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20)
我正出着神,令宜又拿起酒瓶幫我往杯子裏加着,笑看周亦:“我就順便賀了你們的喜了哦,別嫌我欺負小薇,幸福越多,喝的也要越多才行。”忽然她手裏一個沒收住,一股酒“噗”的就灌到了我身上。
令宜急忙拿起桌上的餐巾紙幫我擦着,還大聲的喚着“服務員,再拿點紙。”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我看到子越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令宜匆忙向我賠禮着:“對不起,小薇,我失手了。真是喝高了。”令宜态生兩靥笑。讓人無法發作。但是她淺笑眸子下暗藏的陰冷,我便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來。
我有些愣神,她眸子裏的厭惡和冰寒我解釋不出原因,自問在她和我之間,一直都是她刺激着我,她給我帶來傷痛,她幾乎是不知道我存在的吧。像今日之已經收斂不住的敵意,我着實想不通。
周亦的臉上也有些不好看,看着令宜冷冷道:“孔小姐酒量不小,習慣性的就多了吧?”
令宜果然是令宜,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淺笑着:“酒量不大,祝福真誠要緊。”說完袅娜着身子回了座位。
我的前胸一片紅酒,也不能再呆着了。周亦和徐碩打了個招呼,将外套披在我的肩上,牽着我離去。我忍不住扭頭看了子越一眼,他臉色泛青,整個人像被掏空似的頹然灌着酒。
我的心,忽然就疼了。為什麽?為什麽時至今日,仍然目光絆上你就離不開?為什麽我們之間,要隔着那麽多的人和事?
我随着周亦的步子,匆匆出了宴會。
宴會之後,面對周亦的約請,我又開始心有抗拒,每次總想着借口推掉。萬般找不到借口,便随着他去。卻又開始心不在焉。每每都要他把我的思緒揪回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周亦有時會若有所思的問我:“小薇,我們還要等多久?”
我回答不出來。
陳喬往我們租屋跑的越來越勤,李豔的态度卻總是不冷不熱的。我有時看不過去勸着李豔:“別太挑了,差不多就行了。”
李豔直翻白眼:“差不多?差的很多。你給我介紹個開路虎的,我保證再也不挑了。”我心裏一噎,開着路虎的單身,怕是比珍稀動物都難找了。我去哪兒給她找。
而我身邊的這個珍稀動物,我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好在周亦的公司做的順風順水,他也越來越忙。找我的時候,漸漸的少了起來。
第四卷 愛起費思量,情生易斷腸 第一百四十章 山寺難尋桃花緣
三月下旬,天氣漸漸轉暖。早春的氣息開始萌芽。有的地方玉蘭、迎春已經開始争相競放。我的心情也随着恻恻春風好了起來。不知道是藥的作用還是心情的作用,失眠頭痛已經基本好的差不多了,抑郁算是被我戰鬥勝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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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下班,出了公司就看到周亦的車已經停在了公司門口接我。我的心不覺就是一跳。一起下樓的同事打趣着:“五好男朋友又來接你了。”我卻是努力笑笑,心裏說不上的滋味。
上了車,找着話題和周亦聊着,卻見他的車一路往北而去。
“去哪兒啊?”我随意問着。
“去懷柔玩個周末吧。”周亦的精神很好,“最近太忙,很久沒陪你了,這周末什麽公事也不管,專職陪女朋友。”說着沖我溫柔一笑。
很久沒陪我嗎?我沒意識。好像最近幾周是只見了幾面,而且只匆匆吃了個飯。但是我真的沒有介意。最近的腦子裏,終日只是盤旋着令宜走了的事情。別的幾乎沒想。不覺對周亦有些愧疚。對他的提議也沒有異議。
到了懷柔,經過那一片熟悉的地方,看到那兩個大字,我的心還是會猛地一揪,那個囚禁了我近一個月的籠子,再次從我面前擦身而過的時候,以前的恨無奈、悲凄涼的感覺竟然沒有了,只是覺得世事變化無常,那段抓狂的日子,雖不堪回首,但還是會想,他會不會再去那裏,看着那一室的江南,他會想什麽?
自己的思緒又跑遠了,忙抱歉的拉了回來。車子已經開到了一個度假山莊。我有些緊張:“我們住這嗎?”
