一聲，有點沒勁：“我們社畜說來說去也就那點破事, 領導啊同事啊客戶什麽的，個個腦子有病！還是說說你好了, 那個姓季的還回來嗎？”
她也是剛知道，唐棠費心費力追的那個男人答應了家裏去相親，然後他就抛下唐棠走了……走了……
淩霜簡直不敢相信，在心裏把那個未曾謀面的男人足足罵了一百遍，難以想象，這世上竟然有男人舍得丢下活生生的美人魚公主不要, 還有心情跑回去見別的女人。
豈有此理！她替唐棠感到不平。
瞧瞧我們糖寶的臉蛋、這身材，在世上還能找出第二個嗎？不能！這男人是不是睜眼瞎！是睜眼瞎！
唐棠的注意力都在劇本上。
她最近靈感如泉湧，狀态超好。此刻兩只眼睛盯着屏幕，嘴裏默念着臺詞，完全是一副工作狂的狀态了。本來淩霜沒察覺到她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是在編劇群裏聽一個老師吹逼，說自己這次找的合作編劇，兩天就能交一集兩萬字的劇本，速度和質量都是杠杠滴！
淩霜留心一看，這不是那個準備翻拍韓劇的工作室嗎？唐棠現在手頭上就一個翻譯劇的活兒，這個翻譯不是指語言翻譯，而是把已播出的外國電視改成适合本土的劇本。
當年忙畢設，唐棠也沒有這樣廢寝忘食跟打了雞血似的，看來季衍這男人在她心裏紮根很深吶。
淩霜知道季衍那事的時候，唐棠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一段時間了，她今天特意把人約出來，就是想帶着姐妹好好放松的，哪知這人把筆記本帶出來了，坐在咖啡廳咔咔一頓暴寫。
淩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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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老悶在工作裏啊，容易憋壞。”淩霜打開手機，遞到唐棠面前，“我這有個刺激的事兒，你一定要參加。”
“什麽？”唐棠敷衍，兩只眼睛不離劇本。
“最近世訊上線了一個寫作機器人，就在他們旗下的網站，每小時更新一次，把網站的那些大神啊小粉紅啊全幹趴下了。”
唐棠指尖一頓：“寫作機器人？”什麽玩意兒？
淩霜見她有興趣了，繼續介紹：“這事引起了好大轟動，很多作者在網上激情辱罵，認為AI無法代替人類創作，它生産的東西都是垃圾什麽的，然後你猜怎麽着？世訊居然搞了一場比賽，廣邀全國小說作者來參加，然後讓全網讀者投票，看誰的故事更能打動他們。”
唐棠這幾日埋頭工作，除了交稿子的時候都是斷線斷網的狀态，還真沒注意這個新聞。現在網上都鬧翻了，激情辱罵者有之，為人類的未來悲嘆者有之，近日更多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參加比賽的小說作者上，仿佛他們是代表人類最後希望的火種。
“我看了那個機器人寫的東西，沒什麽靈氣可言，但文章是通順工整的，而且更新速度快，就有人買賬。這幾天世訊的股票一路飛漲，原本半死不活的小說網站流量翻了幾倍。”淩霜忍不住感慨，“宋家那個大公子，有點可怕啊。”
唐棠浏覽完新聞，輕哼：“蔑視創作者尊嚴，我看他就是個利益熏心的商人。這機器人是按固定模板生産出來的文章，根本沒什麽質量，它堅持不了多久的，這陣子熱度過去，讀者就會清醒過來，我看宋家只是想用AI寫作的噱頭炒作換取流量而已。”
“所以啊，我覺得你應該出馬。”淩霜輕拍她肩，“當年你混跡小說界的時候，這批參賽的大神小神還在玩泥巴呢！糖寶，你手頭這個項目又不急，趁這個機會打一次世訊的臉怎麽樣？”
俗話說情場失意，職場就必定得意，淩霜希望這個比賽能讓糖寶重回往日狀态，她相信對方實力。
唐棠陷入沉默，和宋家大公子隔空交手，這事居然讓她有點心動？
小時候請他輔導過功課，她數學太差，那個還沒禿頭的小正太總是沖她擺臭臉，現在她有機會報被他瘋狂鄙視之仇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确實可以考慮。
咖啡沒喝完，唐之舟破天荒打了電話過來，喊她過去碰頭，顯然是有重要的事。唐棠只好跟淩霜說了再見，收拾好東西去找唐之舟，一上車她就驚了：“你腦袋怎麽回事？”
男人額頭一塊疤，血都結痂了，嚴重影響顏值。
唐棠低頭翻包，唐之舟阻止了她要給自己貼創口貼的舉動，開門見山：“好消息和壞消息，先聽哪個？”
“壞的。”
“爸在家發了很大脾氣，我這腦袋就是被他用煙灰缸扔的。”
唐棠捏着創口貼，表情罕見的有些心虛。她知道了，這事肯定跟自己有關。
“好消息呢？”
“你跟宋家大公子聯姻的事吹了。”唐之舟說，“就前兩天，宋老爺子大壽，他們當衆表态的。”
！！！
唐棠欣喜不已，心念一轉，又變得很沮喪。
怪不得唐天佑發那麽大脾氣，這事絕對讓他顏面掃地了。
