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清晨,最先送進屋子的是幾聲清泠的鳥鳴。推開窗子,雨馨看到嫣紅的桃花已經零落成泥碾作塵。樹上取而代之的是翠綠欲滴的嫩葉。
外面小池子裏的荷葉已經長得渾圓凝綠了。小小的荷包沐浴晨光,舒展柳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說的便是眼前這景吧。
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開頭,心情有說不出的舒暢。經過昨天在外面這麽一逛,雨馨倒是對外面的世界更感興趣了。
幾經擺弄,雨馨風度翩翩,白衣勝雪,長發簡單的束起。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濁世白衣佳公子,風姿特秀,爽朗清舉,笑起來額頭上還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種忽略了特別的美,好似谪仙下凡。
雨馨滿意的照照鏡子,拿起一把扇子,‘唰’的一聲打開,衣袂飄飄,風度蹁跹,灰灰溜溜的從後門出去了。
雨馨自己也害怕遇到什麽‘老熟人’,因此今天換了一個客棧待着。雨馨大搖大擺的就朝一間客棧走去了。
客棧果然是一片熱鬧非凡,經過昨天的事情,更加肯定了要開闊她眼界的這個想法了。在這個小城住了十五年,那麽偏僻,那麽的安詳,幾乎與世隔絕了。突然,她很想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闖一闖,或許這樣才不負了這韶華。
雨馨一進門,便引來了很多人的注目。這樣風流潇灑,英俊不凡的男子在江湖人的眼中是絕不多見的。
雨馨對他們的目光視而不見,找一個不大顯眼的位置,便坐下了。雨馨揮揮手,招來了小二,點了幾道小菜,細細的吃了起來。
邊吃着,也不忘時刻觀察客棧裏的情況。只是今天的客棧比昨天的要安靜多了,不再是一片熱鬧非凡,吵吵嚷嚷的景象了。難道是客棧不同?
☆、(40)又遇三皇子
雨馨注意到在客棧的中間,有一個彪形大漢,一看就知道是常年行走江湖的,十分的大氣豪爽。輪廓鮮明,眉毛很濃,皮膚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此時他正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相當的豪爽。
而在客棧的西南角,有一個身穿淡黃色衣服的男子。男子的臉龐十分的清秀,面容不算很精美,可是氣質卻很讓是不能忽視。男子舉手擡足間盡顯儒雅的氣息,從容而淡定,仿佛聖人臨時般清新脫俗,溫潤如玉,悲天憫人。讓人見了不由得想要主動的親近。
在客棧的東南角,卻有一個氣質跟他完全不同,但是一樣的引人注目,不可忽視。那人身穿一件紫色的錦袍,五官鮮明而俊美,精致如雕琢而出一般的面龐上沒有半絲笑意。冷漠如斯,仿佛周圍都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層。冷酷,威嚴,莊重,一個截然不同的男子。
雨馨此時知道,他們必定都不是簡單人物。有這等出色的人物在此,今天這客棧又怎麽可能還是熙熙嚷嚷的呢?
“啊…”
正在此時,一聲慘叫,在安靜得詭異的客棧裏響起。雨馨放眼望去,在離客棧門口不遠的地方,倒着一個穿着渾身破爛,髒兮兮,蜷縮着身體,在地上呻吟着的小乞丐。
“髒東西,這也是你來的地方?”一聲巨大的喊叫聲,驚動了客棧的所有人。
彪形大漢見此皺了皺眉頭,正猶豫着要不要出手。
“我錯了,我錯了…”小乞丐在地上呻吟着求饒。
“錯了?你他媽的生出你來,就已經錯了!”那人衣冠楚楚,衣着華貴,渾身都散發着庸俗的氣息,還十分的嚣張。雨馨一看,果然是他了,這蘇湘城敢随意惹是生非的,除了三皇子還有誰?