“是啊。”周亦把車停好。
“開了——兩個房間吧?”我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提前問了出來。
周亦看着我的眸子一黯,笑笑:“一個。沒別的意思,只方便照看些。”
我的心情忽然就沉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是啊,我是他的女朋友,住一起似乎是天經地義,可是我的心裏怎麽就那麽別扭,那麽惶恐,幾乎是挪着步子跟着他,一路盤算着待會找個什麽理由再開一個房間。
別別扭扭的進了房間,我眼前一亮,原來是個套間,裏外都可以住人。我的心才釋然,周亦果然是個君子,不覺沖他粲然一笑。
“這下眉開眼笑了,”周亦苦笑着揉揉我頭發,“瞧你剛才繃着個小臉。”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周亦輕輕擡起我的下巴,凝視着我柔聲問着:“還要讓我等多久?”
我的心一突,他眸子裏的柔情幾乎要将我堙沒的喘不上氣,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捂着胸口央求道:“周亦,再等等。”
我真的不知道要多久,要多久才能将子越的身影從我的腦子裏抹去,起碼在周亦碰到我的時候,子越的影子不會閃電般的蹦出來讓我幻情幻身?
我不忍心去看周亦失望的神色,忙轉身進了裏面的套間:“我申請睡裏面了。”
晚上吃過飯一覺香甜,第二天陽光明媚,周亦提議去紅螺寺。他的興致素來是人文古跡。我暗暗揣測懷柔的慕田峪長城和紅螺寺難逃他的目标。果然第一站就是紅螺寺。好在我對古跡的興致也不弱,便同他一起走去。
本以為不是旅游旺季,人不會多,沒想到也是摩肩接踵的人。周亦開着玩笑:“知道為什麽紅螺寺香火這麽旺嗎”
我笑着搖搖頭,不知道他又打算編排什麽典故。
“紅螺寺求姻緣特別靈。現在城裏的剩男剩女太多了,這裏的香火自然就旺。”周亦看着我笑道。
“真的假的?”我将信将疑,紅螺寺還有這個特點?
“騙你做什麽?每個寺廟求的不同,你看那些求出國簽證順利的,全跑雍和宮,但是想求月老顯靈的,都跑紅螺寺。”周亦答得極肯定。
在看着這個不大的寺廟,忽然覺得神聖起來。只是看着來來往往燒香的善男信女,我有些迷茫,我該求和誰的姻緣?
一路懷着心思,和周亦游覽着。到了一座殿前,有棵許願樹,上面挂滿了各種許願結和同心鎖。周亦來了興致,詢問起同心鎖的求法,笑對我說:“小薇,我們也請一個好不好?”
我的心慌起來,看着已經挂着的一對對名字,“百年好合”“永不分離”等字樣,再看着周亦,似乎有一座沉沉的大山壓了過來,我一把拽起周亦往外扯着:“走吧,這是小孩兒玩的。”
周亦斂了笑意,深看着我:“小薇,我真的很想在這裏挂一個我們的同心鎖。”他的聲音有些飄渺,似乎對一份難以抓住的感情,在努力的系着。
我卻更加慌亂,對這份感情,我更沒有信心,又何必作繭自縛?而且想着周亦,趙小薇兩個名字下刻着“永不分離”的字樣,我的心忽然扯的很痛。我想永不分離的人,已經分離了啊。我有些失控的扭頭就往外走。
周亦追出來,看着我有些泛紅的眼圈,他的眸色有幾分吃痛:“小薇,你到底拿我當什麽?”
我看着他,說不出話。對不起周亦,我想視你為男朋友,可是我心裏的那個人,真的好難抹去,很多事情,我固執的只能,也只想和他做。一如那個同心鎖,如果刻得是我和他的名字,我會不會甘之如饴?
