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景亦文覺得全身頓時暖暖的,好像連心都被熨燙地熱乎起來。
“三弟,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景亦文剛才已經吃過小包子,可現在一點不費力地連湯帶料吃了個精光。吃完後,他覺得從上到下都熱乎乎的,心情格外舒暢,“娶妻的好處原來在這裏呀!”
“呵呵……”景亦文笑意盈盈地看了容歆綠一眼,然後對着景亦涵道:“大哥你也趕緊把胡姑娘娶進門,那麽在夜裏,也有人給你送宵夜了。”
“那是自然,”景亦涵絲毫不見害羞的樣子,信心滿滿地沖景亦文揚揚拳頭,道:“你就等着叫嫂子吧!”
“呵呵……”
景亦文與容歆綠見他那得意的樣子,俱都輕笑出聲。
景順手中抱着兩件披風,站在家祠門外的陰影處,看着裏面笑鬧開心的三個孩子,自己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他沒有打擾他們,看了眼手上的披風,轉身悄悄的走了。
第二日一早,景順去花園見景如天,把當日的事情都彙報完後,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一五一十地把夜裏所見全都告訴了他。
“老奴去的時候,看見大少爺和三少爺都已經吃完了,又重新跪在了祖宗牌位前。他們兩兄弟臉上都挂着笑,這還是老奴第一次看見他們相處的如此融洽,實在不忍心打擾,便又悄悄地走了。”
說完後,景順想了想,又主動道:“老太爺,昨日夜裏,家祠非常寒涼,若不是三少奶奶送去的熱湯還有墊子,怕是大少爺和三少爺今日都要生病了。”
景如天每日清晨都要在花園裏打太極,今日也不例外。雖說景順在一旁不停地說話,他的一招一式依然緩慢而又認真。
景順說完後,他一直都沒有出聲。
景順也沒敢打擾,站在一旁看着他。
待太極最後一式收起,景如天筆直地站立,閉着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這才開口道:“都是好孩子。他們兄弟能和睦相處,我自是高興,這事……就這樣吧!”
“是。”聽見老太爺不追究了,景順的心裏也松了口氣,忽又想起另一要緊事,遂說道:“老太爺,還有一事,今日一早,胡大人便派人過來,”景順看了景如天一眼,頓了頓便繼續道:“說是要向老太爺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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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行?
這就要走了嗎?
景如天倒是不覺意外。昨日那件事情一鬧,想來胡應喜也不會繼續在景府住下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還真是個性急的人!原本還打算留他們到明年開春,和景亦文一同入京。
事已至此,只好再勉力一試。
“走吧,去偏院。”
胡應喜最終還是沒有留下,帶着女兒匆匆走了。臨走前倒是有表态,待他在京城安頓下來後,便會告知地址,待景亦文明年入京,便可去找他。
胡應喜父女走後,景亦涵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到景天苑的次數反而多了。
景亦文本就同景亦沛的關系不錯,現在和景亦涵走得也近,三房和大房的關系,彷佛比原來好多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七。
景亦文的十歲生辰,辦的十分隆重,揚州城內的各界名流均都到景府祝賀。
景如天特意請了客似雲來的主廚到府裏,置辦了上等的席面,宴請賓客;請了揚州城最好的戲班子,給他最愛的孫子,整整唱了三日的大戲,讓容歆綠這個小佃戶的女兒,着實開了眼界。
這三日,景府上下金銀煥彩,珠寶争輝,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容歆綠這時才感受到,揚州首富是什麽樣的。
她看見景亦文娴熟地與衆人寒暄問候,看見他輕松自如地周旋在朋友、親戚以及各府的小姐們中間,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景亦文是揚州首富家的三少爺,自己與他的差距,比那蜿蜒流過揚州,一眼望不見對岸的懷江還要寬!
