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31)
淩一把拽過我的手機鏈,我沒接住,冰激淩掉到了地上。“越愛薇”三個小珠串成的鏈在曉攸眼前晃着。
曉攸轉頭看着子越的衣兜,我的心跟着一抖,她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早就看到了子越衣兜裏的手機鏈。子越的目光也沉了。
曉攸的臉刷的一下,幾乎沒有血色,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我,滿臉的驚訝,而我臉上慌亂抱歉的表情,早已告訴了她答案。
瞬間,曉攸滿臉的寒冰,惡狠狠沖我吐出兩個字:“婊子。”我愣住了,純潔可愛的曉攸,嘴裏吐出的這兩個字和她是那麽不相稱。那兩個字,把我的心割的好疼。剛才還在讓我別發愁的曉攸,忽然就恨我入骨。可我怎麽能怪她,我只有滿腔的內疚,是我傷了她啊。
子越一把扯過曉攸的肩,聲色俱厲道:“誰教你的髒話?”
曉攸咬牙沖着子越吼着:“她是個婊子,騙子,她搶了我的爸爸,還跑過來假惺惺的騙我。”
“曉攸。”子越喝止道:“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曉攸轉看向我,眸子裏掩藏不住閃爍的恨意:“你這個賤女人,是你讓我爸爸不回家的,你該去死。”
子越一把扯過曉攸,揮手就是一巴掌:“閉嘴。”清脆響亮的一記耳光,打在曉攸臉上,卻狠狠抽在了我心上,我抖得厲害,眼前一片金星。
“爸爸?”曉攸被打愣了,聲音帶着哭腔,“爸爸,你以前沒打過我的。”看看我又看看子越,曉攸哭着喊道:“我要回家。”說着跑了出去。
我本能的就想追出去,卻是頭暈眼花,剛邁了步子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當我悠悠的回轉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子越的懷裏,映入眼簾的是子越焦急的眸子。“曉攸呢。”我問着,聲音有些喘息。
一絲擔憂劃過子越的眼眸,他輕輕拍着我:“先去醫院。她那麽大了,找得到路。”
我想再說什麽,可是身體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迷迷糊糊的半暈半醒,只感到李秘書的車開的風馳電掣。
到了醫院做了檢查,有些貧血。醫生看結果的時候,子越恰巧有個電話,他出去接。醫生和我建議住院觀察保胎。可我知道,只要我在醫院,子越就沒法脫身。而且上次見紅也是回家吃藥養着,都沒什麽問題。我忙向醫生說着:“給我開點兒藥,我不習慣住院,回家也一樣。”
醫生想了想道:“也行。不過萬一不舒服就趕緊來醫院。”便揮筆開了藥。子越回來了,我忙看向他道:“吃藥就行。讓李秘書送我回去吧,你去找曉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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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越也有些心不在焉,點點頭,再三囑咐李秘書把車開穩,匆匆出了醫院。看着他的身影遠去,我的心才像回轉過來似的開始陣陣抽疼。盡管千萬般的自欺欺人,還是到了這一天,看到了曉攸的傷心痛苦,自己也在承受良心的鞭撻。還有父母,他們知道了又會是怎樣的一場暴風驟雨?
我整個人像被掏空一般,軟軟的沒了力氣,腦子完全空白。車行到家,我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緊緊的裹住。不要再看,也不要再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再進入我的腦子了,我承受不來。
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再一睜眼已經快五點了,和子越分開也快2個小時了,我抓起手機打着,一接通就迫不及待的問着:“曉攸找到了嗎?”
