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29)
着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轉問着:“曉攸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過兩天就回去。”他的語氣一絲輕松。忽然傳來一聲不太清晰的呼喊“爸爸,過來一下。”
我的心一哆嗦,匆忙道:“你不用急着回來,我先挂了。”不待子越回答便匆匆挂了電話。我在害怕什麽?我不知道,也許我害怕的只是自己的良心。
吃了藥後身體好些了,顏色也淺了許多,漸漸的在好轉。我的心略微踏實了。艾雲第二天來看我,看着偌大的房子裏,只有我自己孤零零的躺着,眼圈有些潮濕:“怎麽就你一個人?”
“還有保姆張姐,她去買菜了吧。”我看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要買菜也該回來了,可能在哪兒又耽擱了。
“保姆不會看着馮子越老不在家也欺負你吧?這都幾點了,連口飯都吃不上。”艾雲有些起急。
“不會。”我笑笑,“怎麽你說的我像大宅門裏受虐待的小媳婦兒似的。”
艾雲嘆了口氣道:“看着你這樣子,來氣。”轉而問道,“馮子越什麽時候回來?”
“在過兩天。”我答的有些心虛,他是這麽說的,可究竟是幾天,我同樣說不好。
“過兩天?男人慣用的托詞。”艾雲有些憤憤,“以前林育誠的兩天等于半個月二十天都說不定。”像想起什麽道:“對了,你今天怎麽都出院了,我還拎了罐兒雞湯颠兒颠兒的跑到醫院去了。”
“忘了告訴你了,在哪兒都一樣躺着。雞湯你做的?”我轉移着話題。
“我做的啊,小瞧我?我現在也是入得廚房的人。”艾雲說着打開保溫桶,“哎呀,太久了,還是涼了。”忽然又道:“你不會急着出院就為讓他回家看孩子吧?”
艾雲思維跳躍的夠快的,我怎麽轉她都能繞回來。我淡淡笑笑:“他回去看看應該的。”
艾雲像看外星人似的瞪了我很久,有些氣結道:“你偉大,你無私,可你躺在這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誰又來可憐你?”
我心裏有些酸楚,卻掙紮着說道:“他本來就忙,不回家也可能因為生意回不來。”
“那是一回事嗎?那樣到了醫院你能理直氣壯告訴醫生孩子爸爸在工作,可現在呢,前天護士問我,我都不知道怎麽說。”艾雲一骨碌說了出來,又意識到失口,輕嘆一聲,“我直腸子藏不住話,只是心疼你。我早說過,有的事不是錢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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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狠狠一紮,仍然努力擠出個笑容:“我知道。”這條路,我知道艱難,只是,閑言碎語的艱難,遠遠沒有內心負疚的掙紮更難。良心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會不會反而快樂?
看我神情有些頹然,艾雲緊緊握住我的手道:“別想太多了。雖然我不贊成你要孩子,但現在既然已經有了,就養好身體,把孩子照顧好。既然離不開,既然要守着,你就得堅強些,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早晚你自己把你自己折磨死,你看看你現在,把馮子越催回家,自己又憋屈這兒難受——”
艾雲一席話正戳着我心窩,忍不住伏在她肩頭嘤嘤抽泣起來。她半晌不語,只拍着我的背任我發洩。
忽然樓下有響動,艾雲起身去看,回來道:“你家保姆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雞湯別忘了熱着喝。”
我起身把艾雲送走,轉身到廚房,随口問着:“張姐現在買菜很遠嗎?”
張姐一愣,随即有些慌張道:“換了個地方買菜,有點兒遠。”
“不在超市嗎?”我好奇問道。
張姐猶豫了下,面色有些尴尬,想想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道:“對不起,小薇,沒和你說,我接了另一家的鐘點工,咱這活兒也不多,我就每天下午去做兩小時。”
我不懂她們的行規是不是接了全職的保姆就不能兼職做鐘點工,但這裏下午事情也不多,便覺得也無妨:“晚上不要回來太晚,也沒關系。”
“謝謝,謝謝,”張姐連聲道謝,“我兒子讀大學花銷太大,真是沒辦法。”
我淡淡笑笑,勸她放心,便沒再往心裏去。
身體好了不少,我可以偶爾起身去走走,舒緩舒緩筋骨。第三天傍晚,我正在給南瓜扶正架子,斜陽中映出一個人的影子,看着步履有些沉重的子越,我停住了手裏的動作,癡癡的看着他。
他走到我身邊,定定看我,仿佛很久沒見的深切,半晌,問道:“身體沒事了?”我點點頭:“好了。”
他忽然伸手把我圈住,仿佛卸了一身疲憊似的,只靜靜抱住我不說話。我依偎在他的懷中,這份安寧好難得。我說不出話,只緊緊的抱着他,生怕他忽然又會離開。一日不見如三秋,三日不見恍隔世。我貪婪的偎在他懷裏,感受着斜陽日暮裏,他身上溫暖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我從他懷裏出來,問道:“曉攸怎麽樣?”
