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知曉有這樣一位女大夫後,不管是頭疼腦熱,還是身子不爽利,都愛找她瞧病,畢竟比男大夫要方便許多。
這讓容歆綠短短半年時間,在京城的上流貴婦圈中,漸漸有了些小名氣。
這日午後,病人不多,容歆綠正在醫館中看書,杜芸娘忽然來訪。
“阿綠,你今日下午得閑嗎?”
“何事?”
“我姨母啊,她前段時間去揚州游玩,這回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是不是車馬勞頓,回來後就一直不舒服,我想讓你去看一下。”杜芸娘想了想又趕緊補充道:“你可一定要去啊,我都跟她說好了。”
“你呀,”容歆綠嗔怪地拍了她一下,“都說好了還裝作來問我得不得閑。”
“阿綠,”杜芸娘故意喊得可憐兮兮,雙手合十作祈求狀,“我知道你定會答應的,對不對?”
“唉……”容歆綠合上醫書,起身,故意深嘆口氣,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道:“杜大小姐相邀,我又怎敢推拒呢?我去問問師父吧!”
下午醫館倒也沒有什麽事,林大夫交代叮囑幾句,便讓她去了。
容歆綠随着杜芸娘乘着馬車,行了約有兩盞茶的時間,才到地方。
她們下了馬車後,便有小轎子等在一旁。
饒是容歆綠這半年來,進出過不少王公大臣的家中,現下看見這陣勢,也不禁在心中驚嘆一番:這得是多大的庭院,才需要在家中也乘轎子?
容歆綠在轎中又晃了約半柱香的時間,這才下轎,跟着婆子走過j□j,再穿過月亮門,才到正屋門口。
只聽見婆子輕聲說:“夫人,表小姐和女大夫到了。”
“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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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芸娘的姨母不是什麽大的問題,真的只是有些累到了,容歆綠開了些調理身體的藥,告訴丫鬟如何煎藥之後,便又跟着杜芸娘出來了。
一路到大門外,容歆綠回頭看了下那大門上挂着的燙金匾額——都督府。
不知是哪路都督,真真好氣勢。容歆綠心中想着,腳下便要去踩那小凳,準備上馬車。
這時,後方噠噠噠地傳來一陣馬蹄聲,混合着車轱辘壓着青石板路的聲音,又有一輛馬車從相反方向駛了過來,在她們身後不遠處停了下來。
“文哥哥,謝謝你送我回來。”一道嬌糯,帶着些許稚氣的少女聲音響起。聽得出來,她很是開心。
“霍小姐,請進去吧,在下告辭了!”一道斯文有禮的少年聲音随後響起,不過那聲音有些暗啞,想來少年正處于變聲期。
杜芸娘先容歆綠一步上了車,此時她正掀開簾子,看着容歆綠身後的馬車,奇怪地咦了一聲。
“怎麽了?”容歆綠不知她見到了什麽,便也跟着回頭,向後看去。
只見那少年穿着寶藍色文官交領常服,頭戴黑色烏紗官帽,腰間系着素銀帶,端得是挺拔俊秀。
他此刻也正轉頭看向她們這邊。
容歆綠看清他面目之後,心中一緊,頓時手腳冰涼。她趕緊轉身,面朝馬車。渾身好像瞬間被凍住了一般,僵硬得一動不動。
“容兒和景大人……他們怎麽會在一塊兒?”杜芸娘怕容歆綠不認識,遂解釋道:“那少女是我表妹,便是我姨母的嫡親女兒,那少年正是本朝的新科探花郎景亦文,現在在翰林院供職,是我弟弟思危的至交好友。不過,他們倆在一塊兒……”
後面的話杜芸娘沒有說完,但她笑得暧昧,那意思,任誰也能猜得出。
容歆綠靜靜站立了一小會兒,感覺手腳又恢複了力氣,便擡腳準備上車。
“容歆綠!”
突然,身後傳來景亦文果斷的聲音。
準确無誤地把她釘在原地。
容歆綠原本指望這短短一瞬的照面,他沒有認出自己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無奈,只得轉身。
她看見景亦文又朝前走了一小段路,此時離自己,不過隔着三、四人的距離。
她對着景亦文福了福,道:“民女見過景大人,景大人萬福金安!”
