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景和胡越桃距離兩人相當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浸月所做的一切,在周圍的怨獸被一掃而光後立刻圍了上去想将兩人分開,奈何仇彥意識都有點模糊了,雙眼緊閉卻還下意識地緊抱着人不敢放手。
流景急得好一頓掰扯也沒法分開兩人,江浸月卻雙目發紅依舊是發狂的狀态,任兩人怎麽呼喚她也喚不醒神智,不停地用插進仇彥身體裏的符刃折磨他。
胡越桃看着仇彥幾乎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浸透了,急出了一身冷汗,頭腦卻還冷靜得出奇,說道:“快封住師姐的靈脈,再這樣下去師兄就不行了!”
流景聞言趕緊施法封住了江浸月的靈脈,符刃瞬間散開成一張張符紙落了一地。但她還是不停地掙紮,每掙紮一下,仇彥的臉色就白一分。
兩人跪在地上不停掰着仇彥的手,看到祝靈囿趕到趕緊自覺讓開。祝靈囿上前從身側一把抓住仇彥抱緊江浸月的手半抱着人,心髒不停地狂跳,仿佛呼吸都在發顫。
“阿彥,阿彥!松手,沒事了師兄來了,快松手!”
仇彥迷迷糊糊中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勉強回起一絲神來,微微睜眼看清了身邊的人,這才放心松開了手,随即整個人身子一軟向後倒去。祝靈囿立即把兩人分開,接住了他癱軟的身子一把撈進懷裏。看着他一片殷紅的側腹,心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彥,阿彥你堅持住,我給你上藥,沒事的。”
他着急忙慌地從懷裏掏出金瘡藥,手卻像脫了力,差點拿不住那還不如他掌心大的瓶子。胡越桃幫着流景制住了江浸月便趕緊回過頭來,見狀一把搶過金瘡藥把藥粉全撒在了仇彥的側腹上,又用衣袍捂住了他的傷口,神色緊張地看着他。
仇彥直到方才都還處于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态,這會兒放松下來才感覺到傷口開始鑽心地疼了起來。躺在祝靈囿懷裏看着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突然覺得內心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覺這樣子好像也不錯。他很想繼續看着師兄因為自己而心神慌亂,但随着血液逐漸從身體裏流逝,沉沉的困意随即也鋪天蓋地的襲來。
胡越桃看着仇彥的臉色越發蒼白,捂着他傷口的手也觸及到一片濕潤,低頭一看,發現衣袍又被鮮血浸透了,頓時慌了起來,淚眼朦胧地看向祝靈囿道:“止不住,師兄,血止不住。”
眼看着仇彥意識混沌就要昏過去,祝靈囿忙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頰,不停地對着他說話。
“阿彥,阿彥你看着我,和我說說話,別睡。”
仇彥強打着精神又微微睜開了眼,但眼前已經一片模糊,再看不清那張臉了。
“你記不記得你以前說過要帶我去阜安城好好玩一玩?”
仇彥感覺一呼一吸間都扯得傷口生疼,咬牙道:“……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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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帶我去過呢,你欠我一次,我要你補回來。”
“好……”
“我要你從今往後日日陪着我走遍山川,驅邪除祟,好不好?”
“那可是……天長地久。”
“你不是說無論如何都不會丢下我嗎,那可不是天長地久?”
“好,從今……日日……與遨游……”
仇彥一句話拆成了三句說,最終還是精神不支,腦袋一偏,徹底失去意識了。
“阿彥……阿彥?阿彥!你才答應我的,不許說話不算話,你聽到沒有,阿彥!”
祝靈囿不可置信地撫着他的臉頰一遍遍呼喚他的名字,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抱緊了懷裏的人,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平緩,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也慢慢進入了同樣的頻率,幾乎就要跟着仇彥一起停了。
流景設下陣法困住江浸月後才趕了過來,看着祝靈囿失神的樣子心裏一緊,猶豫地喚了他一聲。
祝靈囿擡頭無助地望着他,近乎帶着哭腔地說道:“流景,阿彥,阿彥他……”
“你,你別急,一定有辦法,我記得有陣法可以幫助到他的!”
