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25)
豫着說道:“子清結婚了你知道嗎?”
子清,這個名字,竟有些遙遠了。當小麗提起時,我竟恍若看着浩天的雲煙裏的風筝,要細細牽扯記憶的絲線,才能把這個人拽回到眼前。他牽起的思緒,總有絲無奈的扯痛,對子清,我曾經刻意想去忘記,忘記那些血淋淋的過往。而直到此刻,當小麗提起,我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忘卻。時間真是萬能的鑰匙,一切心鎖都能解開吧。
我忽然覺得雲淡風輕,滿懷釋然。由衷笑道:“那很好。他愛人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吧,聽說是後來別人介紹的,有幾個男同事和他還有聯系,孩子都有了,估計年底就生了。”小麗看我不介意,說的也自如。
像一陣暖風倏然而至,我忽然覺得很多不堪的過往,都放下了。他如今已然安好,那我的過去,便終究不曾傷害他明天的陽光,我亦坦然。
子越推門進來,看到小麗,有些意外,小麗很緊張,慌忙站起來,低聲道:“馮總。”
子越沖她點點頭,轉向我平平道:“回家吧。”一句回家,讓我心裏暖意激蕩。
“嗯。”我粲然露出一個明媚的笑,走向他的身邊,看的子越微怔,轉而擡手輕攬着我并肩前行。
“你不怕人看到?”我抿唇笑問。
“你怕人看到?”他眉頭一緊,反問着。
“我怕什麽?這又不是我的公司。”我吐吐舌頭。
“我怕什麽?這是我的公司。”他沉沉的笑了,把我摟的緊了些,“小心思。”
上了他的車,看他舒展的眉頭,我哧哧笑着:“終于不用睡沙發了,是不是很輕松?”
他一愣,咬牙道:“魏麗個大嘴巴。”魏麗是小麗的全名,我笑的繃不住:“臣妾救駕來遲,陛下恕罪。”
他狠狠彈了我個爆栗子,痛的我“啊喲”一聲,可憐兮兮擡眸看他:“下狠手啊?”
他嘴角扯起,滿臉笑意,忽而又問:“她還說什麽了?”
Advertisement
“還說——還說你開了個大美女。”我看着他的臉色,他的笑意斂住,冷聲:“不要收留這些八卦。”
看他認真的神色,我也收住了玩笑,認真問他:“什麽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沒什麽。”他有些不耐,看我頹喪的垂下了頭,他右手握住我的,聲音變得柔和:“小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聽了白操心。我處理了就行。”
我心裏越發像貓抓似的癢癢,但他不願說的事情,我也沒法。便安慰自己,既然他已經處理了,就不再費那個勁了。
那晚的溫柔纏綿,他的吻如疾風驟雨傾落。卻至正酣,他伸手去床頭櫃。我一怔,眼圈有點潮:“你想明白了?”
他微微嘆氣:“我在等你想明白。”吻上我的耳垂,“但總不能讓你再吃藥。”
“等”我想明白?一向沒什麽耐心的他,居然會等我想明白,不願傷我的身體。心如萬千春風拂過,我緊緊将他擁住。
艾雲出院了。但是胃口變得很差,什麽都只吃一點兒。我有些為她擔心。買了點營養品去看她,卻看到屋裏正滿地狼藉的堆着。艾雲和林育誠都要成了烏眼雞。
林育誠看我進來,轉向我道:“小薇,你說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整天和別人聊QQ,發短信,我就不說什麽了。現在居然要搬出去住。”
艾雲嗓門提高了八度:“林育誠,我聊QQ,也沒聊出個孩子,更沒聊出黑心腸的女人。”說着眼圈泛紅。
林育誠扯着頭發:“我錯了,你還要怎麽樣?”
我忙過去把艾雲拽到屋裏,有些納悶:“你想做什麽?和誰聊呢?康遠?”
艾雲點點頭:“沒事就聊聊,反正我也煩,他也孤獨。”
我有些驚訝:“艾雲,你怎麽會這樣?”
