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情涼薄人情暖(二) (33)

正亂成一團,徐碩的手機忽然響了,徐碩接起,表情漸漸變得凝滞,挂了電話,看着我們道:“邵琦早就給自己買好墓地了。”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兔死狐悲生憂患

大家都愣住了,徐碩的聲音全是痛苦:“剛才是墓園銷售的電話,邵琦走前兩天定了墓地,讓一周後聯系我。第一聯系人留了我的電話。”

轉而看向邵琦的大哥,聲音發狠:“你妹妹拿錢給自己買個墓地,行不行?”若琛沉痛補充:“你不是知道密碼嗎?自己去查這張卡的支出記錄,就知道錢都怎麽花了。”邵琦大哥嘟囔了句:“那肯定要查。”說着有些失落的出了門。

徐碩痛苦的抱着頭蹲在了地上:“我誤會她了。”我和若琛相視一看,都已淚流滿面。

不是不學好,不是戒不掉,只是想用極樂的方式,結束極苦的生命。

一股巨大的痛苦,如滄海卷波襲來,不是沒有猜測過她對這個世界絕望,只是當真實暴露在每個人面前時,翻天覆地的痛苦,是每個人切膚的感受。

邵琦大哥那天很晚回來,再沒話說,只是懊惱寫了一臉。

徐碩聯系了後續的火化殡葬事宜。火葬出殡的那天,子越陪我一起。我和若琛去商場買了一身雪白的裙子和一頂帽子,交給火葬場的美容師。質本潔來還潔去,喜歡穿裙子的邵琦,到那個世界也該是一身清白,不是嗎?

徐碩通知了一些邵琦的同學朋友,在租用的遺體告別室裏,一共來了不到十個人,看着有些冷清。其中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表情格外痛苦。當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忍不住輕聲問着:“你是高嘉俊嗎?”

他一愣,沒有回答,便匆匆離開了。他無法面對的是邵琦還是他自己?

大家都出去後,我靜靜看着那個躺在玻璃罩下的女孩,盡管已經美容過了,卻仍然如一支枯萎的幹花般失了生機。潔白的裙子,雪白的臉龐,胸以下被黃色的單子罩着。我忽然發現她右側的下半身位置塌下去許多,吃驚的看着徐碩:“那是怎麽回事?”

徐碩的痛苦已經成了木然:“融了,軟了。”

原來人到終了,會變得這麽無力,我捂着嘴哭倒在了子越懷裏,他攬着我的手很緊,卻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

中午的時候,火化結束。一行人前往墓園安葬邵琦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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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很好。一如我認識她的那個秋日,碧空如洗成一練,偶有微風掃清徐。黃土一層層的撒上,邵琦離我們也越來越遠。

我和若琛泣不成聲,徐碩盯着邵琦漸被黃土掩蓋的骨灰盒,目光一寸不離。子越表情有些沉重,只緊緊的牽着我。

當一束束白菊放在那方落成的墓前時,周川和邵琦糾纏的一世,終于在這個清涼的日子落下了帷幕。我始終覺得,盡管有高嘉俊,但他帶給邵琦的只是一種安寧的感覺,一種對家,對正常生活的渴望。而不是愛。真正讓邵琦魂牽夢萦的愛人,也許只是周川。他給過她入雲巅峰的快樂,也給過她深入骨髓的愛戀,所有的這一切,最後成了送給她的一方矮矮的墳墓,邵琦在裏頭,周川在外頭。所有的愛恨情仇,化成了一蓑輕風,在北京這個喧嚣的城市,淡淡散去。唯餘“後悔”二字,做了墓志銘。

那個位于北京西北角的綠松遍生的墓園,有個好聽的名字,“溫泉”,那裏會有絲溫暖吧?那是邵琦最後的歸宿,終有香丘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芳魂,安兮!

