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從孫子輩裏挑選當家人的意思。
這可急壞了景大太太。自己的夫君景佑豐是嫡長子,加之其做事一向成熟穩重,眼光獨到,他負責打理的生意蒸蒸日上,她一直以為當家人這個位置必是穩妥妥的進入大房的囊中,誰知又半路殺出小一輩的景咬金!!!
說到小字輩中,當屬景亦文最為突出,老太爺也對他最為看重,已然是景家當家人最熱門的人選。
大宏朝的男子十三歲便可議親,景亦文已經九歲,沒幾年可以等了,萬一到時他再攀上一門好親事,借助岳家的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大房就可以絕了做當家人的念頭。
這怎麽可以?這絕對不行!
景大太太急的幾個晚上沒睡好覺,總算想到這個辦法——讓景亦文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兒。
且不管他以後或許會有大出息,首先便要讓他無勢可借!
可是景亦文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娶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呢?老太爺那關首先就過不了啊!
正當她不知如何實施的時候,偏偏景亦文墜馬不醒,她覺得,這回真是連老天都幫她!
景林氏看着站在景李氏身後低頭不語的容歆綠,真是越看越滿意!
正當這邊三人貌似妯娌情深之時,那邊景佑年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
“大哥,你們趁我不在家,诓得老太爺給文兒娶妻,是何居心?”
“三弟,你如何這樣說?”景佑豐一臉的錯愕,似是對他這樣的指責很是委屈,“罷罷罷,你不在家,不了解情況,為兄不怪你。當日亦文墜馬後一直昏迷不醒,情形十分糟糕,若不是你大嫂,四處托人,總算尋得吉日吉時出生的女子,亦文不會這樣早醒來。”
“如此說來,我還得感謝你不成?真是荒謬!”偏偏景佑年不相信他的說辭。
“三弟你……”
景佑豐眉頭緊皺,神情很不高興,還想再說些什麽,只聽見紫蘇廳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碧青袅袅娜娜地從裏面出來,彎腰給等在外面的衆人福了福,伶俐的說道:“奴婢碧青見過老爺太太少爺小姐三少奶奶,主子們萬福金安,老太太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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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回
容歆綠跟在景李氏的身後,進了紫蘇廳。
剛跨過門檻,一股濃郁的熏香撲面而來,容歆綠頓時覺得鼻端發癢,趕緊用帕子捂住口鼻,擰身往旁邊,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擡頭時,見老太爺與老太太分別端坐在主座兩側,而老太太則快速地瞥了自己一眼,厭惡的表情,自她臉上一閃而過。
容歆綠心中一驚,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
衆人請完安後,都在下首的座位上坐好,丫鬟們自然跟着站在他們的身後。這時,碧青端着茶盤進來,上面碼了兩只小巧的,繪有蘭花的白瓷蓋碗茶盞,走到容歆綠身邊,示意她該敬茶了。
容歆綠端起其中一只,穩步走到景如天面前,雙膝跪下,雙手高高地舉着茶盞,恭敬地說道:“孫媳婦恭請祖父用茶。”
景如天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拿起杯蓋輕輕拂了拂,淺淺地抿了一口,遞給碧青,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紅底金邊的錦囊,遞給她,“用心照顧亦文,好好過日子。”
她低着頭,雙手接過錦囊,“謝祖父賞賜。”
容歆綠又從碧青那裏拿起另一只茶盞,依樣舉到景老太太俞氏面前,“孫媳婦恭請祖母用茶。”
景俞氏沒有接過茶盞。她端坐在主位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微微皺着眉頭,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容歆綠。
俞氏也是淮南大家出身的女兒,規矩對她來說,如同性命一樣重要。容歆綠剛露面便打了個噴嚏,這讓她非常不悅,女子怎可在衆人面前打噴嚏,真是沒有教養!
過了半晌,她依然沒動。
容歆綠的胳膊都舉酸了,卻也不敢動彈分毫。
容歆綠暗想:她這是想給自己下馬威呢?還是把對自己的不滿發洩出來?雖然她完全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她。
屋子裏十分安靜,容歆綠低着頭,看不見衆人的神色,但想也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話。
沒有人為她說一句話,任由她這樣跪着。
忽然,紫蘇廳外響起一道清新的童聲,“祖父祖母在嗎?”
