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挂了電話,吳惜心裏砰砰直跳,只覺得好久都沒有過這樣慌了神的時候了。
霎時間整個人又好像回到了七八年前……知道了曾宇瀚的心意,可是無以回應,就那樣眼睜睜看着他走上絕路……
她打開手機翻找通訊錄。大姨不肯把岑靖的聯系方式給她,而當年那幾個人……王峥的聯系方式是她唯一保留的,但電話號碼沒有,只好翻微信。
幸好微信裏是有的……
只是加他之後從未聊過,他也從沒發過朋友圈,吳惜根本不能确定他到底還在不在用這個號。
可無論如何,也必須試試了,大姨最後那句話在腦子裏反複回響——“幹嘛不能去找,岑靖說了,哪怕是現在,讓他再為你死一次恐怕都肯呢,何況是從指縫間給咱漏一點零花錢”,而大姨被她那麽一吼,也語焉不詳了,問不出來到底岑靖有沒有給她曾宇瀚的聯系方式,唯今之計,也只能最好的設想和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且認為大姨還沒拿到曾宇瀚的相關信息吧,而制止岑靖就成了當務之急,她再不願意也得去找他說清楚!
——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
因為張薇懷孕,不好走動,今年她父母來過年,剛到,所以小年夜曾宇浩作為曾家此時實質上的大家長,提前組了場家宴,給張薇父母接風。
席間,曾宇浩注意到曾宇瀚有點心不在焉,總在看手機,還出去接過好幾個電話。
這不是曾宇瀚的風格,他朋友并不多,而且向來不喜歡把工作帶到生活裏,事實上這馬上就要放長假了,他的部門不忙,他又不是管具體事務的,有點富貴閑人的意思,不可能有什麽被逼無奈的情形。
曾宇浩的目光不時掃過張薇一家三口,看不出他們有沒有注意到曾宇瀚的反常,不過以張薇的涵養,就算注意到了也當沒事人,回頭再關上門慢慢處理,于她也是駕輕就熟。
飯局過半,曾宇瀚又起身出了包間。
曾宇浩剛才敬了幾圈酒,又被張薇的父母回敬,他是晚輩,少不得多喝為敬,此時已有便意,便也起身去洗手間。
這家餐廳的包間裏沒有洗手間,曾宇浩出了包間,四下看看,并沒見到曾宇瀚的身影。
他來到洗手間,卻忽然聽到某個隔間裏有曾宇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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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高,但這裏很安靜,凝神細聽,便能聽清內容。
就在聽清楚的那一刻,曾宇浩的耳朵裏嗡的一聲——
“……吳惜,吳惜,你別急,沒關系的,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怎麽可能不管,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很難辦的事情……吳惜你聽我說,你千萬別這麽想,不是這樣的,再說那也不重要……真的嗎?你保證?好,還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好嗎?”
曾宇瀚打完電話回到包房,感覺氣氛似乎有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剛開始他還沒找到具體的點是什麽,後來慢慢琢磨出味兒來了。
哥哥酒喝得比以前更兇了。
以曾宇瀚的性格與身份,他從來都沒有陪酒的義務,對于酒桌文化的了解幾乎為零。
寥寥幾次他打醬油的應酬場合,他印象深刻的是好像酒桌上大家都只在敬酒和被敬酒時喝酒,沒有由頭自己端起酒當水喝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董事長助理應該是深谙此道吧,有一次他在場,曾宇瀚注意到他似乎全程都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但給每個人的敬酒詞都自成風格別開生面極富針對性,顯是對在場嘉賓都相當了解,還時時關注着每個人的動向。就連坐在曾宇瀚身邊的人,曾宇瀚都完全沒注意到,他卻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個人自己喝了一口酒,于是趕緊來敬酒:“來來來,怎麽能一個人喝悶酒呢!”
曾宇瀚對那句反複出現了好幾次的話記憶猶新——
怎麽能一個人喝悶酒呢?
一個人喝的,就是悶酒。
所以——他看向曾宇浩——飯局将近結束,哥哥已經不怎麽敬酒了,岳父岳母也沒再向他敬酒,但他還在自己喝。
不,并不是橫豎酒沒喝完,別浪費了當水喝吧,這可不是能随意當水喝的低度果酒,何況他還叫服務員加了一瓶。
張薇注意到曾宇瀚的眼神,也望過來。
夫妻倆目光相接,各有一番話語默默交流。
曾宇浩這是有什麽心事吧。
不過曾宇瀚從來沒在哥哥面前扮演過關照他的角色,哥哥身為曾氏二把手,身上的壓力也不是他能理解和分擔的,這種時候,別打擾大概就是最大的體貼了吧。
至于另一種可能性……
曾宇瀚拒絕去深想。
這段時間張薇有慢慢與他講起當年哥哥與吳惜的事……可畢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至于未來會如何,他內心一觸及這個念頭就還是會隐隐作痛,因而不願去想。
他從沒見過哥哥與愛情發生任何關聯,也無法想象哥哥若是動情或失戀,會是什麽樣子,那麽就當他現在的心事重重落落寡歡與此無關好了。
——
吳惜說完那句“謝謝,有什麽問題我會跟張老師說”,再客套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大姨到底是去找曾宇瀚了!