“出院了。”他的聲音一輕,“還有些咳嗽,慢慢吃藥就行。”
我踏實下來,不覺微微笑道:“小熊她喜歡嗎?”
他輕輕撫着我的頭發,唇際扯出一絲笑意:“喜歡,這兩天每天抱着睡,很開心。”片刻,有些艱澀的說道:“委屈你了,不過這樣的情況,不會太多。”
“嗯。”我應着,卻有些茫然,艾雲說的,要堅強。可為什麽我還是堅強不起來。心中仍有愧黯?
曉攸生病後,與子越的聯系似乎頻繁起來。以前除了出差,子越在我這裏時,半月二十天能聽到一次電話,可現在幾乎隔兩三天便會有電話。而我每每聽到,心裏總會一緊。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而當他挂了電話,面對他的動情擁吻,便有些不自覺的抗拒。“做媽媽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害羞?”他有些好笑,吻向我的脖頸,酥酥麻麻的讓人嬌軟。
随着他的吻不覺回應,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聽他在我耳邊低語:“你害羞的樣子,很動人。”我的心在沉淪和牽扯間微微掙紮。
天漸漸熱了,動辄就是一身汗。一天晚飯後,正坐在窗邊吹着涼風,感覺舒爽的惬意。子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往樓上走着接聽,聲音不高,依稀聽着是說曉攸學琴的事情。忽然他嗓門大了起來:“盧南,你最好想明白。”
我一愣,“盧楠?”是他的妻子嗎?心裏忽然撲騰的很快,不覺站起身來,像夢游似的走上樓去。
看到他正有些失神的靠在窗邊定定站着。“有事嗎?”看着他有些鐵青的臉色,我忍不住問着。
“曉攸約了一個北京的老師,以後周末要來學琴。”子越的聲音有些清冽,“簡直是胡鬧!”我的心一沉,以前聽子越說過,曉攸的鋼琴老師是天津數一數二的,而且是上門做家教。現在非要巴巴的來北京學琴,是什麽心思,已經路人皆知了吧。
“她媽媽一起來嗎?”我幾乎是顫抖着問出了這句話。手有些不穩的扶着梳妝臺。
“不會,她沒空。保姆陪着來。”子越眉頭緊緊蹙着,似乎想着什麽。屋外的風,刮得一陣疾似一陣,又要有雨了嗎?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鵝蛋糕償愧疚
我有些癱軟的坐在了椅子上,無助的看着子越,心裏如波濤起伏般翻騰。他的家人,猶如一個無形的圍城,将他緊緊的圈在了裏面,而我只能隔牆相望。
從沒有一刻,我覺得他離我這麽遠。遠到錐心刺痛,卻無法觸及。以前知道他有家庭,有女兒,可畢竟未曾這麽直接的面對,我猶可自欺欺人:我和他的家人,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自安穩便好。可如今,似乎無孔不入的在交織,在糾纏,他只有一個,兩邊卻都在撕扯着要他。此刻,我才切切實實的感覺到我就是一個介入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而且是個多餘的第三者。
我和子越近在咫尺,卻像遠遠望着般相互看了許久,在子越的臉上,我看到了糾結,掙紮,思慮的表情。而這些表情,以前在這個堅毅的男人臉上,我很少看到。
半晌,他有些艱澀的看向我問着:“小薇,你喜歡新西蘭還是歐洲?”
我一愣,他是打算把我送出去?忽然心就陣陣的扯痛起來,原來他真的累了,而累的結果,便是把我送到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嗎?我轉過頭,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的臉,聲音低的自己都要聽不見:“你還是嫌我煩了,是嗎?”