邵琦的故去,讓我變得更加消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無法無動于衷。秋風卷落葉,一次次的倚窗思量,邵琦,徐媽媽,令宜,馬太太,關如馨,周亦媽媽,林育誠的二奶,一個個都從我腦海裏掠過,我終于悲哀的發現,這種身份,真的不能走一輩子。婚姻,并不是簡單的一個紅本本,它看似像圍城,圍城內的人不一定幸福,可是沒了那道圍城,再美的愛,再深的情,都沒有盛放的地方,都變得虛無。

我該怎麽辦呢?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會不會有一天我成了第二個邵琦?每天白天,當子越不在身邊時,我猶豫着要不要早日離開這段早晚神傷的感情;可當夜晚他回來時,看着這個男人的眉目,我的心抽痛着無法開口。這樣的狀态,似乎永遠都想不明白。

快到中秋了,小區裏開始懸挂各種燈籠應景,配着小橋流水,別有一番情致。

我和子越吃過飯在庭院裏散步,看燈火闌珊,白牆灰瓦映着流水燈影,一盞盞紅色仿古燈籠,把我和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我擡手去碰一盞燈籠,卻夠不到,子越伸手取下遞到我手裏,淺笑道:“這個也喜歡?”

我拿起左右把玩了一番,交回他手裏重又挂上,忍不住和他開了個玩笑:“是很美,把你映襯的都好看了。”

他輕輕彈了我腦門一下,笑睨着我:“有你這麽損人的?”時間仿佛凝在了那一瞬的月華燈晖,我看着他,心裏絲絲發疼,這麽好的人若無法終身相守,是不是越晚心越痛?

腦子一抽脫口而出:“子越,沒有緣分強求的愛,是不是,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麽堅固?”

“你想說什麽?”他的笑容凝住,定定看着我。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有的事情,我想不明白。是不是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我好好想想?”我的語氣徘徊不定着,一如水中飄搖的浮萍。

“想都不要想。”子越的聲音冰冷的沒一絲溫度,立在燈影下修長的身影,離我很近,卻又很遠。

我擡眸凄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讓我最後也落個沒有葬身之地的結局?”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聲音有些嚴厲:“不許胡說。”眸子卻是一痛,邵琦的死,如果對我說是觸目驚心,對一向冷靜嚴肅的他,也有些震動。半晌,他的聲音有些艱澀:“小薇,你給我點兒時間。”

我的心一凜,驚訝的看着他:“你要做什麽?”

子越沒有吭聲,只是把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的燈籠:“你不用管。”眸色有絲決絕。

我的心忽然慌亂了,一把抓過他的手,語氣急切:“你不要亂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回去吧。天涼了。”子越淡淡一笑,臉上的輪廓在燈影裏立體堅毅。我的心一突,緊緊握着他的手:“好。”偎在他懷裏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不再說那樣的話了,你別做不該做的事。”我随着他的步子,邊走邊說。開始後悔說剛才的話。我那麽說,似乎在逼着他做某種決定,可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知道。”他的語氣有些沉重,攬着我的手又加了些力氣。我才稍稍安心些。

中秋前天,我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是媽媽有些憂慮的聲音:“國慶小長假回來嗎?”

我的心一突,放不放假,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只是實在無顏回家面對父母。不免有些慌亂:“說不好。有事嗎?”

“你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要是放假,你回來看看他。”媽媽嘆口氣挂了電話。

我的心忽然像揣了兔子般跳突,爸爸一直有高血壓,該不會是嚴重了?父母一直怕我擔心,電話裏從來報喜不報憂。這麽要求我回家,我印象中是第一次。只怕情況不太好。越想越害怕,我立即給子越打了電話,聲音都有些哆嗦:“我要回家一趟。”

子越聽我說了前後,沉聲道:“別着急。我讓李秘書定機票,收拾收拾,待會兒給你電話。”

一時心慌,也不知道該收拾什麽。往包裏裝了兩件衣服,子越的電話來了,告訴我李秘書待會來接我,叮囑了一番挂了電話。

不多時,李秘書已經到了,車行疾馳往機場。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李秘書遞給我張卡:“馮總給的,說你回去有事也有個應對。他在會場,趕不過來。”

我接過卡塞到包裏,不多時,李秘書又接到了子越的電話,對我說着:“馮總不放心,讓我陪你一起回去,萬一有事有人好幫忙。”