“在的,三少爺小心腳下,”景俞氏的另一名大丫鬟碧藍輕聲唱喏:“三少爺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說着,打開紫蘇廳的門,景亦文在春熙的攙扶下,慢慢走了進來。
聽見他緩緩前行的腳步聲,不知怎麽的,容歆綠直了直腰,似是不想被他看見,自己不被他家人喜歡的這一幕。
他進來後,眼睛在她跪着的背影上遛了一圈,連她那挺直腰的細小動作,也盡收眼底。
景亦文走上前,與她跪在一起,高聲道:“孫兒給祖父祖母請安,給爹爹娘親請安,給伯伯伯娘請安。”
雖已是極力高聲,氣息卻明顯不穩,略帶些顫音的請安,讓景老太太心疼不已,景俞氏讓春熙趕緊把三少爺扶起來。
兄弟姐妹之間又是一番問安後,老太太這才問道:“我的乖孫,不是讓你卧床休息嗎?怎麽跑來了?”
“今早起來,感覺大好了。剛才李大夫來看過,說是适當走動,有助于恢複。孫兒想着,這幾日着實讓長輩們操心,哪裏還躺得住,便趕緊過來了。”
“我的孫兒真是懂事,快,碧青,給三少爺看座,”景俞氏拍拍椅子的扶手,示意碧青把座位放到她旁邊,“就放在我身邊,我要好好看看我的乖孫。”
景亦文坐到老太太身邊後,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說:“祖母,您還沒喝孫媳婦茶呢!”
景亦文的反應讓在場的衆人大感意外,容歆綠更是不解,昨日還對自己冷眉冷眼的,現在居然幫着自己,難道他休息一個晚上就轉了性?
“文兒,你現下還小,不懂這親事的重要性,萬萬不可草率!”景佑年聽見景亦文這樣說,頓時急了。
他本以為景亦文定會極力反對這門親事。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以景亦文的性格,尋常姑娘是入不了他的眼,更何況眼前這位鄉下姑娘,他再在一旁推波助瀾,事情定可順利解決。
誰知……竟然這樣!!
“爹爹,”景亦文起身轉向景佑年,朝他長揖到底,而後緩緩道:“長者賜,不敢辭。”
“好,好,還是我的乖孫懂事,來,祖母喝孫媳婦茶。”景俞氏笑着伸手,接過容歆綠一直高舉着的茶盞,輕抿了兩口,然後遞給她一個紅包,“好好照顧三少爺。”
景如天的心思,俞氏自是知曉的。
三兒媳婦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兒子,自己主持中饋又j□j無術,男人們都忙着生意,景亦文如此孱弱的身體,若是不找個人精心伺候,怕是連成年都難,更別說為景家争光。
待他成年後,若是不喜歡這個媳婦,再娶個平妻,也不是不可以。
“父親,”景佑年見自己娘親也同意了,更加忍不住,“文兒這麽小,何必……”
“好了,我心中有數!”景如天打斷他的話,不耐煩道:“景亦文是我的嫡親孫子,我還會害他嗎?此事不容再議!”
景如天都這樣說了,景佑年只得順從。他狠狠的瞪了容歆綠一眼,不甘願的說了聲:“是。”
接下來容歆綠再給公婆敬茶,就順利多了。
待景佑年夫妻喝完媳婦茶後,景俞氏淡淡道:“三媳婦,給你的兒媳婦請個教養嬷嬷,好好學學景家的規矩。”
既然已經進了門,那便好好j□j吧!雖然出生低些,但看着還算聰明。
“是,娘。”景李氏起身答應,想了想又說道:“您看請了我娘家的張嬷嬷可好?她是宮裏出來的老人,在我娘家教導哥哥的嫡女,去年大姑娘出嫁後,她就在李家養老。”
景俞氏端起茶盞,揭開蓋子輕輕拂了幾下,聽見景李氏這樣說,她的動作停了下來,道:“那張嬷嬷是親家請的人,我們怎麽好意思請來?若是旁人知曉,還以為我們跟着沾光呢。”
“是,還是娘考慮的周到。”聞言景李氏吶吶地坐了回去。
見她這樣,景俞氏打從心底裏生出一股厭惡。自己只是客套的說幾句,她便不接下茬,那自己還怎麽往下說?
