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也不知道是什麽出身,論理一個商人婦弄不出這樣大的排場。因為即使在古代,通常也只有王侯府邸高官氏族才有這麽多規矩,沒有功名的普通商人富賈家要随意得多。
又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聽見裏間傳來紛亂的環佩響和腳步聲。
丫鬟們忙打起錦簾,歸海·星河和一個美貌的大丫頭左右攙着歸海夫人,在一衆丫鬟嬷嬷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衆人忙躬身行禮,雖然沒有跪拜但禮都行得十分到位,不敢馬虎一點。連長史夫人都擡了擡身子,向其妹妹示意。
歸海夫人皮膚白皙美貌如花,驟然看上去宛若三四十歲的少婦,架勢卻擺得好似紅樓夢中的垂暮賈母,身邊花團錦簇般的環繞着一群美貌小姐俏麗丫頭,坐行之間前呼後擁聲勢浩大。
我雖然頗不以為然,表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分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随着衆人規規矩矩的行完禮,又和歸海·月明一起上前重新給歸海夫人磕頭。
歸海夫人看着和我并排而跪的歸海·月明滿眼不悅,望向我的眼神更加厭惡,面上卻只是淡淡的揮手讓我們起來。
她雖然示意免禮,歸海·月明卻依足婚後第一天問安規矩磕了三個響頭,我即使不願意也只好随着歸海·月明叩下去,他撞地有聲,我也不好意思敷衍了事,只好也碰出聲響,三個頭磕完只覺頭昏眼花腦門生痛。心中不禁腹诽他多此一舉,他和歸海夫人都心知肚明這只是在做戲,還這樣賣力做什麽。
磕完頭站起,我眼瞳還呈漩渦形,便有嬷嬷端上備好的喜茶,暗示我去給歸海夫人敬媳婦兒茶。
我只好再次跪下,雙手捧茶舉過頭頂,恭聲道:“母親請喝茶。”
歸海家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的子女都要叫歸海夫人為母親,親生母親稱之為娘或者姨娘。具體如何稱呼還有講究,如歸海·雲開是在二夫人自己帶大的,他便稱二夫人為娘,而歸海·星河是在歸海夫人身邊長大的,便稱二夫人為姨娘。
攙着歸海夫人進來的那個美貌大丫鬟代為把茶接過去遞給歸海夫人,歸海夫人拿起茶只略微沾了沾唇,便重又遞與那丫鬟。這又有講究,新媳婦兒敬茶,婆婆或者大房喝得越多表示越認同,喝得越少表示越不滿意,不喝表示完全不承認其身份。
“賞。”歸海夫人面無表情惜字如金,揮手讓随侍的嬷嬷遞給我一對銀鑲玉釵。
銀釵入目,衆人齊皆變色。
原來七色古例,正妻敬茶賜金鑲玉飾,影妻敬茶賜銀鑲玉飾,但随着七色帝國的分崩瓦解,已經沒有多少人再遵循這個規矩。現新媳婦敬茶,婆婆一般都随意送幾樣首飾頭面,只有不得大房喜歡的妾室進門,才會被正妻賞銀飾立威。
我勝在無知者無畏,完全不知道這些規矩,笑容依舊神色不變的謝過歸海夫人,雙手接過轉讓小六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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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看見小六的臉色紅中泛黑極其不好,但以為她還是因為歸海·月明假扮歸海·雲開的那件事生氣,所以也沒理會,又接過一杯茶敬給二夫人。
二夫人還不知道歸海·月明已經告知我真相,眼中又是擔憂又是愧疚,還帶着幾絲怯意,忙忙接過茶碗一口喝盡,打賞更是豐厚,送了我一整套翡翠頭面。
長史夫人喝了一口茶,送了雙成色普通的玉镯,長史·偉奇夫婦送了一朵珠花。我又送了兩個小姑一人一個大紅封,終于結束敬茶改口這個環節,也表示我的新身份得到正式認同。
