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茫然搖頭,“沒有啊,我最是懶惰從不熏香……”舉袖細聞,果然有種極淡的冷香,心思電轉恍然道:“啊,是了,我曾因緣巧合吃了神雪峰一池子冰蓮,這香味大抵便是因此而得。”

歸海·雲開颔首,道:“應該就是了,小姐這麽一說,我倒想起的确很像雪蓮香,但那一點甜膩又畫龍點睛與之不同,便是請大師特意研制也未必就能做出這種奇香。”

“家主謬贊了。”我聳聳肩,對自己香否并不真心在意,只要沒有狐臭我就很滿足,要迷疊香為我制香純屬說說而已。

說話間已經來到為歸海雲開特別辟出來的院落外。

院門是兩扇冰藍色描金大門,門頭匾額絡滿雲紋,上刻“聽雲臺”三個朱漆大字,運筆如刀龍飛鳳舞,一眼望上去只覺劍拔弩張風起雲湧。

歸海·月明見我注目那匾額,神色黯然輕輕嘆道:“是大哥的字,大哥文能安邦,武可定國,可惜了……”

“果真好字……”我微微錯愕,因為歸海·月明頂着歸海·雲開的臉時,我總是覺得相貌配不上背影,方才看見歸海·月明的真面目後才覺得身形相貌協調一致了。因此便憑空覺得歸海·雲開不及歸海·月明,但看見這手漂亮的字,又有些改觀,心中竟然微微期待起來。

019 責任

七色星球,藍國,歸海府聽雲臺。

進入院中,我方知為何稱之為臺。

院內面積并不大,分為前後兩進,第一進五間正房便建在座一米多高的高臺上,四面臺階相連,高軒大氣頗有地球先秦遺風。

中間一條寬闊筆直大甬道,直達正房高臺下。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直通去第二進。四角數株梧桐,高大粗壯遮住日月,其下或花圃或奇石,或石桌石凳。

院中打掃得極為幹淨,正房中卻無燈火,給我們開門的清秀小厮躬身作勢請我們随他走向第二進。

歸海·月明低聲解釋道:“大哥受傷後不方便上下高臺,便遷到了後院。”

他雖說得隐諱,但我如何不知腿斷了難以上下那麽多的臺階。古代沒有統一的商品房,都是主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庭院,一般都能在建築風格上顯示出些主人的秉性習氣,看這園子的高軒壯麗,我不僅對歸海·雲開更加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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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進主建築是一座三層小樓,四檐八角方方正正中規中矩,每層檐角都垂有朱紅色宮燈。院子正中一座七層冰藍色銅制鼎爐,正冒着袅袅青煙,遠遠望去小樓好似籠罩在雲霧中。

我奇怪的看向那鼎爐,好似在地球的寺院中才會見到這種鼎爐,不知放在此處何用。

歸海·月明善解人意的道:“大哥年少時性子急躁,常常在外惹事,父親便尋來這個含韬香,有安神靜氣的效果,常年點着可移情轉性。”

我詫異的道:“怎麽不在房中點?”

歸海·月明道:“此香中有兩味烈藥,不宜在密閉的室內點,會有頭暈的副作用。”

“嗯,明白了。”我想想問道:“那麽有效麽?”

歸海·月明輕輕點頭,“應該是有效,大哥這幾年愈發沉穩老練,久已不生事,”

我莞爾笑道:“你沒想過也許是年歲見長,自然沉澱下來了麽?”聽說歸海·雲開已經二十七歲,古人這個年紀可是不小了,變得成熟穩重很正常。

他沉思一瞬,側首看我,真誠的道:“小姐的見解總是有獨到之處,大概是先入為主,倒是從未想過大哥性格改變,可能另有原因。”

我淡笑,“你們日日在一起,不覺歲月變遷也屬正常。”

他神情仲愣,眸光悠遠,“是啊,一晃大哥都要成家了……”