究竟是大姨告訴她之前就已經拿到了曾宇瀚的聯系方式,還是岑靖不理會她的警告終究還是把曾宇瀚的聯系方式給了大姨,都已經無從得知,她甚至也無法确定這通電話過後,曾宇瀚會不會還是固執地把錢打給大姨。
但這些也都不重要了,她抹了把臉,勉力振作。
無論如何,迅速籌集資金都在所難免,曾宇瀚沒把錢給大姨最好,那就她來吧,大姨贏了,不是她的事她也攬下了,只求大姨別再繼續騷擾她的熟人朋友;如果曾宇瀚終究還是給了錢,那她也得盡快把錢還給曾宇瀚,不拖不欠。
可十幾萬對她來說決不是小數,大姨說的十幾萬還是個虛指,不排除她老人家為了先哄得外甥女答應出錢,把具體數額往少裏說的情況。
每個人能夠借錢的朋友都一定不會太多,對于吳惜而言,也就池芯和另外兩個姐妹是這樣的關系。
但池芯家雖然是個小康家庭,剛在月子中心的花銷可不算小,她家馬上又要請育兒嫂,也是一筆開銷,以吳惜對她和老唐經濟情況的了解,恐怕也只好開口借個一兩萬。
其他兩位姐妹情況類似,那麽湊起來也就夠個零頭。
她自己再勉強掏個幾萬,剩餘的款項……她短時間內是一定拿不出來的。
難道要賣房子?
她舉目四顧,這房子才入住不到一年,裝修都是自己選材料自己親自去買回來的,沒辦法,預算有限,她必須保證東西貨真價實,不被坑太多,許多小的家具也是後來慢慢攢起來的心愛之物。與這房子感情既深,新鮮勁兒也還沒過,讓她如何舍得賣?
怕是她自己遇到天大的事,要不要賣房也還得猶豫一會兒呢,何況是為了大姨這種事,太不值了,太不值了,憑什麽!
況且由奢入儉難,再讓她回歸那種租房住的日子……算她嬌氣自私好了,真的狠不下這條心啊!
那麽如果不賣房,還有誰能幫忙?
宇浩,宇浩……
吳惜知道這是最不可能的情況,哪怕要曾宇瀚的錢,她也不可能向曾宇浩開這個口。
但這個名字還是如同本能的生理反應一般,不停不停地從腦海裏冒出來,無法遏止,它就在她的耳膜裏一下一下小聲地說——宇浩。
宇浩。
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麽事,是讓你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的?
對于吳惜來說,這天晚上,就是。
仿佛冥冥中有誰聽到了她心裏這執念般不斷重複不斷重複的呼喚——是上天,或曾宇浩自己?
就在吳惜找了幾位姐妹吐槽,得到她們借款的保證與真心的安慰之餘,也仍愁腸百結之中,門鈴忽然響了。
夜已經深了,這時還有誰會來?
她疑惑地拿起對話機,聽到一把陌生的聲音說:“你好,你家先生喝醉了,我是網約車司機,送他回來的,請開下門。”
“我家先生?”吳惜懵了一下,剛想說我還沒結婚呢,就聽到聽筒裏傳來開門的聲音,應該是樓裏有別家住戶回來了。
呃……那個所謂的網約車司機和“她家先生”也進來了?
吳惜挂上對話機,有些緊張地附在門邊,聽到上樓的腳步聲一層層上來了,真的停在了她的門口。
她透過貓眼一看,腦子裏登時一片空白。
身體只剩下了本能的反應,而條件反射操控着她,不假思索地打開門。
網約車司機穿着制服,一身經過嚴格培訓的禮儀:“您好太太,先生喝得有點多,請問需要我幫忙扶進來嗎?”
吳惜腦子亂成一團,還沒回過神來就已架住曾宇浩:“不用了,我扶得住,謝謝您!”
網約車司機點頭致意,退到屋外,體貼地替她關上門。
吳惜攙着曾宇浩到沙發上坐下,有些無所适從地看着他。
剛才網約車司機好像還恰到好處地調侃了一句:“先生醉得不輕,家裏地址倒是記得清楚,真是位好男人!”
這一切好像很突兀很奇怪很難以置信,又好像很自然很真實很理所當然。
會不會是自己剛從一場大夢裏醒來,還沒徹底清醒?等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就會意識到這不過是他們之間的日常,此前七年的分離從不存在,他們早已結婚,這樣的夫妻日常,是一直以來再普通不過的小日子罷了?
吳惜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坐在曾宇浩身邊,伸出手想要拍拍他,指尖卻又停在半空。
“宇浩,宇浩?你哪裏不舒服?要什麽?喝水,還是……”
“你。”曾宇浩看似并未睜眼,可他擡起的手準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要你,當然是要你,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