我的心已然慌亂,完全聽着子越安排,匆匆上了飛機,一顆心撲通狂跳不止。一路念佛祈禱千萬別有大事。

下了飛機又換上汽車,下午便到了故鄉,正要回家,忽然想起什麽,有些抱歉對李秘書說着:“麻煩你先找個酒店住下,我先回家,有事我再找你。”李秘書了然的點頭。

我急急忙忙從車站跑回家,路上碰到兩個認識的阿姨,看到我都是面露驚訝,我顧不上打招呼,一口氣跑了幾分鐘沖進家門,媽媽看到我一怔:“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爸呢?”我着急問着。

“在鋪子裏,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媽媽有些慌張的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我舒了口氣,能在鋪子裏說明沒什麽大問題。

“哎呀媽媽,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爸怎麽了。”我一屁股坐下,一顆心跌到了肚子裏。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一)

拿起桌上的水果啃着。給子越發了條短信報了平安。等着爸爸回來。

媽媽在廚房張羅着,幾次看着我欲言又止,神色有些猶豫。我好奇問着:“媽,你想說什麽?”

“算了,我也說不好,等你爸回來說吧。”媽媽猶豫再三,沒再張口。我看着媽媽的表情,忽然有些慌亂,此刻腦子才轉過彎來,難道是她們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心情變得忐忑,嘴裏的水果也吃的食不甘味。不多久,爸爸騎着自行車回來了。好像比春節時瘦了些。

進屋看到我,表情有些凝重的說了句:“回來了。”

“嗯。”我答得有些心虛。“爸爸身體沒事吧?”

爸爸沒接我的茬兒,轉頭問媽媽:“她吃飯了嗎?”媽媽往出擺着碗筷:“這就好。”

爸爸看着我道:“先吃飯吧。”

爸爸的表情,已經說明了有事,我心不在焉扒拉了幾口,抹了抹嘴,怯怯的看着爸爸:“我吃完了。有事和我說嗎?”

爸爸想了想,認真的問着我:“你在北京,到底在幹什麽?”

我的心開始狂跳,果然是這個問題。臉上不禁微微泛紅,無力答着:“上班啊,能做什麽。”

“哪家公司?做什麽呢?”爸爸追問着。

我一時語塞,随口把我最後一次上班那個公司名字說了出來。

“春節回來那個小夥子呢?周亦?”爸爸又問着。

“分手了。”這個我答得坦然,面無慚色。

“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爸爸問的直接。我愣了一下,一路心急如焚趕回來,根本沒想到爸爸會問這些。一時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

我的腦子飛速轉着,爸爸既然問這些,想必是聽到了流言蜚語,我如果說沒有,根本解釋不了,反而欲蓋彌彰。想了想咬牙道:“有一個。”

爸爸對我的回答有些驚訝:“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們啊?”

“就是,”我結結巴巴的說着,腦子裏拼命想着理由,半天憋出句:“他年紀有點大。”

“大多少?”爸爸有些擔心的神色。

“十幾歲。”我看了眼爸爸的表情,看不出強烈的抵觸,我松口氣。

“做什麽的?”

“做生意。”我答。

“當老板?”爸爸問着。

我點點頭:“算是吧。”

爸爸又詳細問了他的年紀和公司情況,我也只好如實回答。

“這麽大歲數還不結婚?”爸爸很疑惑。

我該怎麽答,這個年紀的成功人士不可能不結婚,我鼓鼓勇氣:“他離婚了。”說完這句,我的臉忽然紅的厲害。在至親父母面前,說謊時內心的那種煎熬,更是如煉三伏。

爸爸認真看了看我,我越發臉紅,低下了頭。爸爸微微嘆口氣,講着陳年的故事:“閨女,你還記不記得你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數學考了100分。全班唯一的一個100分,可你找到了老師,有道題錯了,老師沒注意,沒扣分。100分成了99,那天放學老師專門找到我,滿口贊揚你。你知道我和你媽有多開心嗎?老師問我怎麽教育出的這麽誠實的孩子,我驕傲的跟老師說,不用教,她天生就實在,不做虧良心的事兒。”轉而看着我的眼睛:“閨女,可你剛才跟我說的,是實話嗎?”

我的臉瞬間漲的通紅,面對我的至親,素來不善于撒謊的我更是張不開嘴,眼淚卻已經流了出來,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媽媽有些着急,催促着我:“你倒是說話呀。”

爸爸一把抹上臉,把桌上的杯子用力磕了磕,沖媽媽吼着:“還說啥?她這個樣子還看不出來?”