三皇子輕蔑的看着地上蜷縮的小乞丐,十分的鄙視和嫌惡。
此時小乞丐哆哆嗦嗦的站起來想要離開。誰知三皇子狠狠的出腳,踢在了他身上,小乞丐又倒了下去。不待小乞丐反應,三皇子又一腳踩了上去,正好踩中小乞丐的左手。這一踩,待了七分的狠勁,小乞丐的左手骨頭發出‘咔’的一聲。
雨馨皺了皺眉,這骨頭想必是要碎掉的吧。這個衣冠禽獸,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這樣作惡多端,肆意妄為。
此時中間的彪形大漢看了一眼,終于坐不住了,‘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位公子,這個小乞丐也是生活所迫,就不要太為難他了。不如就放過他吧。”彪形大漢對三皇子說道。
“放了他?”三皇子眼裏都是奸佞的笑容:“放了他可以啊,本皇子一向不喜歡為難人家的,小乞丐,這樣吧,你從我這挎下鑽過去,我就放了你。”說完便大笑起來。
在地上的小乞丐,一聲不吭,也沒有再叫喊,沒有呻吟。乞丐一向是沒有什麽尊嚴的,吃剩菜剩飯,撿垃圾,乞讨,靠人施舍,受人欺淩,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既然能逃一命,鑽胯又能如何呢?
可是雨馨卻看見地上的小乞丐一點也沒有要動的意思。直愣愣的盯着三皇子,仿佛沒有聽見聽他說什麽一樣。
彪形大漢見此,也不由得奇怪,就催促起來:“小兄弟,好漢不吃眼前虧,小命留着比什麽都重要。人家肯放過你了,別發愣啊。”
小乞丐回頭看了一眼彪形大漢,僅是短短的一眼,然後便轉回頭,又看了一眼三皇子。接着就在地上爬了起來。
雖然僅僅是一眼,但是雨馨卻看得很清楚,小乞丐看那個彪形大漢的那一眼,是鄙夷,對是鄙夷。一個乞丐對一個出言幫他的人,鄙夷。他看三皇子那一眼,是憤恨,一個乞丐對如此張揚跋扈的人的憤恨。
雨馨輕笑,誰說乞丐沒有尊嚴?明明就是三皇子仗勢欺人,他有何過錯,要他受辱鑽胯,他為何還要感恩戴德?乞丐就不是人麽?眼前這個小乞丐顯然就很有自尊,或許窮困,卻不窮志。他沒有放棄做人的尊嚴。
只是,此時小乞丐沒有朝三皇子的胯下爬,也沒有朝門外爬去,而是,朝她爬過來了。雨馨發現以後,不由得驚訝起來。他怎麽會朝自己爬過來。
看着小乞丐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他不是亂爬,而是想好了,就是朝她爬過來。很快,小乞丐就到了她的腳邊。他料定了她會幫他嗎?
雨馨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衣着褴褛,傷痕累累。雨馨十分的不忍心,也贊賞他的堅強和自尊,就從懷裏掏出一些碎銀,蹲下來,交到他的手上。又拿出随身帶的一點藥膏遞給他。
“你拿着,以後不要随便亂跑了。”雨馨輕聲的安慰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她點點頭。
這個時候,三皇子大步走過來,正要一腳踢在小乞丐身上,雨馨見此,十分迅速的拉起小乞丐,躲過了他這一腳。
“你是什麽東西,本皇子的事情,你也敢插手,莫非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三皇子怒瞪雨馨,對着她大聲的吼道。
“三皇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莫非就是他手無縛雞之力,三皇子才非要欺他?他不過是沒有皇子這般幸運,有個好父親罷了。”雨馨諷刺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是在暗罵三皇子仗着出生高貴,恃強淩弱。這番話說得很溫和,像是平常話語,可言語裏卻透濃濃的諷刺與鄙視。
雨馨心知此時不是惹是生非的時候,這個事情未必是她可以管得來的。可是她忍不住,看着可憐的小乞丐,再看這個衣冠禽獸,她還是站出來了。
“你,你竟敢這樣罵本皇子!”三皇子被她氣得發抖,手指指着她,大聲的叫道:“你既然知道本皇子的身份,你就應該想到,得罪本皇子是什麽下場!”
“小人還真不知,請三皇子不吝賜教。”雨馨沒有半點驚慌,不卑不亢。
“你找死,哼,你他媽的連我都敢惹了!今天不叫你嘗嘗本皇子的厲害,本皇子便決不罷休!哼!”三皇子回頭,看向他的一群侍衛,命令道:“給我上,狠狠的打,往死裏打!”