我無力的咬着唇,祈求的看着周亦:“對不起,周亦,你再給我點時間。”
“又是對不起,到底還要多久?”周亦有些懊惱的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樹上。我一愣怔,噤聲了。
半晌,周亦回轉過來,有些失神的看着我:“對不起,我失态了。”
我搖搖頭:“沒關系。”錯的是我,怎麽能怪他。接下來的游玩,我和周亦,似乎都興趣索然。周亦也不再像之前興致勃勃的給我講着典故,一路都在想着心事。我更是心不在焉,腦子裏亂七八糟。
直到下午,兩人才漸漸都回轉來,說話也沒那麽別扭了。周亦恢複了神采。帶我來到了一片水面。
“這是哪兒?”我好奇。
“水庫。”周亦狡黠的笑笑,“這裏不對外,不過有個朋友有條小船,咱們偷偷進去看看風景去。”
沒能抵制住那片明鏡般湖面的誘惑,随周亦到了一個不顯眼的小門前,裏面的工作人員已經幫着開了門,看到周亦道:“是胡總的朋友吧?”
周亦點頭,給了那人一張名片。立即有人過來領着我們到了湖邊,停了好多艘小船。周亦告訴我那些是工作人員清理水庫用的。旁邊還有一條雅致幹淨的木船,裝飾的幾分古雅,便是他朋友自己的船了。我們行至船上,方才的人搖橹乘水而行。
水庫很大,行至湖中,湖如明鏡,青山連綿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中央還有一方小島,斜陽薄暮,只有我們一艘小船,這種寧靜的意境的确好難得。一棹春風一扣舟,靜看兩岸青山碧樹,有種脫離凡塵的清幽。
相似的情景宛如昨日,一葉小舟,載不動許多愁。我想着若耶溪畔的雙影,不覺又開始出神。那日的歌聲,淡淡的笑聲,全如滾滾波濤襲來,宛如昨日重現。
忽然耳邊傳來周亦的聲音:“想什麽呢?”聲音很大,振聾發聩似的。
我驚醒過來:“嗯?沒想什麽。”轉而掩飾着笑道,“幹嘛這麽大聲啊。”
“第三聲了。”周亦看着我,表情有些黯然。
我愣住了。看着周亦有些受傷的神色,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繼續沉默,守着兩個人的山水,想着一個人的心思。我和周亦,是不是也只能修的同船渡?無法修的共枕眠?
這次周末的出游,似乎有點事與願違。周亦的苦心孤詣,卻遇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時時失神,我想集中精神做個稱職的女朋友,卻力不從心,對于周亦,我更加愧疚。
懷柔回來,周亦更忙了,一周連人影都見不到。只是每天給我打個電話問候一番。而我對他的忙碌,竟有種輕松的釋懷。
周六接到周亦的電話,有個生意上的朋友開了間分公司,晚上慶賀,希望我陪他出席。周亦的社交活動如果需要帶女伴,他都會征求我的意見,也很喜歡帶我出去。盡管我的笨拙、安靜無法像其他善于周旋的女人那樣給他帶來額外的收獲,但是他說看到我,會很安心。只是我着實不善應酬,也不願在那個圈子抛頭露臉,往往拒絕的多。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麽,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潛意識裏,我是不是依舊想遇到那個放不下的人?我責備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卻又忍不住給自己開脫着:只是看一眼,一眼就好。
慶賀的地方在西山的一座別墅裏,我穿了件黑色的過膝短裙,外面套了件大衣。心情有些忐忑的随他進去。趁着他和主人打招呼的時候,将客人掃了一眼,卻沒看到他的影子,不覺有些失望。
不知道他在不在被邀請之列?與他相識甚久,對他的圈子卻一無所知。
倒是意外的看到了徐碩和若琛,忙過去打着招呼。閑聊了幾句知曉,徐碩訂婚後,老徐總将徐碩從分公司調到了總部,主管營銷和市場。聽着有點重點培養的意思。我不禁為徐碩高興,他和周亦一樣,在本就不平衡的天平上博弈,付出的努力要比其他人多幾倍。
正聊着,忽然聽到主人接了個電話,嗓門很大:“老馮,啊,什麽?追尾了?要不要緊?”我的心蹭的就揪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徐碩,幾步走到他身邊,裝作不經意的聽着他講電話:“哦,那你就先處理吧。沒事,改天再聚。”
挂了電話和身旁的人笑道:“這個馮子越,老馬失蹄,在五環出口追尾了。”
這句話像句驚雷似的炸開,我的腦子一下像裂開般沒了意識,全身從腳底開始發麻,片刻反應過來,我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
第四卷 愛起費思量,情生易斷腸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料峭春寒情不盡
豪華的別墅,滿室的賓客,在我眼裏都虛無了,周亦不知道在哪裏,我幾乎沒有想過周亦,穿過人群,往外沖着。但是剛一出樓門,一陣寒風襲來,我全身就是狠狠一哆嗦。畢竟是三月,還是料峭春寒,我只穿着件短裙,胳膊腿都在外面,風吹來徹骨的寒。
但我卻顧不得回屋去拿大衣,腳下的高跟鞋也從沒有一刻讓我如此不在意,如履平地的向外跑着。跑出了別墅的大門,看着外面的路燈和冷清的街道,我有些傻眼了,這裏是別墅啊,我忘了別墅的特點就是荒無人煙。我要從這裏跑到五環出口嗎?何況我根本分不清從哪條路可以跑到五環。
我急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看看周圍,我無助的抽泣着。忽然過了一輛車,搖下玻璃問着我:“小姐坐車嗎?”