媽媽愣住了,呆呆說着:“這麽說,那些嚼舌根子的,說的都是真的?”抓着我的胳膊,“你真的在北京給人家當二奶?”

“不是,不是——”我拼命晃着頭,不是那樣的。可我不知道怎麽解釋。

“那是什麽?你說!”爸爸看着我,眼睛有些發紅。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來,我沒法說最開始為了表弟60萬的屈辱,也沒法說為了修房子那20萬的無奈,沒法說他為了我可以豁出命去,更沒法說我流了兩個孩子,一樁樁,一件件,刻骨銘心,卻最終無法啓齒。

過了很久,看我還是沉默,爸爸問我:“你借的那20萬,是不是他的?”

我點點頭,爸爸的頭低了下來,無力的扶着額:“怨我沒本事,讓孩子走了這條路。可是小薇啊,我和你媽,一直都沒想到,那錢的事兒,你會騙我們啊。”我看到爸爸太陽穴突突跳着,似乎有些頭暈的歪在椅子上。

我心下慌亂,蹲在了爸爸面前哭道:“爸爸,不怨你,不怨你。”咬咬牙說着,“借錢以前,我和他就有些瓜葛,我不是為了錢委屈自己,我是心甘情願的。”

爸爸把手放下來,看着我,表情沉重道:“不為了錢?心甘情願?一個比我小不了幾歲的中年男人,不是錢,有什麽讓你心甘情願的?”

我又一次無話可說,不是錢,是他的愛?可那份愛,我無法啓齒。只喃喃的說着:“他對我很好。”

“你糊塗。”爸爸痛心疾首,“周亦對你不好嗎?子清對你不好嗎?來過咱家的,哪個對你不好?你怎麽就挑上他?不說年紀那麽大,他有家庭,電視裏都看了多少了,他能給你什麽?連個家都給不了你,配說好嗎?”

我噤聲了,爸爸的話,我都無力反駁。爸爸的聲音滿是痛苦:“從小,你比別人懂事,看我看鋪子辛苦,那麽小,”爸爸拿手比劃着,“才半大高,就拎着一罐涼茶水,颠颠的跑着給我送到鋪子裏。上學了,從來不用我和你媽催,學習自己上心。考上大學那年,我祭祖的時候,一個勁的感謝祖宗積德,讓我有個這麽省心,這麽懂事的閨女。我從來不羨慕那些有兒子的,兒子又能咋樣,像你表弟那麽淘氣惹事的,哪能比的上我女兒?可怎麽在這個事上,你這麽不懂事?我一直引以為驕傲的女兒,怎麽能做出這麽丢臉的事兒?”

丢臉,我愣住了,這件事在父母眼裏是極盡丢臉的?我懵懂的看着爸爸,低聲說着:“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我不是為了他的錢,我真的不是。”

“不是為了錢?那你是想讓人家離婚娶你?”爸爸的聲音更嚴厲,“咱們趙家,幾輩子沒出過這種事兒,你年紀輕輕,什麽樣的好小夥子找不見?非得去挖人家的牆角?你這更讓我和你媽的老臉放哪兒?”

媽媽忍不住插嘴道:“那個周亦不是挺好嗎,為什麽非要跟這個人呢?人家又是個大老板,怎麽可能離婚娶你呢?他就是看你年輕玩幾年,你咋就死活不明白呢?”

我哭着跌坐在地上,心裏百般苦澀。媽媽把我揪起來:“別在地上,地上涼。”眼圈也泛紅:“整個縣城都傳着,我和你爸大概是最後知道的。你爸一個禮拜了,天天晚上睡不着,說啥也不相信你能幹這種事。這兩天天天暈頭暈腦,喝着降壓藥。我說這也放假了,正好把你叫回來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要是造謠,我們就是豁出老臉老皮,也跟那些人講講明白。誰知道——唉——”

看着爸爸媽媽痛苦的表情,我好慚愧,好內疚。人活着,不是給自己活,子越有他的妻女家庭,我有我的父母,我們都不是給自己活着啊。和子越的生死相許,面對父母的老淚縱橫,忽然變得有些虛無缥缈。

“你在北京的工作,也是騙我們的吧?”爸爸問着。

我搖頭:“以前在那上過班,後來辭職了。”

“既然班也不上了,這回回來,就踏踏實實在家呆着吧,”爸爸對我說着,“我看你現在腦子發熱,比以前那些練***的還腦子不清楚。”

我一驚:“我還得回去啊。”

“你還回去做什麽?工作也沒有,就是瞎混!”爸爸有些生氣,臉漲得通紅,“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徹底不聽話了?”

