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32)

三兩句就挂斷。我有些擔心問他:“曉攸不會一直生你氣吧?”

“小孩子,過幾天就好。”子越淡淡笑笑。這個過幾天,直到過了快二十天,才漸漸緩和些,聽着他和曉攸電話裏逐步有了互動。

這天晚上,子越正在洗澡,手機短信響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曉攸”兩字。擔心有什麽事情,便劃開看了。

寫着:“爸爸,周末回家吧,媽媽的生日到了。”我心裏一緊,把手機放下。

子越洗澡出來,我看看他道:“曉攸給你來短信了。”他拿起看了看,沒再言語。

說心裏沒有酸酸的滋味,那是騙人,卻也無可奈何。他的妻子的生日,他是理應回去的。什麽時候,這種酸澀也能成了麻木,也許就可以解脫了。

怕到周末也還是到了周末,他卻仍然回到了家裏。“你怎麽沒回家?”我有些驚訝。

“明天還有個會,來不及。”他粗粗的應着,轉身去了書房。

晚上正在吃飯,他的手機忽然響了,接起來是曉攸清晰的聲音,有幾分怨氣:“爸爸,你怎麽不回家?”

“明天有事情忙。”子越的聲音平平,沒什麽起伏。

“爸爸,你在忙什麽?”曉攸的聲音有絲可憐兮兮,“難道都不能回家嗎?”

“很忙。”子越的聲音有些清冷,并不像往常那般溫和,“你陪着過吧。”說完又問了幾句曉攸的學習便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子越的眉頭一直皺着,我忍不住說着:“或者改天補上也行。”

“往年也不是年年過。”子越的語氣幾分不耐,我便沒再吭聲。過了一會,子越的短信響了,他看了看,似乎忍無可忍的拿起手機走到了客廳,我停下筷子,聽到他有些薄怒的聲音:“盧南,你最近花樣怎麽這麽多?”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臨別托心寄離愁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越的聲音有些暴躁:“我很忙,我也不是第一天忙着這樣。以前你怎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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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不知說了什麽更激怒了他,他生氣到極致是入骨的冷漠:“你同意我沒意見。”我的心忽的懸了起來。對方說的什麽,我似乎已經猜到了一二。心忽然像策馬狂奔般的急速跳躍不止。

我有些緊張的走到餐廳門口,看子越在客廳倚着窗口聽着電話,沉默不語。半晌,不知那邊在說什麽,他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些,說道:“不會。安靜些吧。”像是安撫的語氣。接着挂了電話。我的心忽然就酸澀道無以複加。什麽不會呢?是說不會離婚嗎?他說不會離婚,我該心裏踏實才對,可為什麽,我的心會痛的沒法呼吸?

胡思亂想着回到餐桌,子越已經回到飯桌旁。我很想問問什麽不會,卻問不出口。我有什麽資格,又有什麽立場。一餐飯吃的都很沉默。

回到卧室看他換着衣服,輾轉了幾個心思,我忍不住婉轉問着:“她,是不是擔心了?”

子越擡頭看了我兩眼,說着:“這不重要。你不要亂擔心。”我不亂擔心,有的事也會發生,我有些失神的說着:“她終歸有資格去要求你。”

“小薇,有的感情我給不了她,從開始她就知道。”子越沉聲說着,看我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掙紮,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吭聲。他想說什麽,我想我是明白的。

“就像有的東西,給不了我一樣。我懂。這都是沒必要的為難。”我努力撐出個微笑對他說着。看他沉默不語,我的心像冰川沒海一樣,瞬間寒涼到每寸肌膚。

“不要太敏感,會很累。”子越微微蹙眉,握着我的手緊了緊。

我敏感?我忽然很想笑,是我敏感,還是這份感情本來就脆弱?我淡淡笑道:“是累了。”掙開他的手,走到浴室放開了水。水開的很大,沖着我的臉,我已經分不清是水還是自己的眼淚。

是的,為了愛,我可以不要一個女人最想要的家庭,我可以不要光明正大的身份,可是,這不代表我能把這卑微暗夜的日子過得甘之如饴,更不代表我看到他斬釘截鐵說着不會和別的女人分開的時候,我還能微笑坦然。

我洗了很久,出來後他已經去了書房。後半夜聽到他回來,我裝着睡着沒有睜眼。

第二天上午,直到八點他還在床上躺着。我好奇問着:“你今天不是有會嗎?”