我腹诽,什麽都要,他這個年紀都該兒女成行了,他已經算是晚婚。

“二爺……”一個五六十許的老嬷嬷,從樓中疾步迎出,人未到聲已到,卻又随即猛拍打自己的嘴,啐道:“呸呸,真是老糊塗了,怎麽就是不長記性。”來至我們身前,躬身行禮改口叫道:“家主,家主您來了……”

歸海·月明點頭微笑,聲音溫和,“嬷嬷近來可好,您是看着我長大的,不用非得叫家主,還和往日一樣即可。”

“那怎麽行,如今爺們都大了,可不敢混叫。再說夫人特意吩咐過,不許再叫二爺,一律都要改口稱家主。夫人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自然想聽大家多叫幾句……”那嬷嬷年歲大了,絮絮叨叨個不停,“老奴年紀大了,再加上大爺出了這碼子事,日日傷心更加覺得不中用了。倒是二爺還是這面團般的性子,即使當上了家主也一點也沒變,老奴看着也喜歡,也不知将來那家姑娘有福氣嫁給咱們家主,那才叫幾輩子修來的……”忽然看見了站在歸海·月明旁邊的我,不由疑惑問道:“哎呦,這位是那家的小姐,長得可真俊,跟嬌花一樣……”

歸海·月明怕那嬷嬷說出什麽胡話來,忙截口道:“這位便是從白國迎來的雕漆小姐,因為明日便要成婚了,今晚想先來見見大哥。”又轉過頭來,為我介紹,“這是大哥的奶娘辛嬷嬷,自大哥受傷後便一直在這裏照顧大哥。”

我提裙輕輕屈膝行個半禮,微笑道:“嬷嬷辛苦了。”

辛嬷嬷吓得忙避開,連連蹲身還禮道:“不敢不敢,不辛苦,大少奶咋能給老奴行禮,可是要折殺老奴了。”

我微笑,道:“嬷嬷務須推辭,您照顧了這麽久大将,受我一禮也是應當。”

“好好好……大少奶這樣知書達理,老奴真為大爺高興。”辛嬷嬷老眼微紅,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哽咽道:“可惜……可惜了咱家大爺腿……腿……要不郎才女貌,真是一對璧人。”

“嗯……”歸海·月明清清喉嚨,開口道:“嬷嬷不用傷心,大哥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想進去看看大哥,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辛嬷嬷忙舉袖擦幹眼角,幫我們打起門簾,道:“早已經睡下了,又沒吃晚飯,只是喝酒,喝醉後便睡着了。”

進門後是中間大廳,廳中已充滿酒氣,及進入左手邊的歸海·雲開卧房,酒氣更是大得嗆鼻子。

卧房陳設簡單大氣,一水的銀線鐵桐木床榻桌椅,地上酒跡斑斑,還有兩塊沒掃淨的酒壇碎片,顯而易見才摔碎不久。

床上一男子擁被仰卧,劍眉緊皺頭發胡須糾結成一團,也看不清面目五官,只有高挺的鼻梁凸顯在各種毛發之外,如一座孤峰傲然壁立不肯彎折。

“大哥,大哥……”歸海·月明走過去輕推床上男子,但那男子渾然不覺動都不動,呼吸聲粗大得驚人,卻沒有如一般醉酒之人那樣鼾聲如雷,顯是內功深厚。

辛嬷嬷嘆息道:“不用叫了,叫不醒的,喝了那麽多酒,不睡至明天下午是不會醒來的。但醒來後便又開始喝,然後再睡,天天如此。”

歸海·月明黯然的對我說道:“我去白國之前便是這樣,現在還是如此,誰勸也不聽。”

我輕輕皺眉,看着那熟睡中的男子,心中感覺難描難繪,明明從未見過,卻一點也不覺陌生,因為聽了太多關于他的事,看了幾十天歸海·月明易容成他的臉。

歸海·雲開,雕漆·琥珀名正言順的未婚夫。聞名久矣,卻從未謀面,只是各種聽說。藍國大将骁勇善戰,能文能武忠孝兩全,傷重将死,卻又奇跡般來到白國迎親,帶我逃出升天。一路體貼周到的佳公子,卻是個西貝貨,今天才終于得見真人。

歸海·月明見我看着歸海·雲開發呆,還以為我在為将來發愁,輕聲對我說道:“小姐若是改變了主意……”

我擺手,道:“不是,我能看看他的斷腿處麽?”

