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早晨仇彥就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對昨夜的事情只字不提,又變回了那個乖巧聽話的師弟。祝靈囿雖然心裏萬般糾結,也只好陪着他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這次的捉捕行動準備足夠充分,張樂于讓門中弟子提前預制好了一批符咒,吩咐每五人一組前往各個出現異動的地方展開搜捕。考慮到除了活屍之外還有杜岳華本身就是一個大威脅,因此每五個人裏要由四名修士帶着一名劍術極佳的凡人弟子一同行動。
張樂于本想盡量派資歷較深的凡人弟子跟随,但流景和江浸月也自請與祝靈囿仇彥兩人一同前往,如此這一組就有了四名新一代弟子中的高手,張樂于有意想培養培養胡越桃,便讓她趁此機會跟着這四人一組下山歷練去了。
怨氣誕生于人死之前心中的怨念和惡意,而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點惡意,于是在生命交替之間其實每天都會有靈氣和怨氣在同時産生。
只是大多數怨氣存在的時間并不會很長,也很難對周圍的人真正造成什麽生活上的影響,所以仙門世家從來不會去管這些微弱的怨氣,但這一絲一毫的怨氣對于邪修來說都是一種養分,他們不會放任這些怨氣白白流失。
所以邪修往往就藏匿在市井人群之中,他們平時的怨氣和仙修一樣是內斂的,用陣法也感應不到,和尋常人并沒有兩樣。如果不是有些過激的邪修會故意制造兇殺案來獲取怨氣,甚至暗殺修士吞噬他們的靈力,他們就可以一直隐藏在人群中不被發現。
杜岳華數日前在與兩人交手時就已經有怨氣入體的跡象了,之後又被仇彥重傷,他所積攢的怨氣一定會趁虛而入,屆時他就會成為行走的怨氣庫,如果不慎遇上了真正的邪修只怕會被生吞活剝了,所以他一定會避開人群,尋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調養。而他們就要在杜岳華調養恢複之前找到他,如若不然他一定會躲進人群中,那之後再想找他就不容易了。
首要搜尋的地方就是蕖楊城周邊地帶。
祝靈囿一行人被派往了蕖楊城以南地區。南方多為山區丘陵,常年有雨,而且由于大燕及先前的歷朝歷代皆選擇建都北方,南方經濟一直不景氣,因此此地最大的特色就是數不盡的深山老林和蠻夷土匪。
這裏相對來說人煙稀少,沒什麽仙門世家會管這一塊,而且杜岳華當時逃走也是在蕖楊城南邊的嵋山上,所以他們推測這裏是杜岳華重傷之後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此行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與杜岳華正面遇上的打算。
為了以防萬一,張樂于還特意另外派了一個小隊與他們同行,若是兩隊在此地無收獲,之後再各自分頭前往其他區域也不遲。
嵋山上因為當年有人及時設了符陣所以怨氣一直沒有外洩,再加上蕖楊城本身就是個人口并不算多的小城,所以一直沒有其他邪修到訪發現這片亂葬崗。如今被杜岳華一攪和破壞了符陣導致怨氣外洩,就很有可能引來其他邪修。
杜岳華在嵋山設伏的時候身體還健全,憑他的身手和對符篆的掌控運用,即便是沒有靈力也是不會怕那些小邪修的,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自然是不敢再待在嵋山上。所以他們一行人直接越過了嵋山,從嵋山一路往南行,一邊用星盤探測周圍怨氣。
星盤實際上就是一塊玉牌上面預設了星盤陣法。星盤陣法顧名思義就是将以陣法為中心将方園數裏的靈氣怨氣分布情況用星盤的形式呈現在人眼前的陣法,若是探測到附近有靈氣,星盤相應的位置上就會熒熒亮起一顆明星來,反之若是探測到怨氣,出現的就是一團幽幽的藍色火焰。星盤陣法可以預設也可以現場設陣,只是通過玉石為媒介呈現的星盤效果會更加明晰,範圍也更大。
星盤陣法能探測的範圍大小與玉石的大小和注入靈力的強度有關,他們帶的這塊玉石承受最大靈力可以探測的範圍是方園十裏,因此他們每隔二十裏地就會用靈力注入玉石探測一次。