對于忽然領悟到的這一點,容歆綠倒是沒有過多糾結,感嘆了一會兒,便又忙碌起來。過了他的生辰,入京的時間便又短了一些,得盡快在上路前,把他的身體養的更壯實。
時間并沒有因為某個人而慢下它的腳步。
秋去冬來,雪融花開。
相似的景致年年呈現,轉眼又是一年春光時。
大宏四年,二月初二,龍擡頭。
宜:出行,動土,上梁,裁衣,嫁娶。
這一日,是景亦文入京的日子。
一大早,景府的女眷們哭哭啼啼地把景亦文送到門口,便由景如天和景佑年送他到懷江碼頭。
景順早已先一步去往京城,買人置業,是以景亦文這次随行的人不多,除去容歆綠,春熙春旭還有景安外,景如天又派了名年長的副管家跟随,然後便是一些粗使的小厮和丫鬟們。
景如天提前一個月,便在懷江碼頭包了一艘中型的船,方首方尾,甲板面寬敞,讓人加固又維護,就是為了今日做準備。
“文兒,祖父只能送你到這裏,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你自己千萬小心!”景如天拍拍景亦文瘦弱的肩膀,想着他小小年紀便要離家千裏,忍不住鼻頭微微泛酸。
“祖父,”景亦文一撩衣袍,雙膝跪地,結結實實地給景如天磕了三個響頭,“孫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萬望祖父保重身體。孫兒此去,定發奮圖強,為景府争光。”
“好孩子!”景如天眼含熱淚,上前把景亦文扶起來,替他拍了拍膝上的塵土,愛憐道:“讀書莫要太拼命,身體最重要,每月要定時給祖父寫信。”
“孫兒知曉。”
“去吧,去給你爹磕個頭。”
景亦文又對着景如天作了個揖,然後轉身對着景佑豐跪了下去,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爹爹,兒子走了,您和娘親要保重身體。”
“好……好!”景佑年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他扶起兒子,替他整了整衣服,“爹爹不能送你去,你自己在路上要小心,下月爹爹要去京城查賬,我們便又能見面了。”
“嗯!”
景如天看見艄公一切都準備好了,便囑咐了副管家幾句,又叮囑了容歆綠幾句,無非就是路上要小心,要伺候好景亦文,要注意他的身體,最後拍拍景亦文的肩頭,說:“去吧,莫要誤了吉時。”
船開動後,景亦文和容歆綠一直站在甲板上。景亦文更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岸邊兩道挺立的人影,直到他們全都變成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他才低下頭,默不吭聲。
見他這樣,容歆綠以為他偷偷哭了,正猶豫是不是要叫他進去,甲板上風太大……
忽然自己的手被他攥住了。
他擡頭看向她,瞳仁因為朝陽的光芒,變得有些淺。
他的手很涼,緊緊地握住容歆綠的手,似乎是想從她那裏汲取溫暖。
容歆綠反手包住他,問:“冷嗎?”
他搖搖頭,看了她一小會兒,然後輕輕叫了聲:“容歆綠……”
“嗯?”
“……”
景亦文只是看着自己,又不說話,容歆綠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事。”景亦文說完,便轉過頭,視線落在平靜無波的懷江上。
容歆綠從他俊秀的側顏看過去,分明看見他嘴角在微微上揚。
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呢?
景亦文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又緊了緊握在手中的她的手,內心有種說不出的——踏實!
朝陽的光芒射向江面,輕紗一般的薄霧在慢慢消失,微風起時,水面一片金光燦燦。
景亦文牽着容歆綠的手站在船頭,帶着景家的期望,迎着初升的太陽,邁向他踏往仕途的第一步。
第一卷·終
第貳拾貳回
亦文吾兒:
二十日接爾初四日家書并策論二篇,先生閱後直言大有長進,父慰甚。
想爾于京師國子監潛心向學兩載,便是為來年秋闱。須盡全力,望一舉中的,才可參與後年春闱,萬勿辜負祖父之期許!
另有一事,父思之再三,再三思之,欲言之與爾。
爾之親事,系當日草率之舉,若日後高中,于爾無半分助力。望思之慎之,盡早休妻,待來年高中之時,另覓良配,方為上策!
……
信的後面倒是沒再說些什麽,無非是言明容歆綠是佃戶家的女子,傍上景家這顆大樹,定是沒有這麽容易松手,景佑年擔心景亦文年紀小吃虧,教他一些方法,如何擺脫癡纏的女子。
景亦文手上捏着薄薄的家信,端坐在紫檀木的長方書桌邊,視線從信的開頭掃到結束,眉峰微蹙,略帶譏諷的笑容一直挂在他唇邊。
真是打的好算盤,用完了人家,便想一腳踢開!