“我怎麽樣了?我不過就是聊聊,林育誠呢?搞出個孩子,害死了我的孩子,他造的孽,就這樣了嗎?”艾雲的嗓門很大,不知道是講給我聽,還是門外的林育誠聽。只聽得噼裏啪啦兩聲響,林育誠摔門出去了。艾雲頓時滿臉是淚。
我走過去抱着她,嘆口氣,艾雲趴在我的肩上嚎啕大哭。從她出了事,這是她第一次哭的那麽大聲,那麽徹底。像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化成眼淚傾瀉出來。能哭出來,便是好的。
我拍着她的背,卻不知道怎麽勸她。
艾雲一直哭着,從開始天崩地裂般的嚎啕,到後來抽噎啜泣,漸漸平靜了下來。我問她:“你幹嘛要搬出去?”
艾雲不耐的揮揮手:“想靜靜。他天天回來,看着煩死了。”
“以前你不是還嫌他不回來冷暴力嗎,現在又看着煩。”我有些好笑。
“現在看着他就來氣,哪兒哪兒都不順眼。”艾雲抹抹眼淚。
我牽着艾雲的手,深看着她:“艾雲,如果現在讓你選一個婚姻伴侶,林育誠和康遠,你選哪個?”
艾雲像被紮了似的跳起來:“肯定不選康遠。”我困惑:“為什麽?你們不是聊得很來嗎?”
“聊得來是一回事,過日子是另回事。小薇,你沒結過婚不知道,結婚和談戀愛不一樣,婚姻裏頭的柴米油鹽一起經歷過,再換個人,重新經歷一回,累死你。”艾雲似乎在說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有些愣神,即使再不美好的婚姻,是不是就如個縛住的繭,很難沖出重重扼住咽喉的絲縷破繭而出?
問着艾雲:“那你是不打算離婚?”艾雲沒有吭聲。
我苦笑:“既然不準備離婚,你就只是在氣林育誠?氣他不就還是在乎他?那又何必沸反盈天的?萬一真氣跑了,你又急了。”
艾雲氣哼一聲:“早跑了早好。”
我無奈的看着她,道:“你嘴上這麽說,心裏不是這麽想吧。再說,林育誠也不是一無是處啊。你想,你當初是不是也拿走過他的舊身份證?”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死生契闊與君赴(一)
“你怎麽知道?”艾雲一愣。
“你忘了有一次林育誠拽着我發瘋,說你拿走了他一件重要的東西,現在看來,除了舊身份證還能有什麽。其他的材料他總不會帶在身邊吧。”我看過艾雲存在我那的材料,除了舊的身份證,入獄名單什麽的肯定不會是林育誠自己帶着。
“我都差點忘了。”艾雲一拍腦子。
“他早知道你了解他的過去,可是他出事的時候,懷疑過你嗎?”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艾雲一定知道。
艾雲一愣,不自覺的說着:“那倒沒有。他只是納悶。後來很快就想出來是那個女人了。”
我沖她一笑:“在最混亂的時候,他最信任的,不還是他的老婆你嗎?”也許就像艾雲說的,婚姻一旦形成,那一紙婚約,也許不包含愛情,卻涵蓋了信任、家庭、一棵樹下的休戚與共。
艾雲沒吭聲,像在思索着什麽。我勸道:“上次在醫院,我問他是不是又想離婚,他說你是他老婆,離什麽婚。你在他心裏老婆的位置已經根深蒂固了,又何必動搖了這個深基,去找另一個淺坑呢?”
艾雲抽着涼氣白着我:“你勸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話不多句句撓的心疼。”
我笑她:“你心本來就疼着呢。”拍拍她肩:“差不多別鬧了。把林育誠真傷了就不好了。”
艾雲看看我,沒有說話。我又寬慰了她一會兒,走出門去,發現林育誠的車正停在樓底下,看我出來,林育誠下車走向我,目光有些殷切:“她怎麽樣?”