電話那頭是子越疲憊的聲音:“沒有。你好好休息,找到了告訴你。”說完不待我再說話就挂了電話。
抱着電話,我的心揪起來,眼淚不覺湧出,在擔心和自責中徘徊:曉攸在北京能去哪兒?老天,求求你千萬保佑她別出什麽事,否則我這輩子又怎麽心安?我做的孽,如果要報應,就報應在我頭上吧。再也無法安睡,就那麽呆呆的抱膝坐在床上,盯着手機發呆。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無奈緣盡恸殇別
天漸漸的黑了,有風從窗戶森森吹過,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我的目光鎖到門口。
子越拖着疲憊的身子走了進來,看了看我,艱澀說着:“曉攸自己回家了。”
“天津的家?”我問着。
子越點點頭,卻不再看我,轉身去了書房。我起身追過去,倚在門邊,看他失神的坐在椅子上,狠狠的抽着煙,表情陰晦,除了疲憊,我看不出其他的神色,可他的內心,應該是後悔的吧。
他對曉攸的疼愛,眉梢眼底,都能看的出來,可今天,為了我,他第一次打了她。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自己生氣跑回天津。想想都後怕,她是怎麽回家的啊?萬一路上出個什麽事,這輩子,誰還能安心活着?我忽然好怕,怕子越會責怪我。
轉身回了卧室,頭仍然很暈,我無力的躺着,心跳的慌亂。直到後半夜,子越走進卧室,躺在我身邊,一夜滿腹心事。
早晨8點多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起身站到窗口接着。那邊的聲音很低,我沒有聽到,只看到他眉頭緊皺。挂了電話,他看向我道:“曉攸昨晚一直發燒,我回去看看。”
“快回去吧。”我催促着。他扶扶我的肩,深看着我道:“照顧好自己。”轉身離去。我随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那天,是七月二十一號。
那天早晨,天便是陰沉沉的密不透風。我只覺得氣憋。吃了幾口東西也都吐得精光,似乎有種從頭到腳的不安。
曉攸一定是被那巴掌打的又氣又怕,才生病了吧。子越回去,又如何面對他心愛的女兒,昨天至今,我也心裏百般糾結着,越發覺得全身無力。
快到中午,噼裏啪啦的疾風暴雨,砸地有聲,仿佛天地都被大雨籠罩了起來,我站到窗口,南瓜現在已經葉子很大了,想來能抵得過這暴雨。我便稍稍安心些,大雨砸的心煩,走到樓下打開了電視。無聊看着肥皂劇。
到了下午四點多,我換着頻道,好多個臺已經開始播着北京的災情了,房山那邊很多被淹的,還有些地下通道,立交橋下,都有積水,還有車被困住。不覺有些好奇,北京還能被水淹沒?最初只是覺得不可思議,看着心裏越發的跳突,眼皮也跳。便關了電視在沙發上寐了一會兒。
再睜開眼,暴雨更是天翻地覆。我吩咐着:“張姐,別去買菜了,雨太大,随便吃點就行。”
張姐應着,去廚房張羅。我看看時間,快七點了,打開電視,卻是驚呆了,從沒想過,北京的水能淹死人,看着一個個的通報,我開始抖起來,子越從早晨出去,沒有給我一個電話,盡管此刻我覺得他應該在家,可看着電視上的水漫片片,還是慌亂了,忍不住摸出手機,想了想,給他發了條短信:“安全到家了嗎?”
幾分鐘像幾個世紀,十五分鐘過去了,沒有回音。我實在焦慮難耐,打了個電話,卻是标準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我的頭轟的就大了,一遍遍發瘋似的打,一遍遍的告訴我無法接通。電視裏不停的播報着因為暴雨觸電,淹沒死亡的人員,我的小腹開始陣陣抽緊,心幾乎要跳出來。
張姐告訴我飯好了,我擺擺手,頭暈的厲害,緩緩的走上樓梯,忽然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抖着手接起來,一個清冷的女聲:“叫馮子越聽電話。”
我頓住步子:“他沒在。”心幾乎要跳出來,這個聲音,我猜出來是誰了,“他回家去看曉攸了。”
那邊一頓,繼而聲音微微發急:“幾點走的?”
“早晨,不到九點。還沒到嗎?”我全身劇烈的抖了起來。
“沒。”那邊也急起來,“你能打通他電話嗎?”