作為正妻,如此懦弱,丈夫擡個妾回來,不但立不了規矩,反而被氣的滑了胎,若是今後分了家,她怎麽做的好當家主母?
當初娶她,還不是因為她爹是個五品官員,哥哥如今更是有望升上四品,卻沒想到官宦人家的小姐,怎地如此上不了臺面?如今更是連兒子都照顧不好,還得自己替她操心,真是……想想就來氣!
景俞氏索性一口氣喝光了茶盞裏的茶水,方才覺得心裏順暢了些。
景俞氏這番樣子,落在衆人眼中,都知道她不高興了。
景李氏更是不安,她知道定是自己惹了婆婆,可她卻不知道說錯了什麽。
“娘,”景林氏見狀,安撫地拍了拍景李氏的手,說道:“我想弟妹是覺得,張嬷嬷是知根知底的人,請回來放心,再說我們亦文也是李太公的嫡親外孫,外公給外孫個把人,有什麽大不了的,都是一家人,不興說那外道話。”
她的這一番話,既幫景李氏解了圍,又圓了景俞氏的面子,還把事情辦成了,最重要的是,讓景老太太舒心了。
“是,老大媳婦說的有理,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老三媳婦,麻煩你跟親家說說,讓那個嬷嬷來景府住段時間,費用從我這裏出。”
“是,謝謝娘。”景李氏連忙起身答謝。
景亦文也走下座位,拉着容歆綠一并跪下,“多謝祖母!”
“好了,多大點事,值當你們這樣謝來謝去的。”
“祖父,祖母,孫兒還想求個恩典。”
景如天端起茶盞,問:“還有什麽事?一并說了吧!”
“孫兒聽景安說,您要處置我的如意。我想替它求個情。”
景家的男孩在七歲時,會開始學習騎術,也會擁有屬于自己的馬匹,而如意,就是景亦文的專屬馬匹。
“它害得你好端端的摔了下來,差點丢了性命,你還替它求情呢!”景俞氏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如意一向溫順,再說那日我上馬前,景安前後都仔細檢查過,并無大礙。孫兒也是在後期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響後,如意才失控的。”
景安是景如天賜給他的随侍小厮,做事一向穩妥謹慎。
“是什麽樣的聲響?”
“很細微,”景亦文側頭想了想,又道:“有些悶,像是有什麽打在馬的頸部。”
聽見他這樣說,景如天放下茶盞,借機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圈在場的衆人,他們皆都沒有太大的動作,似乎都在思考景亦文所說的話。
“你說的這點很重要,難怪他們怎麽查都查不出。你放心,祖父會給你個交代的。”景如天走下座位,把景亦文從地上拉起來,拍拍他膝上的灰塵,“好好養病,年後便要啓程去京城,可不能再耽擱了。”
“是。”
景如天又對容歆綠說:“起吧,這幾日免了你的請安,多熟悉熟悉府內環境,好好守着三少爺。”
“是。”容歆綠也站了起來。
“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便都散了吧,老三你用完早膳後到我書房來。”景如天率先走出紫蘇廳,其他人等老太爺老太太走了之後,也都各回各的院子。
容歆綠跟在景亦文的身後回了景天苑,春旭已經擺好了早膳等着他們。
景亦文進了花廳,淨手後在桌上坐下,待容歆綠也在那紅木葡萄紋的圓桌邊坐下,剛想要去拿筷子時,只聽見他冷冷道:“誰允許你坐下的?”
第伍回
容歆綠被他說得一怔,疑惑地問:“你們吃飯不是坐下吃嗎?”
高門大戶果然有這許多要求?連吃飯都與常人不同。
“自然是坐着的,但你不行!”
“為什麽?”
“這是規矩!”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春熙,還有這樣的規矩?
容歆綠娘家只有五口人,人丁簡單,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一家人坐在桌子上,熱熱鬧鬧的一起吃,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吃飯要站着的。
春熙面露難色地朝她點點頭。其實正妻是可以同丈夫坐着一同用餐的,可是三少爺都這樣說了,她一個做丫鬟的,還能說什麽呢?
“夫君,妾身怕站着不方便吃。”
“誰說讓你吃了?給我布菜。”他朝着左邊的銀魚蛋羹擡了擡下巴,說:“我要那個。”
容歆綠認命地站起來,到他身邊,替他舀了一勺蛋羹放到他面前的碟子裏。
“布菜都不會,你看這蛋羹裏,怎麽一只魚都沒有?”
