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人來之前原以為就是個小小的怨靈作祟,誰知到了城中,不僅發現近一半的居民都被拉下了水,這會兒還從曹家老二的敘述中發現城內連續的失蹤案件,而這失蹤案件又跟曹家大兒子的中邪撇不開關系,幾件事情之間相互關聯。
祝靈囿本來就擔心事情或許會比他們想的要複雜許多,能不能順利解決都是個問題,這個夥計還帶着一大家子人對着他一再吹捧,實在讓他有點壓力大。
仇彥明白祝靈囿心中的顧慮,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表示我也在,不必擔心。祝靈囿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兩人讓過衆人走到床邊,俯身看那曹家老大的情況。
只見那人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面色痛苦地不時左右搖晃腦袋,一邊口中呓語不斷,仔細聽去,似乎是在重複不停地說“癢”。一邊時不時地掙動幾下,像是忍不住癢想要用手去撓,但是四肢都被繩索限在四個柱腳上動彈不得,便把木床扯得吱呀作響。
家人雖然很貼心的在四肢套上繩索的地方都墊了厚厚的紗布,但禁不住他一直掙紮亂動,沒一會又掉了下來,露出深深的勒痕。
曹大娘子見狀趕忙上前把紗布撿回來墊好,一邊看着丈夫難受得不住掙紮一邊心疼地說:“這些日子把他拴牢了倒還好些,前些日子剛犯病的時候,常常把自己抓得血肉橫飛,好像不知疼似的。夏天天氣炎熱,傷口本就好得慢,他還老控制不住去撓,那傷口直到這兩天才好。”說罷忍不住又開始抹起淚來。
曹家老二于是問道:“我大哥情況如何?兩位仙人可能治好他?”
一家人一時都望向兩人。
祝靈囿皺了皺眉思索道:“此人與先前那些病人不同。醫館的那些病人只是被怨氣浸染,受到的影響只是浮于表面表現出身體不适而已,所以用一定的靈力鎮壓即可,甚至身體強壯陽氣旺盛的人過些時日便可自行消化痊愈。但此人印堂發黑,舉止怪異,且神志不清,明顯是怨靈附體所致。”
曹大娘子急道:“那又要如何是好?”
祝靈囿道:“那也不難,祛除即可。”
說罷右手兩指并攏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舉在胸前,口中低低念詞,那符紙上的咒印就隐隐發起光來。他再用力向床上那人一指,符紙便徑自向人飛去,沒入那人的胸口中。
其他人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來,只覺符紙沒入人胸口的那一瞬間,突然以符紙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蹿出一股勁風來,連床簾都被吹得獵獵作響。幾個人下意識擡手遮了遮眼,等勁風過去了,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曹家老大已經平靜了下來,再過了一小會兒,人就慢慢睜眼清醒了過來。衆人見狀一齊圍過去激動得痛哭流涕。
然而事情解決了祝靈囿卻還是眉頭緊鎖,與仇彥對視一眼,後者心領神會與人一道出了房間。兩人一直走到小院後方,耳邊才終于聽不到屋內的喧鬧聲。
“師兄是在擔心什麽?”仇彥出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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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那醫館裏的病人與這曹家老大的情況有何區別?”
祝靈囿知道仇彥還未入道,尚且看不出其中差異,因此并不真心發問,自己接着說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有靈氣自然就會有怨氣。天生萬物皆有靈氣,因此靈氣無處不在,是道家所說的一種清靜無為的存在。而怨氣大多生于人心中的怨念,因此天生便帶着一種攻擊性,醫館裏的那些人就是被這怨氣的攻擊性所侵擾。但也因為着靈氣無所不在,單個個體所産生的微薄的怨氣通常不會存在很長的時間就會被周圍的靈氣慢慢淨化掉,所以沾染上些許怨氣實際上與日常感染風寒并無太大的區別。但是有一種情況不同。”
“那就是同一時間,有大規模的人相繼死去。”仇彥接道。
“沒錯,諸如洪水、饑荒、戰争、疫病一類,大批的人同時死去會積攢很多怨氣,這種怨氣糾結合并在一起就會形成一股很強的怨念,這種怨念不僅會主動吞噬周圍的靈氣,還有可能由此誕生出一些怨靈精怪。先前我在澧山上救起你的時候,就是剛剛除掉渭州一帶因為洪水而生出的水祟。”
“那日我會出現在澧山,也是因為奉命去渭州治理水患,督造堤壩。”
“嗯。怨靈因為生前遭遇不幸,所以死後附着在人身上,人就會不自覺地模仿怨靈生前的舉動,那個曹家老大就是典型的被怨靈給附體了。你看他那情況,像是什麽?”
仇彥思索片刻道:“總覺得渾身瘙癢,難以忍受......倒像是染上時疫的病人!”