“打不通啊。”我捂着嘴,極力壓抑着哭腔。
“你是要把我們全家都害死才罷休。”那邊的女聲冷冷的,猛地挂了電話。
我顫抖着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冰冷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你是要把我們全家都害死才罷休”一遍遍在我腦子裏回響,子越是出事了嗎?難道真的要報應?不要報在他身上,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我的頭猛地眩暈,伸出右腳想邁上去,卻根本無力支撐自己的身子,重心一個不穩向後仰倒栽了下去。沒幾個臺階,我滾落了幾下掉到樓底,肚子開始絞痛,我無力的呻吟着:“張姐,張姐。”
喚了幾聲,張姐跑了過來,扶起我,肚子痛的厲害,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張姐懷裏。
那一覺睡了好長。記得以前,我曾抱怨過為什麽不暈倒的時間長一些,如果長一些,很多事情可以不用看,不用想。如今,我真的很長的暈了一次。夢裏漆黑一片,我找不到前路,只有滿身的冰冷,漫天的大雨。澆的我一個接一個的激靈。
終于再次悠悠的醒來,我看到了白色牆,白色的床單,我又進醫院了,真是沒用。身邊坐着的人,讓我一個愣怔。是子越,謝天謝地,他沒事。我一把抓起他的手,心裏一陣狂喜。只要他沒事,我便安好。
只是他怎麽這麽憔悴?頭發竟然白了那麽多,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現在的樣子,倒真像我爸爸的年紀了。我一個激靈:“曉攸還好吧?”
“好。”他聲音嘶啞,眸子裏痛苦的似乎已經麻木。撫了撫我耳邊的亂發,“還有哪兒不舒服?”
我這才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胳膊上紮着點滴,沒什麽力氣,小腹有些酸痛,好像有些不對勁。我急着摸上去:“孩子沒事吧?”
子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反手抓上我,身子微微抖着。“孩子沒了?”我輕聲問着。
“還會再有的。”他幾乎是擠出了五個字。
“哦。”我應了一聲,再次暈了過去。這次暈的時間很短,還沒等到醫生來,我已經悠悠的回轉過氣來。醫生簡單檢查了下,只叮囑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我愣愣的看着子越,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輕聲問着他:“你在吓我,是吧?”子越一手捂着臉,低下了頭。
“哦,那是真的。”我長長出了口氣。不再言語。腦子裏完全空白。孩子沒了,孩子,誰的孩子?我有過孩子嗎?和誰?眼前的這個男人又是誰?我感到自己的腦子像脫了軌的火車瘋跑,整個世界都與自己疏離了。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發愣。子越和我說話,我都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腦子裏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小小的看不清樣貌的影子。夢裏都看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我嗎,會不會像電視裏的胖嘟嘟的孩子那樣搖晃着小手撲到我懷裏?會不會乖巧的糯糯的喊我媽媽?可是,我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子啊。眼淚緩緩無聲的流着,卻緊閉雙眼,不想看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天又将黑了,門一開,艾雲急匆匆走了進來。到了我床邊眼圈就是一紅,“小薇。”
艾雲,這是艾雲,我這才像大夢初醒一般,撲在艾雲身上“啊”的哭出了聲。我從沒有過那麽尖厲的哭聲,一聲聲,撕心裂肺,與其說是哭,不如說是嘶吼,是哀號。艾雲拍着我的背泣不成聲。子越不忍再看,扭頭沖出了門外。
這輩子,錐心的痛,只那一次,便夠了吧?那個我心心念念盼着,又用盡全力想保護的孩子,就這麽離開了。我哭的天昏地暗,所有的過往才閃過我的腦海。原來大恸之後,不是大悲,只是麻木,只是失魂,等到大悲的時候,已經是意識回轉的時候。
艾雲緊緊的摟着我:“小薇,想開點,母子也是種緣分。沒那緣分,強求也沒用,也省的越往後越傷心。”艾雲大概是想起了她那七個月的緣分,悲從中來,也泣不成聲。
緣分?本就是孽緣,何來緣分?我哭着倒在她肩上。過了許久,我哭到麻木,不再哀號。艾雲喂我吃了兩口粥,我又全都幹嘔了出來。只空洞的躺着。
直到夜深,艾雲才回去。子越守在我身邊,看着他一夜之間,早生華發,我說不出話來。我想說句抱歉,可我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子越緊緊握着我的手,和他一夜相對而望,卻都沒有話說。
過了許久,子越嘶啞着聲音說道:“養好身體,我們還會再有孩子。”我無聲的笑了,笑到全身發抖,笑到眼淚四溢,子越有些害怕,緊緊的抓着我的肩:“小薇,小薇!”
