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求

快雪閣中,桓思飛正在投壺,可惜技藝不精,連投了幾個一個都未投進,就連寒枝也嘟囔着嘴笑道:“大小姐,您還是蹴鞠更厲害些,這投壺,明明是南陳女子更喜愛的玩意嘛!”

北人愛蹴鞠打馬球,南人偏愛什麽“賭書消得潑茶香”似的風雅玩意,桓思飛本不愛這等“附庸風雅”的物什,可“他”喜愛,她便忍不住去揣度,去學習,只是可惜自己終究沒那個天賦,琴棋書畫不佳,如今就連這微末的投壺把戲也一樣不中,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不玩了。”她懶懶道,寒枝喜笑顏開:“這才是我的大小姐,還不如曬曬太陽,搗鼓這物什,太不容易啦!”

她本就是懶憊的性子,也不愛外出走動。

試問滿魏都的人誰不認識桓府大小姐,便是不認識她,也認識桓家馬車的标識、貼身照顧的桓府護衛、侍女、家丁,還有那些看不見的緊緊跟随的暗衛們。

“大小姐,你是不是還在生大人的氣呀,大人定不是故意的,都怪靜影那個賤......”話還沒說完,桓思飛一個眼神橫過來,透着警告,寒枝知道大小姐雖縱容自己欺負靜影,卻聽不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說靜影壞話,于是忙住了嘴。

明明靜影都......大小姐還總是維護着她,真不知大小姐是怎麽想的!

寒枝悶悶不樂的站在一旁,桓思飛坐在秋千上,懶懶曬着太陽,靜影在院牆外,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幅場景。

桓思飛平日裏瞧着像是另一個桓槊,生人勿近的,如今倚靠在秋千架上,才令人恍然驚覺,她也不過是個年紀未滿二八的年輕女孩,倘若在尋常任何一個權貴的家中,這樣年紀的女孩應當被保護得好好的,不谙世事,別樣天真,可桓思飛......

靜影想到自己。

她們其實有一些相似之處。

“大小姐,投壺不是這麽投的。”她身着穿花戲蝶的杏色牡丹裙,頭上只別了一柄素樸的木簪,裙擺走動間搖曳生輝,明明不過是那樣素淨的打扮,可靜影卻似乎總是有這樣的魔力,叫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當她想這麽做時。

桓思飛冷冷瞥了她一眼,寒枝怒目視她,近前擋在桓思飛面前:“你來做什麽,這裏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

靜影淺淺笑了笑,并未理會寒枝的疾言厲色,只是定定看着桓思飛:“我故鄉的山茶花開得很好,小姐冰雪容貌,最适合別上這樣一朵緋色的山茶花在鬓邊,定會錦上添花,美貌非常。”凡是女子,又有誰不愛聽這樣贊美之詞呢。

果然,桓思飛的面容稍稍緩和一些,寒枝卻不依不撓:“小姐,你忘了她以前也是這樣哄騙你的麽?”

靜影耳朵微動,抓住寒枝話中的一些關鍵信息,“以前”、“哄騙”,靜影扪心自問,她從未想過利用桓思飛,只是她畢竟不是桓思飛,不知這位魏都大小姐心中是怎樣的想法。

他們兄妹二人,倒慣會給人安罪名的。

靜影取出從袖中取出一支木簪,想要上前,果不其然被寒枝擋住了,靜影咬唇,将木簪遞給寒枝,娓娓道來:“我也有哥哥,知道大小姐護兄心切,可我走到如今皆非我心中所願,我只希望大小姐不要怨恨我,這是我親手雕刻的木簪,還忘大小姐收下,也算是我償還大小姐昔日對我的恩情。我這便走了。”說罷便要離開。

繡鞋剛剛踏出院落,桓思飛便開口:“你所求什麽?”