景亦文定不會像景佑年所說的那樣去做。
不過和離,景亦文擡頭看向窗外,暗想:也确實該着手進行了!
今日天氣不錯,秋高氣爽,天高雲淡,京城的秋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陽光和煦地灑向窗外院中,一株不知名的樹上。此時才是初秋,葉子早已落得七七八八了,倒有些說不出的寂寥感覺。
又是一年秋,時間過得這樣快!
景亦文猶記得兩年前初到京城之時,自己由于長途奔波勞累,又加上水土不服,身體一直沒有大好,竟斷斷續續地病了兩年之久。
直至今年開春,才徹底停了湯藥,身子漸漸有了起色。
“篤篤……”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而後響起容歆綠歡快的聲音,“夫君,你看書已有兩個時辰了,快出來與我蹴鞠,莫要辜負這好天氣。”
景亦文聞言微微一笑,把信又放回信封中,起身打開了書房的門。
容歆綠穿着一身淺綠色的常服,袖子用銀色的綢帶紮在上臂,腰上也紮了一條同色的腰帶,顯得腰肢更加纖細。
也不知是不是景府的飯食養人,她比剛進府時高了整整一個頭不止,臉蛋身架全都長開了。少女的肌膚,白嫩的好似剝了殼的雞蛋,臉頰上兩抹嫣紅更是為她增添了青春的顏色。
十六歲的碧玉年華,容歆綠正處于最美好的時候,就像是早春樹梢上最嫩的一抹新綠,精神而又富有朝氣。
她看見景亦文打開門,朝他舉了舉手中的皮球,輕輕一笑,道:“玩一會兒吧?”
這兩年來,自己的飲食起居皆由她打理,每當看書入迷時,她便會來督促自己去活動一會兒,也多虧得她如此的安排,身體才會恢複的如此之好。
說好的一入京城便放她自由,已晚了兩年,尋常女子在她這個年紀已經做了娘親。如再耽擱下去,怕是要耽誤她再嫁了。
“聽說小林大夫,也要入京?”
“是,”容歆綠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他怎麽忽然提起林青笠,不過她還是照實說道:“他過了武舉鄉試,前日已經抵達京城,參加今年的武舉秋闱。”
“他在京城,可有住處?”
“不清楚呢。”
“過兩日便是仲秋,請他來家裏一聚,順便問問,若是還沒找到合适的住處,便住過來吧,這五進的院子足夠大,多他一人不多。”景亦文伸手拿過容歆綠手中的皮球,便想到院子裏去。
容歆綠朝旁邊跨了兩步,直接攔在他面前,好奇地問:“夫君,你怎麽突然這麽好?”
“我不是一向這麽好的麽?”他劍眉一挑,反問道:“我有虐待過你?”
“……”
說完,不待她有所反應,便越過她直接走了。
他穿着玉色布絹的襕衫,背影略顯瘦削,卻筆直挺立。
容歆綠看着他的背影,輕輕笑了。
林青笠是在仲秋這日的傍晚時分,來到京城景府。
景順購置的這座五進的院子,雖然不算大,但勝在地段夠好,出了門便是京城最繁華的平安大街,離景亦文的學堂也近,乘馬車都不用一炷香的時間。
林青笠由小厮領着進入水榭的時候,景亦文與容歆綠已經等在裏面了。
見他進來,景亦文率先起身,抱拳道:“小林大夫,好久不見!”
“三少爺,別來無恙!”林青笠先是作揖回禮,然後又笑着喚了一聲,“阿綠……”
自從上次容家一別,已有兩年多未見她。如今見她面色紅潤,笑意盈盈,想來生活的不錯,他的心也安了不少。
三人年紀相仿,邊吃邊聊,言談甚是投機。
家宴臨近尾聲時,景亦文突然對容歆綠說:“前幾日你做的那道薄脆蔥油餅甚是美味,我忽然有些想念,不如你再去做點可好?趁着小林大夫在這,也好讓他嘗嘗。”
自己做的吃食景亦文一向都比較喜歡,現下難得聽他說有特別鐘愛的,容歆綠自是欣然答應道:“這有何難?夫君,小林哥你們先坐着,我很快就回來。”
景亦文目送容歆綠走遠,又屏退左右,這才放下手中筷子,略微思索一番,問道:“不知小林大夫今年多大年紀了?”