“我們?子越,我們哪有那個緣分?”我無力的閉上眼睛,把他的手掙開,躺在床上,什麽都不想再看,再想。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唯餘相對兩無言
子越重又把我的手緊緊抓着,不肯松開。我沒再掙紮,心裏卻無限悲涼。游離的靈魂,找不到出口。不願放手又能如何?終究是沒緣分,強求的結果,是一群人的心碎神傷。
半晌,游離的問他:“我睡了多久?”
“一夜一天。”他攥緊我的手,放到額上。
我已經睡了那麽久了。一夜,暴風疾雨的那夜,心忽然一抖:“你趕上暴雨了是嗎?”
“是。地下通道積水堵車,沒有信號。”他的聲音沉沉的,在暗夜裏像流動的冷風。“哦。”我的心緩下來,他沒有遭遇那些不幸,已是萬幸。我閉上眼睛,再沒有想說的話。
艾雲第二天一早便又來看我,還帶了她現在擅長的雞湯。我卻仍然毫無胃口,勉強喝了幾口,忽然就毫無預兆的就抑制不住吐了出來,沒來得及支前身子,直吐得一身。我有些木然的看着艾雲,很髒,我看着又想吐了。
子越一把抓過床頭櫃上的毛巾,細細的給我擦拭着。艾雲一愣,紅着眼圈:“我再去幫她找身衣服。”
不多時艾雲又拿了身病號服給我,正準備換着,子越的手機響了,他拿起看了看,眉頭皺起,表情是無奈的糾結。只看他的表情,我已經知道是誰的電話了。不知為何,前所未有的煩躁,心酸,難過一股腦的化作一團戾氣,我沖子越大聲喊着:“出去,你出去!”
從我認識他以來,我從沒那麽大聲對他嚷嚷,以前是不敢,後來是不舍,而我也素來不是高聲說話的人。可是那天,我變得不再像我,變得像所有的癫狂的女人,歇斯底裏的喊着:“別在我眼前,你出去啊!”全身抖成一團。所有的氣血都往腦門上湧。
子越有些愣怔,眸中一絲受傷的痛楚,微微嘆口氣,邊往外走邊接起了手機。艾雲一把摟着我,拍着我的背:“小薇,冷靜些。”
我伏在艾雲肩頭,心裏酸澀,卻已經流不出眼淚,只是喃喃着:“回家去,回家去,不要煩我。”那個手機鈴聲,已經像個催命的夢魇,讓我聽了就害怕,聽了就揪心。
不多時,子越回來,艾雲看着他問了句:“沒事吧?”他搖搖頭,沒有吭聲。不多時,手機又響了,他挂掉,又百折不撓的響起來。
我神經質的沖他嚷道:“回家去,你去看曉攸,不要在這兒折磨我了。求求你。”我痛苦的把頭埋在膝裏,艾雲把子越叫到走廊外不知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子越回來,摸了摸我的頭發,低聲道:“我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沒有擡頭。半晌,他終于下定決心似的邁步離去。只那腳步聲,聽起來那麽沉重。
我擡起頭,失神的看着四面白牆。麻木的失去了所有思想。艾雲進來,只坐在我身邊靜靜陪我,許久,嘆口氣:“小薇,不要怨他了,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我知道。”我把頭埋下,我怨的不是他,我怨我自己,我怨這弄人的造化,我更怨多舛的命運。
“他女兒,也還病着呢。是我勸他回去的。放着他女兒不管,我心裏都過不去。”艾雲的聲音有些糾結,“對你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他對你的好,我看了都驚訝,可怎麽偏偏就是這麽個結果。”
