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主驸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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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站在門口, 原本練劍後升起的溫度, 卻因那一句話的功夫,升的更高。
練劍的本意也是她為讓不寧的心緒平複下來,偏偏現下不僅心緒未平,甚至比之前還混亂。
伸出的手只是微張開手指, 立時便又回來。
曾面臨黑魂之時, 靈犀也沒有這樣緊張過,或者不如說是與黑魂對戰她下的殺心, 為她留有足夠的餘地。
但她現在要面對神上,殺心是不可能存的, 有的只有她不可抗拒的服從。
夜色已深,庭院裏葳蕤的光, 随着夜風搖曳, 靈犀擡頭時竟看不見高挂空中的明月, 反而是雲層覆蓋,遮擋住所有的視線。
屋中燭光淡淡,似将滅未滅。
靈犀站在門前, 身影借助側邊的光透進去。
她陷入兩難的境地,進退不得。
“進。”
忽的屋裏傳來聲音, 似夏日裏突然出現的電閃雷鳴, 幫她做了選擇。
呼吸有幾秒的沉重,而後呼出的熱氣瞬間就消散而去。
靈犀擡起手,觸碰冰冷的木門,發出細微的聲音。
門被緩緩打開, 屋中的光暈傾瀉而出, 反而像是一道光将她照亮。
但正對的主座之上卻無人,靈犀莫名低了頭, 對着前方空空的主座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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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聽說您找我。”
“嗯,過來吧。”
聲音從身側傳來,音線平靜沒有起伏,雖同往常一般,但放在當下,又似有萬般無形的觸手,飄渺虛無的攀附着她的手。
“是。”
靈犀站直身,卻并不擡頭,尋着聲慢慢摸索過去。
繞過擺放的座椅和綠植,越往裏走,越能聞到若有若無的淡香,周身朦胧的光籠罩着她,既看得真切,又不真切。
前方忽有珠簾,傾下擋住她的去路。
靈犀立時停住,腳下不易察覺的後退半步。
“殿下,您請說。”
自珠簾後傳來的聲音問道:“本宮是猛獸麽?”
“不是。”
“那為何驸馬這麽畏畏縮縮?”
“臣恐……”
靈犀一語未完,先有一言堵住她的話。
“本宮記得禮德裏未應允女扮男裝。”
“……臣恐打擾殿下休息。”
“是麽,蘇蕊可告知驸馬,本宮召你來的緣故?”
靈犀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身體猶如被定住,僵硬又不敢有動作。
比之黑魂腐蝕磨心的痛楚,這般更似一種無邊無盡的折磨,它并不瞬間吞噬,而是一點一點地纏噬消磨,直至浸入骨髓,将人逐一拆解入肚。
“還不快來,要本宮親自請驸馬麽。”
“是。”
靈犀微阖上眼睛,屏氣凝神,再睜眼時,眼底的情緒被強行壓下。
靈犀伸手撩開珠簾,向裏走去,裏面是趙清歲就寝之處,布有屏風以及些許觀賞的字畫,窗邊也置有古玩青花瓶,內裏的光線卻比之外面要更亮些。
趙清歲支着手坐于床榻前的圓桌邊,白皙的手撐着太陽穴,正微偏着頭看她,眼中眸光清明,唇角卻沾上半分笑。
但靈犀很快走近了,才發現更貼切的形容應該是,似笑非笑般看着她。
“殿下。”
靈犀向她行禮。
“驸馬當真是難請,從本宮房門外到這裏,所走不過幾十步,驸馬卻似走千萬步。”
“臣不敢。”
趙清歲掃她一眼不置可否,“近前來。”
靈犀向前邁出一步,但下意識的頭就低下來。
趙清歲有些好笑的看她,伸手點了點平鋪于桌上的地圖,随即發出幾聲脆響。
“地上有花麽,看這裏。”
靈犀擡頭時,标注清晰的地圖瞬時浮于眼前,被大圈圍繞的城鎮上方赫然寫着“都城”二字,大圈只占據整個地圖的一小角,更多的是都城之外的零散标點和彎彎曲曲的道路。
這是……都城外圍的地圖?