不覺自嘲的笑笑,“要個不該要的孩子,果然很煩,對不對?”可為什麽,我笑的時候,心痛的像刀割一樣,滿臉是淚?
他微微一怔,幾步走到我身邊,用力扶着我的肩膀:“你說什麽?”眉間緊緊蹙起,“我只是怕你受幹擾,影響身體。”
“是嗎?”我笑的很凄然,臉上淚痕不斷。
“是。”他語氣堅定,看我仍恍惚的樣子,不覺手裏的力度加重,直捏的我肩膀有些疼,“小薇,你怎麽不明白?”說着聲音有些沉痛:“你知不知道,當你看我接電話顫抖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可我不能不接,那是我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那句“那是我女兒”深深刺痛我的良知,我幾乎要歇斯底裏,“我沒有不讓你接,你何必這麽說我啊。”我的情緒有些失控,第一次發起了脾氣,反手将化妝臺上的瓶瓶罐罐撥拉了一地。
看着應聲而碎的玻璃瓶,我有些驚呆,這還是我嗎?我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擡頭看想子越,眼神有些凄惶無助。
子越一把把我攬緊,沒有再吭聲。他的懷抱溫暖的讓我貪戀,我緊緊抓着他的衣服,一邊流淚一邊語無倫次道:“不要送走我,不要,不要讓我連見你一面都成了奢望,不要讓我孤零零的在外頭連活着都成了等待。求求你,不要啊。”
他把我緊緊的摟着,呼吸有些沉重,聲音微微嘶啞:“小薇,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太怕你和孩子受傷害。”
“那也不要送走我,不要。”我抽泣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無法想象一個人在國外的生活,他縱然去看我,又能呆多久呢?他在國內的生意,催的他自己都像只陀螺一樣無法停歇,又如何分身時常去看我?而沒有他的日子,我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看他久久沒有回音,只是重重緊緊的抱着我,下巴蹭着我的頭發若有所思,我忙擦擦眼淚,勉強微笑道:“我改好不好?我不再傷感,像艾雲說的,我堅強些,不受幹擾——”
“好。好。”他再也忍不住,答應着我,聲音微顫:“不要再說了,錐的我心疼。”
周末在我的忐忑中,還是來了。周六一早司機把曉攸和保姆送來,住在我以前住過的子越那套“二奶區”的房子裏。曉攸白天去學琴,子越也還有事情,晚上去陪曉攸,第二天學琴後,司機再把她們送回天津。
于我而言,只是一晚見不到子越,時間上并沒有影響。難受的只是心裏,近在咫尺的父女團聚,讓我不敢去想,想來便覺得愧疚滿腹。如果孩子知道幾十公裏外,還有一個分享他父親的愛的女人和孩子,該如何接受?說不受幹擾,又談何容易?我不得不換着各種電視頻道來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這些。
周日晚上子越回來,眉梢眼角輕松不少。吃飯時同我聊道:“曉攸的琴彈得不錯,這個老師也誇她了。”
“哦。”我應着,也随着他一起開心起來。暗暗描摹着,曉攸是什麽樣子呢?會不會長得很靈秀?總覺得會彈琴的女孩子很優雅。不覺想出了神。
“發什麽呆呢?”子越看着我笑道,順帶用筷子敲敲我的手背。
“我在想曉攸的樣子,一定很可愛。”我有些神往。
他唇際劃了個弧度:“很可愛。話不多,很懂事。你見了也會喜歡的。”他的回答讓一愣,我見她?我有資格見她嗎?可子越淺淺淡淡的語氣,讓我瞬間拉近了和曉攸的距離,仿佛以前她是我不敢觸及的公主,而此刻,她就像鄰家女孩,我也可以去想想,去看看。
“你手機裏有她的照片嗎?”我的興致更大了。
“沒有。”他答得利索。我有些失望,這個男人總是這麽清冷,別指望在他的錢包或手機裏看到照片這種溫馨浪漫的事,我直懷疑他是不是就缺這根筋。
他看着我無神扒拉米飯的樣子,有些好笑道:“你怎麽不想想小家夥以後的樣子?”