“下午。”他說着起身,到衛生間洗簌。忽然他手機響了,我從床頭櫃上拿起來,摁了一下,對他喊着:“李秘書的短信。”

“什麽事?”他一邊刮着胡子,一邊問着。

我劃開,答道:“說怕路上堵車,中午一點來接你開會。”他沒回答。

我看到這天短信下面就是曉攸的短信,忍不住打開,顯示發送時間是昨晚七點多,應該是我們吃晚飯的時間,是曉攸對着蛋糕有些發呆的身影,蒼白的小臉上全是失望的表情,這個孩子曾經那麽喜歡吃蛋糕,可沒有了爸爸,縱然面對着蛋糕,也掩飾不住滿臉的難過。

難怪子越昨晚看了短信會生氣,可是這份難過,歸根到底又是誰造成的呢?昨晚自己無端的別扭,比起這個孩子的難過,真的是很不應該。

我默默走到衛生間,看着子越刷牙的身影,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子越忙乎完了看我倚着門框發呆的表情,一怔,問着:“怎麽了?”

我輕輕伸手圈住他,偎在他懷裏,說不上的滋味。他回攬着我,吻上我的發絲:有些動容:“你很久沒抱我了,薇。”只是那聲音裏,多了絲酸澀。

9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庭院裏溜達,看晴空一鶴,秋光潋滟,忽然接到了邵琦的電話,我有些驚訝,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自己也一直焦頭爛額,沒顧得上再問詢她,接起來很開心的說着:“喂,邵琦,最近還好嗎?”

“還好。”邵琦的聲音有些空洞,“好久沒見你了,你好嗎?”

“我,還好吧。”我苦笑答着,我的境況,實在算不得好。“你怎麽樣?”

“我要回去了,姐姐。你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聊聊天。”邵琦的聲音軟軟的,卻很平靜,沒有波瀾起伏。

“好。”聽到她要回去,我的心裏不免幾絲感傷,縱然她曾經傷我至深,但終究那段友誼,也是我記憶裏美麗的過往。對她難免幾分挂心。

她說過來找我,順便出來走走,于是約在了小區附近的一個咖啡屋。我收拾了一下便提前過去,拿着雜志邊看邊等。

過了大概快2個小時,邵琦走了進來。看到她,我差點沒認出來。雖然她原本就嬌小,可現在瘦的形銷骨立,面色也蒼黃憔悴,再不是以前那個白淨瑩潤的瓷娃娃了。頭發簡單的紮了個馬尾,衣服穿得有些單薄,已是初秋的季節,我都穿長褲了,她還穿着裙子,越發顯得整個人蕭條瑟縮。

我的眼眶有些濕潤,站起來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幾個月沒見,便又是滄海桑田。邵琦過來握着我的胳膊,一語未盡,只哽咽喊着:“姐姐。”

我輕輕揉揉眼睛,做出個輕松的表情:“快坐。”待她入座後點了兩杯咖啡。看着她的樣子,我忍不住問着:“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邵琦淡淡笑笑:“沒事,雖然瘦,也挺有精神。”我才放心了些,問着:“你是回老家嗎?”

“不是,真想回家,可惜回不去。”邵琦啜了口咖啡,看着我的神情有些木然,半晌,說着:“姐姐,我來主要是想和你說對不起。我這一走,只怕這輩子我們見不到了,我最挂念的朋友,就是姐姐。”邵琦的聲音有些愧疚,“我始終原諒不了自己曾經對你做的事。可是除了那件,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姐姐的事。”

“邵琦,都過去了,該放下了。”我也不免有些動容,“你只是太愛那個人,我能體會那種感覺。”

“可惜,他無法體會。”邵琦凄然笑笑,“姐姐,一輩子那麽愛一個人,到底值嗎?最後又能得到什麽呢?反而毀了自己。”

我能體會邵琦的心境,何況我的落寞也不亞于她,“是得是失,都說不上來。你和那個男孩怎麽樣?”我想起上次去看她,那個送她黃玫瑰的男孩。

“高嘉俊?”邵琦愣了一下,聲音滿是凄苦,“他後來找過我,我能感覺到他還是放不下我。滿懷欣喜的和他又交往了一陣子,可是他同事知道了我的過去,指指點點的,最後他還是和我分手了。他說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

“多久的事?”我有些心疼的握着邵琦的手,這個男孩,不能說不好,只是終究太年輕,經歷的太少,無法理解邵琦吧。

“半個多月前。”邵琦笑的慘然,“我不怪他,姐姐,真的。我只是自己後悔。”

“你後悔了?”我有些驚訝,邵琦對周川的愛,那麽深刻都會後悔嗎?