“上次你讓蘇蕊交于本宮的印記,暗衛來報于城外一處,找到一樣的。”
纖細的指尖輕點在地圖上,靈犀随之看去。
“殿下是想借明日看水渠之時将以圍剿?”
“背後何人未可知,圍剿還為之尚早。”
“那殿下是想?”
靈犀迎上她的眼眸,明亮的燭光,自一旁勾勒出她清晰的輪廓,身後散開的發絲莫名的被暈染出一道柔和感。
趙清歲卻未說話,只看着她,眸光忽閃。
“臣願去探查。”靈犀拱手道。
“大理寺太過惹人注意,驸馬的身份正好借以陪本宮巡查之便,本宮會派暗衛協助驸馬。”
“是。”靈犀想了想,眉間稍皺道:“殿下,上次小殿下生辰被下毒一事,已是擺明賊人欲刺殺您,一次未成,您又在此時突然出城巡視,這是否太過于冒險。”
“臣以為此時殿下不可随意出城,或也得多調派人手保護才可行。”
趙清歲指尖輕點在桌面,又順勢在無形的畫着什麽,眼睛卻不離站于她身前的人,半晌後才好整以暇道:“嗯,驸馬言之有理。”
“那殿下……”
“但不是有驸馬麽。”
靈犀微張開的唇瓣還保持着不動,趙清歲卻忽的起身,站在她身前。
趙清歲探手過來之時,靈犀瞳孔霎時收縮,腳步慣性要往後退,但硬生生被她的眼神制住。
前一刻纖細的指尖還點于桌上的地圖,下一刻就已至靈犀脖頸邊。
指腹摩挲着布料的聲音,淺又輕,傳入耳裏時卻格外的清晰。
“安排萬千護衛也不如驸馬的貼身護衛。”
“整個大泰上下,唯驸馬一人,名既正,言也順。”
趙清歲緩緩的話語,似蒸騰的熱氣噴盡在她的脖頸間,灼熱感順着跳動的頸動脈導向全身。
須臾,脖頸就被染上半片緋紅。
靈犀感覺周邊的氧氣都被耗盡,呼吸困難,偏偏這時趙清歲還問她道:
“驸馬以為如何?”
靈犀眼神兀自看向前方,随意尋處支點,開口之時,頓覺出口幹舌燥。
“臣自以殿下的旨意為準,護殿下周全。”
“嗯。”
趙清歲斂下她的反應,唇角極快彎了彎,指尖順着常服的直領撫平到邊緣處,似有似無的又向領口游走。
“如此甚好,那麽驸馬從今日起,就寝便不必再回自己房間。”
“殿下,這是否……”
靈犀的周身都在散發熱氣,似下一秒血液也變得灼燙起來。
“近幾日,父皇聽聞閑言碎語,特意召本宮至殿前,囑咐本宮,驸馬近日常留大理寺,事務繁忙,本宮要多對驸馬以寬慰。”
靈犀甫一就要行禮,奈何趙清歲已先行穩住她的肩。
靈犀只好将将擡了手,“殿下對臣一直很好,相信聖上也不會相信這等碎語。”
“父皇自是不信的,不過他對于我們未能長時間同房,倒是頗有微詞。”
趙清歲語氣平靜,只是末了忽的擡眼,靈犀恰好迎上她的目光,望進去之時,白蒙蒙的冷霧頓時化開。
繼而靈犀看見隐于後方巨大的棋盤,已快是一場殘局,靈犀執棋于紅方,而黑方剎那間便飛炮,将軍。
炮落地的一瞬,透過飛揚的塵土,靈犀望見楚河漢界對面站着的人。
淡色衣角随風飄揚,擡手之勢卻如不可阻擋的千軍萬馬一般,遙遙和她相望。
只那一眼,趙清歲驀地唇角微彎,下一秒靈犀執棋紅方,被炮覆蓋住的象須臾間就成為灰燼。
“想必驸馬也不會讓本宮難做。”
“臣遵命。”
趙清歲微點了點頭,擡眼看她道:“時候已不早,那便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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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