我看看他,低頭道:“反正不能像你,眼睛不夠大。”
他皺眉:“如果是男孩子,長得像我才好。”“你想要男孩兒?”我心裏一突。
“想要。”他幹脆道,“想要個愛鬧騰的男孩兒。不過,也想要個女孩兒,像你就行。最好雙胞胎。”
說起孩子,他的話倒不少。雙胞胎?夠能想的。我低頭想着他的話,竟也有幾分想笑,“像我你不嫉妒?”
“一個像你的女孩兒,我會很疼她。”子越握住了我的手,手心暖暖的,看向我的眸子裏,承載了太多的深情,讓我沉醉不知歸路。
轉眼又到了周六,“今晚又去陪曉攸吧?”我問着。當一種事情反複出現時,再難接受也會逐漸成了習慣。我的心裏也不似最初那麽忐忑。而且平日與他聊着曉攸,我似乎覺得她離我很近。
“下午去趟保定,說不準回不回來。本來還說帶她吃蛋糕的。只能讓李秘書買給她吃了。”他一邊換衣服一邊應着。
“就剩她自己和保姆?”我問着。
“嗯,她習慣了。”子越說的輕描淡寫,我的心卻疼了一下,腦子一抽也不知道怎麽就冒出句:“要不要我去帶她吃蛋糕?”
“不用。”子越擺擺手,“等我回來再說吧。”我卻忍不住追着子越走了幾步,說着:“那我就去給她買塊蛋糕。”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情緒,對那個整天和保姆在一起的孩子的心疼?還是對分享了他父親的愛的歉疚?還是對子越的很乖的孩子的好奇?似乎都有點,但那種想見的渴望,很強烈。
子越有些愣神,輕輕刮了刮我的臉,柔聲道:“是想見她嗎?”
“嗯。”我點點頭。盡管我知道見她不合适,但是那種強烈的願望不知怎麽就油然而生了,我只是非常想見見,我絕不會傷害她啊:“我和李秘書一起去,我會很小心,只是把蛋糕送給她。不會讓她知道我是誰。”
子越想了想,點頭道:“好,下午讓李秘書來接你。”我的心忽然有種雀躍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
好容易盼到了下午,我穿了件淺藍色的長裙随李秘書出門。李秘書的車開到了北三環的一個蛋糕店。看着裝修很豪華。門口是兩只黑天鵝造型。
“馮總指定來這兒的。”李秘書解釋着。走進店裏,服務生都化妝的很個性,男生女生穿着黑色的禮服似的工作服,讓我看着直咋舌。這裏貌似就是京城很貴的那家“黑天鵝”蛋糕店。
在裏面轉了一圈,眼睛已經有點暈,随意一塊小蛋糕都要50以上,5寸的最便宜要599,8寸的就要上千了。只是那蛋糕,也仿佛珠寶店的藝術奇珍,上面的黑天鵝都雕琢的根根羽毛栩栩如生。
李秘書跟在我身後,我忽然看到了一款方形的蛋糕,上面有兩只白天鵝對吻造型。很美。忍不住對服務生道:“這個很好。”順帶瞟了眼價簽“2499”。
可我竟一點也不覺得心疼,那是我第一次買那麽貴的東西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2499,我沒給自己買過這麽貴的東西。李秘書拿出卡:“馮總給我交代過。”
我定定看着李秘書,認真道:“這個蛋糕,請一定讓我來付。馮總那邊,我會交代。你放心。”李秘書看了看我,收起了卡。
我拿出自己的工資卡,上面還剩些以前的積蓄,還有爸爸給我打的兩萬讓我還錢的,我近來都沒有動。當服務生拿着我的卡刷去2499的時候,我的心裏忽然有種輕松的愉悅。
車子開到了子越家的小區,我的心有些緊張起來,心裏醞釀着待會的說辭:你好,我是你爸爸公司的,給你送蛋糕。一遍遍的記着,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章 春江花月暖心扉
熟悉的地方,卻懷着忐忑的心情。李秘書拎着蛋糕,我随他一起上樓。門鈴響了兩聲便有人應聲開門。是位四十多歲的婦女,穿着很樸素,想來應該是保姆。
沒等我開口,李秘書向前一步介紹着:“我是馮總的秘書,受馮總委托來送蛋糕。”保姆在圍裙上擦着手,笑把我們迎進去:“馮先生上午交代過。”