容歆綠又舀了一勺,這次裏面有幾只小魚,夾在裏面。
景亦文卻沒有動那個蛋羹,而是又朝正前方的小籠包子擡擡下巴說:“我還要那個。”
容歆綠又替他夾了一只小包子,放在另一只小碟子裏。
“我要蘸醋。不蘸醋讓人怎麽吃?”
容歆綠複又夾起那只包子,放到醋碟子裏微微沾了沾,這次沒有再放回碟子裏,而是直接夾到他嘴邊,“啊……”
景亦文拿起手邊的筷子,不屑道:“啊什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你喂?”
也不知容歆綠是有心還是無意,慢悠悠地說了句:“一直都覺得夫君成熟早慧,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顯得有些孩子氣。”
容歆綠的意思是,只有小孩子才會這樣捉弄人。
景亦文被她的奚落氣的臉都紅了,“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呀,”容歆綠睜大眼睛,無辜道:“我只是覺得夫君都九歲了,還要別人幫忙布菜,夾來了你又不吃,與你平日裏那成熟的形象頗為不符呀!”
“你……哼,無知婦人!替丈夫布菜,是做j□j子的最基本的要求,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自是做的好的,可是你覺得有必要嗎?自己想吃什麽,夾便是了,為何要借他人之手呢?”說完,容歆綠一口吃了筷子上的小包子,抿着嘴細細咀嚼。
景亦文被她那豪放的吃相驚到了,生平第一次看見女子居然如此不顧形象地一口吞了一只包子,“你……你……一口就吃了它?”
容歆綠直到口中的包子完全咽下去,才開口說道:“嗯,怎麽?”
“你一口就……你的嘴巴,怎麽裝的下整只?”他見過府裏的女眷吃小籠包子,都是先咬一小口,輕輕咀嚼,然後再咬一小口,一只包子起碼要咬上五口才能吃完,哪裏像她?
“這麽小的包子?”容歆綠自顧自地坐到座位上,又夾起一只,伸到他面前,“怎麽裝不下?”她又把包子拎回到自己面前,“小籠包就要一口一個,這樣吃起來才夠味。你看,”她蘸了蘸醋,複又把它拎高,在他眼前晃了晃,“皮薄餡多,這樣整個放進嘴裏,牙齒輕輕地把皮咬破,包子裏的肉汁會在第一時間迸發出來,和着醋的酸香,感受包子濃郁的肉汁在你的嘴裏綻放。嗯……真是太美味了!”
雞翅木的筷子,僅夾着小包子上面的那一點點褶皺的地方,包子下面因為內餡的重量,而有些下墜,深褐的顏色,映襯着白色的包子皮,透過清晨柔和的光線看過去,竟然有幾分透明。
景亦文從不知道,一向平凡的小包子,被容歆綠這樣描繪一番,好像真的變得很好吃的樣子,他的嘴裏,忍不住分泌出津~液。
容歆綠只是把小包子在景亦文的眼前晃了晃,然後迅速地又放入自己的口中。
景亦文看的很清楚,她在第一口咀嚼時,兩只眼睛便笑的猶如天上的彎月,他不禁開始想象,是不是她咬破了包子皮,已經感受到肉汁的綻放呢?
此時的容歆綠,沐浴在晨光中,笑得眉眼彎彎,好像吃東西,是她認為最幸福的事情。
景亦文也被感染了,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彎,“我覺得,你和昨日,不,就算與今日早晨請安時相比,也是大不相同。”
“有麽?”那時都是在長輩面前,她自然是不敢造次,現在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她哪裏還需要藏着掖着,當然把本性都釋放出來。不過這一點,她是不會承認的。
景亦文也夾起一只包子,蘸了蘸醋,在咬下第一口之前,略微猶豫了下,偷偷看了看容歆綠,見她正在喝粥,沒注意到自己,于是迅速把一整只包子都塞進嘴裏。
他年紀小,嘴自然也不大,一只小包子把他的嘴塞得滿滿的。不過即便這樣,他也感覺到了容歆綠剛才所說的感覺,小包子果然是這樣吃比較美味!