“姐姐,以前我覺得周川是我的天,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我都着迷了似的。我不後悔認識他,更不後悔愛過他。可是,我認識嘉俊後才知道,有的事情,你做了,就沒法抹去,沒法回頭。我後悔跟了他那麽久,還弄得人盡皆知。現在想重新來過,根本不可能了。”邵琦的調子落寞的凄涼。

我不知該說什麽,人言可畏?還是那個男孩太不堅定?我說不出,那個男孩,只是擁有了一顆正常男人的心,沒有強大到包容邵琦的所有。

“姐姐,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趁着年輕,多給自己謀劃謀劃吧。能早抽身最好,不要像我,落個不光彩的過去,再也擺脫不了。也別像馬太太那樣,等了一輩子,人到中年被甩了。”邵琦看着我有些語重心長。我點着頭。

她從包裏拿出兩只手串,很漂亮的紫水晶,遞給我:“姐姐,都說紫水晶能帶來好運,送你一只,另只,你幫我給若琛吧,聽說她和徐碩結婚了。祝福他們。我就不再去找他們了。”

我接過來,不免有些唏噓,她和徐碩,陰差陽錯,錯過了一世的緣分。

天色不早,邵琦起身準備走了,出了茶座,一陣秋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我解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穿走吧。”邵琦幽幽的回眸看我,一霎那,我和她都有些怔忡,我不禁想起了最初認識她的那個下午,也是我把外套解給她解了一時的尴尬。物是人非,卻已過了多少滄桑。

“姐姐,謝謝你。你給我的,總是溫暖。”邵琦牽着我的手,凝眸看了看我,長長的睫毛有些閃動。最後擠出個微笑:“再見。”說罷,轉身像只蝴蝶般,快步走出了我的視線。

那晚,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邵琦,隐隐的有些傷感。睡的不踏實,夢中隐隐全是暗夜,我看不清前路,耳邊似乎傳來邵琦有些凄涼的呼喚:“姐姐。”一個驚醒,一身的大汗。

窗外還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幾點了。子越摸摸我的額頭:“怎麽了?”我正要說話,忽然電話響起,若琛帶着哭腔的聲音:“小薇姐,邵琦走了。”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青山何處埋豔骨(一)

“走了?”我喃喃着,聽着若琛在電話那頭哭的變了聲的音調,我明白了這個走,意味着什麽。靈魂仿佛被什麽抽空一樣,腦子裏萬籁俱寂的發麻,我顫抖着問:“你們在哪兒?”

若琛說了個醫院的地址,我飛快的說着:“我馬上過去。”挂了電話。看着身邊的子越,我發現自己的嘴唇都有些發麻,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溢的滿臉:“邵琦走了,我要去醫院。”

“我和你一起。”子越立即起身換衣服,沉穩的臉上現出一絲憂慮。我看着衣櫥裏的衣服,有些頭暈,随手扯了件黑色的披上,瞟了一眼牆上的挂鐘,淩晨4點,匆匆随着子越出了門。

一路上,我的意識一片空白麻木,那麽年輕,那麽漂亮的邵琦,怎麽會走?昨天下午她還來找了我啊,我只道她是要換個城市生活,可一轉眼,怎麽就走了呢。

子越的車開的很快,像深夜的精靈般穿梭在路燈暧暧的馬路上。我的靈魂游離,完全無法想象那個生如夏花絢爛的女子,是真正的去了。

到了醫院,我邊往裏跑着,邊給若琛打電話,若琛在急診樓前等着我,眼睛紅腫,聲音沙啞看着我:“已經到太平間了。”

我的頭一暈,腳下一軟就是一步踉跄,險些摔倒,子越在身後穩穩的托了我一把,轉牽着我的手,跟着若琛進去。

走廊裏有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和徐碩說着什麽。徐碩一臉麻木的怆然,看見我眉頭一皺,臉上的痛苦又深了幾分。