我看爸爸動了肝火,又怕把他的病惹出來,低頭不語。爸爸長長嘆口氣回了屋,我轉回自己的房間,全身微微抖着,父母的話讓我的心波雲翻滾。我給子越發了條短信:“我要在家呆一陣子。”關上了手機。也許,我真該聽爸爸的話,好好想一想。

躺在床上,我有些恍惚,昨天還在子越那裏的大床上,今天晚上,就回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小木床。可這張小木床,竟帶給了我前所未有的真實。

我是誰?我問着自己,我是那個小時懂事聽話,被爸爸舉過頭頂的乖女兒,我是那個考試優異,被鄰裏羨慕的好孩子;我是個領着周亦回家,被衆人認可的賢良淑德的女子。而不是人人都能口誅筆伐的小三,讓父母唉聲嘆氣擡不起頭的二奶,讓同學背後熱議蜚短的話題女王。我和我的家庭,都承受不來這份辛苦。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二)

我忽然害怕起來,縮成了一團,無論如何,家裏總是溫暖安全的。我又做起了鴕鳥。猛地想起李秘書還在酒店等着我,忙又打開手機,子越的短信已經蹦了進來:“小薇,我等你回來。”

我的心忽然扯得好痛,天平一邊是相愛至深的男人,這份愛,今生他世,都是那麽難求;可另一邊,是父母含辛茹苦的期望,社會道德的約束,子越妻女的憤恨,那一邊,太重了,壓得我和他的愛,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我給李秘書發了條短信:“我家裏沒事了,你回去吧。”想關掉手機,卻又舍不得,反反複複看着子越那條等我回來的短信,他的一切,都像一條橡皮筋,把我拴的緊緊,只要一想,就會扯痛。我哆嗦着給他回複了一條:“對不起,我家裏知道我們的事了。我不能傷害他們。”本來想再發一句“我暫時不回北京了”,可心痛的像撕裂一般,我根本寫不上去,我做不到啊。眼淚流出,我匆匆又把手機關掉。

第二天起來,爸爸已經去了鋪子裏,只有媽媽和我呆在家裏。媽媽在幫一個作坊式的玩具廠做毛絨玩具,把填充的絨塞到已經做好的玩具殼裏,再把拉鏈縫好。可以帶回家做。

我也想動手幫忙,媽媽不自覺的揮着手:“不用你。”一如小時候,每次我想幫她做什麽,她都會說,你去學習,不用。我眼圈泛潮,輕聲說着:“我也沒別的事。”

我都這麽大了,還是無法為家分憂,只是增加煩惱。

媽媽也似乎回過味兒來,遞給我一只玩具套,柔聲說着:“孩子,我和你爸,永遠是你的依靠,以前的事兒就不說了,往後好好做人。北京咱也不去了,跟前就好幾個城市,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我重重的點點頭。心裏卻一片蒼涼麻木。媽媽的話,讓我的心裏難免一動,我本是江南飄萍,北京的蒼山硬土,我是否真的很難種活?最後不得不依附一個男人給我的那一點點水分滋養存活?我自嘲的笑笑,接過媽媽手中的玩具,這才是我該過的生活吧。

今天是中秋,按照往年,中午應該和叔叔們一起吃團圓飯的,我随口問着媽媽:“中午定在誰家吃飯了?”

媽媽一愣,嘆了口氣:“今年不吃了。”說完表情沉重。我的心一抖,咬着嘴唇:“因為我?”