027 維護
長史夫人喝了一口茶,送了雙成色普通的玉镯,長史·偉奇夫婦送了一朵珠花。我又送了兩個小姑一人一個大紅封,終于結束敬茶改口這個環節,也表示我的新身份得到正式認同。
一時便有小丫頭進來禀報,早餐已經擺好,請歸海夫人等去用餐。
于是衆人又簇擁着歸海夫人轉移陣地,來到擺飯的偏廳。衆人落座,獨我和表嫂平彤不行,要伺候各自的婆婆吃飯。本來作為妾室的二夫人也是不能坐的,但據說因為兒子歸海·雲開争氣,自其考上武狀元那天起,原歸海家主特命二夫人不用再守這些規矩,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飯,這才結束了兒女吃飯娘站着的時代。
我雖沒伺候過誰吃飯,但這麽簡單的工種自然難不倒我,假作恭敬垂頭,其實在偷眼看着平彤怎麽做,有樣學樣的效仿她為歸海夫人擺好碗筷,然後在丫鬟的提示下把歸海夫人愛吃的東西擺在她近旁,再看着她眼色行事,她目光望向那個食盤菜碟,便夾一兩筷子放在小碟上送至她面前,間或還要照顧到二夫人和假夫君歸海·月明的需求,比如換個碟添碗飯什麽的。
我面上微笑,心底卻已把這萬惡的舊社會罵了千萬遍,若非決意要幫歸海·雲開重新站起來,早甩袖子走人了。她們坐着我站着,她們吃飯我看着,簡直就是虐待,要是在地球都可以告她們,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了。
好不容易伺候完早飯,又随侍回到起居室喝茶說閑話,直到歸海夫人說乏了,才跟着諸人一起告退。循例,兒媳要給婆婆晨昏請安,伺候早晚飯,只中飯可以各吃各的。
出了歸海夫人的院子,我才長出一口氣,只覺得腰酸腿軟比打一場仗還累。
走在我身邊的歸海·月明适時低聲道:“近來家中事多,母親心情不太好,簪子的事你……嫂子別在意,都怪我疏忽,沒有事先問過母親準備了什麽禮物,才令嫂子受此委屈。”
我茫然不解的問道:“簪子怎麽了,什麽委屈?”我是真不知道七色關于銀簪金簪的規矩,雖然穿越來兩年了,但大多時間在疲于奔命掙紮求存,有點空暇也是找史書律法什麽的來看,以求多了解這個異世的過往,根本沒想過要研究這些婚禮習俗,總覺得離我太遠與我無關。
“嫂子?嫂子,你……你叫小姐什麽?”跟在我們身後的小六耳尖,氣得幾乎沒跳起來,兩眼冒火不管不顧的道:“你……你也真好意思叫,我們小姐受的委屈只簪子這一件麽,新姑爺!”
“小六住嘴!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了嗎?”我急回首喝斥小六,怕隔牆有耳被來往的下人仆婦聽到。自從回到歸海府,明顯能感到歸海·月明扮成歸海·雲開時說話行事比在路上那會兒小心許多,因為府中全是熟人,一不小心便會被瞧出破綻,所以格外謹慎。此事關系到藍國王儲之争,若壞了大事,連命都會搭進去,我自然不想小六出事。
歸海·月明眸現愧意,微微苦笑道:“沒關系,不怪小六姑娘,都是我不好……”
伶舟不服氣的插言道:“怎麽能怪主子,又不是您自己想去,是大王子和夫人逼您去的……”
小六瞪眼,氣道:“你又知道了,既然什麽都知道早怎不說?”
話雖如此,但到底理虧。瞞了我們這麽久,伶舟和歸海·月明一樣覺得對不起我們,又素來和小六關系好,聞言不由縮起脖子不敢再言語。
我向小六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在此事上糾纏,一正神色道:“好了,木已成舟過往不究。我們說說将來吧。”
小六又忍不住脫口道:“小姐您真是糊塗了,嫁給個殘廢,那有什麽将來?”
歸海·月明色變,我也真心不高興,歸海·雲開怎麽說也是我名義上的夫君,小六這樣說實在有點逾越,不禁皺眉道:“小六,雖然我當你是家人,但歸海大将亦是我的夫君,無論他有什麽缺陷,都請不要在我面前侮辱他!”
