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呂苗已經在這個窮鄉僻壤待了五年。
明明和隔壁的蕖楊城不過相隔一座嵋山,兩邊的情況卻大不相同。山的那邊是八九月裏花開滿城的花城,山的這邊卻是個總共不過百來戶連名都叫不出來的小山村。
村裏都是些世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農戶,守着自家後山那一畝三分地過活,既不渴望大富大貴,也不渴望升官發財,總之就是一句話,活着就好。
呂苗看不起這些沒用的村民,認為他們太沒追求。村民也看不起這個外來戶,來了五年從未見他出去勞作,整日在家鼓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說是什麽符咒法陣,可也沒見他弄出什麽神通來,問他就總是不耐煩地作勢要打人。還沒事就愛往嵋山上跑,每次都是興沖沖地去結果敗興而歸。
沒有人知道他上嵋山是去幹什麽的,偶然有人自嵋山往蕖楊城去碰上他,也總是在見他山腳下,拿着那些符咒舞來舞去的不知道在做什麽。
說他有點真本事吧,他既不能求財也不能求雨。說他裝神弄鬼吧,他這麽多年壓根沒有經濟來源,也從沒見過他上集市購置吃食,可他居然也沒餓死。
這些農戶心裏每天只有自己的一日三餐柴米油鹽,卻不知道,這個他們從來瞧不上,不會勞動又面黃肌瘦,像個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的呂苗,其實是個可以随随便便捏死他們的邪修。他們更不知道,這個看似整日無所事事的閑人,其實每天都在努力修習術法,只為了有朝一日能突破面前的這座嵋山。
只有越過了這座山,那個人才會認可他。
呂苗依舊記得偶然在嵋山遇上那個人的時候,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平日裏愛欺負他的纨绔子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還對他說:“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做到。”當時的他雖然很渴望力量,也很仰慕這個人,卻也實在畏懼不敢想象。
那人沒有強迫他,只說等恢複好了就會自行離開,還教了他一些簡單的懲戒人的手段,那期間也一直在那群纨绔子弟手下保護他。
誰知道後來那些人被教訓了幾次之後心生怨氣,竟然糾結了一夥人,暗地裏把他家的房子給燒了。他雖然因為那個人的警覺逃出來了,卻再也沒有餘力去救出家中其他的人。
眼看着房屋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家人也葬身火海,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苦苦懇求那人,那人只告訴他:“你要靠自己的力量,你只有成了邪修,才能為你的家人報仇。”
他雖然害怕那人口中所說的其他邪修還有仙修,但他除了依靠着這個人,再也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他聽了那人的話,靠着自己家人被活活燒死的怨氣成了邪修,那人也幫着他把害死他一家的人全殺了。
直到鮮血噴濺到臉上的那一刻,他才突然覺醒了真面目似的開始瘋魔起來。曾經被淩虐打罵又敢怒不敢言的怒火這會兒熊熊地燒了起來,就像當晚燒死他一家的那場大火一樣。
他覺得這還不夠。他把那些纨绔子弟的家人也綁了起來,對着他們極盡羞辱,要讓他們嘗到和自己一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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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蕖楊城三戶大戶人家被滅了滿門。
吸收了這些人慘死的怨氣之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變得更強了,他也開始逐漸地不滿足起來,渴望着更多的力量。
他在那個人的幫助指引下行事越來越大膽,甚至開始獵殺那些落單的仙修。
他在一次次驚險的成功經驗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感覺那人就像是神特意派來解救他的,讓他再也不會做回那個任人宰割的弱書生。
可是有一天那個人卻突然說自己要走了,那個人居然說他胸無大志難成大事,不會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那人甚至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他,悄無聲息地就離開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神竟然就這麽走了,他想起前幾日遇上的一個戾氣很重的凡人,知道那個人是看中了那個凡人,所以才會抛棄他的!