“我要去看看邵琦。”我抑制不住眼淚,捂嘴看着若琛。她跑去找護士,領了張條,帶我進去。我竟然沒有一絲害怕,只是迫切的移着步子。

工作人員看了看條子,淡淡道:“剛推進來,還沒進冰櫃。”說着帶我們到了角落的一張床上,白色的床單蓋着頭和身子,我顫抖着伸出手,若琛早捂着嘴又哭成了一團。我竟腦子仍是木木的,盡管眼淚早已四溢。

子越把我的手抓住收回來,他伸手把邵琦頭上的單子緩緩的扯了下來,卻猛地僵住了,臉色變得慘白:邵琦身上,穿着昨晚我給她的那件淺粉色外套,那是我很喜歡的一件小西服,經常穿着外出。她穿着那件衣服,靜靜的躺着,神色安寧,竟有幾分我的樣子。我看着心也不由一抖。

邵琦的臉很白,只是不是雪白瑩潤,而有種牆皮似地灰白,失去了所有的光澤。長長的睫毛随大大的眼睛阖着,只是再不會閃爍;紅潤的唇也變得黑灰。那麽精致靈動的瓷娃娃,靈魂脫離後,那具軀殼也變得那麽黯然無光。再美的紅顏,也會成了枯骨。

我木木的伸手想去摸摸邵琦的臉,喃喃着:“她一定很冷,昨晚她就冷。”子越一把扯過我的胳膊,鐵青着臉要把我拖出去。我僵着步子不肯走,卻被他一個用力連拽帶抱裹了出去。邵琦的臉從我視線滑過的一霎,我終于意識到,她走了,真的已經走了。再也忍不住,“啊”的哭出了聲,蹲在了太平間門口,哭的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子越開口問着:“怎麽回事?”

我緩緩止住了哭,搖晃着站起來,徐碩一臉恸色頹然走了過來:“嗑藥磕多了。”

“嗑藥?”我愣住了,邵琦的這一生,和嗑藥似乎離不開,因為嗑藥被開除,因為嗑藥住了醫院,這一次,終究是沒能逃脫,嗑藥嗑到撒手人寰。

“怎麽就是改不了?”徐碩一拳砸在了牆上,痛苦的閉上眼。

“在哪兒發現的?”我捂着嘴問。若琛抽泣着說道:“一個酒吧的包間,她和幾個朋友玩,後來有人發現她一動不動了,就趕緊報警。送到醫院,已經——”若琛哭着,“那幾個一起嗑藥的被警察帶回去了,她手機裏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徐碩的,警察通知的我們。”

“她說的什麽?”我問。

“她說累了,想回家,就挂了,語氣已經不對。我再打過去,就沒人接了。”徐碩使勁仰着頭,聲音顫着。是不是仰着頭,就能不讓眼淚滑落?

想着邵琦昨晚那句:“我這一走,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我痛徹心扉,是一語成谶,還是早已決絕?

“通知她家裏了嗎?”子越問着。徐碩點頭:“應該中午就到了。”

“她還有別的朋友嗎?”子越問。

“沒了。”徐碩搖頭。“高嘉俊呢?”我想起了邵琦說的那個讓她想迷途知返的人。

“都分手了。我沒他聯系方式。邵琦手機被警察拿走了。”徐碩滿臉痛苦。看着徐碩,我很震動,有徐碩這樣的朋友是邵琦之幸,即使做不成戀人,也仍然以朋友的身份為她盡心,為她負着最後的責任。而無需去責求那個害怕風言風語的男生。

天已經亮了,一夜的煎熬,都有些心神疲憊。徐碩讓我和子越先回去,他留下來等邵琦的家人。

我呆呆看着子越,說着:“你去忙吧,我想和徐碩一起等。”最後也只能為邵琦做這些事了,如果回到懷柔,再有什麽事,趕來的路程太遠。

子越打了個電話,對我和徐碩道:“我訂了兩個房間,都先休息一下。有事再說。”

