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程馳設計的這個賭局明顯是針對吳惜不久之前春游時對他那個問題的回答——如果沒有岑靖,則她會選擇曾宇瀚。這報複之心簡直昭然若揭!

但吳惜愣了一下,第一感覺是這個賭約也不算很難完成啊。

反正曾宇瀚人那麽好,跟他開一次玩笑也沒關系的吧。

這個賭局定下來之後,吳惜轉念一想,覺得更有把握了。

這幾個笨男生,他們只說要她去跟曾宇瀚說“我愛你”就可以贏,什麽限制條件都沒加,那她在幾日後的愚人節當天說不就得了?

不要太容易做到啊!

程馳他們幾個聽說吳惜把對曾宇瀚“表白”的日子放在了愚人節這天,一個個悔得腸子都青了,無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只好紛紛怪自己太傻,怎麽留了個這麽大的空子給她鑽,弄得這場鬧劇不但一點挑戰性都沒有,反而白白給這對小情侶增加了個娛樂項目。

岑靖則大為得意,摟住吳惜大大方方親了一口,對他們顯擺:“跟我女朋友鬥,你們可都還嫩着呢啊!”

吳惜卻在他親她時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僵着身子避了一下。

她此時對岑靖的反感到達頂點,如果不是他輕浮,怎麽會惹來這麽糟心的事?惹出了事他還無力了結,得她自己忍辱負重地拯救自己!

但那時離她萌生與岑靖分手的念頭還早,生氣只是一時之間,對曾宇瀚“表白”之後,畢竟贏得了賭局、解決了一大心病,吳惜放松又快樂,中午的飯局上吃得格外香,下午和晚上也一直被岑靖黏着,心情頗佳。

熄燈前,岑靖将吳惜送回她宿舍樓下,他們如往常那樣依依吻別,而是晚的這個吻格外纏綿些。

岑靖輕輕咬着吳惜的唇,聲音膩膩地黏糊,令她莫名燥熱:“寶貝,你的問題是解決了,我的問題可還沒解決呢……”

他們倆在一起這麽久,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表示不滿,又剛來過那麽一出,吳惜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她心裏又升起了不快,但她并不想破壞氛圍與他翻臉,于是佯作不解地給他留足了面子:“什麽問題呀?你給我找了個問題我都自己解決了,你自己的問題也應該自己解決!”

說着,她輕柔而堅決地推開他,快步跑進了宿舍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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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暑假,吳惜和岑靖見面挺少的。

吳惜找了份家附近夜宵店的暑期工,每天傍晚六點上班,上到晚上十一點,白天則窩在網吧裏蹭着空調上網。這樣無論大姨是上白班還是夜班,基本上倆人在家的時間就都錯開了,避免了相看兩厭。

追上《折心》的更新進度之後,每天的網吧時段裏,其實能花在《折心》上的時間并不算多,但卻占據了吳惜一大半的心神。

“這是我第一次跟她打牌同一家,而玩牌玩得很投入的她,和平常有點不一樣,少了些矜持,多了些俏皮。

“她會很認真地算牌,然後揣測某張很重要的牌到底在誰的手上。盤算着這些的時候,她眉心微蹙,美麗的大眼睛滿含嚴肅,目光探究地在你臉上描摹。那是一種很聰明的表情,但又因為毫不掩飾而顯得殊無心機,于是狡黠卻毫無危險性,讓你覺得她比平常還要可愛。

“我們倆配合得那麽好,好到讓我在心裏冒着泡泡不停尖叫,那是我的心都沸騰了,我的靈魂都燃燒了!自從她第一次說‘煥之,你有分就下分啊’,而我真的打出一對10,大家紛紛驚呼之後,她開始試探着每一輪都叫我——‘煥之,再來點分,越多越好’,或者‘煥之管上,用大王啊’,‘煥之有沒有更大的拖拉機壓住他’,剛開始她是半開玩笑叫着玩的,而我居然每一次都有,她要什麽我就有什麽!

“我們的對家慘呼連連,大家紛紛稱奇:‘煥之是哆啦A夢嗎?不管什麽牌,叫就有?!’她開心壞了,我從她眼睛裏小小的得意可以看出,她此時真是全身心地信賴我,或許這是她有史以來最喜歡我的一個瞬間。

“也就是說,這是我離幸福最近的,一個瞬間。

“天知道我也多麽希望她要什麽我就能給什麽,不光是打牌,無論什麽時候,她要什麽我都有,只要是她要的,只要她肯跟我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傾家蕩産豁出一切,也要給她摘下來,就算是我的命,我眼睛眨也不眨就會給她,我甚至羨慕游坦之,阿紫要他的眼睛,他多麽有幸,可以換給她!”