說完,不待景亦文有所反應,又急急道:“民女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還請景大人見諒!”
話音一落,立刻轉身。
景亦文見容歆綠轉身要走,他急了。
自己還沒問她現在在哪兒,他怕自己又找不到她。
眼看容歆綠就要走了,衆目睽睽之下,景亦文又不能去拉住她。
怎麽辦?
他急中生智,眼睛一閉,立時向側邊倒下。
容歆綠轉身正要上車,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咚地一聲,然後霍容急呼:“文哥哥,你怎麽了?”
她轉頭,看見景亦文直直地躺在地上。
他暈了?
容歆綠想起他一直病弱的身體,立刻慌了,難道現在更嚴重了嗎?
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景亦文身邊蹲下,抓起他的手腕給他診脈。
脈象正常。
又檢查了他身體的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那怎麽會暈?
“快把文哥哥擡進府裏吧,我讓人去請大夫。”
“不行!”容歆綠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我就是大夫,我現在帶他去醫館,來,搭把手。”
容歆綠和小厮一起,合力把景亦文架上馬車。車內不大,這下一個坐着,一個躺着,便沒有多餘的地方。
杜芸娘就沒跟他們一起。她讓容歆綠趕緊帶景亦文回醫館,自己會讓姨母再派輛馬車。
容歆綠沒有多說,朝她點點頭後,便讓小厮駕車走了。
車內,她又仔細地給景亦文檢查了一遍,發現他除了脈象稍弱外,并未有其他不妥之處。
那怎麽會暈倒呢?
她看着景亦文清俊的眉眼,百思不得其解。
兀然,她看見他閉着的眼睛下,眼珠不安地胡亂動着。
容歆綠恍然大悟。
這家夥!!!擺明就是裝的!!!
容歆綠氣得坐直身子,想要離他遠遠的。
可她才剛剛動了一下,手腕卻被他緊緊抓住了。
第叁拾叁回
“躲我?”景亦文抓住她的手腕,順勢坐了起來。
容歆綠沒有說話,微蹙秀眉,眼睛睜得大大的,氣鼓鼓地瞪着他。
景亦文倒是一副很閑适的樣子。
剛才為了方便讓他躺平,容歆綠把車內的錦凳挪開了,鋪了一層厚厚的毯子。
現在他直接坐在毯子上,靠着馬車,單腿支着,手肘随意地搭在膝上,臉上挂着笑容,似乎為自己能輕易騙過她而得意,又好像因為看見她在開心。
近三年未見,他真的長大了,五官都長開了,褪去了原本的稚氣,顯得硬朗許多;個子也比原來更高了,現在她估計只能到他肩膀;身材适中,有着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少年,特有的瘦削。
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精致的眉眼,以及那黝黑深邃的眸子。
他現在正專注地盯着她。容歆綠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吸入那無底深淵中一般,立刻垂下眼眸,不敢與他直視。
“你來京城為什麽不找我?”景亦文還抓着她的手腕,好像放了手,她立刻就會消失,“真的在躲我嗎?”
容歆綠轉了幾下手腕,用了不小的力氣,才把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她揉着手腕子,盡力表現平淡道:“您多慮了,景大人。”
景亦文聽她一口一個景大人地喚自己,很不喜歡,感覺這個稱呼把他們的距離一下隔開了好遠。
“你不要叫我景大人。”
容歆綠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道:“好的。”
景亦文還以為她會反對,沒想到這麽快就答應了,他詫異地挑挑眉。
他們畢竟在一起生活過三年,對彼此都很了解。
見他這樣,容歆綠知道他在奇怪自己怎麽這樣順從,想了想,便解釋道:“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又何必在稱呼上糾結。”
“你這是……在怨我吧?”景亦文垂眸,靜默了一會兒,又說:“我去了一趟容家村,才知道,你們村裏那些流言蜚語,還有,你把銀子都還回來了,這些年,你怎麽生活的?”