從沒有一刻,我覺得黑車司機是這麽可愛。我飛快的上了車:“去五環出口。”
司機一愣:“哪個出口?”
我有些迷糊,我對這些根本沒有概念啊。五環有幾個出口?
看我愣着,司機想想道:“最近的是香泉環島那裏,去那兒?”
我拼命點着頭,應該是那裏吧。聽主人的口氣“老馬失蹄”,應該不遠。車行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在哪兒啊?”司機問着。
我一邊讓司機繞着這邊緩緩行着,一邊四下看着。忽然看到香泉環島靠北邊的一側路上,有輛車打着雙閃停着。我的聲音不覺有些激動:“到那輛車旁邊。”
果然是他那輛“哥就是二。”我急忙讓司機停車沖下去。另一輛車已經不見了,他正靠着車頭站着,狠狠的抽着一支煙,看到我的剎那,他似乎有些震驚,徑直用手掐了煙頭,扔到地上,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再不曾移開。
我看着他,眼睛不知道怎麽就泛上一層霧氣,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我止住了腳步,貪婪的上下打量着他,謝天謝地,他沒事,只是車頭有點癟,看來是他追了別人。我的眼淚撲簌着就掉了下來,用手捂着嘴,倒有些像自己劫後餘生似的誇張的流着眼淚,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怎麽就這樣了。
這時我才像恢複了正常的感知似的,三月的天果然好冷,此刻我才顧得上全身打着冷顫,牙關都哆嗦着:“你,你沒事就好。”其實想想自己也挺可笑,剛才是昏了頭,但凡有點理智,都知道追尾還能打電話過去,主人又是那麽輕松的表情,肯定沒什麽事的。
他幾步過來,解下外套裹在我身上,聲音顫着,艱澀的說道:“怎麽就穿這麽點兒跑出來了。”
我的眼淚止不住,卻又由衷開心的笑着,竟無語凝噎。有些昏暗的路燈下,我和他就這麽傻傻的相互看着,我癡癡的看着他,宛若在夢境裏,他瘦了,憔悴了,眸子裏碎裂的痛,他的目光也在我的臉上上下逡巡着,仿佛想把我看的再清楚些。
這一幕,也不過是兩分鐘,在我的腦海裏,卻像一個世紀般,直想把我的生命,哪怕就定格在這個瞬間也好。這時司機過來了,有些不耐的聲音:“小姐,還回去嗎?不回去把車錢給了啊。”
我才回過神來,有些尴尬的看着子越,牙齒打架道:“出來的匆忙,沒帶錢。”
子越一直緊繃憔悴的面容忽然就微微綻開了,唇際挑起微笑着:“還是那麽糊塗。”從錢包抽出一張百元鈔票給了司機,揮了揮手。司機聰明的立即開車遠去。
卻是這時,周亦的路虎像只獵豹似的戛然停在了旁邊,我的心一慌,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周亦拿着我的大衣下車,看到我身上子越的外套就是一怔。
我慌忙把外套取下遞給子越,周亦過來将大衣溫柔的搭在我身上,柔聲道:“也不等等我。”
轉而對子越客氣的關切道:“馮總沒事吧?這麽快就處理完了?”