媽媽繼續手裏的動作,搖搖頭:“不知道是不是沒人張羅,反正沒人通知咱家。我們也不好意思去問。”

我的心像刀絞一般,往年爸媽都是風光滿面的坐着首位,今年卻是這般慘淡。我頓時也全身泛冷,不再說話,只麻木的幫着媽媽幹活。

忽然大門響了,“誰啊,一大早的。”媽媽起身去開門,我站起來看向院子裏,幾個阿姨正圍着媽媽大聲嚷嚷着:“聽說小薇回來了,好幾年沒見了都。”

我面色變得慘白,幾年沒見,偏偏這時見,是要來看我的笑話還是要做什麽?我回來的消息已經傳得這麽快嗎?我心慌的不知怎麽辦。

媽媽聲音冷冰冰的:“她在睡覺,你們回去吧。”媽媽素來在鄰裏間是老好人的形象,很少板下臉和誰說話。那幾個阿姨看媽媽真動了氣,沒進屋子又讪讪的出去,卻還是有幾句飄進了我的耳朵:“人家現在能見咱們嗎,人家是誰啊。”

我的心狠狠揪了起來,媽媽用力把大門關上,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來,無奈的看看我,繼續做着手裏的活兒。

“對不起。媽媽。”我低聲說着,我沒有料到這個小小的縣城,風言風語傳的比光速都快,更沒想到,還能明目張膽的上門來看笑話。

媽媽拍拍我的手:“傻孩子。有什麽對不起的,我是你媽啊。”我的心一酸,說不上是安寧還是麻木。

不多時,又有人敲門,我的心又揪起來,看着媽媽道:“別去開門了。”媽媽站起來:“沒事兒,我去看看是誰。”

這回卻沒有聲息了很長時間,我站起來往院子裏看去,李秘書正走了進來。看着他,子越的形象在我面前也清晰起來。我有些傷懷道:“你怎麽來了?有事嗎?”

李秘書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有些猶豫着說:“沒別的,受人之托,來看看,你沒事吧?”

我心下明了,看着他道:“你先回去,我要在家呆一段時間。”看着李秘書的樣子,我不由的想着子越,過往的一切又翻江倒海的沖進我的腦子裏,我心痛的幾乎要窒息,擡腳就往自己屋裏走。

“這孩子,怎麽話沒說完就走了。”媽媽嘆口氣,似乎也猜出了李秘書的身份,讓着他:“坐着喝口水,小薇以後也不去北京了,在家待着就好。”

李秘書沒再說話,和媽媽道別後出了門。

我沖回房間躺着,就這樣結束了吧。時間和家庭的溫暖,是不是能護我周全?今生再不必受情之痛愛之傷?可是,我的眼淚怎麽流個不停?我的心怎麽揪的這麽痛?幾乎要喘息不來?

我的眼前閃過子越深看我的眸子,強勢說着“想都不要想”背後那份珍愛,緊緊握着我的手的堅定,生死剎那往右緊打方向盤的毫不猶豫,看到孩子沒了的一夜白頭,我的眼淚早已四溢。

過了一會,媽媽走到我屋裏,看我一臉淚水,摸摸我的額頭,給我搭了張薄被子,說着:“小薇,睡會兒吧。”

“媽!”我哭着保住了媽媽的腰,哀號着:“我難受啊。”千般的委屈,萬般的不舍,一起湧上心頭,我痛哭不止。

“媽知道。”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小時候打針都沒哭過,媽知道你是真的難受。但是小薇啊,你難受一時,總比一輩子難受強。你說是不是?”

我哭着不說話。媽媽說着:“我和你爸,就你這根獨苗兒,從小放在手心吹吹都怕化了。一步不敢錯的小心看護着,就盼你好好念書,找個好人家。今年你領回周亦,我和你爸總算把這顆懸着的心落踏實了。沒想到又出了這檔子事,小薇,你就委屈委屈自己,給爸媽省省心,我們也是為你好啊,你現在年輕不懂事,将來會後悔的。跟人家混上幾年,沒名沒分,最後苦的是你自己。”

子女和父母的感情,我始終覺得奇妙。那種血緣的至親,從小受他們教育,以至于他們的話,我總是輕而易舉就接受了。他們臉上的愁容,他們的唉聲嘆氣,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我的哭聲小了些,只窩在床上不動彈。