容歆綠喝着粥,眼睛也是注意他這邊的,見他已經快要把嘴裏的包子吃完了,這才湊過來問:“好吃吧?”
景亦文正在感受肉汁的綻放,冷不丁地被她這樣一問,被嗆了一下,頓時咳嗽起來,容歆綠趕緊拿起他面前的粥碗,命令道:“快喝。”
他便就着她的手,被她灌下一碗稀粥,這才止住咳嗽。
“三少奶奶,”一直在旁邊伺候的春熙忽然出聲,興奮不已的樣子,像是已經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還是您有辦法!三少爺很少能吃下這麽多的東西。”
“這……多嗎?”容歆綠看着巴掌大的小粥碗,以及那個一口就能吞入的小包子,有點不敢相信地問:“夫君平日裏就吃這麽點?”
她的二弟比景亦文小三歲,正常食量是一大碗玉米糊糊,外加一張大餅。随便哪一樣,都比他剛吃的要多呀!
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訝異,讓景亦文覺得自己真的吃的太少,賭氣似的又夾起一只包子,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索性又扔回小蒸屜裏,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我準許你坐下了嗎?”
容歆綠知道他又在給自己找茬了,難道問他吃的多少也能惹這少爺不高興?有錢人的心思,真是難捉摸!
她無奈地站起來,問:“夫君還有什麽吩咐?”
容歆綠心存不滿,自然站得更加筆直,如一株驕傲的小白楊一般,沐浴在晨光中。
景亦文看着在陽光裏的她,面色紅潤,腰肢纖細,身體玲珑有致。特別是一笑起來,那樣彎彎的眉眼,讓人看了,也會忍不住從心底裏開懷。
真是健康的令人嫉妒啊!
景亦文故意晾了她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剛才在紫蘇廳裏,我替你解圍,我說的那一番話,你不要以為我就同意這門婚事。這只是權宜之計,待年後你與我一同去京城,到了那裏,自然是我說了算,那時我們再和離,便是祖父不同意,也鞭長莫及。”
容歆綠就知道他才不會那麽好心呢,原來是做如此打算。
“景家不是從來沒有出婦的規矩嗎?”
“規矩麽?還不是誰是當家人,誰說了算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她自然是不擔心!
她擔心的是——
“如果我們和離,那景家的聘金……?”這才是關鍵,要是讓她和離再要賠那麽多的銀子,她可虧大發了。
大宏朝雖然民風較為開放,但對和離的女子還是有頗多争議的。
景亦文見她對自己的名聲都不顧,只顧追問聘金的事,覺得她就是為了那點聘金才嫁到景家的,愈發看不起她,“那點銀子我還看不上眼,就賞你了!”
八十兩銀子就夠一家三口生活一年,價值三千兩的聘金,他随口就賞賜了,還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少爺。
容歆綠暗地裏撇撇嘴,說道:“多謝夫君賞賜!”如此甚好,只要忍到年後,她就自由了。
三朝回門之後,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月餘,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段日子來,容歆綠每日的作息便是請安,學習規矩,照顧景亦文。
兩人自那次早膳過後,交流甚少,景亦文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屋子裏,讀書、休息,若非必要,他也不會開口與她交談。
三少爺不找她的茬了,容歆綠樂得輕松自在,兩人日子過的倒是頗為平靜。
這日正午,容歆綠總算是結束學習規矩的課程。應付完那個難纏的張嬷嬷,她打算去伺候景亦文用午膳。
為了怕吵到景亦文讀書,春熙替她收拾了離正屋最遠的一間廂房學習,待她快到正屋的時候,恰巧看見春旭穿過月亮門。
她走的很急,平日裏最是怕曬太陽的人,并沒有為了躲這正午的日頭選擇抄手游廊,而是從中間的天井直接穿過,一路小跑。
待容歆綠走到正屋門口時,正巧聽見春旭喘着氣說:“三少爺,三太太剛剛派人過來知會,表小姐一會兒要過來,中午在景天苑用膳,請您準備一下。”
第陸回
表小姐是景李氏娘家表姐的女兒,閨名胡莞爾,今年十二歲。
雖說景李氏與這表姐是隔了幾層血緣關系的姐妹,但自幼她們兩家常常走動,關系處的,倒是和親姐妹差不多。
兩人更曾戲言,希望将來能結為兒女親家!