後面的一群侍衛聽令正要沖上來,一個聲音響起。
“慢着”
☆、(41)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三皇子回頭瞪了一眼,身邊的周昌,伸手就是一巴掌。
“你這個狗奴才,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三皇子十分的生氣。
“皇子殿下,您先聽小的說一句,說完了,您怎麽決定小的都不會再出聲,小的怕您這一打會後悔的。”周昌在後面顫顫巍巍的說道。
“去你媽的誰會後悔。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三皇子不耐煩的瞪着周昌。
周昌靠近三皇子,小聲的在他耳旁說道:“您難道沒看出來嗎?眼前這個人正是那天邀賞會的魁首,簫雨馨姑娘!如今不過是女扮男裝出門。”
周昌說得小聲,但是雨馨仍然是聽到了。不由得一驚,糟糕,被認出來了!
三皇子一聽眼神一亮,立即色咪咪的看着雨馨,心裏很是高興。那天晚上讓她跑了,沒來得及一親芳澤,事後怎麽都不好再去府裏要人,畢竟師出無名。可是,今天居然讓他遇見了,真是‘有緣’啊。
當下,立即脫口喊了出來:“原來是簫姑娘你在這裏啊!”
雨馨一看三皇子這個眼神就知道不好了,再聽他這麽一喊,就知道麻煩來了。原本的打算不能再進行了,她已經被認出來了,有名有姓,家就在那裏,追究起來容易得很。
雨馨還在想着,三皇子已經走到跟前來了,雨馨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簫姑娘,那天你說等我,怎麽沒等到我回來就走了呢?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簡直就是茶飯不思。”三皇子笑得很是淫蕩。
雨馨抽了抽嘴角,他居然厚顏無恥到了這個地步。眼看着三皇子朝她越靠越近。她手放在背後揮了揮,示意她身後的小乞丐先離開。
小乞丐明白她的意思,留下也沒用,留下只能給她添更多的麻煩,于是就躬着身子,悄悄的溜走了。
雨馨還在一步一步的後退。三皇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突然,一個手攔在了三皇子面前。兩人擡眼一看,原來是剛剛那個彪形大漢。
“這位皇子殿下,怎麽你連這位姑娘都不放過麽?”彪形大漢一臉正經的說道。
“去你的,你少多管閑事。”三皇子一點面子都不給。
彪形大漢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一臉不悅。
“皇子殿下,您出門在外,還是規矩點好。”彪形大漢用略帶警告的聲音說道。
“滾開,我規矩不規矩你還沒資格管。”
“我若是不讓呢?”
“來啊,給我上,打得他爹娘都不認得!”三皇子對身後的侍衛命令道。
侍衛一擁而上,和彪形大漢打了起來。彪形大漢見此也不客氣,江湖人最見不得人家恃強淩弱了,何況大白天要輕薄一個姑娘,想起來火氣就噌噌噌的往上冒。
畢竟是走管江湖的人,彪形大漢的身手還是不錯的。一個人招架着九個侍衛,勢均力敵,誰都不落下風。
雨馨注意到,三皇子身邊還有一個侍衛,沒有出手,站在那裏看着。雨馨立即知道不妙,三皇子身邊的這個才是高手。那些蝦兵蟹将都好對付的,若此人出手,那個大漢可能不敵。
‘砰’的幾聲,幾個侍衛被打倒在地,那個彪形大漢也是一臉得意。雨馨看着他苦笑着搖搖頭,心知這個侍衛肯定要出手了。
果然那個侍衛動了,其他侍衛立即退下,那個侍衛一出手,十招之內,就把彪形大漢一腳踩在了地上,十分的輕松。随後一旁的侍衛立馬圍了上去,就是一陣暴打。
“沒用的東西,會幾招就敢在本皇子面前叫嚣,給我打,狠狠的打。”三皇子一臉得意,憤恨的看着地上的大漢。
三皇子旁邊的侍衛退了回來,地上的彪形大漢見此立即狠狠的推開身上的侍衛,十分迅速的站起來,頭也不回得逃了出去,整個過程十分的迅速。
雨馨一愣,‘噗’一下,笑了出來,這個人,真是可愛。
三皇子一愣,本想叫人去追,但是回頭一看,心想還是快點把雨馨帶走的好。比起追人,佳人似乎更重要。
