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我點頭,同情的道:“王儲殿下還沒找到能頂替大将的人選嗎?”

“還沒有,殿下也正為此事煩憂。”歸海·月明微微皺眉,眸中卻又流露出驕傲之色,敬慕的道:“大哥統領的骁騎軍,是藍國最精銳的部隊,兵強将勇,一般人統帥不了。”

“呼……”我輕輕吐氣,擡眸極目遠望,天邊雲卷雲舒,那個以雲為名,曾經也像雲般讓人仰望的男子,現在卻墜落塵埃宛若爛泥。閉上雙眼幻想歸海·雲開叱咤風雲時的模樣,他五官線條本就比常人長得硬氣,濃眉利目高鼻,鐵面無情不怒自威。暗暗握緊雙拳,在心中發誓,歸海·雲開我一定會讓你重新站起來,無論花費多長時間付出什麽代價,這是我欠你的必定償還。

“嫂子?”歸海·月明的聲音喚醒我飄飛的思緒。

“啊,什麽?”我茫然看向他,觸目所及不由微微一愣。他膚色如玉,眉眼似畫,豐潤朱唇總好像噙着一絲柔和淺笑,不是那種令人驚豔的俊美,第一眼帥哥,但無論何時何地看見都會令人如沐春風遍體舒泰。

“我說嫂子回去收拾一下,咱們早點走,在外面吃午飯,我答應過嫂子帶您吃遍藍都美食,就從今天開始吧。”

“不行。”我本能的搖頭拒絕,道:“我還得等大将下午睡醒後,給他送飯。”

歸海·月明微微錯愕,但馬上恢複正常神色,恭聲道:“還是嫂子想得周到,是月明有欠考慮了。前兒晚上去看望大哥,聽辛嬷嬷說了這幾日嫂子都是親自給大哥送飯,正想要謝謝嫂子如此精心照顧大哥。”

我微笑擺手道:“小叔客氣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事,應該做的。”

歸海·月明以拳點胸,恭敬一禮,如蘭芝點頭玉樹折腰,真摯的道:“月明小時家父忙于經商,常年奔波于七色諸國,大哥雖然才長月明六歲,但卻如慈父般事事關愛時時教誨,文武兩途都是大哥為月明啓的蒙,沒有大哥就沒有月明的今天,所以嫂子切莫客氣,您如此照顧大哥,定要受月明一禮。”

“大将是我夫君,無論我如何照顧他都是應當,小叔真的不用如此。”我提裙微微屈膝,還了他半禮。

歸海·月明才要再還禮,小六卻嘟囔道:“哎呀,還有完沒完,虛情假意的省省得了……”假裝自言自語,實際聲音卻大得我們都能清楚聽見,自從得知真相後,就沒給過歸海·月明一點好臉色。

我也素來不喜這樣客氣來客氣去,忙借此機會轉移話題道:“小叔莫怪,這丫頭被我寵壞了。我還要為大将準備飯,就先回去了。”

歸海·月明點頭,微笑道:“沒關系,是月明有錯在先怎麽會怪小六姑娘。等大哥吃過飯後,我再去接嫂子。今夜要宿在外面,嫂子也請準備下。”

“好的,那等會兒見吧。”我淺笑颔首,再微微屈膝象征性的一禮,帶着小六率先離開。

回到聽雲臺,和小六一起吃過早飯,看天色還早,歸海·雲開一般是午後才會醒來,便斜倚在窗邊的靠塌上曬陽光。雖是冬日但是暖陽,金色陽光透過琉璃窗照射進來,打在頭臉身體上暖洋洋熱烘烘的舒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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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靜止腦子卻閑不下來,把這幾日為歸海·雲開精心準備的食物都過了一遍,蒸的煮的炖的焖的烤的,每天換着樣流水般送進去,他卻眼皮都不擡一下,完全沒興趣。據大廚說這些都是他歷來喜歡的食物,為什麽現在一口也不動,難道腿斷後連帶口味也變了?已經連送了五日,數十樣食物都不能引他一顧,再繼續下去只怕也難引發他的食欲。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看來應該另想辦法了。

熟悉的食物既然不行,那麽是否可以試試他沒吃過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過的食物哪?比如——地球食物。

想到就做,我一躍下地,把正坐在旁邊發呆的小六吓了一跳,也跟着忙忙站起,問道:“小姐,您怎麽了?”

我一邊向外走一邊道:“去小廚房,給大将準備飯菜。”

小六跺腳,道:“真不知道小姐您在想什麽,被騙來藍國嫁給瘸子,卻還對瘸子那麽好。”

我頭也不回的嘆氣道:“小六,你是聽不懂人話麽,跟你解釋過多少遍了,當時無論誰去迎親,我也會跟着走,所以不要再說什麽被騙來,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可無論如何,用好人冒充瘸子騙婚也是不對……”小六嘟唇,小跑着跟在我身後。

我頭痛的道:“小六姑娘,你要是再說這些個沒完,就不用跟着來了。”

小六這才悻悻閉嘴。

031 針鋒

小廚中竈火正旺香氣撲鼻,大廚和幫廚的婆子都在忙着準備午飯。

爐上湯鍋和竈上蒸籠一起冒着白煙香氣,案板上放着數種名字都叫不出來的精致面點。

看見我進來,大廚急忙迎前躬身行禮道:‘大*奶您來了,大爺今兒還是在後進和那位養病的公子一起吃飯麽?”