桓思飛到底是桓槊的親妹妹,因此無論府上人怎樣的訛傳,說大小姐一直生活在大人的庇佑中,心無城府,靜影都始終記得,她是桓槊的妹妹。光憑這一點,便足以斷定,桓思飛并非什麽心思單純小姑娘。

“你以前從未刻意對我解釋過這些,今日來也不是專程為我解釋這些的吧。”桓思飛淡淡道,而後緩緩從秋千上下來,走到靜影背後。

“算計哥哥不成,便來算計我?”她嗤笑:“可我還會那麽蠢得讓你算計兩次麽?”

靜影轉過身來不卑不亢:“我從未算計過您,不論您相信與否。方才我所言,字字出自肺腑,我本就不願留在桓府,今日我來,不過是想求小姐放我一條生路。”

“奴婢不願留在大人身邊。”字字珠玑,卻又字字出自肺腑,靜影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那麽暢快地言語過了。

這座大冢宰府,竟将她困得死死的。虛擲光陰,苦心謀求數日,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靜影便是死也要碰一回這銅牆鐵壁。

桓思飛似乎未曾想到,靜影會這樣形容她與兄長的關系,驚愕之餘,心中竟生出一絲雀躍來。

“你當真不喜歡哥哥?”她這話雖問得奇怪,可靜影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自然從來沒有過。”她對桓槊,只有恨意,若非桓槊,自己又怎會被囚禁于大冢宰府,又怎會不明不白的淪落到魏都,這一切都是桓槊所賜。

“可你是哥哥新寵,這些日子來一直陪伴在哥哥左右,府上下人也都稱呼你作‘靜姑娘’,難不成你一直在欺騙哥哥?”桓思飛半信半疑,目光暗含打量。

靜影搖搖頭:“奴婢沒有欺騙大冢宰,奴婢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為之。”桓思飛半信半疑,竟直接哂笑出聲:“桓府潑天的富貴,誰能割舍下呢,你嗎?”世俗之人豈會置眼前富貴于不顧。

靜影跪在地上,給桓小姐磕了三個頭:“當日靜影流落魏都,是小姐施救給了靜影一個安身之所,這三個頭是謝大小姐救我于危難,我這一生,從未想過榮華富貴,所求不過簡單的生活,靜影只是想活下去,可是留在桓府,也許活下去都不成了。”桓槊權力在握,她不過一個奴婢,生殺予奪,皆在桓槊一念之間。

桓思飛思慮良久,最後淡淡道:“起來吧,本小姐不需你的謝意。”

靜影試探問道:“那您這是答應助我了?”

寒枝趕忙拉住桓思飛:“小姐不要,她一向狡猾!”

桓思飛卻将她的手扯下:“寒枝。”桓思飛一步步走向靜影掐着靜影的脖子,突然笑道:“你若是離開,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若是她再回來,只怕桓槊饒不了她。可靜影本就沒有再打算踏足魏地,因此毫不猶豫地點頭起誓:“若我有幸離開桓府,終我一生将不會再回魏都,更不會出現在桓大人面前。”

桓思飛聽完她的話,似乎有一瞬間愣怔,可轉而神态恢複如常,背過身去,示意靜影她可以走了。

“小姐,她走了。”寒枝小心翼翼提醒,桓思飛這才回過頭來看着院落門前的那條鵝卵石小路,靜影方才才從上面走過。

腦海中不知怎的浮現出頭一次見到“他”的情形,也是這麽一個日子,“他”身着鴉青色的長衫,雖面色狼狽,衣衫褴褛,但彬彬有禮,謙遜溫和又狡黠聰慧,若她是“他”,該有多好。

“她送的簪子呢?”桓思飛問到,寒枝忙不疊将簪子奉上,還忍不住挖苦幾句:“也不是什麽名貴的木頭,做工更是不行,和小姐您的首飾相比,不知遜色多少,還是拿給奴婢去扔了吧。”

桓思飛卻搖搖頭:“不必,收在匣子裏吧,算是個......教訓。”

“小姐,她方才同簪子一起,還遞給我一封請柬!”寒枝嚷道,桓思飛将那請柬展開,看到裏頭的字,不禁将手中的請柬捏得更緊了些。

四月初八,下個月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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