是啊,怎麽就偏偏愛的這麽費力?我躺在床上,沒再言語。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窩在被子裏,任由自己神志不清的昏睡着。
子越回家再給我的電話,我都由艾雲去接了,不想再聽。住了兩天,我實在呆不住,便出院回了家。
家裏沒有人,一切如舊,只是物是人非。回到卧室,麻木了多天的我終于淚流滿面,那張床上,我的孩子曾經聽爸爸講過白雪公主的故事,我和子越也曾拿着B超單子,傻傻描摹孩子的樣子——我打開衣櫃,那件小小的百家衣,正靜靜躺在第一層,我捧起來,哭倒在地上。
艾雲咬咬牙:“別在這兒呆着了,跟我回家去吧。”我哭着搖頭。艾雲只輕輕拍着我的背。過了許久,我終于緩和了些。
艾雲說着:“你還是跟我走吧,你這兒就你一個人。對了,你家保姆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
“走吧,林育誠正好出差考察項目去了。沒十天八天的回不來。”艾雲不由分說,幫我把東西粗粗收拾了一下,去了她家。
在艾雲家的日子,我喜歡一個人靠窗坐着,腦子漸漸清醒,心卻慘淡清冷。這樣的日子,我真的快堅持不來。終日提心吊膽,惶恐不安,在良心的煎熬和道德的撕扯夾縫中求生。以前我覺得愛可以撐住這一切,可是寶寶去了的痛,實實在在的告訴我,我根本保護不了我的孩子,又或許,這真的是上天的懲罰。
我該怎麽辦?沒人能告訴我,我自己更回答不了。無助,是我最痛切的感受。
子越是一周後回來的,我的精神好些了。只是人有點木。而且很怕見他。想到他,就覺得泰山壓頂般的沉重,對他,有絲愧疚,有絲疏離,無法面對。要不是怕林育誠回來我呆着不方便,真想一直在艾雲那貓着。
一路和子越話很少,我随口問着:“曉攸怎麽了?”
“出疹子。”他嘆口氣,“她身體一直也不算好。”
“哦”我木然應着。再無話說。
車快行到家,我忽然想起:“張姐呢?”
“換了一個。”他答的面無表情,“這個姓餘,是我大嫂的一個遠房親戚,照顧月子有經驗。”
月子,我心裏咯噔一下。這也算小月子吧,心裏凄涼,面上卻早已失去了表情。
以前很喜歡在月明風清的時候,坐在窗邊看月聽風。可現在,忽然很害怕夜晚,害怕那種叫天天不應的無助。急急的拉上窗簾,只想把屋裏罩的密不透風。
子越看着我的樣子有些怔忡,半晌道:“你怨我嗎?”
“沒有。”我無奈的搖搖頭,“我怕你怨我。”
“會好的。”子越攬着我,抿唇不再言語。我偎在他懷裏,那種無力,從我似乎可以滲透到他的身上。
餘嫂比張姐細致很多,也的确有經驗,無論飲食搭配還是生活小節,都有不少方法。讓我很是放心。
這天廚房的微波爐壞了,餘嫂問我有沒有保修卡什麽的,可以找人上門維修。以前這些電器的說明書保修卡之類,都是張姐保存着。我翻了了幾個櫃子,也沒找到。
拿出手機又給張姐撥了個電話,正擔心沒人接,過了一會兒,一個男聲響起:“喂?”
聽聲音也就二十歲左右,我有些疑惑:“這是張翠芬的電話嗎?”
“哦,這是我媽的電話。”對方答着。
“她方便接個電話嗎?”我問着。
他猶豫了下:“你再過半小時打吧,她在家,我在外面買菜,大概半小時才能回去。”
張姐在家,兒子出去買菜?我不禁問道:“她怎麽了?身體還好吧?”
“前天腿骨折了,在家休息呢。”張姐的兒子聲音有些沉重。
“啊?”我吃了一驚,“怎麽弄得?”