屋子裏還同我走時的樣子,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卧室裏傳來了叮叮咚咚的琴聲,應該是曉攸在彈琴。雖然我聽不出是什麽曲子,但感覺節奏是漸快的。只是那漸快顯得不那麽流暢,有些地方音節的連接很艱澀,有頓挫。
保姆沖着屋裏喊着:“曉攸,蛋糕來了。”
我的目光随着保姆的一聲呼喊鎖在了卧室的門上。心也仿佛拍岸的急浪,一下一下像要跳出。門吱呀一聲,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出來。我幾乎要喘不上氣。
那個身影那麽瘦小,比一般十四歲的女孩子要矮一些,也瘦一些。皮膚很白,是一種近乎蒼白的顏色。眉目和子越長得很像,一雙眼睛彎彎的,像閃爍的星星。嘴唇抿的很緊,很像子越的神色。一束馬尾顯得很精神。白色的短袖,深藍和紅色交織格子短裙,很可愛的着裝。步子不快,沒有想象中的見到蛋糕那麽歡愉。不緊不慢走了過來,看看我和李秘書,微微點點頭:“謝謝叔叔阿姨。”很好的家教。
只一眼,我便被這個孩子深深的吸引了。說不上哪裏吸引我,是那雙彎彎的眼睛?還是那像子越的神情?還是那句讓我心裏一震的招呼?我不知道,只覺得那個小小的姑娘,就像一縷陽光一樣,忽然就把心柔柔的化開了。以至于我的目光完全被她牽扯,別的竟什麽也沒有去想。
李秘書把蛋糕盒子打開,“好漂亮。”曉攸不覺低低驚呼了一聲。我心裏舒展,那兩只白天鵝,羽毛都絲絲不亂呢。
“還舍得吃嗎?”保姆笑着看着曉攸,看的出保姆和曉攸很親近。“等爸爸回來吃。”曉攸沖着保姆淡淡展開個笑容。我的心更加絲絲縷縷的扯動起來,好美的笑,一笑起來,像春風拂柳的清爽。
曉攸伸出手,把盒子蓋蓋上了。李秘書示意着我該走了,我卻忍不住把目光又轉到了曉攸的身上,手上,很白很細的指頭,很适合彈鋼琴呢。可是怎麽她的右手背上似乎有片青?我忍不住問着:“你的手怎麽了?”不禁伸手牽起她的手,好軟,可是手背上那塊青也很紮眼。
“下午不小心被老師那的鋼琴蓋砸了。”曉攸把手抽回來。仿佛那不是件什麽大事。保姆在一旁道:“小孩子嘛,都是磕磕碰碰的。”
看着保姆不當回事的神色,剛才對她的好感已經蕩然無存。不是自家的孩子,終究少了份心疼。我不由多了句嘴:“那就別練琴了,多疼啊。”
“鋼琴每天都要練的。”曉攸認真看了看我,從頭到腳打量了番,回答着。那小小的臉上,倒有種和她年齡不相稱的堅毅,簡直是子越的翻版。只是眸子柔柔的看我,有絲對我關心的好感。
“可是手疼,你後面漸快的音符也不連貫啊。”我對她笑笑,“事倍功半呢。”
曉攸一愣,有些好奇:“阿姨,你剛才聽我彈琴了?你聽出來斷音了?”“嗯。”我如實的點頭,“前頭的很好,很流暢,後面音符跳躍的時候,有些力不從心。”我沒有什麽專業的音樂知識,但是只要細心的聽,便能聽的出來。
曉攸聽了我的話,星眸忽然放出種神采,擡頭看我,目光中有絲期盼:“阿姨,那你完整聽我彈一次好嗎?”
“好啊。”我毫不猶豫的就一口應下了,我完全不知道什麽力量能拒絕這孩子,拒絕她渴望的眸子和堅定面孔混搭的表情。那絲堅定,仿佛是怕被拒絕的防護,而那雙眼睛,卻又将內心暴露無疑。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我答應後才有些抱歉的看了眼李秘書,他倒是反應很快:“你去吧。我正好歇一下。”保姆把他讓到沙發上坐着,端來了茶水。
我随曉攸到了卧室,那裏擺了一架很新的鋼琴,應該是子越為了她下課後仍能練琴買的。曉攸坐正了身子,一板一眼的彈了起來。看着她的手指靈動翻飛,我有絲羨慕,卻也有絲心疼。她彈得專注,似乎忽略了自己的手疼,而随着她的動作,我也漸漸進入音樂中,一種靜水微瀾,卻又浩然清光的意境,讓人心裏寧靜中又有絲憧憬。
一曲終了,雖然高潮的漸快還是跳躍有些困難,但很完整。我忍不住問着:“這首曲子是不是和水有關?”