林青笠見他借口支走了容歆綠,又不讓婢女伺候,如此小心,自是有話要同自己說。他等了一小會兒,卻沒想到是問自己的年齡,他看了景亦文一眼,回答:“一十有九。”
“可有婚約?”
“……”
“這問題很難回答?”
“從未有過婚約。”
“為何?”
“三少爺今日好像對林某很是好奇。”
“自然,”景亦文氣定神閑地換了個坐姿,狀似随意道:“在把某人托付出去之前,定要了解清楚對方狀況,你說是不是?小林大夫。”
托付?
他這樣說,什麽意思?
林青笠再一聯系剛才他問自己的年齡,以及婚約情況,他突然想到——這是……難道……他不要阿綠了?所以要把她托付給自己?
林青笠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氣!
阿綠這麽好的姑娘,不嫌棄他身體孱弱嫁與他,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但這還只是自己的猜測,未曾确定,是以他并未輕舉妄動。
林青笠極力壓制心中的怒氣,抱拳問道:“請恕林某愚鈍,還請三少爺直言。”
林青笠雖然已經極力壓制,面上還是顯露出些許怒容。
宴席上氣氛突然有些凝重。
景亦文見他如此,不由眉尖微蹙。
他伸出一手攬住衣袖,另一只手拿起公筷,夾起兩片茭白,放入林青笠面前的描花金絲邊小碗裏,“嘗嘗這個,很鮮嫩。”他眼睛順勢一瞟,銳利地捕捉到,林青笠交握在胸前的手,有些細微地顫抖。
景亦文有些奇怪,見他那樣子,似是已經猜到了,只是,這怒氣是從何而來?
景亦文不由有些遲疑,“我自是會與你直言,只不過,我想知道,你是否還心悅容歆綠?”
“三少爺,”林青笠聽見他這樣問,似是受了極大侮辱般,拍案而起,怒道:“我叫你一聲三少爺,是阿綠與我說你待她極好,我敬你是她夫君。卻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如此猜度她!阿綠是好姑娘,我們之間清清白白!”
“你誤會了!”景亦文恍然大悟,卻也欣慰他竟然維護她至此。便也不再賣關子,把自己與容歆綠約好要和離的事情,簡單而又明了地告訴林青笠,末了補充道:“我會再給你們六千兩銀子,這些銀子你們拿去做點什麽都行。”
聽完景亦文的話,林青笠方才明白,原來是這麽回事!
繼而想到,容歆綠就要自由了,那麽自己,便又有機會了!!
他的心頭一陣狂跳。
景亦文看了眼林青笠,後者正低頭沉思,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此番上京是為武舉而來,并非說武将不好,只是刀劍無眼,戰場無情,望你能替她多想想。”
容歆綠手上拎着小食盒,站在水榭外,聽着裏面傳出的,景亦文不緊不慢的聲音。
剛才她出來後發現夜晚的天氣有些轉涼,便讓春熙去拿了景亦文的披風來,自己去小廚房,告訴廚娘如何做薄脆蔥油餅。
待她先做了兩張示範後,便讓廚娘接着做,自己則把這兩張餅先送過來。
還未到水榭,便看見春熙捧着披風,遠遠地站着,上前一問,才知道景亦文并不讓她們近前伺候。
這是有話要說?容歆綠暗想:和小林哥能有什麽話是不能讓人聽見的呢?
她看看手中的食盒,若是涼了就不好吃了,不如,趕緊送進去,再快快出來?
容歆綠故意放重腳步聲,走到水榭門口,便聽見景亦文說起要與自己和離的事。她略微遲疑一小會兒,而後輕輕敲了敲,便推門而入,道:“我烙好了兩張,先送來給你們嘗嘗鮮。”
她從小食盒中拿出餅,遞給他們一人一張,“你們先吃着,我再去看看。”說完,她轉身欲走,突然想到什麽,又對景亦文說:“夫君,夜晚天涼,我讓春熙取了披風,讓她送進來可好?”