“我也不知道,她說摔的。你待會打吧,我得趕緊買菜了。”對方說着急匆匆挂了電話。
我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是怎麽弄得,好好的怎麽能摔的那麽厲害。過了半個小時,我又打過去,手機卻是關機狀态,直到晚上,再沒打開。本想問問張姐的情況,也只好作罷。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和子越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靜。但是卻有些沉重,我和他,似乎都被壓得喘息不上,原來真的不是有愛,就能忽視一切。
卻是一天忽然接到徐碩的電話,要請我和子越吃飯,還神秘的說原因去了才告知。問了子越,上次收購酒廠的建議徐碩已經在着手了,目前進展不錯。難道是要請吃飯感謝?不論如何,也算沉重生活的一點亮色,多日不出門的我終于收拾了一番,和子越一起到了飯店。
一身淺粉的若琛笑語盈盈坐在徐碩的身邊,我不禁露出了久違的微笑,他們和好了,真好。徐碩迎過來和我們打着招呼。
“小薇姐,你瘦了。”若琛輕輕牽起我,有些心疼的說着。
“哪裏。”我摸着臉轉移着話題,“怎麽今天想起來吃飯了?有好事?”我本是随口一說,卻不曾想若琛的臉騰地紅了。
“真的有好事?”我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我和若琛領證了。”徐碩摸摸頭,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和子越都是一愣,徐碩也太突然了,之前還糾結着分手,居然這就結婚了?“你爸媽同意了?”我問着。
若琛低下頭咬咬嘴唇,徐碩攬緊了若琛:“她把戶口本偷出來和我結婚的。”
若琛,這個乖巧的女孩子,竟然有這麽大的勇氣。子越向徐碩伸出手,聲音厚重:“恭喜你。”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愛成枷鎖鎖徘徊
徐碩握着子越的手,認真說道:“謝謝,馮總,真的謝謝你的幫忙。”子越擺手,“不值得一提。”
四人落座後,不多時,菜上齊了。服務生端來一瓶紅酒,徐碩張羅着:“今天一定得喝點兒。”說着給子越和自己倒上,看看我,笑着:“孕婦就免了。”
我的笑容瞬間凝固了,臉色變得慘白。想來徐碩最近忙着收購酒廠的事,還不知道我的情況。子越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徐碩神色一怔,已是明白幾分。若琛打着圓場,拿起杯子:“都來點兒,讓我們也嘗嘗女中豪傑的滋味兒。”
“你就得了,喝了待會誰開車,咱沒司機。”徐碩微微嗔着若琛,眸子裏卻是滿滿的寵溺。我看着有些眼酸,從徐碩手裏拽過瓶子,笑笑:“我陪着,不醉不歸。”
就想給自己倒上,子越一把按住,表情有些嚴肅:“你的身體不能喝。”
若琛甜甜一笑:“小薇姐,別讓馮總心疼了。”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作罷。
徐碩先敬着子越,感謝他為收購的事兒搭線,還幫着聯系貸款那邊及早放款。事情才辦得這麽順利。子越一口氣全幹了,把紅酒喝的像葡萄汁般通暢。他的心情,卻是沒那麽通暢吧。
我和若琛說着私房話兒,悄悄問她:“你爸媽知道了嗎?”若琛點點頭,臉上浮出絲淡淡的傷感:“她們很生氣,說就當沒我這個女兒。”轉而笑笑:“不過證都領了,也沒辦法了。慢慢會接受的。前幾天還不讓進門,昨天讓進了,只是還沒好臉色。”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何況是父母的心。
“你真勇敢。”我由衷的說着,敢于這麽堅持自己愛情的女孩子不多,像若琛這樣看着柔弱溫順的女孩子更罕見。
“徐碩值得我勇敢。”若琛低頭淺笑,素手攏攏頭發,無名指上一枚小小的鑽戒映入我的眼簾。細細的圈圈,上面的鑽石像小米粒般閃着熠熠光彩。卻看的我眼熱起來,大小又怎樣,誰說戴着鴿子蛋的就比若琛幸福呢?
只是戒指,這種在別人那兒很普通的裝飾品,對我來說好奢侈,這輩子我還能有機會戴上嗎?不覺有些心酸,失神的喝了滿滿一杯果汁。
“說什麽悄悄話呢?還自己喝上了?”徐碩打趣着。
“說你欺負若琛,白白騙了這麽好的姑娘。”我回應着他的玩笑。
徐碩已經喝得臉微微泛紅,一把抓起身邊若琛的手,有些動容道:“老婆,小薇說的對。現在是虧待你了,什麽都沒有跟我裸婚,起步階段,原諒我。”這個徐碩,結婚證沒領兩天,老婆倒叫的挺順口。
若琛的星眸笑意盈盈的閃着:“你已經把最珍貴的給我了呀。”我忍不住問着:“什麽是最珍貴的?”