“阿姨好棒,春江花月夜,老師留的練習曲。”曉攸微微笑着,“阿姨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我都能猜出來,說明你彈得好啊。”我由衷的贊嘆着。
“可是老師說我沒理解這個作品。”曉攸無奈的撇撇嘴,轉而看向我有些征詢,“我真的沒理解嗎?”
“其他人怎麽評價呢?”我覺得老師似乎有些挑剔。
“除了老師,沒人會聽我彈的。”曉攸像個大人似的嘆了口氣,“爸爸沒時間聽,蘭姨聽不懂,媽媽不聽,只知道讓我練夠時間。”蘭姨應該是她的保姆。
“這個曲子是不是太難了?”我問着。
“不難,比巴赫的簡單多了。老師說就難在理解。”曉攸的表情有些疑慮。
看着曉攸困惑的樣子,我有些心疼,春江花月夜,我大學倒是糾錯時細細看過這首詩,一邊聽着曉攸說話,一邊腦子裏飛速的把記憶中的詩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前頭的記不太清,只記得什麽春江啊,潮水啊,月色啊,後面依稀有幾句閨怨的,什麽“應照離人妝鏡臺”。中國的詩詞,寫景總歸要帶點情緒進去。或淡薄或思索或愁怨。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去理解愁怨這種情緒,的确是為難。
我想了想,對曉攸說道:“除了景物,還有點離愁。你彈到後面,就想想見不到的人,很思念,很想見。帶着這種情感去彈。”
曉攸皺皺眉頭,似乎在努力理解着我的話。半天,忽然說了句很有哲理的話:“難怪老師說要打動人先打動自己,唉,搞藝術真可憐。”一邊說着一邊把後半段又彈了一點,比剛才似乎好一些,也不明顯。但是已經很不錯了,我說了一點,她就能吸收改進。
曉攸沖我一笑:“阿姨,我好像明白了點兒。謝謝你。”我也柔聲笑着看她:“聽你彈也是享受。謝什麽呀。”
“你認真聽我彈了呀。老師說一個好的聽衆也很難找。”曉攸笑的眉眼彎彎。看着她的笑,我忽然有種心跳過速的感覺,子越說的不錯,她很乖,我見了她,已經忍不住喜歡上她了。可我都做了些什麽?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道:“我先走了。下次再聽你彈。”
說完匆匆走出卧室,看到客廳的沙發正中坐着的已經不是李秘書,李秘書改坐到了旁邊,子越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擡眼含笑看着我。
“老爸。”我身後曉攸也跟了出來,看到子越眉眼笑開,幾步跑了過去,抓着他的手晃着:“我今天練了三遍,任務完成。該吃蛋糕了。”
看着父女開心的情景,我不忍心再待着,沖子越淡淡一笑道:“馮總,我們先走了。”說完便急忙轉身要走,李秘書也站起來跟在我後面。
身後傳來了曉攸細細的聲音:“阿姨,下次再來聽我彈哦。”我扭頭沖她一笑:“好。”再沒看子越的表情,匆匆出門離去。
周日晚上子越回來,只把我摟緊複摟緊:“曉攸說你認真聽她彈琴了,還讓我給你漲工資。”
我忍不住想笑,那絲笑到了唇邊卻又有些苦澀,不覺悵然:“我真的很喜歡她。”我不知道我愛子越到了什麽地步,以至于那麽喜歡那個酷似他的女孩兒。
“我知道。你買的蛋糕。”子越有些動情說道:“那天回來看到你坐在她旁邊看她彈琴,那個場景,真好。”他的手滑向我的小腹,輕輕撫着:“小家夥,爸爸都等不及了。”我心裏一震,一向嚴肅如他,這樣柔情的話很少聽到,但一旦說出竟那麽動聽醉人。只偎的他更緊。
見過曉攸之後,心裏似乎安寧了不少。我沒有之前那麽害怕聽到她的電話。而覺得她已經滲入了我的生活,我能淡然的挺子越說起她的一些事情,說起她學琴的刻苦,說起她的懂事,都不會再戰戰兢兢。盡管仍然內疚,但是想到她對我彎彎的笑顏,想到她并不讨厭我,對自己的孩子也更加期冀起來。不知道他會不會也長得那麽像子越。
暑假快要到了,曉攸的鋼琴課程也漸漸的多了起來。只是我沒有守約,沒再聽過她彈琴。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徐家驟變見恩怨(一)
子越的生意漸漸忙碌了起來。應酬有些多于往常,能感覺出他的疲憊,卻無法詢問詳細,只能默默為他疲倦歸來的身影添一盞清茶,解一語煩憂。他恪守着只要在北京,就夜裏回家的承諾。除了周六在曉攸那裏的時候。我也只覺靜日安好。
一天忽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打開才知道徐碩換號了。我回打過去,語氣輕松道:“好久不見,怎麽還換號了?”