景亦文點點頭,容歆綠便又對他們笑笑,退了出去。
和離?
這個詞已經好久都未曾想起了。
容歆綠走出水榭很遠,回頭望,剛巧看見春熙從裏面出來。
在她開關門的瞬間,容歆綠還能看見,水榭中那端坐着的身影。
現在離開,應該沒事了吧!
剛入京時,景亦文水土不服,病的很重。雖說兩人約好入京便分開的,可那時的自己也不能把病重的他扔下。
就這樣,留了下來,見證了他兩年的勤奮與刻苦。
國子監中,彙集了各地的才俊,競争自是異常激烈,學習非常艱苦。
景亦文每日天剛蒙蒙亮,便起床讀書,用過早膳後便去學堂,晚膳後繼續學習,一直到夜裏近子時才躺下休息,即便在病中,他也堅持學習。
學生入國子監最終是要入仕為官的,因此除四書五經,九章算法外,還要學習本朝律法《大宏律例》。
加之當朝天子文武都頗有涉獵,便喜歡自己的文臣會些拳腳,武将熟讀詩書,講究文武兼修。
國子監便要求監生在學習之餘,更要兼習武射。
景亦文是國子監中年紀最小的監生,應該也是,最刻苦的那一個吧,課業如此繁重,身體如此不好,他卻一門也沒有落下。
自己對他的感覺,也由最初的憐惜,變為敬佩,好像也習慣了,待在他的身邊。
每日為他準備飯食,每日督促他運動。
和離的心思漸漸淡了,今日被他忽然提起,才發現,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啊!
第貳拾叁回
“三少爺,如果阿綠同意,我自是欣喜萬分。只是這銀子,我是萬萬不能要的,我有手有腳,自己的妻子還怕養不活嗎?”
林青笠不要銀子,景亦文也沒堅持。
這銀子他本就分作兩份,一份交與林青笠,算是容歆綠的嫁妝,另一份四千兩,他打算偷偷交給容歆綠,當作她的體己,萬一日後有個什麽,她好歹還有銀子傍身。現下他不要,那就全都給容歆綠吧。
“其實我的擔憂是,”林青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擔心阿綠她不肯……”
“這個就看你了,若是她不肯,那我也不會答應的,我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真正中意的人。”
“嗯,我會努力的!”
“篤篤……”
這時忽然響起敲門聲。
“三少爺,”景安在外面恭敬道:“戌時三刻了,許公子約您今晚景泰樓一聚,可別遲了。”
景安所說的許公子,單名一個崇字,年十五,是國子監律學博士許延文家的三公子。
今夜許崇不光約了景亦文,還約了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杜思危。
在學堂中,他們三人年齡相仿,見解相同,很快便玩在一塊兒。
景亦文想着今日已經約了林青笠,本想推了,但拗不過他們的熱情相邀,說是家宴之後再出來玩耍。再加上入京兩年,都因為生病而在府中,這次也正好趁着這個機會逛逛。
“知道了。”景亦文應了一聲後,轉頭看見林青笠,靈機一動道:“我一會兒要去見幾位同窗好友。容歆綠來京城後,還從未好好玩玩,不如待會兒你帶她去轉轉?”