看見他那個樣子,容歆綠了然地笑笑,道:“您不必為我擔心。我有手有腳,還怕餓死嗎?”她停下來,仔細斟酌一番,又說:“我不怨您,對我,您也不必心存愧疚。這樁親事的最初,都不是我們所願,但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也算是各取所需。最後的和離,也是我們早就說好的。所以,不管是村裏的流言,還是我今後的生活,都和您沒有任何關系。”
聽見她這樣說,景亦文有些不悅:“什麽叫沒有關系?我只是……”他聲音降低了一些:“只是希望你能生活的好。”
“是,三少爺您良善,可是,”容歆綠略有些感慨道:“您與我,我們之間的身份,天差地別,便是做朋友,我想,我都不夠資格。”
“都說了讓你別叫我三少爺!!!”景亦文很不高興。
“好!”容歆綠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依舊笑盈盈地看着他。
景亦文聽見她答應的如此爽快,知道她是存了今後永不相見的念頭,他這心裏,就說不出什麽感覺,悶悶的,還有一點痛痛的。
容歆綠對他而言,是個特殊的存在。
她在他最脆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一直陪在身邊;在家人都快要放棄他的時候,是她的堅持,才讓他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
他希望她能幸福,他希望能一直看着她,幸福。
而不是現在這樣,永不相見,像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一般。
她曾經那樣強勢地,鮮活地在他生命中占據了三年的時光,怎麽能這樣輕巧地說一句,沒有任何關系,便全都抹去呢?
景亦文哀怨地瞪了容歆綠一眼:真是好狠的心吶!
這時,馬車突然猛烈地颠簸了幾下。容歆綠是跪坐着的,這樣突如其來的大力晃動,身子自然不穩,被馬車颠得猛地向一旁的車壁上撞去。
情急之下,景亦文瞬間向一旁歪倒,用自己的身體去阻擋她撞向馬車。
容歆綠結結實實地被他抱了滿懷。
景亦文抱着她,一起倒在車廂內。
兩人面對面地貼着,嚴絲合縫。
“他xx的,誰挖的坑!”
容歆綠聽見趕馬的小厮在外面罵了幾句,而後又聽他解釋:“容大夫,真對不住,剛才有個坑,不是很明顯,等看見時已經來不及躲過去了,你們沒事吧?”
“沒事,”容歆綠怕小厮會進來查看,要是看見他們現在這樣子就完了,于是趕緊回答:“我們都沒事。”
景亦文靜靜地抱着她,聽着他們的對話,感覺到容歆綠說話時,胸前會微微的震動,引得自己的胸膛,好像也有些細微的震動。
他突然覺得,這次的擁抱與兩年前的那次相比,有微妙的不同。她緊緊貼着自己胸膛的地方,異常的柔軟。
容歆綠答完後,發現景亦文還抱着自己,不由得紅了臉頰,“你快放手呀!”
“啊?哦,好!”景亦文也像是才醒悟過來,迅速地松開了雙手。
容歆綠重新坐正身體,稍稍理了理頭發,然後又慢慢拂了拂衣裳,擡起頭,看向景亦文。
他也坐了起來,此時正靠在馬車上,雙臂環着膝蓋,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色暗了下來,馬車裏更加昏暗,容歆綠只能隐約看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
她輕輕地咬着下唇,低頭想了想,然後撩起車窗上的簾子,見馬車已經行至平安大街,車外燈火通明,行人如織。
她轉過頭來,又深深地看了他兩眼,然後高聲對着車外的小厮道:“麻煩你,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
景亦文擡眸看她,不知她為什麽忽然喊停馬車。
“三少爺,外面是平安大街,您穿着官服,不方便在大街上出現。杜府的小厮您也認識,讓他送您回府吧,我們,就此別過,您保重!”
說完,容歆綠不待景亦文反應過來,拎起出診箱,迅速跳下馬車,鑽入人潮中,瞬間便不見了身影。
“容歆綠,你……”
景亦文跟着跳下馬車,卻只來得及喊一個名字,便再也找不見她了。
容歆綠躲在街角,看着前方那寶藍色的身影,在人群中靜靜地站着,良久,都沒有動一下。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他才低着頭,回到馬車上。
見他終于坐上馬車走了,容歆綠這才松了口氣。而後,她輕嘆口氣,彷佛釋然了: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即便我再留戀你,你也注定不會屬于我,所以我不敢靠近,我怕我會忍不住……
她笑着低頭,眼淚滴滴都落入塵土裏,消失不見。
景亦文回到府中後,頗有些心緒不寧,夜晚看書時,也總是走神。如此心煩到讀不進書,這自他啓蒙以來,還是頭一回。
他手拿着書,在屋中慢慢踱步,好像在用功,可腦海中卻反複回響着容歆綠說過的話,她說今後的生活,和他完全沒有關系,還有她叫自己景大人時,那彷佛真的是像在看陌生人的眼神……
“啪!”
