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主驸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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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的熱氣斂着肌膚, 暈染出一片紅來, 靈犀低伏在地上,甚至隐隐感覺有蒸汽往上冒。

但相比熱度的灼燒,身前人的話更為讓她不知所措。

靈犀一時說不出話來,撐于地借力的指節微微彎曲。

燭光閃爍, 趙清歲的影子印于身邊, 或許是俯身的緣故,靈犀能清晰聽見自己心髒的跳動聲。

一聲又一聲, 似鼓點一般在她的耳邊回響,剎那間湧起的千般情緒呼嘯着在她身前掀起數米高的巨浪,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盡。

“殿下。”

她的聲音莫名的低下來。

“請您息怒。”

“臣對您一心一意,絕無二心。”

“戲班子裏确實有一人在青樓裏同另一人傳遞消息, 收消息那人臣不識得, 但他所握扇柄處有一印記, 臣甚覺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源頭來。”

“除此之外,臣什麽也沒有留意。”

靈犀甫一低頭, 額頭抵着襲襲涼意的地面,碰出一聲悶響。

身前的人有片刻的沉默, 似極力被拉回的理智, 淡聲道:“那印記何樣,驸馬可還記得。”

“臣記得,方方正正的邊框裏是一道棱形的圖案,”靈犀頓了頓, 望着木質地板上雕刻着淺顯的花紋, 皺了皺眉,“似是一只即将要振翅高飛的飛禽。”

趙清歲忽的冷笑一聲, “是麽,這印記倒是顯現出主人的雄心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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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這副翅膀,能否承納下他的雄心壯志。”

趙清歲聲線低沉,比起前一刻高聲的斥責,這時更像是帶着殺意在後方緊盯獵物的獵手。

靈犀的指尖觸底,順着木板花紋的弧度回彎。

“殿下。”

她輕聲喚她。

“嗯。”

趙清歲無意識的應她,連殺意的尖銳都隐去大部分,單音節發出聲之時才後知後覺。

“就算他有翅膀,臣也會為您将它斬斷。”

靈犀的聲音分明輕又緩,尾音甫一落,立時便有戾氣顯出來,但彙聚在身前時又避開趙清歲而去。

更像是……将她小心翼翼護在中心的一層保護膜,不分理,也不分情,是非黑白就算颠倒,也會以趙清歲的一句話而為準。

身前人伏于地,案幾上昏黃的燭光,自側方落下來,往日裏一貫挺直的脊背,此時卻微微帶着些弧度。

趙清歲眸光掃過,驀地又停下來,心裏霎時生出幾分微妙的情緒,她搭在案幾上的指腹撫過細細的紋理,似有螞蟻咬噬,透過指尖深浸入骨血。

腦中模糊浮現的那幾字,只是呈現出大致的輪廓,趙清歲便将之驅散。

手邊備着熱茶,趙清歲擡手推盞,淺飲而下,熱茶的香氣輔着溫潤的液體,流過喉管,片刻之後心緒稍平。

“那女子之身,驸馬當作何解釋。”

似是卸力,靈犀壓低了些身子。

“臣再懇請殿下息怒。”

“臣原有一雙胞胎哥哥,年幼時哥哥走丢,母親為了不失去世子之位,故讓臣假扮,本是想找到哥哥後就換回身份,但最後哥哥沒找到,母親也去世,父親将臣接回陸府,後再難換回身份。”

“臣不是刻意要向殿下隐瞞臣之身份。”

“但驸馬也确實向本宮隐瞞了身份。”

趙清歲将茶盞放于案幾上,聲線平緩。

“臣罪該萬死。”

靈犀額頭抵着地板,看不見趙清歲的神情,耳邊聽着她沒有流露出情緒的話語,反而更像是被蒙住眼置于陌生的環境裏,周身呼嘯而過的風,掩蓋住其餘的聲音,讓她預判不出,躲閃不了。

撐于地手背之處的青筋,因為情緒的起伏而凸顯出來,掌心的熱度彙聚,須臾便覆上一層黏膩感。

“殿下若是要……”靈犀有幾秒的停頓,嘴邊的話卻沒能說出口,肩膀有細小的晃動又道:“任憑殿下處置。”

話音将落,身前的人沒有立時就回她,反而有微弱的聲音,似絲綢的摩擦聲。

“若是要什麽。”

清冷的聲音忽的在耳邊響起,倆人驟然縮短的距離,讓靈犀一僵。

她眼睛緊緊的看着地板上花紋一個恰好的回旋,莫名的淡香卻順着滲透進來,逐漸占據掉她的呼吸。

“沒什麽。”

靈犀開口之時,才發覺聲音有些啞。

趙清歲似是在打量她,灼熱的視線定在她的身上,半晌周身的威壓斂去幾分,趙清歲直起身道:“驸馬可還有隐瞞于本宮之事。”

“殿下,臣不敢有。”

“是麽,還有驸馬不敢有的麽?”趙清歲眉梢微揚,“青樓敢入,身份敢瞞。”

“臣知罪。”

趙清歲微的拂手,俯視着下方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至于責罰麽,便先欠下,但再有下次,縱使有無數緣由,也不可。”

“至于驸馬女子之身一事,”趙清歲頓了頓,轉身看着窗外的月明,眸光深邃,“本宮不會禀于父皇。”

靈犀怔了怔,驀地擡頭看她,月色朦胧之際,幽柔忽明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趙清歲回過頭,恰好和靈犀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靈犀總覺得她眼中的冷冽淡了幾分。

“臣謝殿下恩典。”

趙清歲行至門邊,又想起什麽似,回頭幽幽道:“換下來的衣裳,便也就一套扔之,勿再留。”

尾音裏向靈犀席卷而來的涼意,順勢将她籠罩。

“是。”

趙清歲離開後,靈犀即刻把柴高叫來,命他一道将衣物處理掉。

柴高離開時,看她還有些猶豫:“驸馬,您沒事吧?”