京城的仲秋之夜,自是熱鬧非凡,平日裏可并排跑兩輛馬車的平安大街上,被擠得滿滿當當。
道路的兩邊是些小商販,以賣孔明燈和蓮花燈的居多,間或還有些雜耍藝人,圍了一圈人看熱鬧,時不時發出兩聲叫好。
容歆綠與林青笠默默地走着,看起來興致并不是很高。
林青笠也有些緊張,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護在一旁,免得她被人~流擠到。
平安大街的盡頭,是汾河碼頭。
平日碼頭上都堆滿了南來北往的貨物,今日那裏的貨物都被清空了,空曠的碼頭上高高的燃起了一個,用瓦片搭起的巨大的火堆——燒瓦塔。
這本是南方在仲秋節時的活動。
“咦?”林青笠在一旁奇道:“京城也有燒瓦塔?”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呢!”容歆綠轉頭對着林青笠笑道。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帶着弟弟,同村裏的小夥伴一起,到野外拾瓦片,然後把瓦片一片片地錯開,堆成圓塔形,中間留有許多的孔。
然後等夜晚時,大人都吃好飯了,帶着木柴和油到他們白日堆好的瓦塔邊,把木材放入塔中燒。等瓦片全都燒紅了,再潑上油,火上加油,霎時四野火紅,照耀如晝。
每當這個時候,她和弟弟是叫的最響的。
瓦塔燒紅之後漂亮異常,每一片瓦都晶瑩剔透,流光溢彩,與窯膛裏燒制成型即将出窯的瓷器一樣遍體通紅。
待月上中天,再由村裏的長輩将瓦塔推倒,熄滅火種。
這時全村人都歡呼雀躍,謂之“碎碎(歲歲)平安”。
容歆綠站在街口,看着不遠處的燒瓦塔,聽着周圍鼎沸的人聲,感覺好像突然回到小時候,自己帶着弟弟們,圍着瓦塔又跳又笑……
林青笠見容歆綠一晚上都比較沉默,只有現在才露出笑容,忐忑了一晚上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他見她駐足于瓦子燈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的那團火焰,忍不住問道:“你很喜歡燒瓦塔?”
“嗯,”容歆綠轉頭朝他一笑,說:“燒的很熱烈啊!”
容歆綠忍不住走近了些,又走近了些,臉上都能感覺到它噴薄而出的熱浪。
“不能再近了,會灼傷的。”林青笠及時拉住她。
這時,容歆綠身邊有個小孩,朝着瓦塔做了個投擲的動作,突然,瓦塔中響起一道響亮的噼啪聲。
瓦片被燒紅之後,是不會裂的,不知剛才那孩子投了什麽別的東西進去,有零星被燒紅的物體迸射出來,直接朝着容歆綠的方向飛來。
若是被那炙熱的東西碰上,即便不流血,也定會被燙出一個大燎泡。
說時遲,那時快,林青笠上前一步,把容歆綠摟在懷中,同時伸出手臂擋在她面前。
只聽見呲地一聲……
林青笠只覺手肘上一陣刺痛。
“沒事吧?”林青笠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先問容歆綠。
“沒事。”容歆綠的鼻端聞到一股焦味,暗道不好,把他的手臂拉過來。
只見林青笠的袖子被燒了個大洞,他穿得較為單薄,那物體穿透布衣,直接在他的肌膚上燙起一個大泡。
容歆綠小心地把他的袖子卷起來,推到手臂上,看着他肌膚上銅錢般大小的水泡,內疚的要命,“對不起!”
林青笠倒是無所謂,“沒事的,習武之人這點小傷算什麽?你沒受傷就好!”
容歆綠擡起頭,林青笠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燒瓦塔那熊熊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眼裏,像是他眼中燃着的兩簇小小的火焰。
景泰樓正巧就在平安街上,靠近汾河碼頭的位置。
許崇在景泰樓本是定了臨河的包廂,恰巧滿了,便改了個臨街的。
此時酒足飯飽,大夥正商量着要去哪走走,趁月色正好還可吟詩作對,莫辜負這良宵美景。
景亦文倒是沒多大意見,難得出來一回,總歸得陪着盡興。只是在這包廂中呆的久了,他覺得有些氣悶,便起身到窗邊,推開了虛掩着的臨街的那扇窗。
許崇見他開窗,便也跟了過來,倚着窗戶,道:“這燒瓦塔還真是挺漂亮的。”
杜思危也接口道:“誰讓現在淑妃娘娘風頭正盛,便是過個仲秋,皇上都讓人在這裏搭個瓦塔,說是與民同樂,還不是為了解淑妃娘娘的鄉愁!”
許崇聽他這樣說,轉身警告:“你小聲些,”然後用用手朝上指了指,道:“上面的事情,是你我能議論的?”
燒瓦塔的火焰正盛,周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也不知怎麽地,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那對相擁的男女。
女子窈窕嬌小,正攀着他的手臂;男子高大健壯,他的手稍稍向內一攬,似乎便把她摟進了懷中。
見此情景,景亦文不由握緊拳頭:大庭廣衆之下,如此樣子,成何體統?他竟是……如此心急嗎?
景亦文旋即轉身,對許崇與杜思危抱拳道:“抱歉,我有急事,先行一步,改日再請兩位哥哥,當作賠罪!”