他把手中的書,猛地拍到雕花紫檀桌上,恨恨道:“容歆綠,你當初莫名其妙地出現,現在又說跟我沒有關系!哼,你說沒關系,便就沒有關系嗎?真當本少爺是沒有脾氣的?!”
“少爺,”景安聽見書房內這樣大的動靜,不安地問:“您有事嗎?”
景亦文拉開圈椅坐下,把書重新翻到剛剛看的那頁,緩慢地,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之後,才道:“沒事。”
他手中又翻了兩頁,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妾身容氏歆綠,見過夫君。”
那時的她,黃黃瘦瘦小小的,像顆豆芽菜一般,可那小小的身體裏,卻好像蘊藏着無窮的精力,每日督促他吃藥,吃飯,鍛煉,學習。
那時的她,整日跟在自己身後,夫君夫君地喚個不停,多乖巧呀!
哪裏像現在,只會喊自己景大人,甚至還,避而不見!
真的是長大了嗎?
她豐潤了不少,可是臉上卻看着瘦了,下颌也尖了,顯得眼睛更大了些,不過笑起來,還是那樣彎彎的如月牙兒一般。
個子長高了一點點,身段也更加玲珑有致,像顆飽滿而又成熟的蜜桃,好像只要輕輕剝開那薄如蟬翼的外衣,便能品嘗到內裏鮮嫩多汁的果肉。
他緊緊地抱着她,恨不能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他感覺到她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他的手,着了魔般,像是有了自主的意識,沿着她纖細的腰線,緩慢地向上挪動。
她不安地扭動了兩下,嗔怪地睨他一眼。
她柔軟的身體,不斷地蹭着他的下腹,他漲~得~難受,再也按捺不住,大手終于罩上了她胸~前的豐~盈……
“唔……”
景亦文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噴~薄而出,兀地張開眼睛。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這才發現,剛剛的那些,都是夢。
怎麽會做那樣的夢?景亦文在心裏鄙視自己:怎麽能對容歆綠做這樣的事?
可他忍不住,回想起夢中的情景……
然後,又想了想……
臉上止不住地發熱。
不能再想了!!!
他擡頭看看窗外,天還是黑的。
去院子裏透透氣吧。
景亦文起身,忽然覺得下~身,一陣冰涼,他探手進去摸了摸,很粘~膩。
第叁拾肆回
景安覺得,自家主子這幾日有些奇怪。
先說學習,三少爺原來是,只要書本拿在手上,便是景老太爺來找他,在他面前坐着,少爺都發現不了,非得等他看完了才行。可是現在,景安發現,他常常手中拿着書,看着看着,便走神了,目光有點呆呆的,不知道神游到哪裏去了。
他有些擔憂。
但更讓他憂心的是,三少爺不再讓人洗他的亵褲!!!
自小到大,三少爺哪裏洗過哪怕是一方手帕,可是現在,每日換下的亵褲,三少爺堅持自己洗,絕不假手他人。
這是怎麽了?
景安一邊研磨,一邊憂心忡忡地看着三少爺。
他正在習字。
練字最是磨練心性。
景老太爺為了磨練三少爺的心性,讓他自啓蒙開始,便每日練字至少一個時辰。是以少爺養成了習慣,每次心中有事,郁悶煩躁的時候,便提筆練字,寫着寫着,心情便會慢慢平靜下來。
三少爺自幼便寫得一筆好字,後來課業漸漸繁重,他習字的時間便少了許多,特別是進了翰林院之後,幾乎月餘都難得再練一次字。
可是今日,他說要練字,難道少爺有什麽煩心事?