他不甘心,單槍匹馬地主動找上了被那人另眼相看的人,要證明給那人看自己的價值。卻不想原來離了那人他什麽也不是,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狼狽不堪地逃走了。
離開了那個人的庇護,他一個小小的邪修自然處境艱難。他開始被更大的邪修盯上,又兼之有仙修的捉捕,他東躲西藏,決定不能任着自己再次被人随意拿捏。
他冷靜下來,想起那人臨走前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那人說:“嵋山之上有一處亂葬崗,那裏怨氣深重,如果你能突破我設下的陣法進去吸收了那些怨氣,我就收回前話收你為弟子,将我的學識全部傳授給你。”
他心中又燃起了一片希望,他要得到那個人的認可,讓那人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幫助他。
蕖楊城他已經不能再回去了,那就去嵋山另一邊的山村。不論花上幾年時間,只要能突破嵋山上的陣法,他就可以再回到以前人肉他人的快感之中。
他拾起那人之前教給他的符篆陣法,開始潛心鑽研,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得到那個人的認可,他會比那個臭凡人更強。
這一待就是整整五年。這五年間他在嵋山腳下嘗試了無數次,也失敗了無數次,可這并沒有讓他頹廢,反而讓他明白了那個人到底有多麽強,因此變得更加努力起來,近年來也漸漸掌握了那人留下來的部分符咒。
只是他在這山村裏畏畏縮縮藏匿了五年,前些日子聽那些村民嚼舌根說隔壁蕖楊城出了怪事,是嵋山上的亂葬崗被些鬼道術士給挖開了。本以為是哪個邪修竟然搶在自己前面把山中陣法破開了,特意過了好幾天才去查看,沒想到恰好在今天施法破陣的時候就碰上了仙修。
呂苗猝不及防被身後的鞭子一鞭抽在了右手上,因為那一鞭子帶着高強度的靈力,手背上的傷口正像被烙鐵灼傷了似的滋滋作響。他捂着被鞭子抽得生疼的右手回頭,惡狠狠地盯着面前紅色的身影。
江浸月看着他那冒着氣的右手不滿地眯了眯眼,轉頭對着胡越桃說道:“還真被他說中了,就是個邪修。你退後一點,別被誤傷到了。”
胡越桃點點頭:“那你小心一點。”
江浸月應了一聲,長鞭上騰騰波動起強大的靈力來,無聲地對着呂苗施壓。
“我問你,你在這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呂苗看着那紅衣女修士的架勢,心裏知道這人不好惹。
當年獵殺修士的時候是因為有着那人和他的符咒在,如今幾年過去自己雖然也已掌握了那些符咒,但看眼前女子的武器,此人明顯出自那人口中的扶陽派,自己這點符咒在她面前只怕都不夠看,而且自打他獨自行動後再未有過勝績,因此不敢大意。
呂苗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貿然惹人動手,于是收了惡狠狠的表情,轉而擺出一副示弱讨好的樣子來。
“這位仙子莫惱,小人不過是聽說這山中有處亂葬崗,想來碰碰運氣,誰知道這兒居然有陣法攔着進不去。”
“哦,是嗎?這山中竟有專門攔着邪修的陣法,讓我仙修進得,你們邪修進不得?”江浸月狐疑道。
這種陣法她倒也不是沒見過,玄清山派的禁制就是類似的陣法,但那都是仙門世家為了隔開自己的地界才會設下的。若此山之中真有這樣的陣法,那也應該是哪個散仙想占據這個山頭作為自己的陣地,可既然是散仙,又為何會允許杜岳華那種人随意進出山間,還在他的地界上做出活屍那種東西來?
呂苗顯然沒明白江浸月這句話問的到底是什麽,谄媚地回道:“是,也不知是哪位高人設下的陣法,小人破解不得。若是小人在此擾了仙子,小人這就走,還請仙子放我一馬,我并無害人之心。”
他說完觑了觑那女子的臉色,見她神色略有緩和,雖然鞭子還是緊握在手裏,但已不像剛才那樣殺氣騰騰了,便試探性地往旁邊邁出兩步,見人沒做反應,趕緊從一旁繞過小跑下山去了。
誰知剛從女子身邊走過,呂苗就感覺到她身上突然靈氣暴漲,不由分說就是一記甩鞭襲來。
他們這些半路出家的邪修于武道上是一竅不通,只會以蠻橫的怨氣赤手空拳與人相搏。呂苗更是從小就是個弱書生,從來不知道怎麽跟人打架,因此當場就被江浸月一鞭子抽得撲倒在地。
“孽障,你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你身上的殺孽嗎?還跟我裝純良,你們這些邪修還有什麽純良!”江浸月說着就甩起長鞭來,打算把這個邪修直接就地正法了。
呂苗被這一鞭子抽得沒了考量,當即就暴露本性暴起一陣怨氣,把自己身上的符咒挨個全部招呼了出來。
“臭婊子,別給臉不要臉,真以為我怕你不成!就你這樣的破修士,我不知道殺了幾個了!”
江浸月沒想到這個邪修居然是靠着符咒打鬥的,當今天下除了杜岳華,她實在沒聽說過還有哪個邪修是會使用高階符咒的,便認定此人和杜岳華有關聯,有意沒下狠手,想再套出點什麽消息來。
她一鞭子甩去打落幾張符紙,不讓他發動符咒,一邊問道:“你和杜岳華什麽關系?交出杜岳華的下落,我就饒你不死。”
“臭婆娘,我憑什麽回答你的問題!”
呂苗從沒聽說過杜岳華這個名字,不過眼下他明顯被江浸月給激怒了,也不管打不打得過,非得讓她也掉層皮不可,忍着身上的劇痛強行發動了一張符咒。
江浸月本以為也就是些門中常見的攻擊術法,早就做好了防守準備。誰知道那符紙咒印一亮閃起紫色的光,一頭巨大的老虎就從符紙中躍了出來,渾身翻騰着濃厚的怨氣,憤怒地沖着她咆哮。
下一秒,老虎足有半人高的身軀就朝着她面門直直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