辛嬷嬷搶着答道:“大爺不喜歡被人看到斷腿……”

歸海·月明擡眸望去,神色溫和,辛嬷嬷卻立時吶吶閉嘴,不敢再言語。

“小姐請看。”他親自動手,動作輕柔的從歸海·雲開腳下掀起錦被。

被下是一雙淺藍色的褲管,一只裹着條修長健碩的長腿,另一只卻從膝蓋以下空空蕩蕩。

我不管衆人驚詫的目光,徑自走至床前,伸手挽起那空蕩的褲管,露出裏面疤痕猙獰的一截斷腿。斷面在膝蓋下三分處,整個小腿都被截去,新肉呈淡粉色,顯然是創口長好不久。

我凝眸沉思,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個位置很适合裝假肢,但這時代沒有假肢怎麽辦?看古代影視作品,殘疾人都是裝根木頭再拄個拐杖走路,可歸海·雲開這種心性,如何受得了這個,恐怕寧可不出門,也不肯以那種形象出現于人前。

他是因我而致殘,我雖沒有親自動手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的責任我承擔!

020 紅妝

歸海·雲開是因我而致殘,我雖沒有親自動手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的責任我承擔!

我下定決心的為歸海·雲開放下褲管,蓋好錦被,擡首對歸海·月明道:“看過了,我們走吧。”

歸海·月明、辛嬷嬷、伶舟和那為我們開門的小厮都愣愣的看着我,大概從來沒見過這麽膽大皮厚的閨閣小姐。七色國雖然比中國古代開放,但畢竟男女有別,尤其明天我便要和歸海·雲開成親,今晚實在應該避嫌,見面都不妥,何況是為其卷褲管看大腿,肌膚相親。

我剛才急着查看歸海·雲開的傷勢,沒有在意這些,此時方反應過來自己舉動有些不妥,口唇蠕動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即使實言相告他們也未必相信,索性算了,向辛嬷嬷禮貌點頭,當先向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我不言,歸海·月明也不語,只是默默相随,一直把我送回臨時住所照影閣。

來至閣外,我提裙屈膝盈盈施禮,“多謝家主相送,時辰已晚,家主請回吧。”

歸海·月明點胸回禮,鄭重的道:“小姐若是改變主意,現在是最後的機會。”

我搖頭微笑,斷然道:“我意已決,以後還請家主多多關照。”

我不但決定明天照常舉行婚禮,還打算長住下來,幫助歸海·雲開重新站起。這個世界是沒有假肢,但這個時代有許多能工巧匠,我出設計圖,他們按圖制作,又非高科技的精密儀器,我就不信做不出來。實在不行就算是厚着臉皮去求有雙魔手的青貍,我也要為歸海·雲開做成假肢,他還那麽年輕,又才華橫溢,就這樣廢了,實在可惜,我亦會受到良心譴責終身難安。

“謝謝,謝謝你肯留下來照顧大哥。”他凝視我,語氣誠摯,湛藍雙眸中溢滿星輝,碎碎斑斑波光粼粼宛若月下恒河,靜谧悠遠溫潤柔和美不可言。

“不用謝,是我應該做的。”我暗暗嘆息,他若知道歸海·雲開實際是因我而殘廢的,便再不會這樣友善溫和了。不過并非我有意欺瞞他,而是事關雪無傷,鬧大了造成國際争端,後果難以估計,所以我打算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對誰也都不說。