“一個家。”若琛答得很快。我的心扯了一下,一個家,便是最貴重的承諾了吧。
我拿起果汁敬着徐碩和若琛:“有情人終成眷屬,祝福你們。”徐碩也喝得不少,話多的離譜:“小薇,我得謝謝你,你勸我珍惜眼前人,我才發現她那麽好,只有她,讓我吃飯時杯子裏的水一直是熱乎的。只有她,不計較我有錢沒錢,還能嫁給我。”
正在給他杯子裏續熱水的若琛聽了這話,微微一怔,随即幸福的繼續手裏的動作。看着若琛,我忽然有絲羨慕,從心底裏往外的羨慕,忍不住說着:“你能給她幸福,就夠了。”
聽我口氣絲絲傷感,若琛轉移着話題:“給你說個徐碩的糗事,前兩天去領證,他居然忘記帶身份證,指天誓地的和辦證大媽說本人無疑,大媽讓他回去取,他來了句,我要是冒名頂替,她也不幹呀。大媽打量了他一番,笑笑說,看模樣,那倒是。”我撲哧一樂。
徐碩有些懊惱:“大媽審美有問題。”聽他們講領證的種種樂事,仿佛身臨其境,也感染到他們那種樂趣,我的心裏癢癢的,不由問着:“結婚就帶身份證和戶口本?”
“嗯,”若琛應着,“還得帶結婚照。”徐碩大着舌頭:“我現在有攻略,到時候指點你。”說着又叫服務生拿酒。
到時候指點我?我的心忽然湧出無限的悲涼,我怎麽會有那個時候?再看徐碩若琛,忽然覺得我像個局外人,看着他們的歡樂,我獨自傷悲。子越将我的手緊緊握住,我卻仍覺寒冰入骨。
那晚在別人的喜悅中,我有些悲涼。回家的路上,司機開着車,我和子越坐在後面,靠在他的身上,熟悉的煙草味,卻疏離陌生。我第一次認真的審視着自己。
什麽是最寶貴的?若琛說是一個家。以前我以為是愛,人該為愛而生,為愛執着。可是沒有婚姻和家庭支撐的愛,怎麽那麽虛無?那麽脆弱?那麽沉重?
當面臨生命丁字路口的時候,我和子越,都能做到義無返顧,可是原來生死不是最難跨越的,最難跨越的是人心的枷鎖!是生活的消磨!
說出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并不難,能默默在陰影裏堅持着柴米油鹽的愛才是真正的艱難。我能一直在陰影裏活下去嗎?我不知道,孩子的消失,讓我失去信心,也開始懷疑自己。我的心似乎被什麽鎖住了,我不夠狠,不夠忍,注定難逃心靈的折磨。而這種折磨的煎熬下,我們的愛,能走多遠?尤其今晚,聽她們講領證的時候,我忽然就扯的心疼痛撕裂,這才是真實簡單的幸福,那麽令人向往,而于我,卻是不能想,不敢想,不該想的事。
心痛之極,不由的低聲問着子越:“如果我們分開,我是說如果,你會怎麽樣?”
子越把我箍的很緊,濃重的酒氣撲來:“沒有那個如果。”
“萬一呢?”我不折不休。
“把你找回來。”他的聲音沉沉有力。
“那我要是和別人結婚了呢?”冒出這句話我自己都打了個寒戰,我聽到自己心裏瘋狂說不的聲音,想到和別人結婚,竟然自己先撕心裂肺起來。
他沉默了許久,聲音低沉堅定的說着:“我絕不允許那種情況發生。”
和別人不允許,和你不可能,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嗎?忽然有些莫名的煩躁,我的思緒混亂一片。
小月子出了,在餘嫂的細心照顧下,我的身體恢複的不錯,不再覺得頭暈體虛。但是心情卻總是麻木居多,有時照照鏡子,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快樂哪去了。只覺得疲憊不堪。
時近九月,天氣漸漸轉涼,子越的生意依舊忙碌,他不在的時候,我便自己在屋裏呆着,無聊的看着電視裏各種情感節目,卻始終沒找到自己的出路。而他在的時候,我雖心有所系,卻也感到和他之間,很多輕松的歡樂,就像昨日之東流水,一去不返了。這種疲憊的掙紮,他不肯放手,又能得到怎樣的歸宿?我很茫然。
曉攸的脾氣有些像子越,愛憎分明的厲害。自從上次子越打了她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不再給子越打電話了。子越打過去也是粗粗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