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祝靈囿聽着門外的催促聲,最後拉開領口檢查了一遍懷裏揣的符紙,确認沒有遺漏後把衣襟整理好,又緊張地扯了扯袖口,拔出佩劍撫了撫劍身,随後還劍入鞘,深吸一口氣。

“我來了。”

于是推門而出。

今天是他入道以來第一次下山。

自從三年前跟着祁祤一起爬上洗星閣的屋頂看到那輪月亮後,祝靈囿的心境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那輪圓月的位置上俯瞰大地是種怎樣的風景,因此一掃之前的玩樂懈怠,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勤學苦練。而他的天賦也沒辜負他的勤奮,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就領悟入道了。

祝靈囿入道的那天幾乎整個玄清山派都沸騰了起來。

他們劍修與符修之類的其他仙修不同。符修的戰鬥主要依靠符篆進行,符篆的效力完全取決于符修靈力的深厚程度。因此符修只要靈力足夠強,又有足夠的符篆儲備量,就可以在對戰中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而劍修的實力除了與自身靈力的強弱有關之外,更與劍修在劍術上的造詣相挂鈎。

因此,同樣是修仙,劍修往往比其他仙修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苦練劍法,相對應的,付出越多自然回報的也就更多,在同等靈力條件下,兩廂搏鬥起來劍修是所有仙修中最強的。

但這也同時暴露出了劍修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太依賴劍術方面的天賦了。

諸如符修一類的仙修,只要修煉的時間足夠長,自然而然就能積累強大的靈力,發揮出極強的威力。而劍修若是對劍的領悟不夠深,很有可能終其一生都會止步于禦劍術之外,永遠都無法跨入那個門檻。

因此在所有的修仙派別中,劍修一向是最在意入道時間的。一個劍修入道所花費的時間越短,就說明這個人在劍術方面的領悟力越高,他在劍的道路上也就會越走越遠。

而劍修一派中自打百年前出了那麽一位天才又無故銷聲匿跡後,就再也沒有像樣的大劍修出現了,玄清山派也由此沉寂了許多年。人人都說劍修一家獨大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連他們自己都開始這麽認為了,直到祝靈囿出現在了衆人視野面前。

祝靈囿的這次入道僅花了不到兩年的時間,是歷代有名的劍修中,除了那位自創四式劍招的天才以外入道時間最短的。玄清山派的衆人幾乎已經可以看到他們劍修重新站到仙門巅峰的日子了。

門派裏有資歷的修士都期望這位新生代的天才劍修能盡早出門歷練,原本玄清山派的弟子入道接受了固靈之法後也就可以下山出任務了,但是祝鴻雁擔心他成長的速度過快反而會有不妥,硬是讓他在山上又修行了一年才肯放他出門,還必須得有人陪同着才行。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這一幕。

祁祤已經在門外等了好一會,見他出來打聲招呼道:“可算是出來了,都準備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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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靈囿點點頭。

祁祤看他緊張得臉色都不太自然,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道:“別緊張,有師兄在,咱們走吧。”

這一次他們下山前往梧州城,是受了掌門之托,前往探望一位叫做喬笙的故人。

據掌門所說,喬笙是他年少時在江湖認識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對尋仙問道一事很感興趣,曾經在一個小門派修行了幾年,奈何沒有那個根骨,幾年下來沒一點領悟,又耐不住家中催促,只好回到俗塵經商去了。

所以當他偶然接觸到祝鴻雁知道他是玄清山派的劍修後對他非常崇敬,時常在衣食住行方面給他提供方便,祝鴻雁也覺得這人十分健談有趣,兩人又都喜好山水,遂互相引為摯友,時常結伴一同游歷各地山川風景。

祝鴻雁用自己的修為替百姓辟邪除祟,喬笙就用自己的錢財救濟窮困,一時江湖上到處流傳着一對俠義佛心的道友的佳話。

只可惜後來祝鴻雁回門派接任了掌門一職後,就再沒有機會下山了,喬笙也還一直記挂着他,每到一處地方就寫一封信,告訴他此地有何景致,還會随信附上一副親手作的畫和當地的一塊石頭,表示“我代替你領略了此處山川風景”。

前幾日喬笙又托人送來了一個包裹,裏面照例是一封信件、一幅畫作和一塊精巧的石頭。他在信上說自己經商途徑梧州城歇腳,去了此處極負盛名的佛母山觀天然佛母像,沒想到佛母山除了天然佛母像之外的第二大名景,佛母像之下一左一右仿佛護座靈童的兩棵百年榆樹,其中一棵竟然被人攔腰砍斷了,實在可惜。

他又說自己這次游覽佛母山不知是不是累着了,回來第二日就染上了風寒,因此畫作也不如往日精細,請他不要見笑。

祝鴻雁與喬笙多年未見,但也知道他這麽多年來走南闖北,又有過幾年的修行經歷,身體素質應當是極好的,沒理由爬個山就會虛弱到寒氣侵體。又兼之聽聞百年榆樹橫遭變故,懷疑事出有妖,因此決定讓自己的親侄子代替自己去探望探望這位故友,順便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作祟。