我看看他,認真道:“我問你個問題,你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你說。”林育誠看我的眼神,像看救他出水火的菩薩似的虔誠,反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你以後會不會還弄這種事情了?”怕他不明白,又補充了句:“知道你們生意人應酬多,有個女伴也是圈裏的潛規則。”
林育誠慌忙搖着手:“我算是怕了,女人這輩子再也不敢惹了。受不住受不住。”
我笑笑:“那我就幫你一次。你知道我和艾雲的大學吧?南門有個奶茶店,你去買杯原味的珍珠奶茶給她。要熱的。”
“這能行?”林育誠有些不可置信。
“愛信不信。”我翻着白眼。簡直是藐視我和艾雲的交情。
“信,信。”林育誠飛身上車去了。
我們學校南門的奶茶很有名,味道正宗,價格也不貴。惹得許多人慕名而來,每天都要排大隊。當年我和艾雲最大的幸福,就是排隊買一杯熱乎乎的奶茶,有錢的時候,就買兩杯,錢緊的時候,兩人分一杯,誰也不會嫌棄誰。這種天氣,讓林大老板排半個小時買杯奶茶,應該也是蠻感動的。
晚上回去給艾雲打個電話,第一句就問她:“奶茶好喝嗎?”
艾雲咬牙:“有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幫着,能不好喝?”聲音卻有絲溫暖的味道。艾雲的安好,便是我的晴天。
閑聊了幾句,艾雲忽然提醒我道:“對了,我聽林育誠說了個事,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你不要亂想。”
“什麽事?”我的心忽的懸起來,艾雲這通話分明是叫我提心吊膽。
她遲疑了下說道:“說有個老總為了進駐一個大市場,用女人做交易。前些時候,有人向媒體爆料的,不過後來被上頭壓下去了。他們傳聞這個老總是——馮子越。”
我的心像被雷震了一樣反應不過來,嘴上下意識的為他辯解着:“那些公關小姐不好多陪吃陪喝陪睡麽,每個公司都這麽幹。幹嘛還大張旗鼓說的像皮肉交易似的。”
“你現在可以啊,果然近墨者黑,把這看的都司空見慣了。”艾雲嘆口氣,“林育誠說不可能是馮子越,他覺得老狐貍還挺正。我不了解他,我只關心你。別等他玩膩了,下一個去交易的人是你。你自己小心點。”
我挂了電話,心裏說不上的滋味。艾雲的擔心,我倒沒放在心上。與子越到現在,即使說不上心心相映,他對我的心思有幾分情意幾分在乎,我都明白。我只是隐隐覺得這件事有些怪,在生意場上,這種事雖不光彩,但也算是個人盡皆知的潛規則。偏偏有人拿出來說事兒,預示着什麽?
忐忑着與子越說了這件事,他看了看我,只勾唇一笑:“已經過去了。”
我琢磨着他的話,喃喃自語道:“你這句話,有三個意思。”
“哦?”他玩味的看着我。
“第一,我說的确有其事;第二,說的果然是你;第三,你想辦法解決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着。我很希望能走進他的世界,即使不能為他排憂解難,起碼可以解語窩心。
他淡淡一笑,答得坦然:“是的。”轉而道:“小薇,我要給你安寧的日子。這些事兒,你以後別管。”語氣有些生硬,可我的眼睛潮濕了。這份生硬,因着關懷,竟也那麽溫暖。
日子在淺淺淡淡中過的細軟纏綿。
他回來的日子,晴光方好。和他一起去逛園子裏的假山樓臺,庭院春深。看斜陽倚欄杆,微雨掃落紅。有時對着一池清水,都能開心的自己和自己做着鬼臉。
也喜歡和他一起在海棠樹下坐着,看日長籬落,庭前燕飛。他看報紙,喝茶;我看他,聽鳥叫。他偶爾擡頭随口問我句話,我便随口答着。他聲音沉沉厚厚,我應着軟軟糯糯。
在記憶裏的畫面,便是:簾外海棠春色暖暖,錦屏鴛鴦香夢沉酣,青綠茶煙袅袅綽綽,隔牆花影人影成雙。
也會一起打理南瓜,我拿着小鏟子松松土,他把歪扭的南瓜架扶正。有時我會提個小桶澆點水,他便嘀咕着:“這是小孩子做的。”聽着這話,我眼前常會浮現出一幅耕樂圖:他為南瓜直架,我去扶秧,一個可愛的小孩子在澆水。想想,自己竟也生出絲絲的向往。生活幸福的似乎都能滲出縷縷甜味。
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去約車,學車。争取可以早點拿到駕照,去上班。只是我所有的自信,都要被教練磨滅了。學的時候報的C1,為的是技多不壓身。結果手腳配合極差,方向感更差。起步熄火,半路熄火,甚至連條直線都走不了。每次在我開的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教練會大喝一聲:“把路走直了!”心就被狠狠搓一下。
周末上午學完回家,子越剛好辦完事也回來了,看我耷拉着腦袋,扯起嘴角:“怎麽了?”