這是我第一次對小六疾言厲色,她不由被吓住,怯怯閉上嘴巴,不敢再言語,但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卻還是恨恨的左瞪歸海·月明一眼,右挖伶舟一下,滿目憤憤不平。
歸海·月明神色愣愣的看着我,眼底有一絲動容,突然點胸為禮,鄭重的道:“多謝嫂子如此維護家兄,月明替家兄真心謝過。本來月明後悔冒充大哥迎來嫂子,怕誤了嫂子終身,但現在月明卻自私的慶幸能有嫂子陪伴大哥,大哥必會因為嫂子而得重生。您放心,無論母親送了什麽,月明也不會讓嫂子受委屈,這就去和母親說,請她收回銀簪以正妻之禮相待嫂子。”
“不用不用……”我忙搖手,真心誠意的道:“我雖然不是很明白送銀簪的含義,但聽你們的話也大體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名份什麽的我不是很在意,小叔若真想幫我就請帶我去見歸海大将,我希望正式和他見面。”
歸海·月明一愣,道:“當然,我正想和大哥說這件事,不過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起床,不如午後我們一起去見大哥吧。”
我點頭稱好,便和小六先回了聽雲臺。
歸海·雲開住在聽雲臺第二進,院門緊閉,沒有歸海·月明的令牌不能進出。第一進則給了我用,除了我和小六外,又有四五個粗使灑掃的仆婦和五六個使喚丫頭,并一個廚師兩個幫廚婆子,大都是聽雲臺原來的老人,只小丫頭們是為我新添加的,人一多小院立時變得熱鬧起來。
我們回到了聽雲臺,早飯已經準備好,卻并不是小廚做的,而是大廚房統一配備的清粥小菜和各色點心,雖說是大廚的東西,但味道都極好,色相也上佳,一點也不粗糙,足可顯現藍國食物之精美。
我見食物精致,也不用麻煩小廚再另作,拉着小六一起坐下吃飯。飯後拿本書倚在窗邊靠榻上,卻根本看不進去而是在努力回想地球假肢的制作方法,可惜隔行如隔山,還是完全不得要領,昨夜沒睡好,結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直到小六叫我起來,說歸海·月明如約而來,要帶我去見歸海·雲開。
我猛然坐起,看天色的确已經是午後,不由埋怨小六怎麽不早點叫我。小六嘟嘴,說午飯時叫過,可我睡得香甜,根本就不理她,所以幹脆就任我繼續睡了。
我顧不上再和她争論,忙忙整理下衣裙鬓發,好在是靠着睡的,都還算整齊,便出了門和歸海·月明彙合,一起去第二進看望歸海·雲開。
給我們開門的還是前天那個清秀小厮,叫做司刃,是歸海·雲開貼身小厮,看言行舉止也極機靈,不比伶舟差多少。
“家主,大少奶您們來了……”辛嬷嬷掀起錦簾從屋中迎了出來,身後跟着一位沒見過的俏麗少女,看年紀卻是不小了,足有二十歲左右,衣飾比普通丫鬟華麗,但感覺又不像是小姐,頭發卻又沒有盤起,是未出嫁女子的發型,就應該也不是姨娘。
我暗自狐疑,心思幾轉也沒想明白她是誰,直到辛嬷嬷介紹說她是歸海·雲開的通房丫頭叫做夷烏,我才恍然大悟。
O(∩_∩)O大家表急,藍卷在展開中,一下就推倒月明腫麽可能?我不相信一見鐘情,七色裏也沒有,不過也許應該安排個男主是一見鐘情的,畢竟那也是戀愛的一種。
028 見棄
我暗自狐疑,心思幾轉也沒想明白她是誰,直到辛嬷嬷介紹說她是歸海·雲開的通房丫頭叫做夷烏,才恍然大悟。
古代富貴人家的男孩大了,未婚前母親都會親自點給一兩個通房丫頭,免得生外心戀上風月場所。這種通房丫頭身份極尴尬,若正妻大有身份,夫家惹不起,大都會在婚前把這種丫頭處理掉;若是正妻身份和夫家相當,為表示對正房的尊重也不會在婚前為通房丫頭正名,大都要婚後伺候正妻一段時間,正妻發話才能賜姨娘名。但若正妻家境遠不如夫家,那就只能任憑婆婆丈夫的意思處理了。而在娶正妻前通房丫頭是不許懷孕的,但當然也有例外,真的受孕了或者耍手段偷偷懷上了,結果不外兩種母憑子貴早得了名份,或者被徹底見棄打發出去。
我若是在這個時代長大,知道這些規矩,第一眼應該就認出來了,可通房丫頭在地球絕跡多時,我如何能夠想得到她的身份,自然滿頭霧水。
“夷烏拜見大少奶。”夷烏怯生生的屈膝跪下,守足妾婢的規矩。她白淨圓潤,不特別美麗,但膚如凝脂面相可喜。聽說通房丫頭一般都是母親選的,所以一般不會選特別狐媚之輩,怕帶壞了兒子。
“不用行大禮……”我忙忙擺手,還是不習慣這時代人動不動就下跪磕頭,本能反應的躬身屈膝還了個半禮。
“奴婢如何敢受大少奶的禮。”夷烏滿面驚慌的重重磕頭。
辛嬷嬷也眸露驚詫之色,我這才反應過來,正妻好像不能給妾室行禮,趕緊繃直了又已經彎下去的腰,向小六示意道:“小六快把夷姑娘攙起來,地上涼別凍着了。”我現在不喜歡歸海·雲開,将來也沒打算喜歡,難為人家的通房丫頭做什麽?