小六早眼巴巴的盼着我歸來,見我進門忙問怎麽去了這麽久,姑爺找我何事。我想了想,決定明日成婚後再告訴她實情,因為若現在告訴她,以她的性子必定又氣又急哭哭啼啼一夜也不得安定,明日還要早起上妝,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便推說沒什麽大事,只是交代一些明天婚禮要注意的事項而已。

小六又打趣說必是幾日沒見,姑爺想小姐了,所以才找個借口見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敷衍兩句便推說困了,要早些休息,小六這才伺候我洗澡睡下。

一夜輾轉,努力回想地球假肢的形狀樣子制作方法,但身邊沒有用假肢的人,印象只局限于偶然看見的新聞圖片,或者殘疾人運動會,思來想去也沒什麽頭緒。

天蒙蒙亮時才迷糊睡去,只覺不過睡了瞬間便被叫醒,懵懂睜眼不由吓了一大跳,屋中人滿為患,黑漆漆的站了一地丫鬟婆子,都在等我起身上妝穿衣。

衆目睽睽之下,我再困也不敢賴床了,忙忙坐起穿衣,才下床便被幾個婆子架至梳妝鏡前。小丫頭們流水般的端來牙鹽、洗臉水、香胰、毛巾等物伺候我洗漱,淨完臉立時有開臉婆子上前為我用絲線絞淨臉上絨毛,此時我方有點要嫁人了的感覺。

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活了兩世談了幾次戀愛都沒修成正果,終于嫁出去了,卻還是假結婚,和我拜天地的新郎官是小叔所扮,真正的夫君嚴格來說一面都沒見過。混得這樣慘的穿越女大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都為地球蒙羞。

“化妝師”喜娘手藝不錯,雖然粉厚點唇紅點,但基本上還能認出是我。青蘿黛描得眉如含煙,濃黑眼線把圓眼拉得妩媚狹長,頭上戴紫金攢珠八寶鳳冠,耳著同系七穗珠環,頸上千足金鑲藍寶石同心鎖,身穿寶藍色拖地燕尾廣袖吉服,燕尾迤逦長達三米,上用金絲彩線繡出鸾鳥鳳紋,密密匝匝繁複無比,我看着都暈,不知道繡娘們是如何繡出來的。好在現下是冬天,層層穿上的中衣裏裙就有六層之多,要是夏天還不得悟出痱子來。

僅是化妝穿衣就用去了兩個多對時,全部穿戴停當,我只覺身上如有千金重,尤其是那頂鳳冠,壓得我脖子生痛轉動困難。門外叫上轎啓程時已豔陽高照,蓋上與禮服同色的蓋頭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見個大概,在喜娘的攙扶下上了等侯在樓外的小轎,從歸海府後門擡出。

後門外,歸海·月明扮成的歸海·雲開盛裝吉服,頭戴簪花紗帽,騎着披錦駿馬正候在八人擡的婚轎旁。

花轎四面起檐,下垂流蘇,轎面用的居然是名貴之極的曦光錦,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絢麗奪目流光溢彩。

我被攙下小轎換大轎,大轎前擺着一長條馬槽形狀裝滿清水的銀器,喜娘低聲告訴我要跨過去,表示要清清白白嫁去夫家。

我雖已非處子,但并不覺得自己不清白,直接一腳跨過去,才想起裙擺長達三米,我過去了,裙擺鐵定掉水裏,後腳便不敢邁過去了,生生僵在那銀質的馬槽子上。

“哎呦,第一次見到這麽性急的新娘子,話沒聽完怎麽就跨上去了,這裙擺得事先擡起來啊。”

“大抵是看新郎官太俊了,着急拜天地入洞房哪……”

幾個喜娘嘻哈打趣,結婚當日百無禁忌可以随便鬧,這些婆子本就嘴刁,如何肯放過這大好機會。擺出交頭接耳的樣子,聲音卻大得迎親隊伍都能聽見,對面立時傳來笑聲。

小六怕我尴尬,急忙扯起我裙擺一角,低聲賠笑道:“媽媽們別打趣了,快幫我家小姐把裙擺擡起來上花轎吧,免得誤了吉時夫人怪罪。”