“子越,”我眼圈紅紅的看他,“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子越走到我身邊,輕輕敲敲我的頭:“有時候是挺笨的。”
我把頭埋在他胸前,哼哼唧唧着:“教練說,沒見過比我更笨的學員。連個直線都走不了。教塊石頭都發芽了。”
子越居然胸腔微微起伏,我擡頭,原來被笑憋着。我瞪了他一眼:“你也笑話我,傷自尊。走了。”說着轉身要跑上樓。
卻被他一把抓住:“那是你們教練笨。我來教你。”說着拽我往外走。
“你行嗎?”我十分懷疑的看着他。
“起碼教會你走直線。”他的聲音淡淡的,暖暖的。
他把車開了出去。走到一條偏僻的路上,基本往來沒什麽車輛。他下來,換我到駕駛位上。我熟悉了一會,慢慢的将車開動了。
他的車是自動檔,少了油離配合的窘态,培養培養車感還是不錯的。他沉聲:“打燈,看左鏡。”
我随着他的指令一點點做着。說來也很奇怪,教練教的時候,我手忙腳亂,全身紊亂;可子越的聲音穩穩傳來的時候,我竟做的從令如流,動作協調了不少。車也開的順暢行雲。
“還行,誰說笨?”子越看了我一眼,眉梢微挑。
“教練是黑帶水平的緣故嘛。”我眉眼彎彎的輕笑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繃着面孔的子越也不能免俗,唇際勾起個弧度。
子越的肯定讓我愈發如食甘饴,漸漸有了狀态。
“加速。”他沉聲。我有些膽怯的瞟了他一眼,他肯定的說道:“加速,沒速度怎麽上路。”我明白他的意思,路上不是教練場,不可能沒有車。除了那些規矩外,如何在路上控制車才是要點。我咬咬牙,一腳油門下去。
這是條雙向兩車道,右邊是牆,左邊是一片田地。暮春的時節,田裏一片嫩綠,車窗開着,夾岸生風,陌上青綠,與君共享,不覺有些惬意。車也越開越快。
忽然眼前一晃,左邊有個什麽東西竄出來,子越的手已經飛快的伸過來,将方向盤猛向右打去。我才反應過來是一輛車從我左邊田間的一條路上轉了過來。
當時是個丁字路口,我的車右邊是牆,而那輛車右轉弧度極大,直接沖着我的駕駛室位置就撲了過來。子越在拼命向右打着輪,可右邊是牆,速度又快,會把他自己撞扁的。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生契闊與君赴(二)
我反應過來的瞬間,虧得教練耳提面命要“剎車”,我下意識狠狠的一腳剎車踩了下去,同時伸出右手使勁護着子越不讓他由于慣性向前沖上去。當時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停住,不要讓他打向右邊去撞牆。至于我自己是不是會被飛撲過來的汽車撞飛,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
汽車尖厲的剎車聲在安靜的路上劃出了巨大的回響,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兩三秒鐘的事情。卻像一個世紀在我的心頭狠狠的劃過。
像經歷了巅峰雲端一樣,車畫了個弧線停下來。子越那邊的車頭蹭到了一點牆,我這邊的後座的門被那輛車狠狠撞了進去。我和他先是一愣,焦急的打量過對方後,我還在發呆,他雙手扶上我的肩,臉色慘白,第一次看到他的眼裏只有一種神色,就是擔心的瘋狂,聲音顫抖着:“你還好嗎?”
我才緩過勁來,一身冷汗溢出,微微動了動四肢,除了胳膊磕的有點疼之外,沒什麽大事,點頭:“我沒事,你呢?”他松了口氣搖搖頭,這才扭頭向後看去,那輛車的車頭已經撞得稀巴爛了。
子越推門下去,我也跟着搖晃着下了車,卻已經全身麻木酥倒,癱軟的根本站不直,只無力的靠着車。那輛車的司機也夠命大,什麽事沒有,搖晃着下來,臉很紅,一股濃濃的酒氣随着風就撲了過來。
子越一個拳頭就沖着那人揮了上去,狠狠罵道:“你他媽的是要殺人?”