“謝謝大少奶,謝謝……六姑娘。”夷烏在小六的攙扶下起身,和辛嬷嬷對視一眼,兩人神色驚都疑不定,大概以為我在人前做戲裝賢淑,那麽背後必定不會善待夷烏。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便是解釋,她們現在也未必真心相信,那何必浪費時間。
歸海·月明适時問道:“大哥醒了麽?”
辛嬷嬷點頭道:“才醒,但又喝上了。”
我詫異問道:“不給酒不行麽?”
辛嬷嬷眼眶發紅道:“不給就發火,說傷口痛,不吃不喝,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覺。”
我無語,風頭正盛的大将軍突然斷了一條腿,再也站不起來,是誰也受不了,這種狀況,也許真的只有酒能暫時安撫他頻臨崩潰的心神。
歸海·月明眸光痛楚,輕輕抿唇道:“我們進去吧。”
我近鄉情怯,看着司武打起的錦簾竟然微微緊張,裏面那個原本英俊神武的男人都是因為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有些不敢面對他。
歸海·月明那知道我的心思,已經當先跨過門檻走進屋中,我暗一咬牙亦跟着走了進去,穿過大廳進入歸海·雲開的卧室,酒氣立時撲面而來。
歸海·雲開蓬頭垢面胡須糾結,正抱着一個酒壇斜靠在床頭猛喝。
“大哥,別再喝了……”歸海·月明聲音裏滿是痛惜,伸手去搶歸海·雲開手裏的酒壇,卻被歸海·雲開狠狠推開。
“大哥……”歸海·月明連退三步方站定,痛楚的叫道:“大哥,是我呀。”
歸海·雲開眼皮都不撩一下,繼續狂喝猛灌。
“大哥別喝了……”歸海·月明再次上前搶奪酒壇,“看看我給你帶來了誰……”
歸海·雲開充耳不聞,随手拍出一掌,掌風雄渾竟然用了內力,歸海·月明不敢硬接側身閃開。歸海·雲開也不追擊,只是仰頭又灌下一大口酒。
歸海·月明望向我嘆息道:“大哥原來不是這樣,他以前……”話未說完,眸光轉暗愣愣閉嘴。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麽,歸海·雲開無論以前多麽威風神武,都已經是過去,他現在的樣子就是一個頹廢的酒鬼,再提當年毫無意義。
“大哥,我給您介紹,這位是新從白國迎娶來的大嫂雕漆·琥珀……”
“雕……漆……琥珀……”歸海·雲開聽見我的名字,才有了反應,但聲音黯啞粗粝吐字困難,好似失聲許久的人突然會說話了一樣。
歸海·月明喜道:“對,就是雕漆·琥珀,大哥您白國的未婚妻。”
“她……她怎麽會在這裏?”歸海·雲開說話漸漸順暢,擰眉怒目道:“我久不出門,何曾去過白國迎親?”
歸海·月明解釋道:“是我奉母親之命,代替大哥去白國迎回的嫂子。”
歸海·雲開又仰脖猛灌一口酒,粗噶的冷笑道:“既然是你娶回來的,和我有什麽關系?”