流景說罷立刻沖進一旁的怨獸群中,把陸影換了下來。
陸影得知一旁境況,将背後托付給其他人,狼狽的帶着傷就從怨獸堆中沖了出來。半跪在祝靈囿對面道:“失血過多了,我有辦法,讓我來。”
祝靈囿聞言将仇彥略微放開,露出他血肉模糊的傷處。看着陸影從懷中取出一疊符紙,并指運轉起靈力,符紙上的咒印随着他的靈力挨個跳脫出來,有次序地在仇彥的傷處圍成一圈,随後法陣亮起,一層薄薄的冰就逐漸出現在了他的傷口上,覆蓋在上面把血給止住了。
陸影道:“這個法陣至多維持只能半個時辰,你最好趁着這個時間趕緊去找郎中。”
祝靈囿頓時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但又不放心地看了眼一旁正處在焦灼中的其他人。流景在一旁喊道:“你快帶人去最近的蕖楊城找郎中,這裏交給我!”
祝靈囿聞言感激地看向陸影,後者朝他點點頭,催着他快去,一轉身又進了怨獸堆中。祝靈囿再顧不得其他,抱起仇彥趕緊下山往蕖楊城去了。
他抱着仇彥軟綿的身體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狂奔,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終于在冰化前趕到了濟民醫館。
那郎中原本正在為其他病人診治,見到是前些日子剛解了城中大難的仙人,立刻放下手頭正在書寫的藥方,粗略看了眼仙人懷中人的傷勢,趕緊将人迎到了後院廂房中,吩咐夥計去把縫合傷口的醫具準備好。
直到把仇彥平放在床上的那一刻,祝靈囿才突然感覺兩腿一軟,控制不住直接跪了下來。郎中正在一旁的桌面上點着燭火準備一會灼燒針頭,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喃喃念叨着“折壽”上前就要扶他。祝靈囿一手扶住床檐,一手抓住郎中過來扶他的手急切道:“不用管我,你先看看他!”
郎中只好由着他先去看仇彥的傷勢,招呼夥計拿剪刀來剪開仇彥帶血的衣袍。衣袍一掀開立刻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三個人看到裏面一片血肉模糊具是忍不住直皺眉。
夥計接着把酒遞給郎中,趁着他清洗傷口的時候趕緊把祝靈囿扶起,要帶他去隔壁間歇息。祝靈囿不放心,一定要守在旁邊看到仇彥平安無事為止,夥計拗不過,只好扶着他到桌邊坐下,給他倒了杯茶水就按着郎中口述的藥方去煎湯藥了。
祝靈囿在一旁看着郎中縫合,想要上去看卻又不敢,生怕自己見了會受不了。如坐針氈地狠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感覺好像每一針都紮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郎中才把傷口處理妥當,夥計也煎好了湯藥小心喂下去了。祝靈囿在一旁緩過了勁,撐着身子走到床邊,啞着嗓子道:“我師弟怎麽樣了?”
郎中頭一次給仙人醫治,膽戰心驚得出了一頭的汗,誠惶誠恐道:“血已經止住了,但是這出血量太大了,命是暫時保住了,只是……若是他今晚能醒來,應該就沒什麽事了,若是醒不來……”
祝靈囿明白他那沒說完的半句話是什麽,點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多謝郎中。前頭還有別的病患在等着,你先去忙吧,我守着他。”
郎中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讓他有什麽事只管叫他,知趣地叫上夥計回到前堂去了。
等兩人帶上門走後,祝靈囿拖着兩條腿坐到床邊,看着眼前人面色蒼白毫無生機,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幾乎辨別不出來,看上去和死人沒什麽分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俯下身子湊到仇彥的胸前聽一聽他的心跳聲。感覺到他的心跳雖然緩慢又低沉,不湊近了聽都聽不出來,可依舊是在平緩跳動着的。
這顆心還在跳動着,怎麽會醒不過來呢?