那幾個喜娘這才斂了笑擡起我的裙擺,幫我跨過水盆送上八擡婚轎。

八擡大轎,可算是轎中賓士,再高一級的十六擡轎只有王族才能做了。

其實按照七色習俗,八臺花轎只有正妻才能坐。我是影正妻,只能做四擡婚轎,但王儲大太子大概是愧疚于歸海·雲開因他致殘,又想為自己派系造聲勢,再加上我是原白王指的婚,便特賜此殊榮,不但可做八擡花轎還派了一隊禦林軍開道,給足歸海·雲開面子。歸海·月明又覺得假扮兄長把我騙來白國心中有愧,着意想補償,迎親隊伍比娶正妻的規制都浩大,又特意加添了百多箱籠給我做嫁妝。

于是,最前是禦林軍開道,然後是唢吶鑼鼓樂隊,再後是手持花籃撒花鋪道的花童,之後是十八人擡花轎和騎馬走在轎旁的歸海·月明,轎後是喜娘隊伍,再是手捧各種喜慶器皿丫鬟,丫鬟後是手持彩旗和“囍”字長柄牌的仆役隊伍,牌隊後是各執事隊伍,提燈者、提藍者、捧錦者、打火把者等,最後是嫁妝挑夫隊,一直蜿蜒數裏,真正是十裏紅妝。

021 盛典

花嫁盛典,十裏紅妝。

迎親隊伍環城巡街,藍都萬人空巷,轎外嘈雜聲不絕于耳。

“哎喲喂,這是誰家娶親,怎麽禦林軍開道?”

“娶的難道是那國的公主,這陣仗只有太子大婚時見過一次……”

“天吶,後面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箱籠都是陪嫁麽?”

“這新郎官真個俊俏,新娘子不知那輩子子修來的福氣……”

小六走在花轎旁,激動得眼睛濕潤,紅着鼻頭低聲對我道:“小姐,這樣壯觀的迎親隊伍真是見所未見,便是咱家大少爺娶少奶奶時候也及不上。老爺夫人們要是還活着,看見這麽聲勢浩大的迎親場景,不知道得多麽高興……”

我想回應她,卻覺口中苦澀喉嚨幹啞,唇舌蠕動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為我高興的傻丫頭,那裏知道所有皆是假象,真相凄慘不可明言。

第一次嫁人,可能也是最後一次,雖然都是假象,但既然歸海家做足了功夫,歸海月明努力扮演新郎,我也有義務演好新娘。

藍都多橋,轎子上下搖晃,我昨晚沒睡好,居然稀裏糊塗的迷糊過去,直到轎外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才被驚醒過來。

鞭炮轟鳴,鑼鼓喧天,喧鬧了大半晌方才安靜下來。

轎外随即響起一個洪亮的男子聲音,唱喝道:“新郎射喜,一射天時,”

轎門随即響起“噗”的一聲,一支包着箭頭的藍羽箭自轎簾的縫隙間一閃墜地。

洪亮男子聲音再起,“二射地利,三射人和。”

“噗噗”連随又有兩箭射在轎簾上。

那男子繼續唱喝道:“喜氣盈門,富貴來到。掀簾,請新人下轎。”

轎簾随即被打起,轎內伸進一只修長光潔骨肉均勻的漂亮男子手,食指上一枚晶瑩剔透的藍玉戒,更映得膚色如玉指似竹節。

我知道這是假夫君真小叔歸海·月明的手,未免大家尴尬,小心的把手輕輕搭在他被袍袖遮得嚴嚴實實的手臂上,只虛虛扶着他足下用力自己走出轎來。

虛搭着歸海·月明的手臂,小心的邁過轎粱,才舒了口氣,喜娘已經送上個裝着一株紅梅的藍釉龍鳳合歡大肚瓶。

随即低聲在我耳邊道:“抱緊了,碎了不吉利,進去交給讨喜嬷嬷,表示圓圓滿滿花落此家的意思。”