子越定的是醫院附近的酒店,開車幾分鐘到了。進了房間,我躺在床上,一動不想動。子越也躺到了我身邊,長舒了口氣。

我閉着眼睛,腦子卻一刻不能停歇,邵琦昨晚對我說的話句句浮上心頭,直戳的我的心千瘡百孔的痛。忽然子越“哼”了一聲,像從夢裏驚醒似的睜開眼,接着緊緊的從背後摟住了我,手心有些泛潮。

“怎麽了?”我無力問着。他沉默不語,半晌,聲音低沉:“以後不要把衣服送人,看着紮心。”邵琦穿着我衣服躺在那兒的臉不由浮在我眼前,我打了個冷顫。

到了中午,一夜的哀痛疲憊些微緩和了些,我到隔壁敲着徐碩的門:“她家裏人到了嗎?”

徐碩也納悶:“我再打個電話。”撥了電話講了幾句,狠狠的挂了把手機摔在桌上:“真行,都這個時候了,還坐着火車來。”

我的身上一陣冰寒,問着:“那要什麽時候?”“明天上午。”徐碩手扶着額頭,眼圈泛紅,再沒吭聲。

我轉身回了屋子,子越公司有事要走,電話讓李秘書過來,有事安排照應一下。

第二天上午,邵琦的家人終于到了,在醫院,我見到了邵琦的的母親和大哥大嫂。她母親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六十多歲,穿着樸素,一臉的哀痛,由大嫂扶着。大哥大嫂都近四十歲,面上全是精明之色,悲痛少了許多。

徐碩和若琛帶着去太平間看了看邵琦,她媽媽已是撕心裂肺哭號着,幾乎暈了過去。她大哥問着:“還留下什麽東西了?”

“她随身帶的都在警察那兒。”徐碩已經沒了好氣。但看看暈厥的邵琦媽媽,緩了口氣,打了個電話,對我和若琛說着:“你們先回酒店,我已經告訴警察家屬到了,下午去屍檢。”

屍檢,我的心又是一哆嗦,連死後,都無法真正的安寧啊。

我和若琛陪着邵琦媽媽和大嫂,在酒店又開了一個房間,帶她們進去,等着徐碩回來。邵琦媽媽緩和了些,只靠着床頭呆呆坐着,喃喃自語着:“小琦一直很乖,怎麽會沒了呢。”

我和若琛一陣心酸,不知怎麽安慰。邵琦大嫂嘆口氣:“唉,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你們是她朋友吧,怎麽回事啊?”

若琛愣着,不知道該怎麽和她們解釋。我思量了半天,說着:“等結果吧,警方會有認定的。”

晚上徐碩和邵琦大哥回來了,徐碩的表情已經從哀痛變成了麻木。我着急問着情況。徐碩答着:“報告要等幾天,不過法醫說的和之前醫生說的一樣,服藥過度。”

邵琦大哥有些懊惱:“結果出來才能拿回東西。”徐碩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轉身回了房間再沒出來。

過了三天,結果出來了,邵琦的死亡原因是服藥過度。警方那邊審問了那天一起嗑藥的那些人,都說是邵琦自己帶的藥,沒人勸就自己吃了,他們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最開始G的很,後來就一動不動了。最後認定是意外死亡。邵琦大哥也沒有什麽疑義,在結果認定書上簽了字,把邵琦的遺物領了回來。

一切安排妥當,徐碩對邵琦大哥說着:“我幫你們聯系火化,之後骨灰你們帶回去吧。”

我也舒了口氣,邵琦臨去之前殷殷說着“好想回家。”可惜,生前無奈。只能死後,香魂返故鄉。也好,總算能安安穩穩呆在自己生長之地,看一川熟悉的景致。

豈料邵琦大哥一臉詫異:“那怎麽行?她個女孩家,帶回去埋哪兒?”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章 青山何處埋豔骨(二)

我們都愣住了,若琛第一個問着:“什麽意思?”

“我們農村是土葬,她沒出嫁,葬哪去啊?又是死在外頭的,按我們當地的習俗,萬萬不能帶回去。招黴運的。”邵琦大嫂理直氣壯的補充着。

我氣結在那裏,問着:“那怎麽辦?”

“就在北京找個地方葬吧。”邵琦大哥說着。

我的心瞬間寒涼到底,古語尚且雲: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人都不如動物嗎?邵琦的一縷香魂,客死他鄉,都難返故鄉。一旦離了鄉,怎麽那麽難回去?