景安探頭瞄了兩眼,三少爺寫的是前朝的一首詞,“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
筆在寫完新綠之後,便停了下來,垂直懸空在紙上。
那濃淡适宜的墨汁,一滴滴地滴了下來,在新綠二字的後面,暈染出一個個墨色的點,像是悄悄綻放的小花朵。
“景安……”
“少爺。”聽見景亦文喚自己,景安微微彎腰,朝前湊了湊,等候他吩咐。
“你說,容歆綠她住在南門大街的林氏醫館?”
“是。”
那日少爺散值後,很晚才回來,一回來便吩咐自己去杜府,暗暗探聽容歆綠的下落。
他還記得,少爺當時在暗暗上面加重了語氣,吩咐完之後,問他,明白了嗎?
景安在腦中想了想,點頭道明白了。
這暗暗打聽,有兩層意思,一是不要讓人知道是誰在探聽容姑娘,另一層意思便是,別讓杜府知曉,為何探聽容姑娘的消息。
他起初還暗自嘀咕,杜家怎麽會知道容姑娘的下落。果然,他去杜府細問時,杜府的回答是:且等幾日。
景安對這且等幾日,完全沒抱希望,可他萬萬沒想到,杜府居然還真在今日給出了消息:容姑娘現在住在南門大街的林氏醫館,是林大夫的徒弟,也是目前京城唯一的一位女大夫,在京城貴婦圈,已經小有名氣。
其實杜府并未深想,只當是也要找容姑娘瞧病的病人。
聽到這些消息時,景安吓了一跳,老話怎麽說來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用在容姑娘身上真真合适。
景安第一時間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三少爺,原以為他會和自己一樣,驚訝一番,誰知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像往常一樣,去書房看書。
可是看了沒一會兒,便又讓他幫着研磨,開始習字。
現在字才寫了幾個,又停了下來。他把毛筆放入筆洗中随意攪了幾下,便挂到筆架上,然後吩咐道:“讓人備車。”
“您什麽時候要?”景安問。
“現在。”
“是。”
景安有些奇怪,少爺散值回府後幾乎都不會再出去,今日不知去幹嘛。待馬車行到南門街後,景安方才明白——原來是看容姑娘來了。
景亦文讓馬車停在林氏醫館對面,不明顯的角落裏,他也不下車,就坐在車裏,撩起車簾向外看,一看便是半晌。
“少爺,您不去和容姑娘打個招呼?”
像現在這樣,在外面偷偷看着是做什麽?他們和離時心平靜氣的,現在再碰見,打個招呼也無甚大礙,再說少爺打聽她的消息,不就是希望能找到她嗎?用得着像現在這樣?
景安不解,也跟着探頭過去看了看,剛巧看見容歆綠與一位年紀頗大的女子一起出來,到門口後,兩人又說了一小會兒話,女子便走了。
待那女子走後,容歆綠便開始一扇一扇地挪着擺在門口的門板,看樣子,是要收鋪了。
門板有一人多高,她搬得很慢,想來那門板不輕。
她剛搬完一扇,還未插好,從店裏又走出一名身材颀長的年輕男子,見她正在搬門,二話沒說,立刻上前接了過來。
景安仔細瞧了瞧,那年輕男子正是林大夫的兒子,林青笠。
見容姑娘和林青笠頗為熟悉熱絡的樣子,景安悄悄轉頭,偷瞄自家少爺,他面沉如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
“那東西沉嗎?”景亦文突然出聲詢問。
景安不知道少爺指的什麽東西,他又探頭看了看,試探問道:“您是說,門板?”
“嗯。”
“這東西小的也沒有搬過,不過看剛才容姑娘的動作那樣緩慢,想來是不輕。”
“那他為何搬得如此輕松?”
景安又朝外看了看,見林青笠将三塊門板并在一起,雙手輕輕一提,門板便懸空了。
“小林大夫自幼習武,氣力自是比平常人更大一些。”
景亦文聞言,似是也默認景安所說,沒有再繼續發問。
景亦文看着林青笠,先将左邊的門板,排排插好,然後又開始排右邊的。
林氏醫館的門板,被他一扇一扇地插上,門板中間的縫隙,越變越小,直到最後,林青笠将最後一塊門板,往中間一放,醫館的門,被他全部關上了。
容歆綠和林青笠,他們被關在門的另外一邊。
有那麽一瞬,景亦文覺得,自己好像被完全隔絕在他們的世界之外。胸口那種悶悶痛痛的感覺,又出現了。
景亦文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方才說道:“明日你去尋個武術教習。”
武……武術教習?