我輕輕點頭,緊緊抱住。

從落轎處起,地上都鋪着寶藍色的地毯,一直延伸至府內正堂。

我走上地毯,兩邊喜娘左右走上來換下歸海·月明,攙扶着我跨越大門前的火盆。

我有了跨水槽的經驗,微微側頭看見喜娘們擡起我長長裙尾才一步邁過火盆。那洪亮男子聲音随即又唱喝道:“跨過火盆,紅紅火火。”

前行兩步,地上又擺着一副金鑲玉質馬鞍,喜娘示意我再從馬鞍上跨過,我只好又邁過去,那男聲又唱道:“跨過馬鞍,四季平安。”

這時歸海·月明才又走過來,與我并肩而行,沿着地毯走向府門。

娶影妻只能走側門,但不知道為何正門大開,不過反正婚禮規格都是按照娶正室嫡妻來的,所以從大門進府也沒人覺得奇怪了。

進了張燈結彩的正堂,人聲鼎沸,男賓在左女賓在右,也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

我帶着蓋頭看不清人臉,但覺影影憧憧來往不絕,黑漆漆烏壓壓的擠滿了大堂。

“花開結并蒂,花落歸海家。恭喜大少奶終身有靠,富貴平安。”讨喜嬷嬷上前來接過我手中抱着的紅梅。

歸海·月明随即在旁一聲,“賞。”随侍在側的伶舟馬上遞上一封紅包。

那喜嬷嬷笑道:“哎呦,這個紅封是要女家出的,還沒拜堂呢,大爺也忒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堂內氣氛本就熱烈,立時引來一片哄笑聲。

“小六,咱們準備紅包了麽?”我此時已經知道這個婚禮的陣仗有多麽大,便是真結婚,正經八百的籌備也未必能比這個更盛大了,震驚詫異之餘又有點感念歸海·月明的心意,便也打起十分精神來應對。

“準備了,當然準備了。”小六大聲應,得意洋洋得擠上前,從鼓囊囊的腰包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紅封塞給讨喜婆婆。看那腰包的鼓起程度,不但準備了,還沒少準備。歸海·月明送我的聘禮都小六管着,財大自然氣粗,連知會都沒知會我一聲,就自己封了那許多紅包。不過倒也幸虧小六事事用心,否則我秉着應付之心來走過場,驟然見到這麽大的陣勢一定纰漏百出。

門外忽然響起洪亮的傳報聲,“儲君殿下駕到……”

堂內立時安靜下來,歸海·月明疾步向外迎去,衆賓客亦都站起來整衣,坐在首位上的歸海夫人亦也緊張的站了起來。臣子結婚,王儲來賀,那是何等的榮耀,也怪不得婚禮辦得如此盛大,應該是早就通知了歸海家,王儲要來。

“恭喜大将,賀喜大将……”一身着水藍色金銀雙繡蟠龍紋華服的三十歲左右青年男子在一衆侍衛小厮的簇擁下走入大堂來。

“恭迎王儲殿下,殿下萬福金安。”歸海·月明帶頭,堂上賓客一起俯身拜倒。

王儲擺手笑道:“快快免了,大家都起來吧,今天不論君臣,只講私誼,我只是個來喝歸海大将喜酒的朋友,大家可以裝作不認得我。”

“哄……”衆人湊趣的哄笑,但還是恭敬的叩了一個頭才紛紛站起。

只歸海·月明還跪地不起,誠惶誠恐的再叩首道:“臣子婚禮,怎敢勞動王儲大駕,微臣實在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歸海·月明把歸海·雲開扮得惟妙惟肖,簡直可以拿奧斯卡大獎了。

王儲上前一步,親自攙起歸海·月明,呵呵笑道:“大将你這麽說,我可就要生氣了,私下裏我可是當你兄弟一樣,弟成婚那有兄不來賀的道理?務須再客氣,不用管我,快去拜堂莫誤了吉時。”大抵是覺得虧欠歸海·雲開太多,親身來賞一份殊榮,是以态度極是親切和藹。