我還想說什麽,徐碩已經憋不住火,一摔門走了。我和若琛跟着回去,卻無可奈何。

晚上子越回來,看我們三人呆坐在房裏,問詢怎麽回事。我和他講了邵琦大哥的話。徐碩有些不耐:“哪那麽多窮鄉僻壤的規矩?都什麽年代了。”

“這不奇怪。”子越沉聲,“農村土葬的,基本這習俗。女人只有嫁了人,葬到丈夫家的墳地。沒出嫁的,也絕不能葬到自己家祖墳。或者死後找個人配,葬到人家的墳地裏,沒有的話,就只能找個偏僻的地方埋了。死在外面的未婚女人,也不能帶回去,不吉利。誰家能特例?壞風水的事兒。”

原來真的是這種習俗,我的心裏仿佛壓上了千斤巨石,幾千年的封建習俗,在這個年代,還被人恪守的如此嚴格。徐碩和若琛也沉默了,最初的憤憤不平,變成了無奈的嘆息。

“既然這樣,那就葬在北京。好歹朋友們念着,還能去看看。”徐碩無力的抹了把臉,低下了頭。

第二天一早,邵琦大哥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麻煩你們幫着聯系聯系,看北京哪兒有墓地。家裏還有事兒,她也早點兒入土為安。”

徐碩面色緩了緩,打了幾個電話,眉頭皺了起來,看着邵琦大哥期望的眼神,有些遲疑道:“有是有,不過,最便宜的也得七八萬。普遍十萬以上。”

十萬?震驚把我的心一絲絲的劈裂開來。房價的暴漲,已經帶的墓地都漲的連翻幾番?邵琦大哥更是驚得合不攏嘴:“怎麽這麽貴?”

若琛驚訝着:“難怪說死都死不起。”邵琦大哥跺了跺腳長嘆一聲:“唉,哪有那麽多錢,這可怎麽弄。”轉身走了。

我和徐碩若琛面面而觑,實在沒有料到一方墓地,要這麽昂貴。我默默的轉回自己的房間,也想不出什麽主意。

下午忽然想到邵琦手裏應該還有些錢,便跑去找徐碩:“周川給她的分手費還有多少?”

徐碩搖頭:“我不知道。卡應該在她大哥手裏。去跟他說說。”說着一起去了邵琦大哥的房間,敲了半天沒有回應。

服務生路過說着:“客人已經退房了。”“退房?”徐碩的火氣上來了,眼睛瞪大,拿出手機吼着:“你們去哪兒了?”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徐碩猛地挂了電話,罵道:“***,見識了,一家子全走了,說要回去商量商量。”

“她媽媽也走了?”我有些不可置信。“老太太全憑他兒子媳婦忽悠呢。”若琛咬咬嘴唇,“就這麽把邵琦扔在這兒了嗎?”

十萬的墓地價格,就把邵琦的家人吓回老家了嗎?一世的親情,竟抵不過這十萬?徐碩的臉色我從沒見過那麽青的怕人,可又有什麽辦法?“大不了,我們幫邵琦買。”徐碩咬牙說着,卻有些無力。

十萬,對以前的徐碩,只是幾場飯局的代價,可如今,卻難免英雄氣短。我也有些猶豫:“除了錢的問題,她的家人還在世,我們買墓地,有沒有什麽說法?”

徐碩懊惱的說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那麽眼睜睜看着她躺在那兒?”

若琛握着徐碩的手,溫言:“先別急。等等她家裏的消息。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屋外暮色漸沉,一陣陣涼風吹過,只覺得徹骨寒冷。這就叫死無葬身之地嗎?我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以前看書,看到古代的愛情故事,不受道德的牽制,做個寵妾未必不如正室,不過就是死後不入宗廟,不受子孫的配享。死後萬事空,什麽都是虛的。可如今血淋淋的現實,刺的我好痛。死亡原來這麽接近,死後無葬身之所,原來這麽凄涼。我這輩子,如果這麽下去,會不會也死無葬身之地?

邵琦還有徐碩,我呢?多少年過去,我死了後,誰來葬我?這就是做情人的下場嗎?我的頭好痛,踉跄着回了房間,窩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不知多久,感覺有人摸我的額頭,我睜開眼,子越坐在我身邊,看着我幾分心疼:“累了?”