“完了。”子越素來不屑于虛客套,将放在我臉上的目光收回,冷冷看了看周亦道:“我先走了。”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看着子越遠去的蹤跡,周亦轉看向我,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清冷。我有些心虛:“我們回去吧。”
“回去?”周亦笑的有些凄涼,“你出來的時候,想過回去嗎?”我的心狠狠的一扯,剛才急火攻心,我完全沒了理智。此刻才反應過來,聽到子越追尾的消息我就慌不擇路的沖出來,如今還有什麽臉面再回去?除了我自己的臉,我把周亦的臉也丢光了啊。
我的臉發燙,咬咬嘴唇道:“對不起,周亦。”
“對不起?除了這句你還能對我說什麽?”周亦的聲音忽然很大,從未有過的聲色俱厲,“趙小薇,我給了你太多的時間,是不是已經讓你誤以為你就可以這麽一直游走下去?”
我對周亦的嚴厲有些愣怔,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我可以不介意你的過去,”周亦咬着牙道,看着我的目光幾分沉郁,“但是我不能容忍你不忠的未來。”
不忠?這個詞讓我的腦子瞬間炸開。我是個不忠的女人,我從來就是個肮髒的女人吧?我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着,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
周亦用力抓起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推靠在車上,粗暴的吻上我的唇:“是不是你就喜歡這樣?”
我拼命的掙開,反手一巴掌甩了過去,哭喊着:“周亦!”用從未有過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大聲喊着,“我沒求過你收留我,從來沒有。”
周亦看着我,滿眼的心痛,仰天嘆了口氣,似乎極力平定着起伏的心情。半晌,自嘲似的笑笑:“是我一直一廂情願,我知道。”
這句話讓我的心無端一痛,卻無力反駁。我的心,何曾有一刻停止過對子越的愛戀?我否認不了。
“回去吧。”周亦幫我打開車門,将我送回住處。我下了車,他飛快的将車開走,我聽到了油門撕心裂肺的轟鳴。心裏一片蒼涼麻木。
在家待了一天,我的心被陣陣扯開。周亦的确無可挑剔,無論是他讓我敬佩的才華,還是他謙謙有禮的君子風度,抑或他對我那份純淨赤誠的心,都是這個世界太難得的財富。
我第一次拿周亦和子越做了比較。說來也可笑。之前,無論到了什麽時候,我竟從來沒把這兩個人去比較。因為在我的心裏,這兩個人,從來就不是一個概念,子越是掠奪我身心的男人,周亦,一直只是個暖心的朋友。
如今對比起來,子越的粗暴,霸道,專橫,陰狠,似乎沒有一樣可以與周亦相比。可是就是想着他的狠戾,我的嘴角竟也會情不自禁的泛起微笑。他的每個缺點,都從未隐瞞過我,直接的走進了我心裏。
我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對比之下,我對子越仍然是割舍不下的愛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從來就沒來由,也剪不斷,理還亂。就如子越,一個關于他的消息,我都可以肝膽俱裂,完全喪失了理智。
對周亦呢?對周亦有崇拜,有溫暖,有友情,卻獨獨少了那一份“情動。”我不知道為什麽面對他的動情我會不自覺的排斥。這麽久了,我依然無法将心裏的那個位置移開,讓他走進去。我有些無助,我該怎麽辦?努力的去接受周亦?還是幹脆放棄周亦?
糾結往複着,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一個溫柔的有些熟悉的聲音:“小薇嗎?我是周亦的媽媽,有時間聊聊嗎?”
我一個激靈,忙說可以。約在了離我家不遠的一個茶室。我匆忙梳洗後趕了過去。
稍等了片刻,周媽媽進來了,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貴溫雅。我有些緊張的站起身來,打着招呼:“阿姨。”周媽媽給我的感覺沒有徐媽媽的壓力,卻是極有智慧的一個女人。尤其是周亦講述了身世後,我愈發對這個女人有着無上的敬畏,從周亦父親的反應看,當年周亦親生母親應該在他心裏的地位也是極重,而她可以一直守着她的婚姻,手段智慧都非一般。
周媽媽的神色看着有些憔悴,沖我點點頭後坐下。叫了兩杯茶,周媽媽一直沒有開口,只是上下的打量着我。
我有些緊張:“阿姨,找我有事嗎?”