他們一行八個修士輪流帶着兩個凡人運氣行進,一路上行程飛快,二十裏地的路程并不用花多長時間,但他們一路到了原定的三百裏外,不用說杜岳華的人影了,就是一點可疑的行蹤都沒找到。一行人出了一片林子,決定不再繼續往南行,原地休整商量起後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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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路探測了有二十餘次,從嵋山出去四百多裏地,就算我們在往返玄清山的路上耽擱了數天,憑杜岳華負傷的腳程也不可能行到更遠的地方去。”祝靈囿道。
衆人都圍在一堆,看着祝靈囿撿起樹枝在地上畫出大概的地圖,以蕖楊城為中心延伸出去數條支線,那就是這次被派往各個方向的弟子。
流景從他手裏接過枝條,畫上了他們此行經過的區域:“我們這次的搜查是圍繞着蕖楊城展開的,去的都是人跡罕至的偏遠山區,但這都是建立在杜岳華重傷未愈的前提下,如果他已經痊愈藏入人群之中。”
他頓了頓,在地圖上圈出幾塊區域。
“那麽這些邊陲小鎮也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處。”
祝靈囿道:“嗯,不過現在相隔時間還不算太長,就算他外傷已愈,侵入身體內的怨氣只怕也沒那麽容易壓制下來,現在應該還能靠星盤感應找到他。”
另一隊的領隊周似錦問道:“那我們現在是按照原定計劃分頭行動嗎?”
祝靈囿道:“嗯,就按原計劃以我們來的這條路線為界,從此處分頭行動往回走吧,路線兩側的小鎮都要再探測一次,之後再回到蕖楊城彙合,統一彙報搜查情況。不過我們這一路走的要比預定的路程更遠,其他小隊返回蕖楊城見不到我們會來協助的,所以萬一遇上杜岳華也不用慌張。只是切記,進了城鎮之中不要驚擾了當地居民。”
兩隊人兵分兩路,一東一西開始往回走。進了城鎮之中自然就不能再像先前在山中一樣運氣行進了,他們在進入城鎮以前就提氣趕路,進了城鎮就用雙腳行進。
這一路又直到行至嵋山附近的一處小山村時,星盤上才終于有了反應,在四顆明星的東北角上幽幽燃起一團火苗來。
江浸月冷哼一聲道:“鬧了半天還是在這附近,白瞎了我們跑這麽遠。”
流景見她很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便雙手抱臂故作可惜地打擊她道:“也不一定就是杜岳華啊,萬一是哪個小邪修呢?”
“管他是什麽,這些邪魔外道落在姑奶奶手裏就要叫他好看,正好也可以拿來練練手。”
江浸月也雙臂抱胸回怼,一邊歪着身子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胡越桃問道:“小桃子,你說是不是?”
這次出行歷經時日不多,江浸月卻和胡越桃已經相處得很不錯了。祝靈囿和仇彥見胡越桃平日裏有點怕生,又是四人中唯一一個沒入道的,本以為她會有些難融入他們,有意多照顧她,沒想到她遇上了江浸月這個自來熟倒是被帶得也活潑了不少。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之間本來就有無數共同話題,兩人又都是有天賦還努力的人,倒生出點相見如故的意味來。
胡越桃雖然比江浸月還小上兩歲,身量卻比她高了小半個頭,低頭看着她點點頭道:“嗯,師姐說得對,這一趟可不能白來了。”
兩人并非同出一門本不該如此稱呼,但江浸月讓她叫自己“浸月姐”,胡越桃臉皮薄叫不出來。她又想到自己是關門弟子,每次都被人叫“師妹”從沒人叫過她“師姐”,便幹脆讓胡越桃叫她“師姐”了。
“我沒聽錯吧,你叫她什麽?小桃子?人家越桃那是栀子的別稱好不好,沒事多看點書,別一天到晚跟個武癡似的只會練功,連這都不知道。”流景嘲道,兩人一天不拌嘴就一天不舒坦似的,一行人出來了幾天就鬧了幾天。
“我,樂,意!”江浸月一字一頓道,“我就喜歡她那臉蛋跟桃子似的粉嫩粉嫩的行不行?你還好意思說我,這麽多年了控符術還不熟練,我看你這大師兄也不用當了,回家看你的閑書當你的少爺去吧。”
說完帶着胡越桃越過三人率先朝着星盤指引的方向去了。
流景見狀不放心地忙喊道:“诶,你慢點走,帶着人家小師妹別帶亂來啊!”