“子越,原來我們這樣,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我木然應着。

“你亂說什麽”子越的聲音一沉,眸裏幾分痛色,“怎麽了?”

我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邵琦沒人葬了,沒人管,怎麽辦?”

子越一愣:“她大哥呢?”“回老家去了,墓地貴。”我答。

“剛才在走廊看到他了。”子越眉頭蹙起。我趕緊起來,踉跄着步子走出去,看到隔壁他們原來的房間門開着。

我去把徐碩若琛找來,走進去,子越也跟進來。邵琦大哥正在看着手機,看到我們進來,讪讪笑了笑說着:“你們來啦。”

“你不是回家了嗎?”我問。

“我媽和她大嫂回去了,我留下來料理小琦的後事。”邵琦大哥答着。我揪着的心放下來,到底是親人,看來我們多慮了。

“墓地的錢有着落了嗎?”徐碩也舒口氣,問着。

邵琦大哥愣了一下,轉而說着:“北京墓地太貴,我帶回老家去。”我的心裏說不上的滋味兒,再大的風俗,也得向現實低頭。

“回去要配給誰?”子越冷不丁問着。我和徐碩若琛都是一怔。

邵琦大哥打量了下子越,露出一絲了然:“您也懂啊,正好她二哥打來電話,我們村前兩天死了個四十多的光棍,一輩子沒娶,他家裏說給兩萬塊錢,讓把邵琦配給他。”

他的話像霹靂雷驚,把我們三個都釘在了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就是書上看的“冥婚”?子越冷笑:“四十多了,怎麽不娶媳婦兒?”

“他這兒有點兒問題。”邵琦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話沒說完,徐碩已經一拳掄了上去,吼着:“畜生!”

我的心像被萬千針刺一般,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喊着:“求求你,別再糟蹋她了啊。”

子越一把攬緊我,我跌在他懷裏。我的心在滴血,邵琦啊,那麽漂亮的瓷娃娃,一輩子為情所困,可周川,高嘉俊,都好歹還算青年才俊,怎麽死了後,就像件打折作價的物品,被2萬塊就賣給了個四十多的傻子——

邵琦大哥被徐碩打的直退:“這是咋了?”若琛哭着拉住徐碩。徐碩吼着:“我給你兩萬,你把邵琦給我放這兒。別糟踐她!”

邵琦大哥嘟囔着:“這咋是糟踐呢。白花10萬塊才是糟踐錢。”擡眼看見徐碩又掄起了拳頭,吓得閉上嘴往後閃着。

“徐碩。”子越喝住,“我們先回去。”說着轉身出來。進了房間,徐碩氣的早已說不出話,只喘着粗氣:“***,就是個吃人飯的畜生。”

“邵琦的家人怎麽這樣?”若琛含淚低語。一時大家都沉默,不知怎麽是好,邵琦大哥的做法再過分,但終究是邵琦的家人,我們毫無權力阻止。只是想着邵琦那麽個如姣花軟玉的人,最後是這樣的結果,心就像被刀戳一樣難受。

“不過是貪錢。”子越冷笑了聲:“這種人好辦,給錢就行。”走過去拍拍徐碩的肩:“明天找他談談,錢能解決的事兒,不是事兒。”

一時大家才舒口氣。又商量了一番,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子越有事先走,臨走囑咐我們平心靜氣和他談,只要他答應收了錢就答應把邵琦葬在北京就好辦。

還沒有去找邵琦大哥,他反而先來找我們,有些發急:“小琦這張卡裏怎麽沒錢了?你們知道嗎?”

“還有別的卡嗎?”我問。

“就這一張,她租的房子我也找過,再沒了。”說完狐疑的看着我們,“小琦沒了後你們一直在,你們不知道?”

“你怎麽知道卡裏有錢?”若琛生氣看着他。

“小琦和家裏說過,她那個男朋友給了她不少分手費。才半年多就剩不到一萬塊了?”邵琦大哥說的篤定。

“她所有的東西都在警察那兒,你來了才取回來的,我們怎麽知道。”若琛語氣生硬道。

“你們不要欺負我鄉下人,不是拿了錢,你們怎麽一直在這兒管這事兒?還不是心虛——”話沒說完,邵琦大哥又挨了徐碩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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