“你不是說殿下未回府麽。”

“那時真的未回,也就驸馬您前腳剛進屋,殿下就回府了,殿下甫一進府門便聞出不對,詢問過府裏下人後,就徑直而來了,您、您沒事嗎?”

“……沒事,退下吧。”靈犀揮手将人屏退。

深夜,靈犀開着窗,為房間通風,涼風裹挾着綠植的清新湧入房間,之前的混雜之味很快便随之散去。

屋外黑蒙蒙一片,靈犀睜着眼睛卻沒有半分的睡意,明明她該慶幸,她的坦白,神上并沒有讓她從身邊離開。

但神上的反應,或者不如說神上對于兩件事情反應的對比,又讓靈犀不知所措。

當心裏的明鏡越發明亮之時,靈犀便越不敢去看它,不敢去看鏡中的自己。

圈圈繞繞圈圈,無論如何靈犀也避不開這問題。

她無聲的嘆着氣,吸入的涼風,剎那間便被熱氣吞沒。

次日一早,靈犀将昨夜睡前畫的印記,交于蘇蕊,命她待趙清歲醒來再呈于她,而後靈犀出府去往大理寺,她需要将昨晚尋到的線索和李才讨論。

“李大人可見過這道印記?”靈犀将懷裏所畫的印記鋪開與李才看。

“這……不識得,都城之中,大戶常有獨用的印記,做于刻章私用,而刻章用途廣泛,品鑒、買賣,也有用于書信往來等。”

靈犀指尖輕點在印記上緩緩的道:“嗯,想來也是不會這麽容易,不過那戲班子可遣人多注意着,既然會傳遞消息,應也不是什麽善事。”

“昨日我也親自去了趟工部虞衡司,翻查了登記簿,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無人借過綠礬油,所用皆是工部內部取用。”

靈犀微皺着眉,沉吟道:“嗯,或許是事先做了手腳,也可能是,知曉煉制配方後,自行煉制。獄裏那人李大人審的如何?”

李才無奈的搖頭:“沒有進展,他堅持他什麽也不知,只是送信而已。”

倆人讨論至午間,也只是想出萬般可行性來,沒有證據來定論。

後幾日靈犀常帶人去戲班子聽戲,也偶有一次遇見戲班子換成雜技表演,靈犀于一旁看見那日身穿麻衣同白扇男人傳消息的瘦高男人,他喝進一口酒,就吐出來,随即噴出來被點燃成火花,瞬間從她的眼前晃過。

靈犀回府之時,恰好遇見同樣回府的趙清歲的馬車。

這幾日她常為斷了線索的事,伏案于大理寺,夜晚回府時都較晚,自然也看不見趙清歲。

只是,總有蘇蕊站于府門前等她,有時甚至會備有夜間清粥點心。

蘇蕊先跳下來,拿了小馬紮,要伸手扶車裏将要出來的人,靈犀隐于袖袍裏的手微擡,接替她的位置道:“臣恭迎殿下。”

趙清歲從馬車裏出來時,手還沒能搭上去,聽見靈犀的聲音,手懸于空中甫一落下,眉梢輕揚,“驸馬今日回府倒是早。”

手上霎時傳來淺淺的熱度,滑膩的肌膚,貼着靈犀的手下了馬車。

待趙清歲站定,靈犀手臂低了些,将要放下,趙清歲似察覺到她的動作,卻未收手。

靈犀低着頭,避開她的視線,保持原狀。

倆人一同入了府門,趙清歲側頭看她道:“驸馬明日可是休沐?”

“是。”

“驸馬有何打算。”

靈犀拱手彎腰道:“全憑殿下安排。”

“正好,本宮明日要去都城附近的水渠看看,驸馬便随本宮一道去。”

“是。”

當夜晚間,靈犀于院落中練劍歸來時,便看見正站在門口等她的蘇蕊。

又是送清粥點心?

“驸馬。”蘇蕊向她行禮,手裏端着備好的茶水雙手遞于靈犀。

“嗯。”

靈犀拂去額角的細汗。

而後蘇蕊繼續道:“殿下命奴婢傳令,讓驸馬前去侍寝。”

緊接着下一秒,靈犀劇烈的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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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是抱歉,這周太忙了,下一周應該會好一些!

祝各位七夕快樂呀!

本來在想要不要抽幾個奶茶的,但是就又不知道怎麽搞,那就随便的看評論發些小紅包吧,感謝支持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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