胡莞爾的父親胡應喜剛剛勝任江北巡撫,兼任都察院副都禦使,上京述職的途中路過揚州,在此地稍作歇息,換船過江,再一路北上。
胡楊氏在剛抵達揚州時便有些按捺不住。
這次胡應喜高升,官至從二品,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偏偏事有湊巧,趕上皇帝大選,充盈後宮,朝中凡正五品以上官員,家中有十二歲以上女子,未曾婚配的,皆在此列。
胡莞爾每一樣都符合條件。
胡楊氏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寝食難安。但凡父母真心疼愛子女的,必定不願意送女兒入宮。
胡楊氏把這女兒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自是不願女兒在那高牆大院中消耗青春。她一直沒有給女兒說親,就是太疼她了,希望給她找個天下最好的男兒。
可事到如今,卻是耽誤了她!
胡楊氏萬般無奈下,忽然想起這位揚州的妹妹。聽聞她也是嫁的極好,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應該與自己女兒差不多大,夫家在揚州城也是極有地位的。
這位妹妹和自己從小一塊兒長大,知根知底,若是莞爾能在聖旨下達前,先定下婚事,那便可逃過選秀。
因此,胡楊氏一行人剛到客棧安置,便派小厮先行送上拜帖,也等不及小厮回話,梳洗打扮一番,帶上禮物,便直奔中正南大街的景府。
景李氏對于好姐妹的到來,也是萬分驚喜。
兩人剛一見面,便抱在一起哭了一會兒,胡楊氏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把身後的胡莞爾拉到景李氏面前,“好妹妹,這是我的命根子,我嫡嫡親的女兒,今年剛十二歲。”
莞爾配合母親,上前兩步屈膝彎腰,行了個标準的萬福禮,柔聲說道:“莞爾見過姨母,姨母萬福金安!”
“姐姐你真有福氣,竟得如此标致的女兒。”
景李氏的誇贊,三分是讨好,有七分卻是真心的,胡莞爾的确算得上是位美麗的姑娘。
她的身量适中,腰肢盈盈一握,鵝蛋臉型,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似含了一汪清泉。一舉手一投足間,皆端方自信,看得出自小便是被呵護着長大的。
“妹妹你才是好福氣,我只得這一個親閨女,哪像你,一子一女,方才是好啊!”胡楊氏說着,看看四周問道:“說起來,沒見到你的兒女,想來都進學去了吧?”
景李氏看看沙漏,算算時間差不多是中午了,于是說道:“我家長女在家學裏跟着先生識幾個字,現下該下課了。兒子,”說到這裏,她無奈地輕搖頭,“兒子九歲了,自小身子不好,一月約有二十幾日要卧床休息不能上學,只能請了先生單獨教他,免得拖了其他兄弟的時間。上個月剛剛病了一場,現在稍微好點,一直在自己的園子裏沒出來呢!”
胡楊氏聽見她說兒子九歲時,暗想,比莞爾小三歲,不過女大三,抱金磚,倒是無妨。
又聽見她說到身體不好時,心裏咯噔一下:身子骨不好?這莞爾要是嫁過來,那不是得侍候丈夫,萬一要是沒有長成,夭折了,那我的莞爾……
“太太,您別也憂心少爺的身子,”景李氏的大丫鬟青紅見她又憂慮上了,免不了開導道:“三少爺現下還小,身子骨也是比其他兄弟弱些,但我們少爺聰明呀,試問在大宏朝,有誰像少爺一般,九歲便能中了秀才的?”
“你家少爺中了秀才?”胡楊氏追問道。
“是的,少爺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沒來的及入學國子監,連皇上都準許少爺遲一年入學呢!”
“青紅,就你話多!”