說完不待兩人反應,便急急下樓。
一踏出景泰樓,人潮洶湧而來。
現已月上中天,正是放蓮花燈祈福的時候,是以人們都朝着汾河碼頭而來。
景安不知主子突然如此心急,是發生什麽事情。景亦文沒說,他也不能問,只是知道主子也要到汾河碼頭那邊去,便在前面開道,不停地說:“對不住,請讓讓。”
主仆兩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從景泰樓斜着橫穿平安街,到了容歆綠他們所在的位置。
景亦文見林青笠還摟着容歆綠,氣的上前一把拉住容歆綠,把她朝景安那邊推了推,說:“你先過去,我有話同他說。”
容歆綠正查看完林青笠的傷口,幫他把袖子再放下來,并不知道他們這樣的姿勢在外人眼中看起來有多暧昧。現下被人突然抓住手腕,吓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景亦文後,心情莫名就雀躍起來,看了他一眼,便站到景安的邊上。
景亦文惡狠狠地瞪了林青笠一眼,又拉着他往旁邊走了幾步,估計她聽不見,這才壓低聲音道:“你們在幹什麽?大庭廣衆之下做出如此舉動,她的名節還要不要?你竟如此心急嗎?我真是看錯你了!”
林青笠不知景亦文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也被他上來就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弄得滿頭霧水,他有些無辜地問:“怎麽了?”
“怎麽了?”景亦文見他還在裝,頓時火冒三丈,也不顧身高差距,伸手一把揪住林青笠的衣領,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瞪着他的眼睛,質問:“你!為什麽摟着她?!你還沒娶她呢,怎敢這樣做?!”
林青笠似是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卻沒有急着解釋,他很不高興,他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任誰被揪住衣領,都不會太高興吧!
他稍稍用力,便把領子從景亦文手中解救出來,直起身子,随意地拍拍被他弄褶皺的地方,才不緊不慢地說:“三少爺,您如此怒氣沖沖地跑來質問,會讓我誤會的!”
“我林青笠行得正,坐得端,自是問心無愧,倒是您,”他微微彎腰,手指點了點景亦文的肩,“您真的想清楚了嗎?”
說完,他輕哼一聲,也不理景亦文,直接越過他走到容歆綠面前,“阿綠,你現在回去嗎?回去的話我送你。”
他們剛才離得不遠,雖然談話內容聽不見,可是他們的肢體動作,容歆綠是看的清清楚楚,看起來不太友好啊!
她看看不遠處的景亦文,又看看林青笠,有些擔憂地問:“小林哥,你們……”
“我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送你回去吧?”
自家夫君在此,哪裏有和別的男人回去的道理,再說他的傷口要早點上藥,帶着自己走得慢。
是以容歆綠想都沒想便拒絕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傷口要盡早上藥。”
林青笠見容歆綠拒絕的這麽迅速,心中有些澀然,也沒再多說什麽,與她道別後,轉身走了。
第貳拾肆回
景亦文似是餘怒未消,語氣不善地對容歆綠說:“過來!”
他留景安在遠處等候,自己帶着她走到一個小胡同口,這裏人少僻靜,“晚間我與林青笠說的話,你送餅時,自是聽見了?”
容歆綠點點頭。
“是以你們便如此着急?”景亦文手朝着不遠處人群一揮,寬大的祥雲紋邊飾的袖子,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任由他摟抱着你?”
聽見他如此質問,容歆綠似是明白剛才他為何會與林青笠起争執,有些着急地解釋道:“夫君,你誤會小林哥了……”
容歆綠并不知本是尋常的查驗傷口,只不過因為人太多,兩人離的很近,而顯得暧昧。她以為景亦文問的是剛才林青笠為保護自己,而結結實實地抱了她。
她自己也覺不妥,便把剛才的事解釋與他聽。
景亦文并未看見燒瓦塔中迸射出物體時,林青笠挺身而出的那一幕,他推開窗戶,看見的正是容歆綠在查看林青笠傷口時,兩人那頗為暧昧的姿勢。
現下聽她解釋,知道事情的始末,心中沒有剛才那麽氣憤,卻愈顯煩躁,“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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