室內寂靜,衆人神色不一,但俱都偷眼望向我,大都是同情目光。被小叔子迎娶回來,真正丈夫卻不承認,處境當真是尴尬之極。
歸海·月明也不例外,歉疚的望我一眼,急忙解釋道:“我是易容改扮成大哥的樣子,替大哥迎娶的嫂子,不是我自己娶……”
“無論你改扮成誰的樣子,實際上還不都是你?我以往是怎麽教導你的,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自己做的事就應該自己負責,不要往別人身上推……”歸海·雲開抱酒壇狂飲,酒水順着蓬亂的胡須流進淩亂敞着的衣領裏,可以清晰的看見原本應該很寬闊健碩,現在卻瘦成皮包骨的胸膛,但昔日的腹肌輪廓還依稀可辨。
“大哥……”歸海·雲開急道:“不是我不肯負責,可是嫂子的确是您的未婚妻,婚禮也已經舉行完畢,現在藍都幾乎人人皆知歸海大将娶了白國雕漆氏為正影妻,我如何……如何還能負……”
“你說什麽?已經舉行了婚禮?”歸海·雲開神色大變,揮手把酒壇狠狠擲向歸海·月明,睜目怒吼道:“你怎麽敢……怎麽敢……瞞着我做出這種事?你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娶這個白國女人嗎?”
“大哥息怒,都是月明的錯……”雖然事出突然,但以歸海·月明的身手不難閃開,可是他卻不敢躲避,站在原處生生受了這一砸,酒壇在他身上撞得粉碎,碎片迸裂紛飛,有一片劃過他的臉頰,立時流出血來。他的皮膚潤白如玉,鮮血蜿蜒而下,猩紅和潤白對比強烈觸目驚心,其實傷口并不大,可劃在他臉上卻無端令人覺得揪心,大抵是他相貌太溫文俊雅,看起來便比旁人多了幾許楚楚可憐。
歸海·月明垂手而立,任憑鮮血不斷滑下,恭順俯首低聲道:“大哥您要如何懲罰月明都行,禍是月明闖下的,嫂子無辜,您不能不認嫂子,否則嫂子将要如何在人前自處?”
歸海·雲開怒斥道:“閉嘴!你還敢說,禍既然是你闖的自然你負責,跟我沒有關系,趕快給我帶着這個女人滾出去!”
“大哥,小弟知錯了,求您承認大嫂……”歸海·月明雙唇緊抿,揚手猛的掀起衣擺,便要屈膝跪下。
我生長于21世紀地球,自小根深蒂固的認為“男兒(女子)膝下有黃金”,穿越來七色世界跪拜禮是我最痛恨的事情之一,此時見歸海·月明要為我下跪求情,不由自主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已經彎下的身子拽了起來。
“嫂子……”他仲愣。
我順勢把他推到我身後,踏前一步,挺腰揚眉道:“不管大将承認與否,琥珀也已是人所共知的大将影妻,小叔便是肯負責,你又讓他如何負責?”
029 藥膳
我順勢把他推到我身後,踏前一步,挺腰揚眉道:“不管大将承認與否,琥珀也已是人皆共知的歸海·雲開大将影妻,小叔便是肯負責,你又讓他如何負責?”
“他要如何對你負責與我無關……”歸海·雲開仰首打了個哈欠,立時酒氣襲人,探手又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壇酒,拍開泥封,咕咚灌下一大口,揮手含混不清的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都給滾出去,我……我要休息……”
“怎麽無關?俗話說長兄如父,又有‘子不教,父之過。’你沒有教好幼弟,他才會做出這等事來,你這長兄如何能脫得了幹系?”我必須以歸海·雲開的妻子身份留下來,否則如何能接近他,幫他站起來,所以就是賴也要賴上他。
歸海·雲開雖被虬結的胡須遮住了大半張臉,但眉眼卻清晰可見,濃眉低壓眸眼深凹,聞我之言雙眸驟然眯起,醉意消散犀利如箭,冷笑道:“好一張利嘴,你是要賴上我麽,可惜你打錯了主意,我現在已經是個殘廢,嫁給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要搭上一生。”
我平靜的道:“我只知道大将殘了,但卻不知也廢了。”
“嘶……”身後傳來諸人的吸氣聲。
“嫂子……”歸海·月明一貫溫和的語氣中亦有縷惱意,看今天的情形,他似乎極其敬愛歸海·雲開。