景安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看向景亦文,難道少爺想學武?
景亦文一臉平靜,景安也沒敢多嘴問,主子的吩咐,照做便是,他低低地應了聲是。
回景府的路上,景亦文遇見杜思危和許崇。
他們兩人也都只帶了小厮,打算去春~色如許尋樂子。
春~色如許是京城的一家很有名的女支館,裏面的姑娘個個擅長琴棋書畫,尤其受文人墨客,自诩風流之士的青睐。
以前杜思危和許崇去時,也邀請過景亦文。只是他對男~女之事不甚感興趣,是以每次都拒絕。這次景亦文也想拒絕的,後來想了想,答應了。
杜思危和許崇都了解景亦文,知道他不會去春~色如許這種地方,本來也只是剛巧碰見了,便順口相邀,沒想到一向正經的他居然答應了。
杜思危和許崇兩人先是不敢置信地對視,而後露出了然又古怪的笑容。
杜思危更是上前摟住景亦文的肩膀,大力地拍了拍道:“讓哥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一直在忙碌的容歆綠并未發現,醫館對面的角落裏,有人正在偷偷窺視自己。
今日醫館病人比平時都多,幸虧今日林青笠沐休,一早便在醫館幫忙,即便如此,待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外面已經華燈初上。
忙碌了一天,終于可以休息了,容歆綠卻并未覺得輕松。
“小林哥,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師父嗎?”容歆綠在一旁,看着林青笠輕松自如地搬門板,收鋪,像沒事人一般,不由得擔憂,“師父遲早會知道的。”
“那便晚些知道吧!”林青笠把最後一塊門板插好,門栓插牢,轉頭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容歆綠說:“告訴他他會擔心,說不定還不讓我去。再說,打不打得起來,還另說。”
“可是,”容歆綠并未因林青笠的話而有所寬慰,依舊擔憂道:“我前幾日聽那些官太太們閑聊時,也透露出只字片語,說是倭人這次,來勢洶洶。”
大宏的近鄰倭國,地少人多,與大宏隔海相望,一直對地大物博的大宏虎視眈眈,每隔幾年便要來侵犯一次,次次都被袁行之的袁家軍擊打得落荒而逃。
今年剛剛入秋,賊心不死的倭國再次來犯,號稱集結水陸兩軍共五十萬兵力,一路向大宏進發,勢必要攻占大宏沿海八個省份。
林青笠在袁将軍那裏,早已經得到消息,他拖到大軍開拔前夕才對容歆綠說,就是怕她擔心。
“那又如何?”林青笠不屑地笑笑,以掌為刀,對着虛空狠狠一劈,“照樣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容歆綠見他對于要上戰場,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不由得急了,“小林哥,我是認真的!”
林青笠覺得容歆綠着急的樣子特別可愛,秀眉微蹙,臉頰都鼓起來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什麽時候不認真了?”
“你要去的是戰場啊,你在袁将軍那裏才學了幾個月,不如,等多學些本領再去吧!”
“本領,只有在實戰中,才能學得到!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林青笠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麽,心中一熱。
他上前一步,伸手撐在容歆綠的兩側,把她圈在自己和門板的中間,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輕聲問:“你這是……在關心我?”
林青笠第一次離她這麽近,近到,她都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草香。
容歆綠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這樣,她很緊張,後背緊緊貼在門板上,若是門上有凹槽,她恨不得能把自己鑲嵌進去。
那次他吐露心意被拒之後,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将軍府,免去了兩人碰面時的尴尬。
這次回來,林青笠并沒有再提及那件事,這讓容歆綠覺得,一切都過去了,他們會像原來一樣。
但顯然,他并不這樣想。
林青笠見容歆綠渾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被獵人捕獲的小鹌鹑一般,就差瑟瑟發抖了,不忍再逗她。
他垂下眼睛,想到自己即将奔赴前線,便并未多說什麽,只是伸手捏了捏容歆綠的臉頰,似輕嘆般,說了句:“傻姑娘!”