我愣在了那兒,我看到過子越生氣板着臉,摔東西,還從沒見過他對一個男人動手,平日裏的冷酷沉穩全都不見了,像一只原野上的狼一樣紅眼發着獸性。
那人被一拳打得向後趔趄了一下,笨拙着想要還手,子越又是狠狠的一拳上去,速度快,用力猛。直打得那人跌靠在車上,開始認慫,舌頭僵硬着:“大哥,已經這樣了,打,打電話,叫警察—”看來喝的真不輕,都醉駕了還敢叫警察來。
我反應過來,忙撲上去把子越拉開,哀求着看他:“不要打了,待會警察該來了。”
子越被我拽了回來,又細細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撫撫我的頭發,摸摸我的胳膊,确定我沒事。才徹底松了口氣。剛才慘白的像張紙的臉,漸漸泛上了絲血色。像劫後餘生般一把把我緊緊摟在了懷裏,幾乎箍的我喘不上氣,聲音顫着低低說着:“你吓死我了。”
“我沒事。”眼淚瞬間決堤。腦子裏一片空白,生怕他倏地消失一般,緊緊抱住了他。
半晌緩過勁,給交警打了電話。處理完事故,車也要去大修。一直折騰到晚上,我和子越才回到家。我早已三魂丢了七魄,回去也吃不下飯,喝了點粥,就拉着子越沖回卧室,一進門,我就拼命的扯着他的衣服往下拽。
“小薇。”子越有些心疼的制止着我,“我沒事。”
我倔強的掰開他的手,不顧一切繼續着我的動作,直把他全都檢查一遍,除了左手因為護着我的頭,撞到玻璃上有些青紫,其他地方還好。
我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全身像被抽空一樣,跌坐在床上,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我真的怕了,我真怕萬一我剎車不及時,他因為我出了什麽事,讓我怎麽活下去?原來生命有時候好脆弱,一個瞬間,就在天堂和人間徘徊游走。
子越緊緊的抱着我,用力揉着我的頭發,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怎麽那麽傻。”
“你比我還傻。”我大哭着環住他的腰,生平第一次罵了句髒話:“混蛋,你他媽的出了事讓我怎麽活。”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複緊緊的摟着我,直到我大哭變小哭,小哭便抽噎,抽噎到無聲。
那晚我和他都沒有睡着,我貓在他懷裏一會兒就狠狠打個冷戰。他只擁着我,偶爾拍着我的背。手心傳來的溫度,暖着我的身,也慰着我的心。
人生也許如白駒過隙的短暫,而我的生命,因着子越,變得有些驚心動魄的不同。多少次夢回淚眼,我不知魂歸何依。子越,讓我如何忘得了你?我的一輩子,還能去哪找到在生命的丁字路口,為我向右猛打方向盤的男人?這輩子挫骨揚灰,下輩子輪回三世,我都舍不得把你忘了啊。
那場不大不小的車禍,後果就是我平日裏再也不敢碰車了。子越安慰我,學車沒有不出事故的,剮蹭也是常事。但我還是十年怕井繩,即使在教練場,速度再沒敢上過40,任憑教練罵的頭破血流,我再不動彈。如此的折騰了一個多月,居然我都考過了。不論是杆,還是路,我都過了。拿着駕照,我有種想燒了的沖動。為了這個破東西,我差點搭上命。
教練最後是笑着對我送別的:“沒想到你也一次就過了。”我送了一條很好的煙給教練,含着眼淚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他的罵,我只怕救不了我愛的人,我自己也無法再獨活着。
去找了一次艾雲,有些失神的把這些講給她聽,她長嘆了口氣拉着我的手:“小薇,如果真的有這麽生死相許的愛情,我再也不說什麽了。去他媽的世俗,這個男人要是一輩子守着你,就這麽過了,怎麽地,礙着誰了。”我哭的泣不成聲。
月白如練的夜裏,我靜靜撫上子越的身體。那次車禍,每次想來都陡然害怕。我第一次面臨生命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恒久,也許一個轉瞬就天人永隔。如果他哪天有個三長兩短,我竟然什麽都沒有。我忽然迫切的想要個孩子。想用另種方式,留下他的生命。更何況,和他,彼此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孩子還算什麽障礙?