三皇子回頭一臉笑意的看着雨馨。
“簫姑娘,跟本皇子回去吧,本皇子會好好招待你的。”說着就又朝雨馨靠過來。
雨馨立即後退了幾步,然後走到那塊冷酷的千年寒冰身邊。剛剛她趁亂已經看清楚了這裏每個人的情況,她知道,這個冰塊必定能幫她擺脫那個淫賊。
“皇子殿下,我那天匆匆離開,是有要事呢。”
“你有何事?沒關系,那今天就乖乖跟我回去吧。”
“我也想跟你回去,只是今天小女子,也有要事呢。”
“什麽要事?”三皇子不耐煩的問道。
“這…”雨馨言語含糊,面若桃花,一層淡淡的緋紅染上臉頰,看起來十分的嬌羞誘人。眼角不經意間,幾次朝她身旁不遠處的那個白衣男子看去。
三皇子看到她那麽誘人的模樣,整個人都快要流口水了,只是注意到她眼角不經意的朝那個白衣男子瞟去,心裏一陣不悅。心知雨馨說的要事就是這個男子吧。
哼,敢跟他搶女人,三皇子頓時怒氣直升,朝那個男子面前走去。然後用力的将他桌面上的茶壺拍倒在地上,站直了身,居高臨下的瞪着他。
那白衣男子至始至終都只是安靜的喝着他的茶,頭都沒有擡一下,但是渾身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不由得讓周圍的人都大了個寒戰。
“喂,你算個什麽東西。”三皇子心裏有些害怕,但是看他這樣搶他女人,又竟敢對他這樣不敬,心裏十分的惱火。剛剛又教訓了那個彪形大漢,心裏的得意勁還沒過。所以當下就壯着膽子朝他叫嚣起來。
這下,那冰塊緩緩的擡起頭,看了三皇子一眼。那眼神十分的犀利,帶着幾分的淩厲,朝三皇子射來,被這樣的眼光看着,三皇子像是渾身被刀割過一樣,疼痛,害怕。
“你,你幹什麽這樣看你着我。”三皇子聲音有點哆嗦起來。
“滾”犀利的一聲,讓所有人都不覺打了個激靈。
三皇子此時額頭冒出了冷汗,他很怕。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麽好怕的,剛剛那個彪形大漢那麽厲害,不照樣給他收拾了,現在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子,身邊有個侍衛罷了。難道他的十個侍衛還打不過着兩個?
想到這個,三皇子硬起頭皮沖他喊道:“你憑什麽讓本皇子滾,你滾還差不多。”
那個白衣男子皺了皺眉,重重的放下了酒杯。
就在這個時候,他旁邊的侍衛動了,身手十分犀利,招式十分的利落。沒幾下,就把三皇子的那群侍衛全部扔出了客棧大門,包括那個十招內制服彪形大漢的侍衛。
幹淨利落,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三皇子見此,雙腿哆嗦,‘啊’的大叫一聲,就跑了出去。
雨馨見此暗暗的松了一口氣,邁步正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白色的東西‘唰’的一下飛了過來,從她的手邊擦過,割破了她的左手。殷紅的血液從劃痕處流了出來。
☆、(42)不簡單呢
雨馨擡起她的手,看了看被割破的左手,擡頭看着剛剛幫她解了圍的那個冰塊。那個割破她手的茶杯蓋正是這個冰塊擲過來的。
“不要在我面前耍這些花招,否則,下次割破的,就是你的靜脈,等待你的,就是流血而亡。”冰塊冷冷的說道,不帶一絲感情。
雨馨瞟他一眼,很不是滋味,但心知他确實是一個厲害角色,也不想招惹他,沒有說話,就邁步要離開。
此時她看見剛剛坐在西南角落的那個溫潤如玉的淡黃色衣服男子,面帶溫和的笑意朝她走過來。
“姑娘,你的手沒事吧。”聲音很溫柔很動聽。
雨馨搖搖頭。
那個男子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對她說道:“姑娘,你的手只是皮外傷,用點藥就會好的,不巧在下這裏有些藥,還希望姑娘不嫌棄,拿去治傷。”
“謝謝你,只是,無功不受祿,我們萍水相逢,我不能随意拿你的藥。”雨馨搖搖頭拒絕了他。
“姑娘太見外了,出門在外,萍水相逢即是緣,不是麽?”說罷,他看向那個冰塊。雙手作揖,禮貌溫和的朝他說道:“不想在此遇見斬兄,在下北牧逸。只是,這位姑娘也不是有心要與斬兄為難,還請斬兄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在此為這位姑娘致歉。”
