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遛狗

放了學,言野伺候了黃佳梅吃飯,再拉着小車把她送到夜市。

兩人是第一波來夜市占位的,這個點來這裏,布置完了還要等個一小時左右才會熱鬧起來。

他站旁邊拿起錯題本看了一會兒,又讓黃佳梅給他抽背幾個。在黃佳梅的再三催促下,終于移動步子回家。

按慣例把耳機戴上,沒出聲,重新插了接口,還是沒音。

這是他才買的耳機,言野氣到肝疼。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一陣嬉笑,幾個穿得花裏胡哨的年輕人,騎着自行車從坡上往下沖。

言野瞳孔一震,鄒翔竟然在這群人裏。

不過鄒翔沒騎車,他雙手被一根破繩綁着,繩子的另一頭捏在別人手裏。

又是一個熟人,李盛。

李盛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跟班們大笑起來。他突然吹了一聲口哨,左腳蹬地,輪胎飛速轉動,自行車像小箭一樣飙出。

繩子一下繃起,鄒翔踉跄幾步,被迫追着車屁股死命奔跑。他外套裏的內衫全部浸濕,汗水順着頭發滑落,在水泥地上一顆顆濺開。

這是第三次“遛狗”。

鄒翔逐漸掌握了“如何跟上栓着自己的自行車”這門技能。

他表現得順從又配合,這讓李盛很滿意。

但他現在不想了,這和言野那天拉着他跑的感覺不同。

李盛回頭露出一個嘲弄的笑,用手扯了扯繩子:“跑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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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翔低下頭,眼神已經變了。

李盛好像突然重心不穩,車頭拐了個彎,整個人摔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鄒翔也摔坐在地,自行車拖着他的手腕往前滑了一尺,手腕擦破翻出紅肉。

兩人一車橫在路上,活像車禍現場。

小弟們慌了神,連忙圍上來,太子太子地叫着。

“別叫了,哭喪啊!”李盛以為是自己騎拐了,站起來,怒氣沖沖地一腳踹到鄒翔的肚子上,“媽的沒勁。”

鄒翔緘口不言,他正努力地從頭發縫隙中往外看,報刊亭後面站着的那個人,背直得像一棵松,挺像言野的。想到這裏,他笑了一下。

“我.操.你.媽,還笑呢!”李盛又踹了他一腳。

小弟甲看不過去了,小心翼翼地說:“太子要不算了吧,本來就夠傻的了,再打下去就真傻了。”他剛說完,臉上就挨了一拳。

李盛提着他的領子道:“我看上去是怕事的嗎,我就算是把他打死,也沒人動得了我。”

小弟甲堆着笑忙讨饒,李盛松開手,掃了眼鄒翔。

□□戳一下還會跳,鄒翔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實在敗興。

“算了,今天玩累了,走吧,請你們吃大餐去。”李盛說。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人走完了,鄒翔孤零零躺在地上,旁邊扔着李盛不要的自行車。

言野走過來,在鄒翔身上輕踢一下:“還活着嗎?”

鄒翔不動。

言野蹲下來掀起他的劉海:“睜眼睛裝睡不太好吧?”

鄒翔聞言坐起來。

言野猶豫片刻,才問:“沒事吧。”

他挺不願意問這句話的,這句話說出去就跟“沒事到我家玩”這種客套話一樣,人家真來了,不可能拒之不見。萬一鄒翔說了有事,他還得順着話繼續問,沒準又是一堆麻煩事。

但是他還是問了。

言野發現夕陽下,鄒翔眼珠子是淺灰色的,跟霞光鑄成的琉璃似的。

他被這雙眼睛盯得發怵,假裝咳嗽準備起身。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突然湊到了脖子旁邊,鄒翔用臂彎把他圈起來,鼻尖在言野脆弱的皮膚上輕輕地蹭着。

“Fock,你是智障嗎!”言野一把推開他,四下看了看,還好沒有人經過。

鄒翔又想蹭。

“智障你好,智障再見。”

言野哆哆嗦嗦爬起來,褲腳突然被拉住,就像被小動物叼住褲腿似的。

鄒翔表情挺平靜,但言野在他臉上看到四個大字——失魂落魄。

一年前和老媽跌跌撞撞的來到這個縣城時,自己的模樣比起鄒翔,估計也好不了哪去。

不能讓他一個人呆着,至少今天不行。

太陽已經沉到了坡頂那條線的位置,被黃葛樹遮住的參差錯落的老房子攏上一層柔光,斑駁的樹蔭與房檐的陰影交錯着。

言野向鄒翔伸出一只手,他逆着光,鄒翔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被毛絨絨的金光勾勒的輪廓。言野的手指纖細,骨節被漂亮地包裹着,指甲修得幹淨勻稱。鄒翔伸出自己被水泥地磨破,蹭上泥土的手,停留在那只漂亮的手兩厘米的半空。言野一把拉住他,把他拽起來。

言野松開他的手:“有沒有骨折?”

鄒翔動動腿:“沒。”

言野慕了,腿長真好。

言野:“你從放學起就和李盛他們‘玩’到現在?”