他吻的動情,低語着:“小薇,要個孩子吧。”我呢喃應着,如果孩子是愛的結晶,就讓他在愛中誕生吧。
子越回家的日子漸漸多起來,最多時一周能回來五六天。我有些驚訝問他:“公司這麽閑?”
他笑得自如:“我才發現人活着有意思的事兒多了,那些事兒交給別人也一樣。”心裏融融的一陣輕快。
初夏的午後,他在書房,我去給他送水果,看到他已經靠在椅子上,眉頭緊蹙,眼睛閉着。似乎睡着了。不覺有些好笑,站在他對面,盯着他看了許久,自顧的吐舌頭對他做着鬼臉,他的眼睛也沒有睜開。暗暗懊惱着真是心無靈犀。
忽然又玩心大起,拿起果籃裏的一顆櫻桃,在他唇邊輕輕晃着,晃着,心裏突突像揣着小兔子一樣。在櫻桃快挨上他嘴唇的時候,忽然他一張嘴,把櫻桃咬了下去,睜開眼狡黠的看着我。
什麽人,居然一直在偷看。我嘟着嘴:“不好玩兒。”看他面前的書桌上擺着一堆文件資料,我噼裏啪啦的一頓收拾,放到他旁邊。輕輕坐到他腿上,嘀咕着:“有什麽好看的。”
他順勢攬着我的腰,吻上我的耳垂,低聲吹着氣:“你說什麽好玩?”吹得我脖子癢癢的。他的吻又順勢滑到我的脖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開,看他那堆文件最上面有張白紙,百無聊賴的拿下來,沖他道:“寫字呗。寫字好玩兒。我的印象中,你是不是只會寫:同意,馮子越啊?”說完掩嘴哧哧笑着。
他手裏抓起一支筆,哼一聲:“寫什麽?”
“嗯,就寫趙小薇最可愛。”我低下頭,使勁憋着笑。
他扯扯嘴角,揪了揪我的臉蛋:“這有多厚?”
我想想,鼓了鼓勇氣道:“君心我心,不負相思。好不好?”說完了自己都覺得酸溜溜的,生怕被他笑話。
他沒有吭聲,筆鋒有力的在紙上寫了八個字“君心我心,不負相思。”又加了三個字“馮子越。”這是簽名的慣性麽?只是沒想到他的字除了簽名,寫的也不錯。蒼勁有力的風骨。
我忙當着寶貝似的拿起來:“送我的,不許賴。”
“用不用寫本書送給你?”他朗聲笑着,把筆扔下。很少聽他的笑聲能這麽清悅。
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着,眉頭蹙起,放在桌上沒有接。我瞥了一眼,“令宜。”心突然就揪了起來。這個名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提。卻是看到一次,就錐心刺痛一次。
我從他的腿上下來,若是以前,也許默默的低頭走了。可現在,腳在往出邁的時候,忽然忍不住問他:“為什麽不接?”
他看着我,聲音泛沉:“沒必要。”
我看着他的手機,很眼饞,恨不得自己撲上去接了那個電話。問問她到底想做什麽。鈴聲停了,換了短信的聲音。子越整理着文件沒去看。我忍不住湊過去,試探着問道:“我幫你看看?”
看他沒置可否,我打開看着,不覺低聲念出來:“子越,明天要去韓國了,今晚能不能最後見一面?”心忽然像被什麽堵上了似的憋氣。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聚散匆匆勿道別
我偷眼看了看子越的表情,他沒什麽反應,繼續把我剛才挪走的文件取下來,打開看着。似乎我念的是條天氣預報。
我忍不住問着:“你去嗎?”
“不去。”他回答的幹淨利索,頭也沒擡。
我的心忽然像清風拂過,順暢了不少。他的堅決是我沒想到的,我有些不可置信問着:“真的不去?為什麽?最後一面——”
他冷不丁擡頭,深看着我,冷聲道:“你希望我去?”