歸海·月明又客氣了幾句方把王儲讓到男賓首先上坐下,這才從重又走至我身旁,在禮官的唱喝下,拜了天地高堂。

夫妻對拜時候,有一點小小插曲,我的鳳冠太高大,以至于對拜磕頭的時候,和歸海·月明的紗帽撞在了一起,把紗帽上面插着的簪花都撞掉了,引得下面賓客一陣哄堂大笑。

好不容易拜完了天地送入洞房,我才松了口氣。

洞房設在聽雲臺第一進正房中,內外張燈結彩粉飾一新。

歸海·月明把我送入洞房便出去陪賓客喝酒,臨走前悄聲說,“你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晚上只怕還要鬧洞房。”

這句話把我吓得差點沒有跳起來,不是應該送入洞房就結束了麽?他陪完酒就做回小叔,我則開始和真正的歸海·雲開一起生活,怎麽晚上還要鬧洞房?這裏鬧洞房都是什麽招數,婚禮程序雖然和地球古代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也不是完全相同,這洞房鬧法要是全不相同該怎麽辦?

想抓住他問清楚,可是洞房中擠滿了喜娘丫鬟,說話很是不方便,就這一遲疑間他已經走了出去。

沒辦法,只能靜觀其變了。

歸海·月明走後,我讓喜娘丫鬟們也都退了出去,只留小六在房中伺候。

門才關阖,我便一把扯下蓋頭,深深呼吸道:“悶死我了……”