他的聲音有些頹然,只應付了句:“嗯,換了。”
我有些擔心,問着:“你父親身體怎麽樣?”說來也愧疚,因為我身體有些弱,加上上次見紅,索性很少出門了。本來還想着再去醫院探望老徐總,倒不是為別人的虛面子,只為見見徐碩,給他些支持鼓勵。卻一直由于身體原因再沒去。
“出院了,不過,唉,很難恢複了。”徐碩語氣有些無奈,匆匆說了兩句挂了電話。
晚上洗澡後我換了睡衣,在梳妝臺前擦着頭發。子越靠在床頭看着報紙。我随口問起:“徐碩換號碼了,你知道吧?”
“嗯。”子越微微怔了一下,應了一聲。
“好好的,換什麽號?”我試探着想問問子越究竟。
他頭也沒擡,生硬道:“別瞎操心了。”
瞎操心?哼哼,看他低頭看報認真嚴肅的樣子,我忍不住沖他鏡子裏的人影扮個鬼臉。他幽幽的開口:“別以為我看不見。”
“你能看見?”我吃了一驚。他終于擡起頭,看向我的眸子滿是笑意,唇際一挑:“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眼裏。”
我的心忽然像清風拂過細柳的飄搖,整個人輕飄飄起來。原來他一直在細細看着我,頓時如嗅到了陳年的甘醇一般,從心到眼全是沉醉。我幾步走到床邊,躺到他身邊,一頭蹭在他懷裏,哼哼唧唧着:“老偷看我,讨厭。”
他看着被我濕頭發蹭的濕漉漉的胸前,抽抽嘴角,一把拽過枕頭旁的毛巾,揉到我頭上細細擦起來,有些責怪着:“還不趕緊擦幹,當心感冒。”
我擡眸看他,嘻嘻笑道:“偷看我那麽久,沒聽到寶寶說話嗎?”他眉眼笑開:“你倒說說,小家夥說什麽了?”
“他說要聽爸爸講故事。”我歪頭看他,早繃不住笑出了聲。
“講故事?”他有些好笑,“我從來沒講過,不會。”“講嘛,白雪公主你會吧,灰姑娘你會吧。不注重胎教,後果很嚴重,寶寶會缺乏想象力。”我不依不饒磨起來。
他有些扶額:“你讓我想想。白雪公主——”過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從前,有個公主。”剛說了這幾個字,我已經“嗤嗤”的笑起來,鑽進他懷裏笑的眼淚直流。童話故事從他嘴裏出來,有種特別的滑稽,一本正經的表情,配上幼稚的語言,搭的不倫不類。
他也悶悶的笑了幾聲,堅持講下去,我不笑不鬧了,靜靜貓在他懷裏,手撫着肚子,聽他低沉的聲音講着白雪公主的故事,我相信是他第一次講,句子很簡潔,一點也不生動,像領導講話,但在我耳中,卻是最美的故事,因為承載的,是一份對他來說難得的愛。聽着聽着,我竟又犯起了困,沒有聽到王子駕到就已經睡去。
過了幾天,卻忽然接到了若琛的電話。自從上次滑雪她留了我的手機號,除了節假日發問候短信,倒從沒聯系過我。我有些納罕的接起來:“喂?若琛。”
“小薇姐,是我。你有時間能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