吳惜當然記得那個牌局,那是空前絕後酣暢淋漓的一次配合,她能清晰地想起她和曾宇瀚大獲全勝之後,倆人舉起雙手擊掌時,那相視大笑眉眼彎彎的表情。

而《折心》裏也有很多記述,是完全曾宇瀚單方面的了,她一點都不知道。

譬如煥之有一個百寶箱,裏面收集的全是關于女主角的那些不為人知的小物件:她不知何時丢棄的一些小東西,譬如一張随便寫畫了幾筆的草稿紙、一塊小得無法再用的橡皮擦、一片留有淡淡唇膏印的紙巾;有他一看到就覺得很适合她、但買下來卻沒有勇氣送出的信物;有他因受小沅之托而光明正大地在回宿舍路上給她順路買酸辣粉時不小心被濺上油污卻不忍洗淨的T恤衫……

他還寫道,她每次跟他們一起出去玩,譬如那次跟他們班一起去春游,回來後班級群裏分享的照片,大家保存的時候,通常要麽就犯懶一口氣全保存,不挑,要麽就只選有自己或自己拍得好的照片保存。而他會小心翼翼地仔細檢查每一張照片,但凡有她,哪怕只是一個衣角,哪怕是背影,哪怕是臉都沒露地窩在角落裏,哪怕是被虛化模糊的,他都會如獲至寶地保存下來,存在他的秘密空間裏。

那些照片,或許她自己都是不會要的,因為不夠好。

可對于“煥之”來說,只要有她,就不存在不好一說,她就是“好”本身。

吳惜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個分裂的時空中,晚上穿梭在最市井最接地氣的人間煙火裏,白天則是在高高的雲端看一部默片,一部由一個人的夢呓講述的默片,唯美得明明每一幀都真實得讓她騙不過自己,卻又令她覺得離自己那麽遙遠。

她一邊看文,也會一邊想曾宇瀚這個人。

大一都念完了,曾宇瀚再低調,他的同學們也已經知道了他出身豪富,吳惜自然也就聽說了。

照理說,以曾宇瀚的家境,他不應該是這種性格的,他應該是那種陽光自信、哪怕是自負傲慢都很正常的個性。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也是世間常态,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有些人的脾性是基因不能決定、環境也無法改變的。

但其實……他們也并不了解他成長的環境,不是嗎?

聽說他父親過世得早,是母親以過人的睿智和魄力支撐起整個龐大的家族企業,使它在短短十幾年中發展到超乎以往的高度。單親環境裏長大的孩子,又是母親強勢的男孩,養成這種性格也不意外吧。

其實像曾宇瀚這樣低調而溫和的富家子會給人以無限好感,只是他實在內向到毫無存在感,吳惜都沒聽說有女生對他有那種意思。

而對于吳惜而言,當她那麽深刻地洞悉了他的內心,對于她而言,他的存在感就比以前、比對別人來說,強多了。

可她會因此而愛上他嗎?

這是吳惜無法回答的一個問題。

你會不會愛上一個人,這是一個僞問題。

愛上了就是會,沒有愛上,就是不會。

對于其他事情,你或許可以談會不會,對于愛,卻沒這個可能性。

每天晚上,吳惜早早吃了晚飯就去夜宵店打工。

夏日的夜晚,屬于熱騰騰的烤串和冒着白汽的冰鎮啤酒。

在大排檔吃夜宵的多是中青年人,有吆吆喝喝的糙漢,也有不願早歸的情侶。吳惜很快上手,手腳麻利地點單催菜,忙到最高峰時,往往主廚大爺都得親自出來送菜。

吳惜在餐桌間走來走去,迎來送往。餐廳裏開着空調,涼爽,但是密閉空間氣悶,淡淡的酒味和肉香萦繞着,聞多了也膩味。

餐廳外的露天座位有點熱,大風扇主要能起個吹走蚊蟲的作用,酒氣之外還有煙味,倒更顯污濁。

吳惜倒也沒遇到過素質太低欺負她的人,不過耳邊也不時聽見客人或私下議論她長得好看,或當面問她是不是大學生在打暑期工。偶爾言語間被粗俗的漢子挑逗幾句在所難免,通常裝沒聽見避開,不多嘴招惹,也就能相安無事。

岑靖不放心,時常來接她回家。忙了一晚的她往往身心俱疲,不想說話,好像跟身邊的男友,也越來越無話可說。

男生往往粗心,過去顯得細致體貼的岑靖,在戀愛一年多之後,也有些麻木,沒太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自己有事就說,沒事也就倆人默默走路。

但走不了多會兒,來到吳惜家樓下年久失修路燈已壞的黑暗天井裏,岑靖總是拉着不讓她立即上去。

吳惜知道他想幹什麽,而她發現自己跟他在一起越久,就越是……不但沒有越來越放得開,反而越來越抗拒。

上次那件事情之後,她對于岑靖,有一種越想起來就越反感的傾向。

本來不是對岑靖反感,而是對那幾個男生——尤其是程馳,主要是程馳。畢竟其他幾人她不太熟,最熟的就是程馳,而程馳喜歡她太明顯,她有一種被強行意淫的感覺。

不知道岑靖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麽,而他們——他,程馳,又是怎麽幻想的。

就算後來她澄清了,可她也已經被幻想過了,被玷污了就是被玷污了,這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由此想到這都是岑靖造成的,她的怨怼漸漸就轉到了岑靖身上。

說到底罪魁禍首不還是他嗎?而且跟她有關系的人,本應最尊重愛惜她、處處護着她的人,也只是他,最大的錯就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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