“斬劍寒受不起。”說罷,站起身,朝樓上房間走去。他的侍衛也立即跟上他。
北牧逸看着斬劍寒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搖搖頭,然後轉頭就對雨馨說道:“斬兄他就是這個脾氣,還請姑娘不要往心裏去。”
雨馨搖搖頭,說道:“我沒事。”
“姑娘收下在下的藥吧,這外面亂得很,如今姑娘一個人出來,在下擔心姑娘在有意外,若姑娘不嫌在下冒昧,就讓在下送你回家吧。”北牧逸謙謙有禮。
“不必了,多謝公子。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了,以免爹爹擔心。随便拿他人東西,爹爹會不悅,并且家裏有藥,多謝公子好意。”
“既然如此,就是在下冒昧了。”北牧逸雙手作揖。
雨馨微微福身算作還禮,随後就離開客棧了。
離開客棧了以後,她拐進了小巷,七拐八拐的,走到了暮遠居門口。
雨馨站在門口,冷笑一聲,好你個北牧逸,真當我是傻的麽?你若真如你表面那般溫潤儒雅,謙謙有禮,悲天憫人,又怎麽可能在小乞丐挨打,在我被三皇子逼迫的時候不出來,直到我準備要離開了你才出來“替我解圍”。
雨馨看了看自己劃破的左手,用手輕輕的撫摸着那塊泛着淡淡紫光的玉。紫光,在這個時候無疑是最敏感的東西了。
若不是自己左手被割破,擡起手,露出了這塊泛着紫光的玉,北牧逸怎麽會主動走過來獻殷勤?不過是想得到手上的這塊玉罷了。
接受北牧逸的藥?當她不知道這個盒子上做了手腳,倘若真的接了,她的行蹤就洩露了吧。此番不成還想送她回家,遭到拒絕,竟然直接派人跟蹤了。只是,她是那麽容易就被人跟蹤而不知的人麽?
此人心計如此之深,絕非善類,他這個外表真不知道騙過了多少人!
雨馨搖搖頭,想想就覺得這個人可怕。那個斬劍寒雖然出手狠辣不留情,但是他明明可以割破她手上的繩子,拿走這塊玉,可是他卻沒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很明顯了,不是麽?
雨馨擡起頭,看了看門口,左手摸了摸那塊玉,擡腿,敲門,邁進了暮遠居。
院子裏,碧綠的荷塘邊,搖晃的竹枝下,一桌一椅一人,風華絕代,優雅淡然。
“你來了”
“嗯,我來看看你…”
“嗯?”墨瑾挑了挑眉看着雨馨。
“墨瑾,你知道最近長平山的異動發出的能量越來越大了吧?”
“嗯。”
“最近來蘇湘城的人越來越多了。”
“嗯。”
雨馨側着頭看他,“墨瑾,我知道,你也是為長平山而來的吧?”
墨瑾沒有說話。
雨馨低頭摸了摸手上泛着淡紫色光芒的玉,又擡起頭來,“這塊玉是從長平山帶回來的,嗯,它雖然不是那個要出山的寶物,但是,必定和它有密切的關聯。”
雨馨把手上的玉解了下來,拿起墨瑾的手,把玉放進了他的手掌心裏。
墨瑾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墨瑾,它對你很重要吧。現在來到蘇湘城的人無一不想得到它,與其放在我這裏,要防着別人來搶奪,不如就給你了吧。畢竟它也不只是我找到的。”雨馨認真的說道。
墨瑾握着手中暖暖的玉,又伸出手,拿起雨馨的手腕,幫她把玉系了回去。
“它是你的。你不必為我考慮,我自有打算。”墨瑾看着雨馨,捋了捋她額前的發絲,繼續說道:“今天又去哪裏玩了?”
“墨瑾…”雨馨看着手腕上的玉,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看着墨瑾的眼睛,快要出口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嗯?”
“我今天沒去哪玩,就是随便逛逛,去客棧喝了杯茶。”
“又是昨天那家?”
“我才沒那麽傻呢,今天去了萬福客棧,若都去同一家,萬一又被你逮着了怎麽辦?”雨馨說着俏皮一笑。
“哦,原來是換了一家客棧,等不到我,就直接跑我府上來了,看來,你想我想得緊啊。”墨瑾淡淡的說道。
“才不是呢,誰想你了!”雨馨立即反駁道。
“嗯?”