“不。”我下意識的甩着頭,我又不是失心瘋,幹嘛希望他去,嘟囔着:“我就是好奇問問嘛,最後一面還不去看看。”
“最後一面?”他冷哼一聲,“也不過就是一面,沒瓜葛還見什麽。”
他的冷清,我有些捉摸不透。他對令宜,真的可以這麽絕情嗎?可如果是這麽絕情,當初令宜又為何會因他改變呢?
倒是他那句“最後一面也不過是一面”,讓我有些汗顏,他比我還是理性的多。我總是那麽多的離愁別緒,淡淡感傷,每逢別離,便覺得是必然出席的場合,一別經年難重逢,最後的相聚總覺格外珍貴。可在子越這裏,終究要分離,要是沒瓜葛就不必再見。雖然有些理智的冷漠,卻讓我安寧不少。
我沒再說話,出了書房,給他點空間,縱然拒絕,也會回個電話或短信吧。
張姐晚飯做的清淡小菜,我吃的有些着涼,吃完就一直胃不舒服,抱着抱枕窩在沙發上,子越在我身邊看着財經頻道。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屋外涼風嗖嗖,漸漸的飄起了小雨。
八點多的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眼挂掉,神情自若的繼續看電視。我的心一緊,不覺道:“是不是還是令宜?”
他蹙蹙眉頭,微微點頭。“你告訴她不去了吧?”我看着他問。
“下午發短信了。”他喝了口茶。手機不依不饒的又響了起來,他再次挂掉,卻百折不撓的響着。他索性調了靜音把手機放在茶幾上。
看着手機不停閃爍的屏幕,我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我是女人,也明白這種近乎瘋狂的鈴聲背後,是顆多麽絕望焦躁的心。我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看向他低低說道:“你為什麽不接起來告訴她你不去?”
他悶聲喝着茶,沒有吭聲。手機亮了又滅,我盯着屏幕,始終是令宜的名字。我的心噗噗的跳着,窗外的風愈加的冷了,雨聲噼裏啪啦的大的吓人。我把抱枕往緊抱了抱,胃更痛了。
忽然我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起來,一個柔弱的女聲,聲音有些微顫:“小薇,我知道子越在你那裏,你可以讓他接個電話嗎?”是令宜,雖然敗落依然聲音有種別樣傲骨的令宜。
我不自覺的把手機遞給子越:“找你的。”
子越眉頭緊緊皺起,接過來,沉聲:“喂,什麽事?”令宜的聲音很低,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是看到子越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一直沉着。
令宜在那邊說了很久,子越一直沒有吭聲,大概過了幾分鐘,子越微微嘆了口氣:“她不舒服,我不出去了。那件事,沒什麽要緊。祝你一路順風。”
子越挂了電話,深看了我一眼,心情似乎有些波瀾。站起身來上樓。手機也沒有帶。我忽然有種倉惶,他和令宜,會是怎樣的過往?他一直不接電話,是不是怕接了就會情不自禁做什麽事?又為何接了電話表情有些凝重?
百爪撓心般的揪扯,卻看到子越的手機又開始閃,我的心随着閃爍的屏幕一揪一揪,半晌,忍不住接了起來,是令宜帶着哽咽的聲音,卻還有絲盡量克制的理智:“子越,求你,讓我再見你一面,你只要走出門外,就能看到我。我們三年的情分,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為你做的那些事,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只怪我一時糊塗,嫉妒迷了心竅,那也是我在乎你啊。就讓我最後見你一眼,好嗎?外面的雨好大,你忍心一直讓我等着嗎”
我見過的令宜,是百媚千嬌、高貴優雅的,可如今的聲音,凄迷的我都要心碎。所有的人,愛到深處,都會變得卑微嗎?即使是令宜?外面疾風驟雨,我有些不忍心,也有幾分說不上的情愫,撐了把傘,又帶了一把,一邊聽着電話,一邊疾步往小區門口走着。
她在電話那頭聲音如夢呓般:“子越,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威尼斯廣場見面嗎,我把包丢了,證件和錢全在裏面。我簡直不知道怎麽辦,是你幫的我。那時那你就是我心中的hero。”她的hero讓我身上忽然一個冷顫。本來我沉浸在她的故事中,盡管她深情款款的對象是我愛入骨髓的男人,我還是有幾分動容。可是一個“hero”讓我雞皮疙瘩橫生,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忍不住說了句:“令宜,是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我聽到了呼呼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