周媽媽有些失神的看着我:“周亦出事了。”我的心通的一聲裂開,手裏的茶潑了出來,整個人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媽媽。
“昨晚他自己跑去室外攀岩,沒人看管,也沒有任何安全措施。摔了下來。”周媽媽的聲音沒有起伏。我全身像凝固了一般。周亦出事了,因為我,摔下來了,——我的頭像炸開一樣,都是我,都是因為我,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怎麽安心?
“他情況怎麽樣?”我的聲音顫抖着。
“還好沒爬高,胳膊先着地,有點骨裂,其他到沒有大礙。”周媽媽深看着我,“我和他父親昨晚接到消息,他父親的心髒病都差點犯了。我一大早趕了過來,還好沒什麽事,否則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那就好。”我嗫嚅着,在聽到他沒有大礙的消息時長舒了一口氣。卻仍然心有餘悸。
第四卷 愛起費思量,情生易斷腸 第一百四十二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小薇,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麽會那樣?”周媽媽抓着我的手,神色滿是關切,“周亦一向不是個沖動的孩子,我想知道是什麽事讓他昨天跑去去自殺?”
自殺?周媽媽的話沒有誇張,沒有安全措施的徒手攀岩是等于自殺去了。我的心被血淋淋的撕開,慚愧內疚自責一起湧上心頭,我不知道怎麽回答。
周媽媽補充着:“而且,為什麽你會不知道?周亦還特意囑咐我別告訴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無力的反複說着,眼淚不覺的湧了出來,都是我的罪孽。
周媽媽長嘆了一口氣,徐徐說着:“我家的事,周亦應該和你說過吧。”我點點頭。周媽媽繼續道:“我不是周亦的親生母親,但我對他的關心和愛護,不比周川少。不論怎樣,孩子是無辜的,我很感謝老天又給了我一個好兒子。但是周亦的心思重,許多話我不能直說。
他和我說了你們的事,我其實不太贊同。不是計較你的過去。只是因為我是個女人,我能體會一個女人不為名分不為錢跟着一個男人,那得有多深的感情。所以我唯一的擔憂就是,你忘不了過去,不能全心全意的對周亦。可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我不能直接對他說,他也許會誤會我的出發點。所以上次,我會懇求你照顧他。只是沒想到,我的叮囑,還是沒起作用。”周媽媽嘆了口氣。
我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心裏湧起一股崇敬。我忽然理解了她能一直陪在周亦父親身邊的原因,也許是她的能幹,也許是她生了周川,但最主要的,是她的善良。
我很慚愧,低聲說道:“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
周媽媽淡淡笑了笑:“小薇,你是個好女孩,有着自己愛的人,也沒錯。我只想說一句,如果你心裏沒周亦,就去和他說清楚好嗎?我和他父親都是過六十的人了,這次是骨裂,下次出了更大的簍子,我們都承受不起。”
看着周媽媽殷殷的目光,我幾乎沒有猶豫的點頭答應。就在剛才聽到周亦出事的瞬間,我已經體會到了自己內心的差別。
對子越,在聽到他出事,我的靈魂像被抽空一般,也許誇張點說,他若不生,我難獨活。就是那種無主的感覺。而對周亦,我的第一反應是內疚,他若出事,我會傾盡一生彌補,照顧,卻沒有魂魄俱散的掏空。
既然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便不要再因着自己的懦弱去害人害己了吧。縱然無法與子越在一起,也不能再去害周亦了。否則下次,也許沒有這麽幸運,他搭上了健康或性命,而我搭上的,是這輩子的快樂和安心。
和周媽媽一起出來,我也去了醫院。看着周亦有些浮腫的臉龐,我的眼淚流了出來。周亦看着我,淡淡笑笑:“就怕你擔心,怎麽還是知道了?”