唐之舟：“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結果麽，怎麽不見你開心，心疼老唐了？”
不愧是親哥，這人簡直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沒有！”唐棠死鴨子嘴硬，“他要我去嫁高門換取宋家資金支持，都沒問過我願不願意，我幹嘛心疼他。”
“那不就結了。”唐之舟嗤笑，“以後你愛包小鮮肉就包小鮮肉，就算跟乞丐談戀愛也沒人管你了。”
“我是那種人麽！”唐棠一臉不高興，看到唐之舟的傷，她的氣焰又蔫下來了，“我連累你們了。”
現在的宋家如日中天，盛唐卻在走下坡路，她抗拒聯姻的事肯定被發現了，不然宋家不會決定得這麽突然。她的逃婚舉動有損宋家大公子顏面，唐家勢必要面對宋家的怒火。
她留下的爛攤子，卻是父母和唐之舟在幫忙收拾。
“要不怎麽說你是小白眼狼。”唐之舟無情抨擊。
唐棠割舍不下這段時間的自由，但心裏又很不舒服，撕了創口貼，硬是貼到唐之舟額頭上。她在男人脖子上發現片紅色，一愣，突然撤回手。
“唐之舟。”她冷靜地說，“你髒了。”
唐之舟：“……”
他意識到了什麽，扯了扯襯衫領子把草莓遮起來。車裏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雖說二人是見證彼此長大的兄妹，但從沒交流過十八禁的話題。唐之舟叛逆期很早，從那時候就經常住在外面，她連他什麽時候有女人都不知道。
唐棠嘴裏喊着要嫂子，其實她沒想過，倘若有一天哥哥不再屬于她，而是被一個陌生女人占有了是什麽感覺。她忽略了心頭那股一閃而過的失落，随口問：“女朋友？”
“不是！”唐之舟臉色陰沉，不想跟她聊這個，“爸媽還在氣頭上，媽還說要幫你另找個般配的男人，你過段時間再回去。”
“知道了。”唐棠心情低落。
他們父母各有情人，一門心思讓女兒去聯姻，這個看似和睦的家庭實則四分五裂。她有家不能回，唐之舟都特麽有女人了，她還是孤孤單單的。
這一天天過的什麽破日子。
季衍連軸轉了大半個月。
宋霆壽辰過後，寫作機器人Zero順利上線，瞬間引發輿論動蕩。這期間，世訊股票飛漲，許多還處于接洽階段的合作突然變得非常好推進。外面認他這位首席技術官的名頭，各種談判少不得要他出席。季衍在飛機上晝夜颠倒了一段時間，再回到京城，想和他聯姻的世家呈幾何數增長，就連彼此看不順眼的後媽王思慧都不得不前來問問他的意思。
“不急。”他只留下一句話，又去了公司。
總部文娛大廈。世訊旗下的小說、漫畫板塊是季衍二叔的兒子宋洋在負責，他趁着二次元文化崛起的那段時間把網站做起來了，但後續運營不太好，用戶增長呈消極趨勢。這次推出寫作機器人這一噱頭，讓網站日訪問量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這天，高管們陪着季衍，心情不太樂觀。
“……新來的作者把讀者口碑搶過去了，現在Zero的點擊在下降。”網站總編觀察季衍的臉色，“比如這個人，她用了一種很古老的寫法，是那種現在市場上很少再見到的，偏向二十年前的風格，按理說現在讀者都不愛看這種了，她卻成功搶走了一大批讀者。”
“名字。”吳秘書提醒。
“一盒酥糖，一個從小說界消失了好幾年的老作者，是個女生。”運營總監把資料遞過去，“多年前紅過，也是名頭很響的大神，網上找不到太多關于她的信息，她微博好幾年沒更新了，這次回歸讓她粉絲量暴漲。”
季衍看了一盒酥糖的最新微博，是前段時間發的，好像是某個咖啡店，現在底下評論破萬了。他看着那個名字，眉頭微皺，他今年是跟這種甜甜的東西過不去了？
彙報還在繼續，季衍走到風景開闊的窗戶邊。天高雲低，夏風吹不動，十裏都是棉花糖。他把手機拿出來，明知此時此地不恰當，卻還是想給唐棠打個電話。
對方關機。
宋洋出差剛回，親自過來找人：“忙完了一塊吃個飯？六叔也在。”
季衍應了，讓人把一盒酥糖的小說內容打印出來，他帶去車上看。路上，沈黎曜打來電話：“回來了沒？我到京城了，請我吃飯？”
“沒空。”季衍說，“家庭小聚會。”
“啧。”沈黎曜無語，“那我這有個消息你還要不要？”
“說。”
沈黎曜：“你托我打聽家電市場的消息，沒結果，倒是找到個做木頭家具的蘇家。哎我說，但凡你跟宋家人關系好點，都不可能不知道這事。他們家二女兒跟你六叔有點關系，但後來不知怎麽的沒成。”
“二女兒……是蘇糖？”
“對！”沈黎曜笑得很猥瑣，“你小子厲害，搞到小嬸嬸了！”
說話間，車子行至一家會所，季衍透過窗看到先一步下車的宋洋和宋浩楓，突然感覺周遭空氣有點不夠用。
他視線不自覺從宋浩楓臉上掃過，随即閉上眼睛。
怎麽會這樣巧？
她說父母想把她嫁給一個老男人，她不喜歡宋家，還在公開場合躲着世訊的人……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你漏掉了禿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