第叁拾伍回
是夜,烏雲遮住了月亮,屋子裏一點光線也沒有,黑黢黢的。
容歆綠躺在床上,全身骨頭都累得酸痛,可是腦袋卻異常清醒,在床上翻來覆去,跟烙燒餅似得,怎麽樣也睡不着。
想起傍晚時,林青笠那失望的眼神,他轉身時,有些落寞的背影,容歆綠的心中止不住地內疚,狠狠地捶了捶自己腦袋:“小林哥這麽好的男人,又對你這樣的好,你還在猶豫什麽?還真把自己當香饽饽了!”
她抱着被子,翻個身,嘆了口氣:可是自己對他真的沒有感覺。
如果,自己沒有遇見景亦文,沒有與他一起生活過,也許她就和小林哥在一起了吧!
可是沒有如果,偏偏遇見了他,偏偏……沒有守住自己的心。
所以現在,是在懲罰她嗎?
不其然地,容歆綠又想起那日在馬車上,景亦文怕自己會撞傷,用身體擋住她,還把她緊緊地摟進懷裏。
他的懷抱寬闊了許多,他的雙臂也很有力,可有一樣沒變,那便是他硬硬的骨頭,依然硌得她疼。
他的身上,有她熟悉的,淡淡的墨汁味道,夾雜着他用慣了的甘松香的氣味。
那一瞬間,容歆綠好懷念,懷念他們曾經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
她忽然也想回摟住他瘦削的腰。
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那日,他是送那位霍小姐回府的,那……是都督府的小姐。
雖是匆匆一瞥,容歆綠還是看清楚了霍容的樣子。
她的心中不免黯然:那樣顯赫的門第,那般嬌俏可愛的姑娘,和他真是很相配!果然只有那樣的少女,才是他喜歡的類型吧!
“啊啊啊~~讨厭!”容歆綠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景亦文你真是讨厭!”喊了兩聲後,她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你為什麽又要讓我想你!!!”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一定要忘記你!”容歆綠像是要告訴自己,要證明給自己看一般,大聲喊道:“我也要去喜歡別人!
漆黑的天邊,隐隐傳來悶悶地雷鳴聲,厚重的烏雲終于承受不住濕潤的重壓,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京城中的女支館春~色如許,此時正是無邊春~色。
清秀佳人、冰肌玉骨、冷豔高貴、面若粉桃、豔若桃李……
包廂中,站了一水兒如花般的姑娘,從青春豆蔻到雙十年華,環肥燕瘦,待君垂憐。
“景老弟,今日是你第一次來,哥哥們特意讓媽媽找了這諸多顏色,看看,可有喜歡的?”杜思危捏着手中的酒杯,笑得暧昧。
景亦文端坐在圓桌旁,倒真是很認真地,注視着站在圓桌另一端的姑娘們。
見景亦文的眼神,在她們身上來回梭巡了好幾遍,頗有點拿不定主意的樣子,許崇嘩地打開手中的扇子,微微靠向景亦文,拿扇子半遮住臉,低聲道:“你應該是第一次吧?哥哥建議你,找個有經驗的。”
說完,退了回來,一副你懂的表情看着他,呵呵笑了兩聲,拿着扇子潇灑地搖了搖。
自從上次在馬車中抱了容歆綠之後,這連着幾日晚上,景亦文都會做讓他想想都面紅耳赤的夢。
他不知道是怎麽了,他想試試,如果自己抱了別的女人,是不是也會這樣。
“就她吧!”
景亦文選了個比他年紀略長,長得眉目清秀,比較安靜的女子,帶入廂房。
廂房不大,用一扇半裸的仕女戲水圖隔出了裏間和外室。
地上鋪着厚厚的紫色長毛波斯地毯,窗邊燃着香爐,牆上挂了幾處淡淡紫色的輕紗,屏風的旁邊架着一把古琴,布置得有些異域風情的感覺。
那女子進入屋中,便把外面的罩衣脫了,露出裏面薄紗的廣袖束腰裙,嫩白的乳~溝清晰可見。枚紅色的繡鞋也被她除去了,赤足走在深色的地毯上,更襯得她一雙天足的白皙。
景亦文看着她的動作,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