鄒翔:“。”

言野打量着鄒翔,真是個怪人。說他慫,他又有膽子使壞,剛才李盛就是這麽摔的。說他剛,他卻一直讓李盛欺負,不做多餘的反抗。

如果非得形容,大概是一個M。能一腳把學校板凳踢散架,但又天天接受校園暴力洗禮還不反抗的,除了M,言野找不到詞形容鄒翔的狀态。

言野考慮了一下措辭:“我去金欣商業街,你?”

留了半句沒說完,意思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可是鄒翔沒媽可找。

鄒翔:“我跟你一起去。”

言野不大想。

“你說了我們是朋友。”鄒翔說,“在校外。”

言野:“......”

早知道直說走人。

言野帶着鄒翔去了一個名叫“金欣商業街”的地下商場,他的耳機就在那裏面買的。十五塊錢的價格,跟店老板砍價砍出了三個月的保修期。

兩人下去時路過樓梯口擺着的幾個固定小攤,有貼膜的,有麻辣串,有肉夾馍。他注意到鄒翔的喉結鼓動了一下。

小孩嗎,還咽口水呢?

“走了。”他插着手不耐煩地道。

鄒翔聽話地跟了上來,只是一步三回頭,看得言野都要為他配一曲《十八裏相送》。

“你想吃啊,買一個呗。”言野挑着眉毛道,又補了一句,“自己付錢。”

鄒翔挪到麻辣串的攤位旁邊,抗住了老板的熱心推薦,等着言野決定今天的晚餐。

言野估摸着鄒翔的食量拿了一些,又讓老板打一碗飯。老板賺了筆“大錢”,顯然很開心,從旁邊的保溫筒裏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

“十二塊五。”

言野拿着鄒翔的錢包:“少點呗,十塊行不”

老板沒見過買麻辣串都要砍價的,端着碗的手差點打翻,又看了一眼鄒翔,瞅着跟流浪兒童似的:“最多少你個零頭,十二塊。”

言野平靜地道:“老板,我下次還帶同學來。”

老板服了,眼見又有一波人下樓,只想把這兩人打發走,別擋着攤位:“十一塊,不講價了。”

言野有些失望,對麻辣燙的價格,也對自己退步的砍價技術:“再加塊海帶,就鍋裏浮着這塊。”

鄒翔夾着言野唇槍舌戰贏來的戰利品,珍重地吃了下去。然後,嗆了一地的口水。

言野盯着他瞬間漲紅的臉,驚訝道:“這麽不能吃辣嗎?”

他說完就想起鄒翔剛轉來,一口标準的普通話,跟縣城裏帶着方言的塑料味普通話截然不同。還有引人矚目的身高,學校裏除了美術班那個叫白星的,就沒比他更高的了。

應該是北方來的吧,言野又瞧了瞧那一手的凍瘡,分明是沒吃過南方冬天的苦。

鄒翔吃完那塊海帶後,就将麻辣燙遞給言野:“給你吃。”

言野嫌棄道:“你當哥是垃圾桶啊,想倒就倒。”

鄒翔手沒收回去,分外倔犟。

言野無語:“我吃過飯了,而且......我也不能吃辣。”

他說完,一把按到鄒翔頭上,将他的腦袋當支點,蹭的一下站起來,抖了抖麻掉的腿。

鄒翔還捧着飯蹲地上,仰着腦袋看着他。眼眶紅成一片,臉上還蹭了傷,那模樣慘得,言野都差點掏出五角錢巨款塞到他的碗裏。

耳機修是修不了的,老板沒辦法給言野換了新。言野挺高興的,大手一擺帶着鄒翔逛起衣服。應該說是言野單方面地逛,鄒翔跟在後面随遇而安,像個移動衣架,不時被扔上兩件。

說實話,地下商場的老板在進貨的審美上都有些一言難盡的統一,特招惹染着黃紅藍綠雞冠頭,腰間竄着銀色大鏈子,走姿大搖大擺的殺馬特青年。

言野選擇這裏的理由只有一個,能砍價。

老板賣一百,他直接張口砍掉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還付得猶豫不決,時不時地使出“也不是很滿意”大法以及“假裝離開”大法。

他舉着一條紅綠相間的大褲衩子,眼神往鄒翔肚皮下面一寸去,然後伸手拿了一盒三件裝的黑白灰經典配色內褲套裝。

一直沉默的鄒翔突然吭聲:“太小了,我穿不下。”

言野毫無意識地道:“不應該啊,你又不胖。”

他突然住口了,臉皮漂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鄒翔這個狗.日的,飙車都面無表情。

身為一個男人,言野有些憤怒再混雜了一些嫉妒:“就買這個號,穿不下給我剪掉。”

鄒翔稍微低下頭,劉海遮住大半張臉,但嘴角突然向上勾起。

言野冷漠的聲音傳來:“再笑就給你買紅配綠的花褲衩子。”

鄒翔擰着花褲衩回去時,言野叮囑了一句:“在學校別招惹我,聽到了嗎。”

鄒翔嗯了一聲。

“陪你玩了,街也逛了,衣服也買了,哥們就只能幫你到這兒了。”言野掃了一眼花褲衩,“勸你一句,出門在外面子工程很重要。你再髒點,端個碗蹲街上,估計月收入能上十萬。”

作者有話要說:

野哥一直在為狗翔刷新自己的底線鴨,這是緣分的安排還是命運的捉弄?

是碼字機無情的嘲笑:咯咯咯

4.3修了一個時間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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