祝靈囿想,擡頭看着他昏睡中緊閉的雙眼,想着他每次就是用這雙澄澈的眼睛看得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
明明半個時辰前這雙眼睛還在望着自己,他卻已經開始懷念了。
祝靈囿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守在床前,一直握着仇彥的手腕時刻感受着他的脈搏。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确定床上躺着的無知無覺的人的确還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到了傍晚的時候,周似錦帶着其他人尋着他身上的玉髓找來了,說明來意後被夥計領進了後院廂房中。衆人一進門就看到祝靈囿魂不守舍的樣子,好像眼睛都失去了神采,胸前的玉髓也全然黯淡了下來。周似錦從沒見過他這樣,站在一旁猶豫了好一會才出聲。
“師兄,仇師弟他……怎麽樣了?”
祝靈囿頭也沒擡道:“血止住了,只要今晚能醒來就沒事了。你們呢,都還好嗎?”
“我們都沒事,只是杜岳華還是跑了,江浸月也被流景和陸影帶回倉鈞派了。”王禹回道。
祝靈囿猜到了會是這種結局,默然不語。
周似錦看着床上仇彥蒼白的面孔,頓了頓沉聲道:“這次……這次多虧了仇師弟,若不是他及時攔住了江浸月,只怕我們都會被困死在那裏。”
“嗯。”
祝靈囿擡頭看了其他師兄弟一眼,見他們身上也或多或少帶着點傷,有氣無力道:“你們也別傻站在這裏了,去找郎中給你們處理一下傷口,休息一夜就回去吧。”
周似錦皺眉道:“師兄,你的玉髓都不亮了,靈脈怕是早就空空如也了吧?最需要休息的人是你啊。”
祝靈囿回頭看着床上的人,啞聲道:“我就在這守着,他一刻不醒來,我就一刻不能安心。”
周似錦還待說些什麽,王禹扶上他的肩膀沖他搖搖頭,帶着人都出去了。過了沒多久,王禹又一個人帶着飯食回來了。祝靈囿現在靈力用盡,和尋常人沒什麽兩樣,他想讓祝靈囿多少吃點補充一下體力,可祝靈囿片刻都不肯挪開視線,生怕仇彥有什麽動靜被他遺漏了,王禹只好在一旁陪着他一起守。
在此之前的二十幾年時間裏,祝靈囿做過的最多的事就是修行,經常一個人廢寝忘食地埋頭練劍,一練就是數個時辰,好像眨眼之間自己的修為就在突飛猛進,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難熬過。
直到今天守在仇彥的床前看着他緊閉的雙眼,他才知道,原來等待的時候,時間是這麽漫長,每分每秒手指下微弱的脈搏好像都敲在他的心口上,打得他生疼。
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靜靜守着。到了當天深夜的時候,仇彥突然悶哼一聲,偏頭動了動。兩人立即湊上前,借着燭火月光看到他微微蹙着眉,眼睫微動。祝靈囿緊張得屏住了呼吸,輕輕呼喚起他的名字。
仇彥昏昏沉沉中只覺得傷口鑽心地疼,眼皮也像有千斤重,但聽到心心念念的聲音一遍遍地叫他,又感覺有什麽在牽引着他似的,愣是撐起眼皮睜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祝靈囿看着他微微睜開的雙目,頓時眼眶一紅。
直到這一刻他這才敢肯定,他的阿彥的确活下來了。
仇彥也好像拼盡全力只為了看他一眼似的,見到了人達成了心願,一句話沒說,又閉上眼昏昏睡去了,之後任人怎麽呼喚他也沒了反應。
但只是這一眼,就給了人極大的慰藉。
王禹看到祝靈囿整個人就好像枯死的樹木一瞬間抽了芽,眼睛裏的陰霾一掃而空,又出現了往日的神采。
他長舒一口氣,感覺心裏的巨石終于落下了。
作者有話說:
小虐怡情,大虐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