雨馨看到墨瑾這樣疑問的眼神,心裏不由得一緊,臉微微泛紅,立即低下頭去。
“以後不要随便亂跑,現在外面确實很亂。萬一遇到個什麽危險,那怎麽辦?”墨瑾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雨馨手腕上的傷痕,眼裏滿是溫柔和疼惜。然後取出一個精致的小藥盒,為雨馨上藥。原本火辣辣的傷口被冰涼的藥膏敷上,頓時舒服很多。
“嗯,可是好不容易有機會去了解更多的外面的世界…”
“要出去的時候跟我說,我陪你出去。”
雨馨怔了怔,看着墨瑾,心裏深處的一根弦輕輕被的撥動了。
“嗯…”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我能自己安全的回去的。”
“嗯?”墨瑾似乎并不同意。
“不會有事的,只要我不亂跑…”雨馨心越來越虛,聲音越來愈小。
“你也知道你成天喜歡亂跑。”
“我錯了。”雨馨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垂下了腦袋。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
送走雨馨,墨瑾站在院子裏,手中把玩着茶杯。
“爺”浩七單膝跪在地上。
“把萬福客棧的情況查清楚。”
“是,屬下領命。”
“還有,悠着點,裏面住的人不一般。”
“是,屬下謹記。”
浩七退下,墨瑾看着手中的茶杯,能如此巧妙的劃皮肉而不傷靜脈,不簡單呢。
☆、(43)一縷馨香入夢遙
觀應書院。
滿目蔥茏,花木成群,樹影婆娑,花枝搖曳,四周是郁郁蔥蔥的翠竹,清風拂過,叢葉舞動,剛勁之中又顯些柔娟。花叢高低錯落,粉紅的,潔白的,鵝黃的,淡紫的,花兒在寂靜的空氣中悄悄地飄散着微微清香。
美妙如畫的書院後院中,玄班的學生聚集于此,紛紛攤開桌前的宣紙,慢慢的研磨起硯中的墨。
“今天在這如詩如畫的院子裏,我們開始畫作課。”夫子捋了捋胡子,看着衆學生說道:“今日,我們就以風景為題,畫出各自心中最美妙的風景。”
衆人一聽題目,了然的點點頭。
“如今這後院滿園花開,但願各位能找到自己最滿意的景。”夫子呵呵的笑起來,今天他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
“那麽大家就開始吧。”
夫子話畢,衆人或是拿起自己的筆墨紙硯,或是四處尋找令自己心儀的景物。
“墨瑾,你來了?”婉琴緩緩的走到墨瑾身邊。
“嗯”墨瑾擡頭看了她一眼。
婉琴還想說些什麽,看見墨瑾的反應便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心裏一陣失落,其實她很早就應該看出來了,不是麽?墨瑾心裏根本沒有她,可是她不甘心。
他那麽優秀,風華絕代,氣質優雅,沉穩淡定,恍如谪仙。
他總是離她那麽近,那麽遠。她可以在書院看見他,可以和他在同一間書屋下念書,可以和他說話,他離她那麽近。她不會知道他在做什麽,她不會和他又談心的機會,她從不曾走進他的心裏。他離她那麽遠。
可曾有人走近他,走進他的心裏?雨馨呢?她可以麽?
婉琴柳眉緊蹙,美目含霧,怔怔的看着墨瑾。
“婉琴”
一聲叫喚把她飄遠的思緒帶了回來。婉琴回過神,叫她的不是墨瑾,卻是雨馨。她這樣站在旁邊看着他,他卻視她若無睹。
婉琴擡起頭看了一眼雨馨,默不作聲的離開,回到她的桌邊作畫去了。
“其實她只是…”
雨馨話說到一半。墨瑾擡起頭,看了一眼雨馨,眼神無波。卻讓雨馨不知如何,或者是要不要再說下去了。
半晌,雨馨還是再開口了:“其實,她,是個很好的女子。你…”
“所以我對她做了最正确,最仁慈的事情。”墨瑾打斷她,不帶任何一點感情。
雨馨不再做聲,她知道,墨瑾是對的。既然沒有結果,何必任它在生根發芽?早些扼殺,傷心失落便少了吧。