下午姑姑和表弟給我送了些點心和餃子過來。總算還讓我心裏暖和些。只是我恍恍惚惚,随口和他們說了幾句也就回屋休息了。

表弟湊過來問着我:“姐,他們說的那個老板,是不是那年那個?”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那就是喽。”表弟拍拍我的肩,“姐,你別嫌我說話混,那群背後放箭的,你不用管。不是說那老板幫過我我就說好話。那年幫忙的時候,說只要放人,錢不是問題。聽着特爺們兒。十幾萬不眨眼就賠了。”

“不是十幾萬,是六十萬。”我嘆口氣,“那十幾萬是找關系給你撤銷案底,剩下的才是賠人家的。怕把你吓着才沒告訴你。”

表弟愣住了,半天愣愣問了我句:“姐,你跟他,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我搖搖頭,也許起初是因為你,到後來,卻已然不是。一個偶然,讓我和他能剎那交輝吧。

表弟撓了撓頭,說着:“不是就好。反正我這兩年打工,跟着老板當小三的也見過,都過得挺好。姐,開心不就行了,你想那麽多幹啥?”看我沒吱聲,表弟嘆口氣:“我沒文化,知道我說的你也不愛聽。不過都是實話。看舅舅舅媽不開心,看你哭,我難受。”說完走了出去。我咂摸着他的話,開心就行,自己開心了,別人呢?

這個中秋是我過的最冷清的一個,晚上一家人心事重重的吃了團圓飯。父母準備了些水果月餅之類的,放到窗前的供桌上拜月。

我自己默默回到屋裏,對着月亮呆呆在窗前坐了一晚。看着那輪當空皓月,萬千愁思,盡付清風。對着一輪玉壺,很多畫面在我腦中盤旋:和我并肩立在若耶溪畔的子越,在海棠樹下用書敲我腦袋的子越,在杏花樹下幫我系上許願帶的子越,立在身旁為我梳頭的子越,幫我剝榛子勾着我手的子越,提着燈籠笑看我的子越——都說千裏共婵娟,子越,此時你在哪裏?我好想你。

第二天全身無力,只想躺着睡覺。手機也一直沒再開機。除了吃飯,不敢出門,怕被熟人看到問長問短。間歇有幾撥同學前來看我,都被媽媽擋在了門外。

渾渾噩噩的躺了兩天,我還是暈暈沉沉,腦子裏除了和子越的點滴過往,什麽都鑽不進去。媽媽有些着急了,和爸爸說着:“整天這麽着也不是辦法啊。”

爸爸的火氣不小:“自己願意糟踐自己,由她去,睡也睡不死人。”

我把頭埋在被子裏無聲的抽泣着。

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又有人敲門,我還在屋裏躺着,風透過窗戶的紗棂吹着,我仍覺無力。聽着媽媽起身去開了門,一聲熟悉的低沉男聲:“您好,我找趙小薇。”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三)

我的心忽的一下跳起來,全身的每個細胞都仿佛蘇醒一般,我什麽都不顧的從床上彈起來,沖出屋外,看到大門口風塵仆仆的子越,一件藍色的襯衣,一臉的憔悴,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倚在家門口用手捂住了嘴。

媽媽聽到我的腳步,扭頭看看我,已經明了,把子越讓進屋裏,轉身給爸爸打着電話:“家裏來客人了,你快回來。小薇的——北京的那個朋友。”

子越的目光從看到我的一刻起,就釘在了我的臉上,我那時穿着一身家居的睡衣睡褲,頭發蓬亂,眼睛紅腫,站在一堆毛絨玩具旁邊,樣子一定滑稽透了。子越看着我,滿臉的心痛。半天,沉沉問了我句:“趙小薇,你好嗎?”

我的心一凜,木然的點點頭:“你呢?”子越眸子一痛,低聲說着:“你真狠。”

一句含着怨氣的“你真狠”,從一向沉穩不願表達的子越口中出來,頓時讓我幾天以來好容易築起的心裏防線瞬間全面崩潰。我的目光癡癡看着他,又無法移開了。之前面對父母的愧疚,在見到他的一剎那,便全都溜得無影無蹤了。我的眼裏,心裏,便都只有眼前這個能讓我的心穿山入林的男人。

我趕緊轉身跑回屋裏,媽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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