“呼”一個酒壇迎面砸來,我忙閃身躲開,我又不是歸海·月明怎肯老實挨打。
“小心!”歸海·月明展臂旋身,把我護到身後,躬身俯首道:“大哥息怒,嫂子年紀小,一時說錯了話,您不要在意……”
“滾!滾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們!都給我滾……”被說到痛處,歸海·雲開眼泛血絲聲嘶力竭的吼,随手把能抓到的東西都向我們擲來,一時間滿屋酒壇、茶壺、藥碗、燭臺各種什物亂飛。
“小姐,小姐我們先出去吧。”小六怕我受傷,沖上來往出拉我。
“也好,看這情形也說不了什麽了,嫂子您先回去吧。”歸海·月明把我護在身後,自己卻不敢躲,一會身上便如同開了染坊似地,酒是藍的,茶是綠的,藥汁是黑褐色的,色彩斑斓液體橫流,污濁異常卻不覺得狼狽,聲音柔和舉止從容,還是芝蘭玉樹般秀雅溫潤。
我今天就是想讓歸海·月明介紹我和歸海·雲開正式認識,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但目的也已經達到,所以便向歸海·月明點點頭,和小六當先退出門去。
“天!”小六小臉皺成一團,泫然若泣的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這個正牌姑爺不但殘了,還是個酒鬼,又髒又醜脾氣還那樣暴躁,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恨恨的跺腳,繼續道:“難怪歸海家不敢讓他自己去白國迎親,他這個樣子根本就見不得人……”
我嘆息,“他以前應該不是這個樣子,允文允武年輕将軍,即使脾氣不太好也絕不可能壞成這個樣子,否則以歸海·月明之人才,不會如此敬畏他,定是腿斷後才性情大變的。”
“可是無論他以前有多麽好,現在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小姐您打算怎麽辦,不是真要就這麽嫁給他了吧?”小六急得雙眼圓睜,“不行不行,奴婢就是拼死也不能讓小姐嫁給這樣的人,否則天上的老爺夫人們會怪罪奴婢沒有保護好小姐的。”
“說什麽傻話呢,不是真要嫁給他,而是已經嫁給他了。”我心中感動,安撫的輕拍小六肩膀,“不用擔心,我自有計較,經歷了這麽多事後,你還不相信我嗎?”
小六眼睛一亮,道:“小姐莫非已經想好要怎麽做……”
我正猶豫要否實言相告,就見一個老仆人端着個食盤走過來,看見我們明顯的一愣,彎腰點頭道:“老奴見過大少奶。”
我詫異,“你認識我?”
那老仆人道:“當然,大少奶那夜和家主來看大爺時候見過,只是大少奶沒留意到老奴罷了。”
我點頭,聽他一說倒是隐隐約約有點印象,當時遠遠的好像見到有個老蒼頭站院子的另一頭。我們急着進屋去見歸海·雲開,所以沒有在意,想必就是這個老仆人了。
那老仆躬身道:“大少奶您這是要回去麽?您請走好。”
我看他手中的托盤上是些清粥小菜,卻微微發出苦澀的氣味,不覺狐疑問道:“這食物是給大将吃的麽,為何聞着有絲苦味?”
那老仆苦着臉道:“是給大将吃的,聞着苦那是因為這些都是藥膳,醫師說斷骨須得好好調理,大将卻不肯喝藥,只好偷偷在飯菜中放些補藥。”
我詫異的道:“聞着都苦,難道大将吃不出來麽?”
那老仆人搖頭道:“大将自腿斷後便開始酗酒,酒味比藥膳味大得多,都掩蓋掉了,而且一天難得吃幾口飯,有時候兩三天都不進食,所以一直并不曾察覺。”
我想起方才見到的歸海·雲開那瘦骨嶙峋的胸膛,不禁微微皺眉,怪不得瘦成那樣,原來是都不吃飯的。不過看這些泛着苦味的藥膳,就是我也沒有食欲。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有了要從那裏開始幫助歸海·雲開重新振作的切入點。
“老人家,謝謝您,您去送飯吧。”我歡喜的向那老仆展顏一笑,大步走向前一進房舍。
歸海·雲開那麽瘦弱,就是真做成假肢,他也沒體力練習走路,現在當務之急是調養好他的身體,然後才能開展現我的後續計劃。
“小姐,怎麽了?”小六個子嬌小,跟不上我大步流星的腳步,氣喘籲籲的一溜小跑,“您突然走這麽快幹嘛,這是要去那裏?”