祝靈囿道:“不錯!所以這城中必定曾經發過大規模的時疫,所以才會産生諸多怨氣生出怨靈來。但是這種由天災産生的怨靈又與人禍造成的怨靈不同,他們并沒有可以報複尋仇的對象,若是沒有人故意招惹,一般是不會随意攻擊傷害人類的。”
仇彥回憶着說道:“先前郎中就說曹家老大在發瘋前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若是只有他一人,還有可能只是無意之中招惹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但實際上那段時間裏接連失蹤了不少人,那就必然是有人故意而為之了。”
祝靈囿道:“這就是我擔心的點,我們很有可能是遇上了邪修。城中居民大規模的被怨氣浸染說不定也是同一個人幹的。”
“邪修……”仇彥喃喃地念道。
他對邪修的印象并不好,第一次得知有“邪修”的存在就是他第一天上玄清山,祝鴻雁說出祁祤死訊的時候。
那時候祝靈囿雖然沒有過多的在他面前表現出悲傷的情緒,但是自打入門第一天帶他熟悉了門派上下後就消失了好一陣子,他知道師兄這是回澧山找祁祤的遺體去了,只可惜是無功而返。
那時的他以為邪修都是十惡不赦的存在,但是後來師父告訴他有人以天地靈氣修煉,自然也會有人以怨氣來修煉,邪修不過是走的路子不一樣。
只是怨氣畢竟是人生前的怨念,是人心最黑暗的一面,而且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修煉的人往往不用費多大的力氣,怨氣就會自己往人的身體裏鑽,所以他們修煉起來非常快,并且往往很難掌控。很多邪修最後的結局都是性情大變,控制不住怨氣被反噬至死。
仇彥曾經疑惑,既然如此,為何還會有人選擇去做邪修。直到他聽說門中有些弟子修行了七八年都沒能入道,或是入道後修行十餘年還不如旁人修行兩三年的,他就能明白邪修這條沒有門檻、又修煉極快的道路有多吸引人了。
祝靈囿接着道:“雖然邪修未必人人都會為禍世間,但他們以人的怨氣修煉,終究于世人所不容,大多數人會小心行事,以免招惹到仙門引來清繳。但此人行事嚣張,出手狠絕,明顯是為了力量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也不知道他抓走幾個平民百姓的目的是什麽。”
仇彥點點頭,兩人還要說什麽,正巧這時曹家的人哭訴得差不多了,見兩位仙人不在屋內就找了出來。
曹大娘子對兩人感激涕零無以言表,恨不得當場就下跪磕幾個響頭再燒柱香把人給供起來,兩人好不容易才攔住了。
等人平靜下來,祝靈囿便問道:“敢問曹大娘子,蕖楊城中是否曾經發生過時疫?”
曹大娘子答道:“有的有的,我爺爺就是僥幸從時疫中活下來的那批人,他時不時地就會講起那段經歷。聽聞當年那場時疫來得急,幾天時間裏就死了不少人,屍體一批接着一批的,好多甚至都來不及掩埋就直接扔在了後山亂葬崗。後來時疫結束後,官府擔心屍體處理不好容易再生疫病,派人去掩埋了,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沒人敢往那裏去。”
兩人對視一眼,心道果然猜的不錯。
那曹大娘子後知後覺地才發現自己丈夫那反常的表現倒真像是染了時疫一般,問兩人是不是知道是何原因讓他丈夫變成這樣的,兩人不答,反倒問起城中其他幾個失蹤的人是否尋回。
曹大娘子自打丈夫不省人事後就足不外出了,對城中之事并不知曉,反倒是曹家老二說人沒找回,前日外出還見到王家的大娘不死心又出去找了一圈人沒有找到,失魂落魄地往家裏走。
兩人又問了後山亂葬崗的方向就打算離開,經不住曹家人一直勸,祝靈囿又想到仇彥還沒入道辟谷,還得吃飯休息,就答應留下來用飯歇息一天,第二日再出發。
曹家為了感謝兩位仙人治好了曹家老大,也為了他大病初愈補補身子,當晚就備了一大桌好酒好菜招待着。第二天聽說了兩人的目的還特地差人一路送到了後山腳下,只是人到了山腳下怎麽也不敢再上山一步。兩人表示諒解,自行上山讓人先回去了。
打從昨晚起就見祝靈囿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仇彥見他既然沒說出口便也只當不知,這會直到入了山中才開口說道:“師兄,你是不是擔心此去可能有危險,不想讓我跟着去?”
祝靈囿忍了好半天沒說出口來,這下突然被人點破了,心中有點詫異:這小孩怎麽看出來的?
他雖然心裏好奇,嘴上卻不肯服氣:“知道你還跟着來?”
仇彥失笑道:“師兄早知道勸不動我,又何必再問。況且師兄這麽厲害,想來也是心中有數,不然怎麽也不會放任我跟着來吧。”
這話雖然有點讨好的意思,但說得也都是實話。
邪修雖然修煉起來很快,但在如今國泰民安的太平天下之中本就生存艱難,又有仙門世家四處打壓,所以當今的天下之中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厲害的大邪修了。
祝靈囿在新一代的弟子之中又是翹楚,普通的邪修在凡人面前或許是可以生殺予奪的存在,但在他的面前根本掀不起大浪來。
所以他雖然擔心仇彥肉體凡胎此去可能會受到些許影響,但也一直自負沒有說出來。如今被仇彥輕描淡寫地一語點破了,反倒心中釋然。
這個師弟雖然平時言語不多,但他心裏其實什麽都知道。
祝靈囿十分受用地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個護身符來一把塞給他。
仇彥笑着接過護身符,小心地貼身放進懷裏:“師兄放心,我一定會派上用場的,絕不拖師兄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