“放心吧我就去看看,要真是杜岳華也有桃子在呢,不勞您費心了!”
流景見他倆竟同氣連枝地嗆他,祝靈囿和仇彥也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打算幫忙的樣子,不服氣道:“嘿,平時在丹丘沒幾個弟子她瞧得上眼的,這會倒是對人青眼有加了。你倆要是不看好你們這小師妹,當心被那野丫頭帶壞了。”
仇彥笑道:“我倒覺得沒什麽不好,越桃師妹就該多和浸月這樣的人待在一塊。”
祝靈囿也戲谑道:“是啊流大少爺,不說我都忘了,你家廚子那手藝不是挺好的嗎,怎麽沒見你回家吃好的啊,之前還巴巴等着浸月下廚,該不是被催婚不敢回去了吧?”
流景頓時臉色憋成了豬肝:“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上不來丹丘,他們恨不得把姑娘直接往我房裏塞。”
祝靈囿戲笑,一手搭上流景肩膀道:“這是好事呀,我想找還沒人給我張羅呢。再說了,誰讓你家就你這麽一個獨苗苗呢,小時候伯父怕你身子弱難養活才把你送上了丹丘山,誰知道你這一入仙門深似海,從此紅塵是路人了。你總不能一直不婚娶,讓你們老流家斷後吧?”
仇彥聞言臉色一變,看了祝靈囿一眼,後者正忙着調戲流景沒注意到他,他便默默地低了頭不再言語。
流景實在被祝靈囿的幸災樂禍氣到了,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那我也不能随便找個人就娶了吧,既然要娶,當然是要娶個心儀的姑娘。況且我還年輕啊,着什麽急麽……”
祝靈囿笑瘋了,道:“得了吧,你們門派就那麽幾個女弟子,就你成天在那山上待着,上哪找心儀的姑娘去,還不如來我們玄清山派呢,你說是不是,阿彥?”
祝靈囿看向仇彥,這才發現他有點心不在焉,又想起那晚的事,立刻收起了嬉笑問道:“怎麽了,阿彥,有心事?”
流景聞言也看向仇彥。
仇彥見兩人表情嚴肅地看着自己,忙擺出一副笑容來,故作輕松地說道:“哦,沒有。只是流景兄得道修仙倒是可以長命百歲,可伯父伯母怎麽辦?凡人蹉跎一生也就過去了,流景兄可別糊塗,為了這點小事和他們生疏了才好。”
流景聞言嘆了口氣,道:“也是,有時候覺得修仙其實也就那麽一回事,就算修得再成功,父母妻兒不還是會走在自己前面麽,最後還是只剩自己一個人,難怪那些男男女女的修士總是孑身一人。”
“好好的做什麽突然這麽傷感?伯父伯母也不過是怕自己走後沒有人替他們照顧你罷了。其實這也好解決,你找個同為仙門中人的女子成親不就得了,像我師妹這樣的就很不錯,又乖巧又漂亮,人也很懂事。或者就那小丫頭?脾氣是火爆了些,但還是很可愛的……”
祝靈囿說着說着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猛地搖起頭來:“不行不行,江浸月不行……”
兩人就看着祝靈囿在中間自言自語,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祝靈囿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兩人正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地道:“……怎麽了,看什麽?”
流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江浸月那個臭丫頭啊,反正我是壓不住,你要是覺得不錯,就交給你了!”
說罷也不管他倆,率先走到前頭去追江浸月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