胡楊氏聽見青紅這樣說,眼睛不由一亮,“好妹妹,你那兒子,莫不是文曲星轉世吧!這丫鬟說的我愈發好奇了,快讓我見見,嗨呀,你瞧我,”她雙手合掌,輕輕拍了拍笑道:“身子不好就得好好養着,不能随便出來吹着風。妹妹,你領着我們去瞧瞧吧。”
“這……怕是不妥吧!”景李氏有些猶豫地看了莞爾一眼。
胡楊氏見她那樣,便想到她擔憂的是什麽,“妹妹不用擔心,自家親戚走動走動,沒有那麽多的男女大防,再說了,我們不是也跟着呢嗎?旁人也不會說些什麽的。”
姐姐都這樣說了,又是大老遠的來一趟,不見一見也确實說不過去,景李氏想了想便答應了,使了個小丫鬟先去景天苑通報一聲。
景李氏領着胡楊氏,胡莞爾,并丫鬟婆子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穿過景府花園,沿着抄手游廊朝景天苑走去。
“妹妹,你們景府這景致可真是漂亮,”胡楊氏看着這一路走來的景色,啧啧稱奇,“瞧瞧這嶙峋假山,這嬌豔花朵,呀!”胡楊氏看着前面,忽然輕呼出聲,“荷花!”
前面正是景府的荷花池。
太陽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在水面上灑下點點金光,水面上的荷葉,舒适地攤開自己的身體,盡情享受着陽光的溫暖。
“真美!”胡楊氏感嘆道。
“姐姐,穿過這座橋便到了,我們去橋上看,能将整個荷塘一覽無餘呢。”
“好!”
衆人有說有笑地踏上荷花池上那座拱形的石橋。
現在是春末夏初,荷塘裏的荷花在經過整個春天積蓄力量後,不約而同地把粉嫩嫩的小臉露出水面,亭亭玉立在水中央。
微風拂過,滿池的春水閃耀着金燦燦的光芒,空氣中都彌漫着荷花那獨有的,醉人的馨香!
“唉……”胡楊氏看着這滿園的風景,滿足的輕嘆出聲,“還是我們江南風景好,西北那苦寒之地,盡瞧黃沙大漠,現下你們府裏這綠柳成蔭,百花争豔的美景,可真是讓人看着,心裏就覺得舒暢。”
“姐姐喜歡就好,也不枉費它們這樣努力地開着。”景李氏淡淡的一笑,臉上隐隐顯現出幾分驕傲。
去景天苑的路有三條,從花園中穿過去這條路不是最近的,卻是景色最美的,能讓二品大員的正室如此誇獎,也不枉費自己帶着她們多繞了點路。
“姐姐,前面就是景天苑。”
衆人走下拱橋,正要繼續前行時,暮然看見,荷花池邊那顆巨大的柳樹下,設有一方木幾,長身玉立的少年低着頭,奮筆疾書,另有一名豆蔻少女,立在一旁幫他研磨。
陽光,垂柳,荷塘,花香,恣意飛揚的少年,紅袖添香的少女,怎麽看,眼前都是一副美景!
他們正是景亦文與容歆綠。
景亦文在正屋等了好一陣兒,還沒有見到表小姐她們過來。
下午進學,先生要求的一副春意圖他還未畫,本來是打算用過午膳後畫的,現在她們還未到,不如先畫上吧。于是讓小厮把木幾搬到景天苑門口,他打算畫一副荷塘□。
使人研磨時才想起,表小姐她們來的突然,丫鬟小厮們全都在忙活,連春熙和景安都沒得閑,只能讓容歆綠這唯二的閑人來幫忙。
容歆綠的家境不好,飯都吃不飽,哪裏還有閑錢買筆墨紙硯。她在家跟着爹爹學認字時,都是用的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從來沒有碰過墨這玩意兒。
因此總是研不均勻,不是淡了,就是太濃。
景亦文起初不知情,他看幾眼荷塘,便提筆作畫。誰知落筆時,紙上淡的根本就看不出畫的是什麽。
他瞪了容歆綠一眼,轉頭又去看景。
容歆綠趕緊加快研磨速度,卻又忘記添水。這一次,他落筆時那墨濃的他畫都畫不開。
景亦文這下總算逮着機會,朝她好一通抱怨,“你不是說你識字的嗎?怎麽連墨都墨不來?連春熙都不如!”
他氣的把筆往幾上一摔,“什麽興致都沒有了,不畫了!”
筆摔在木幾上,彈得老高又落了下來,直接掉進草地上。容歆綠把它撿起來時,濕濕的筆尖上面,沾了好些碎草屑。
容歆綠把它放進筆洗裏,仔仔細細地清洗,“夫君,惹您生氣的是我,您又何必摔筆呢?”
她洗好筆,把它挂在筆架上,又說:“這是我第一次碰這硯臺,您讓我再多試兩次,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