小六吓得幾乎跳起來,低聲嚷道:“哎呀,小姐你不能自己掀掉蓋頭,不吉利的。”

~~~~(》_)~~~~書評分又掉了0.1,我招誰惹誰了?不喜歡就別看了,幹嘛投差評啊???我x更容易麽,還這麽打擊我~~~~(_《)~~~~

022 儀式

小六吓得幾乎跳起來,低聲嚷道:“哎呀,小姐您不能自己掀掉蓋頭,不吉利的。”

“我都要餓死了,不拿掉蓋頭,怎麽吃東西?難道你想我一直餓到晚上麽?”我心想已經不吉利得不能再不吉利了,也不差掀掉蓋頭這一項。

小六嘟嘴,“可以只掀起一角,露出嘴巴吃東西。”

我瞪她,“那樣吃東西得多難受,你跟誰是一夥滴,不是歸海家派來的奸細吧?”擡起手拽鳳冠,這東西太TMD的沉了,脖子都要壓斷了,那裏是頭飾,簡直就是酷刑。

“哎呀,小姐您要做什麽,快住手。”小六尖叫,一個高跳過來按住我的手。

“小六,快快幫我把這玩意兒拿下去,我脖子又酸又痛,都要直不起來了。”我力氣大,小六按不住,左右晃動鳳冠想把它拽下來,卻因為和頭發簪在一起拿不下來。

“不行不行,不能拿下來,這鳳冠就是戴給新郎看的,要新郎在挑起蓋頭那時候驚豔,怎麽能新郎沒看,自己先拿下來呢?不行,絕對不行!”小六小臉漲得通紅,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使勁往下拽我的手。

我看她額上青筋都崩了出來,知道是真急了。想想罷了,身邊就剩小六這麽一個真心想我好的人,我何必讓她上火着急,還有她喜歡的新姑爺是歸海·月明,真歸海·雲開是個斷腿的殘廢這殘酷的真相等着她,這點小事就依着她吧。

“好好,我不摘了。”我放下雙手,順勢扶着小六站起來,走向放滿食物點心的桌子,“我們一起吃點東西,否則捱不到來人掀蓋頭看鳳冠,我就要餓死了。”

“是,我伺候小姐吃東西。”小六破涕為笑,為我擰了條帕子擦淨手,方側身在下手坐了同我一起吃了幾塊點心。

吃完漱過口,沒休息多久,天便蒙蒙黑了下來。喜娘們進來掌燈,燃上兩根兒臂粗的長明龍鳳燭,又換上新的茶點果品并酒壺酒盞,顯是一會洞房要用的。

小六重又為我補了粉點了唇,才再蓋上蓋頭,扶我坐到床沿等新郎回房。

又過了半晌,只聽見門外傳來一片嘈雜聲,有男有女笑聲不絕,我便知是歸海·月明帶着鬧洞房的人來了。

才問了喜娘一嘴,方知七色習俗新婚當晚男方親朋中未婚男女都可來鬧洞房,會出一些難題捉弄新郎新娘,但沒有聽壁角這一說,鬧完就散了。七色風氣要比中國古代開放,節日婚慶什麽的男女賓客可同堂而坐,只分席即可,自然也可以一同來鬧洞房看熱鬧。洞房一定要鬧,沒有人鬧冷清不吉利,表示這家人緣不好。

喧鬧聲越來越近已到門外,我正襟危坐,竟然很沒用的緊張起來,想想都覺得荒唐,真心愛過的人全無結果,打算敷衍了事的假結婚卻弄得聲勢浩大,除了新郎也是假的之外其餘都是真的,一絲一毫都沒省減,事事到位樣樣周全。

房門被從外面推開,幾個衣着鮮亮的童男童女當先跑了進來,口中還脆生生的嚷嚷着,“看新娘子了,看新娘子了……”

頂着歸海·雲開面孔的歸海·月明随即被一群年輕男女嘻嘻哈哈的推搡着走了進來,面積不小的婚房立時人滿為患。

“小祖宗們別擠別擠,往後站,一會都能看見。”幾個喜娘笑呵呵的維持秩序,給歸海·月明空出一塊地方。

“哈哈哈……”衆人哄堂大笑,年輕的笑聲中滿是歡愉,歸海府的親朋非富即貴,來鬧洞房的都是未婚男女,生活優渥的公子小姐們自然不識愁滋味,房裏充滿朝氣。

一柄藍色玉如意挑開了我頭上的蓋頭,一張張模糊的笑臉立時變得清晰,雖然大都很陌生,但俱都光鮮亮麗喜笑顏開。

我習慣了蓋頭下的昏暗,眼前驟然明亮起來,不禁眯起雙眼。

“嘩,竟然是個絕色……”

“哎呀,歸海兄好福氣……”

“正是正是,那皮膚比玉還白……”

底下贊嘆聲不絕于耳,但我知道大抵不能當真,這個時候只能說吉利話好話,誰也不會犯忌惹人嫌。

喜娘等贊嘆聲平複下去後,才笑眯眯的接過歸海·月明手中的玉如意,問道:“大爺,如意不如意?”

歸海·月明有些尴尬的看我一眼,垂眸道:“如意。”

底下不知那個頑皮的接了一句,“是我也如意。”便又惹來一陣哄堂大笑。

我被氣氛感染,不由自主的紅了臉,不用假裝便像足了害羞的新嫁娘。

又有喜娘端來一盤切成兩半的蓮藕,墊好絲帕請我們一人拿起一半,那藕絲不知是否經過什麽特別工序,絲絲相連一絲不斷。

喜娘随即唱喝道:“情如藕絲連綿不絕。大爺大少奶請吃一口嘗嘗甜不甜。”

我低頭咬一小口,只覺比蜜還甜,不知道放了多少糖在裏面。

歸海月明也吃了一口,溫和回道:“甜。”

我瞄瞄他,也只好随着說道,“甜。”

喜娘随即笑道:“祝大爺大少奶恩愛白頭其甜如蜜。”

随侍的伶舟忙掏出一個紅封遞給那個喜娘,甜甜笑道:“謝嬸子金口,大吉大利。”

那喜娘收下謝過,卻又換上一個端着托盤的丫頭,托盤上是一碗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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