梧州城原本是大燕中部地區一個普通的城鎮,自打數十年前朝廷開挖了一條運河自南向北流經此處,這裏就成了往來商賈歇腳交互的城市,人口流動性極大,繁華異常。

兩人進入城中,一邊往喬笙落腳的悅朋客棧走去,一邊就拿着星盤開始提前探路,但見星盤上無甚變化。祁祤一路走還一路仔細聽着來往人群的閑言碎語,不過聽到的大都是些家長裏短,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聽到幾個人在談佛母像下的另一棵樹也在前些日子枯萎了。

到了客棧,兩人向小二說明自己的來意。那人一開始聽說他們是來找人的,本來心裏不大痛快,臉上只是挂着勉強的笑容,結果一聽到“喬笙”這個名字立馬就笑得臉上堆滿了褶子,屁颠屁颠地就上樓去傳話了,看來喬笙在這歇腳的幾天花費不少。

喬笙原本因為風寒身體有些虛脫,一聽聞來找他的人來自玄清山,其中一人還姓祝,立馬從榻上起身,快速整理好了衣冠就下樓迎接了。

到了樓下,見櫃臺邊站着兩個氣質出衆的少年郎。他一眼就知道這兩人必定就是從玄清山來找他的人,直接越過在前頭引路的小二快步走到兩人面前,開口問道:“二位可是玄清山下來的小仙師?”

祁祤見這人氣度不凡,拱手回道:“是,在下玄清山派掌門二弟子祁祤,這位是我的三師弟祝靈囿。敢問閣下可是喬師叔?”

喬笙歡喜道:“正是!在下喬笙,這位祝小仙師可是貴派掌門時常提起的侄子?”

祝靈囿也忙作揖回道:“是,叔父聽聞喬師叔身體抱恙,心中擔憂,但困于門中事務脫不開身,特讓小侄與師兄前來代為探望。”

喬笙聽聞又激動又感激,想不到自己只不過去了一封信,祝鴻雁竟然特地派人來看他了,不免心中振奮,連身上的疲憊感都似乎随之一掃而空。

他又見祝靈囿眉宇間與祝鴻雁有幾分相似,心中更是覺得親切,好像透過他見到了當年和自己攜手相游的祝鴻雁,看着祝靈囿越看越喜歡,連忙将兩人請到了自己房中,又叫了些好酒好菜,問起祝鴻雁的近況。

喬笙不愧是能與祝鴻雁結為至交好友的人,說話做事的風格都與祝鴻雁極為相像,一點長輩的架子都沒有,祝靈囿和祁祤第一次與他見面兩方就能相談甚歡。

兩人一邊吃着菜肴一邊聽喬笙講當年與祝鴻雁一起去過的地方一起經歷的事。由于他看上去實在是精神頭十足,一點兒都沒有虛弱的樣子,講述又十分有趣,兩人聽着聽着就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他說着說着咳了兩聲,臉色也突然白了下來,祁祤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盤子異常幹淨,剛才那麽長的時間裏他幾乎沒怎麽動過筷子,分明就是身體不适沒有胃口的緣故。

“怎麽喬師叔的病并未痊愈嗎?”

祁祤道,趕緊起身幫着夥計把人扶到了榻上坐下,拉起他的手為他探脈。

喬笙勉強笑了笑道:“讓小侄見笑了,我一向自诩身體健壯,沒想到染上個小小風寒竟也會纏綿病榻多日未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了。”

祁祤仔細探着脈沒答話,祝靈囿便接着話頭說道:“喬師叔正是而立之年,怎麽會老呢。您只是太累了,平日裏多休息就好了。”

喬笙正想誇贊這孩子有禮數,祝鴻雁教得極好,就聽祁祤喃喃念道了一句“奇怪”,一時幾個人都緊張地看向他,等着他的下半句話,結果他卻一直沒接下去。

祝靈囿忙問道:“師兄,探出什麽了?”

祁祤回過神來,頓了一下道:“哦,沒什麽,的确是身染風寒有些虛脫,我這有一個驅寒的秘方,待會兒去藥鋪抓來給喬師叔服下,身體一定會大為好轉的。”

喬笙聽聞不禁感慨道:“祝兄果然厲害,教出來的徒弟一個個都這麽可靠,那便先謝過小侄了,一會将藥方交給小陶,讓他去藥鋪抓藥便是。本想好好招待二位賢侄,只可惜我這身子怕是難以為繼,只能改日再續了。二位賢侄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我再要兩間上房,你們也好生休息休息吧。”

祁祤道:“勞煩喬師叔挂心,那喬師叔好生修養,晚輩晚些再來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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