我抹抹眼淚:“阿姨心疼你啊。”周亦看看周媽媽,笑的有些凄然。
我沒有忍心在他受傷的時候說分手的話,只是每天去醫院盡心照顧他。直到一周後他胳膊繃着紗布出院。
“休息幾天再去公司吧?”我勸着。
“我怕是也不用去公司了。”周亦嘆口氣,“周川原來投資的那個項目血本無歸,原來的公司欠了一屁股債,在我生病的時候,他已經和父親談好,要将我的公司合并以資抵債,我都不知道要被父親放到哪兒了。”
我再一次呆住了,之前周亦準備并購保定酒廠的時候,周川借口投資了個項目不肯資金支持。沒想到結果居然是慘遭滑鐵盧。
但周亦的遭遇也讓我不由得想起以前子越闌尾炎的時候,竭力在衆人前掩飾病情的原因。原來當代社會,趁人之危篡權奪位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我無法想象這種事會在一個家族內瞬間上演,前幾天看周媽媽的情真意切,我直以為周亦在家裏的分量也是極重的,怎麽轉眼又是風雲。我有些不解道:“為什麽會這樣?”
“這是很正确的一個決策。只不過,我自己的情感接受不了。”周亦淡淡笑笑,“父親只會從大局着眼。”
我有些不解:“這個決策沒錯,可為什麽最後要走的是你”心中也難免忿忿。周亦的能力與周川比,很明顯的技高一籌。
“還沒定。”周亦的回答讓我也略微舒心了些。
“先養傷吧,別亂想了。”安慰着周亦,我的心卻是亂作一團,他的事業已經遭遇了打擊,我要不要再給他一擊?猶豫再三,只含糊的說了句,“我們之間,也再想想吧。”
周亦一怔,沒有我預想的激烈,只淡淡道:“好。”也許我接二連三的傷害,已經讓他釋懷了吧。
日子在靜如流水中過了兩周,我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似乎很安寧。李豔調侃我:“怎麽路虎哥哥不來啦?”我微微一笑掠過。心道,他想好了,也許就會來了。
終有一天,周亦的電話打來,看到這個電話,我竟然很平靜的接了起來:“周亦,你的傷好了嗎?”
“差不多了。”周亦的聲音溫和淡然,“小薇,我可以去找你嗎?”
“好。”我換了件青綠的春裝,等着周亦的電話便下樓。發現他坐着出租來了,又有些內疚。看來傷還是沒好利索。
周亦走下來,似乎瘦削了一些,胳膊還繃着。我和他相對而看,他似乎有些傷懷,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沉郁,我看着他,愧疚重重,忙問道:“我們去哪兒?”
他回過神來,對我淡淡一笑:“小薇,陪我去看場《牡丹亭》吧。”我對他的要求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周亦的愛好,總是那麽獨特。記得以前顧婷婷送過他兩張廳堂版《牡丹亭》的票,他沒有去。如今卻要帶着我去看是為何?
“其實,我一直很希望我喜歡的人,陪我去看一場牡丹亭。”周亦有些感慨。我也有絲傷懷,每個人,都有一個願意和喜歡的人完成的心願吧。這個心願,我又有什麽理由不為他實現呢?
去了皇家糧倉,我有一剎那的怔忡。劇場很小,布置的讓我有瞬間穿越的感覺。當琴師一曲笛聲悠揚開場後,那吱呀的悠悠唱腔暈開,便是一曲活色生香的古典江南。
身着戲服的昆曲演員唱腔柔美婉轉,盡管聽不懂唱詞,好在有大屏幕顯示,但是對我而言,那詞已不重要,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故事大致也了解一二,那婉轉悠長的曲調才是真正的攝人魂魄。
劇場小的好處便在于演員與觀衆的零距離,在水磨腔的氤氲裏,我仿佛穿越六百年,流連于那草長莺飛二月天的江南園林,聽一曲游園驚夢的愛情絕唱。
藝術的魅力在于代入感。當看着杜麗娘柳夢梅的眼神纏綿時,我的心揪的生疼。看着別人的愛戀癡纏,不覺會想到自己。眼前浮現出子越的一切,開始的粗暴,後來的溫柔,看到我手腕疤痕的剎那怔忡,緊擁我聞夏花荼蘼的清露滴香,牽着我靜看若耶溪蒼涼的千帆盡過,與我隔着人群目光撕扯的纏綿不舍,看着我失神傷痛的眸色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