“去小廚房,看看新來的廚師都能做什麽食物。”我頭也不回的提裙疾走,走向位于第一進西側的小廚房。
七色地廣人稀,歸海家小廚房也足有百平大小,靠窗一溜鍋竈,大鍋蒸籠齊全,中間兩排案板,兩個幫廚婆子正在和面做點心,大廚則在調制什麽餡料,地下還有兩個粗使婆子在摘菜洗菜。
我沒想到小廚中會有這麽多人,一腳跨進門來不由愣住。
“大*奶好。”幾個婆子忙紛紛施禮。
“大*奶您怎麽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想吃的東西,您讓丫頭們來告訴一聲就行了,何需親自來。”大廚名叫粱祥,大家都叫他祥叔,是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矮胖男子,因為一直是聽雲臺的廚師,所以我嫁過來後雖然用男廚不太方便,但為了照顧病中的歸海·雲開也并沒有換。好在七色的男女之防沒有中國古代嚴格,而藍國因為臨近荒荻女族更加開放些,聽說藍國的上門女婿(男子嫁入女家)要遠遠多于其餘六國,女子在外幹活養家也是平常事,并不會引起什麽側目。
我微笑擺手道:“大家不用多禮,我不是因為想吃什麽東西來的,只是随便走走熟悉下環境。”這裏人多口雜,大家又都不知道歸海·雲開已經殘廢了,我自然不能實言相告。
接下來我又問了問大廚歸海·雲開平時喜歡吃什麽,大廚服侍了歸海·雲開七八年,當然很了解歸海雲開的喜好,一番談話下來我心中已經有數。這期間大廚帶着幾分“哀怨”的說不知為何歸海·雲開好久沒讓小廚房做食物了,只有個歸海·雲開的朋友在後院養病,每天為他做些藥膳即可,近來閑得難受,好在我嫁來了,他又可以大展身手,說我想吃什麽竟管吩咐便是,他沒有不會做的。雖然有點自吹自擂,但熱情足夠,我還是比較滿意。
~~~~(》_《)~~~~鋪墊情節寫得我頭痛,原來宅鬥如此難寫。
030 铩羽
是夜,我叫小六為我拿來紙筆,讓她早點去休息,自己趴在桌上塗塗抹抹的寫“作戰計劃”。職業習慣,“三軍未發糧草先行”既然決心要做這個case,當然要先做商業企劃書。
民以食為天,我便決定從美食入手,從喚醒味覺開始。
可接連五天卻都铩羽而歸,歸海·雲開根本就不買我的賬,無論我送去他以前多麽喜歡的食物,俱都一口不動或者原樣端出,或者直接掀翻送與大地母親。幾天下來只得了一個好處,那就是前三天我進他的房間會被又罵又攆又砸酒壇子,第四天只罵了幾句“滾”沒扔東西,第五天連罵也省了,直接無視。
于是我很期待第六天,幻想情況會不會更好點,比如歸海·雲開忽然胃口大開,吃了一口飯。可是清早給歸海夫人請過安,便被吩咐今天是新婚第七天回門的日子,我雖然沒有娘家可回,但也不能看見夫家的燈火,不吉利。
那要怎麽辦?難道要把我關進沒有燈火的黑屋子裏?我正茫然不知所措,歸海·月明扮成的歸海·雲開上前一步對歸海夫人躬身說道:“母親不必操心,兒子早已經安排好了,三天前就已經在第一樓定好了房間,讓嫂子過去住一夜避開家裏燈火就是。”
歸海夫人沉了面孔,嘴唇顫抖半晌又生生忍住,大概是屋內人多嘴雜,不便吐露事情,端起案上茶杯喝了一口茶,面色才緩過來些,擡手輕揮,道:“罷了,既然你想得周到,就這麽辦吧。記得早點走,別等天色暗了沖撞到火神便不好了。”
“是,母親放心。”歸海·月明點頭應諾,又向坐在兩旁的二夫人和長史姨母施禮告退,方帶着我出了門。
地球有三天回門之說,所以七色七日回門我也不覺得奇怪,能出去逛逛覺得也不錯。自來藍都就困在歸海府,早晚請安,下午“糾纏”歸海·雲開,沒時間去領略下藍都的風土人情,只出嫁那天在轎子裏走馬觀花的看了幾眼,後來還可恥的睡着了。
走在身畔的歸海·月明溫聲道:“最近事情太多,忘了事先告知嫂子,嫂子勿怪。”
我搖頭微笑,客氣的道:“沒關系,的确好像有幾天沒見到小叔了,年關在即,店裏定然很忙。”
歸海·月明微微苦笑,低聲道:“不禁是各處店鋪的事,嫂子也知道我現在是身兼兩職,還要假扮大哥上朝,并不時出現在王儲殿下身邊,以免引起懷疑,的确有點分身乏術。”
“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的确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