雨馨轉回頭,也走回了自己的桌邊,動起筆來。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了,夫子來回走動在幾個學生桌邊,一邊欣賞,一邊點頭稱贊。被他稱贊的學生總是很高興的沖他一笑。
末了,夫子走到衆人的桌子前方,捋了捋胡子。
“我看,大家都畫的差不多了,老夫看了一些作品,很是滿意。好,現在就請大家把畫拿上來讓大家都欣賞欣賞。從左邊起,嗯,松元,你先上來吧。”
“是,夫子。”
松元走到前面,把畫遞給夫子,夫子當衆打開,衆人一覽無餘。
“嗯,自然與恬靜,黑瓦、白牆、書院的各色各樣的小樓庭院,臨水的花窗與扉門,畫得十分的細致,确實是一幅美妙的畫作。很好,很好。”
“謝謝夫子誇獎。”松元高興的笑着,還順帶看了一眼婉琴。
“好,下一個…”夫子繼續讓學生門都上來展示。
……
“嗯,雨馨,到你了。老夫很期待你的畫作,你可是從未讓老夫失望的啊。”
雨馨點點頭。展開畫卷,畫卷上,俨然是一片山崖,山崖之前是一片茫茫的霧海,隐隐約約間,可以看到高山大川的輪廓。山崖之後是一片青松密林。崖頂上,一人負手而立,不辨男女,飄飄如仙。
松林雖然茂密而蔥茏,和霧海一比,卻又失了大氣。霧海雖然磅礴豪邁,和畫中人一比,卻又失了霸氣。那仿佛是一個站在天地之巅,負手看盡天下的人,翻手可以翻排命格,覆手可以覆立乾坤。氣勢磅礴,相當懾人。
“亦景亦人,氣勢懾人。”夫子仔細端詳了一番,搖搖頭,那是要多大的胸襟才能畫出這樣俯瞰天下的畫卷。雨馨啊雨馨,你的心有多大?
夫子沒有像誇獎其他學生那樣再連連誇獎雨馨,只一句話,便不能在言語了。
夫子端詳了一會,終于還是收起畫,還給雨馨。雨馨也不語,仿佛一切如所料。
“下一個,墨瑾,你拿上來吧。”
墨瑾把畫卷遞上,夫子展開畫卷。
只見月光浮動,竹光倩影之下,有一個婷婷而立的袅娜女子,風華照人,後面一頭漂亮的烏絲披在肩上,如瀑的青絲如被天水漫洗過的綢緞。墨瞳淡淡潋滟氤氲,雙目透着靈氣,水潤而有神,充滿寧靜的淡淡的清新的氣息。
夫子似乎有點不大置信。衆人也一驚。
“這…墨瑾,本次畫作以風景為題,你這畫的是…”夫子疑惑的看着墨瑾。
“我沒有偏題,她就是我眼中最美的風景。”墨瑾微微一笑。
衆人,一愣,看着畫中栩栩如生的女子,那容顏,那神态,不知是畫中走出了人,還是人走進了畫。
畫旁題一首詩:
誰奪天工雕玉容,百媚閉月惹花羞。生香筆墨書妙賦,拈花信口吟絕詩。撥弦悠揚萦鳥醉,黑白盤上睿智出。人生快意知何處?一縷馨香入夢遙。“人生快意知何處,一縷馨香入夢遙。”雨馨喃喃的念着:“一縷馨香入夢遙。”
擡頭看去,墨瑾正看着她,雨馨不由得頭一低。粉嫩的臉頰上泛起點點紅暈,宛若陽春
三月的桃花,含羞綻放。
衆人頓時議論紛紛,志澤用嫌惡的眼神看着墨瑾,心裏很是不滿,就像看着小人獻媚般渾身不自在。
夫子見此,也覺得似乎有點太過于張揚,這些個情感,老頭子還是非禮勿視的好。當下就把畫收起,還給了墨瑾。繼續請學生上臺展示畫作。
松元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墨瑾,心想:小人獻媚,這個人怎麽這麽會耍花招,早知道我也畫一張婉琴的畫像,或許她也會喜歡呢。想到這突然意識到自己只顧着看畫忘了婉琴。
當下回頭去看婉琴,發現婉琴柳眉緊鎖,兩眼泛紅,淚水彌漫眼眶。
松元見她這副模樣,心裏就急了,趕緊走到婉琴身邊:“婉琴,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婉琴只看着墨瑾,卻不說話。一縷馨香入夢遙,真的是她麽?是她走進了你的心裏,成了你的夢。
☆、(44)姻緣簽
這是雨馨聽到松元的聲音回頭看着婉琴,眼神複雜。
注意到雨馨透來的目光,歉疚,在婉琴的眼裏成了濃濃的諷刺和同情。婉琴再也忍不住了,珍珠般的淚水從眼裏流了出來。随後立刻轉身跑去出去。
“婉琴…”松元見此立刻跟了上去。
這個從來都充滿了害羞與矜持的傻丫頭在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