我點首回禮,微微笑道:“是,那位公子病得很重,只怕要一時半會好不了,大将與之情同手足,說要一直陪其到完全康複為止。”

大廚陪笑道:“咱家大爺一貫這麽有情有義,說來也是大*奶您的福氣。”

“借祥叔吉言。”我笑着轉開話題道:“遠遠的就香氣撲鼻,祥叔在做什麽好吃的?”

大廚祥叔立時面露得意之色,道:“蒸了大爺最愛吃的蟹黃包和牛肉菜心蒸餃,還有……”

我輕輕擺手,打斷他的話頭,道:“祥叔,我今天忽然想吃家鄉菜了,您能否幫我做點。”

“家鄉菜?大*奶說的是白國的菜肴嗎?”祥叔拍胸道:“成成,我會做幾十道白國菜哪,大*奶您想吃什麽竟管說。”

我見他上鈎便笑道:“倒不是什麽名菜,是我老家的地方菜,只怕祥叔聽都沒聽過,但做法很簡單,我說祥叔您照着做就成。”

祥叔忙點頭應允,按照我的指點用肥豬肉炸出油來,炒了一盤幹煸肉條,一盤雞絲筍片,再用肉丁菜丁炒了個飯。說來簡單,我們幾個人卻足足忙了一個多對時,因為這時代沒有炒菜,還不懂什麽是豬大油,教祥叔怎麽榨油,怎樣炒出火候恰好的菜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當我手提裝着炒菜炒飯的食盒走進歸海·雲開的房間時,他已經醒來一會了,夷烏和辛嬷嬷正在給他擦手臉,勸說他修剪下頭發胡須,他卻不耐煩的甩手把她們揮開。

“酒”他簡單的吐出一個字來。

夷烏怯怯的小聲道:“大爺,酒大傷身,您……”

歸海·雲開濃眉一挑,夷烏吓得立時住聲,求助的望向旁邊的辛嬷嬷。

辛嬷嬷看了一輩子眼色,如何看不出歸海·雲開已經不耐煩,嘆息一聲知道說也沒用,才要轉身去拿酒,就看見我和小六還有司刃各提着兩個三層大食盒站在門口,眼睛立時一亮躬身行禮道:“大*奶您來了。”

我點回禮,向司刃一打眼色,對歸海·雲開道:“先吃飯,吃完飯再喝酒。”

司刃忙幾步上前打開第一層食盒,端出一碗鴛鴦炖什錦一盤面點擺到歸海·雲開床前的桌子上。

“我要酒!”歸海·雲開看也不看,揮手把飯菜都掃到地上。

幾日積累下來的經驗,我早有準備,向司刃一點頭,司刃便又從第二層食盒中端出一盤蒸百鮮,一小碟鳝魚幹,一碗米飯。

歸海·雲開仍是揮手把飯菜又統統掃到地下。

司刃不等我吩咐,又從第三層食盒中取出蟹黃包、香烤小羊腿、老鴨湯擺上。

歸海·雲開微微皺眉,再揮袖掃到地上。

司刃再打開第二個食盒,繼續一層層擺飯菜。歸海·雲開亦不出所料的把食物都掃到地上。

我早有心理準備,氣定神閑的向小一揮手,小六嘟着嘴不情不願的走上前把手中兩個食盒遞與司刃,司刃再為歸海·雲開擺出食物。

歸海·雲開雖然仍是擺什麽掃到地下什麽,但連續十二次下來,明顯煩了,終于擡眸望向我,雖然眸光及其不善,口氣更是惡劣,“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如此戲弄我?滾!滾出去!”

我不為所動,溫柔笑的道:“我不是東西,我是人,姓雕漆名琥珀,藍都人人皆知的大将影妻,服侍大将用飯是我的職責,大将請用飯。”親自上前打開食盒,把第一層的雲吞面放到歸海·雲開眼前。

歸海·雲開氣得頭發都幾乎豎了起來,一把掀翻面碗,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道:“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會動手,在我失控之前,趕快滾出去!”

我充耳不聞的打開第二層食盒,端出炒菜炒飯來擺好。

司刃在旁邊幫忙,看見後詫異的道:“這是什麽吃食,奴才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幹煸肉條、雞絲筍片和什錦炒飯。”我笑眯眯的回道:“用豬油炒熟的菜,很好吃,要不要嘗嘗?”

司刃吞了口口水,搖頭道:“大*奶給大爺準備的飯菜,奴才怎麽敢吃。”

歸海·雲開聽了我們的對話,難免瞟了一眼,看見了炒菜炒飯,也是微微露出狐疑之色。

我察言觀色,遞上烏木鑲銀筷道:“炒菜的味道和蒸煮炖烤都不一樣,大将嘗個新鮮吧。”

歸海·雲開雙臂環抱,直接無視掉我奉上的筷子,轉首對司刃喝道:“給我拿酒來。”

司刃習慣使然的俯首鞠躬道:“是。”

“不行!”我揚眉道:“先吃飯。”

“去拿酒。”歸海·雲開揚聲喝道:“糊塗東西,你不知道誰是你真正的主子嗎?拿酒來!”

司刃惶恐的道:“是是,奴才這就去……”

我叫住他“司刃,等一下。”

司刃雖然站住,但滿面難色,看看我再瞅瞅歸海·雲開,躊躇一瞬終于垂下頭去對我喃喃的道:“大*奶請您原諒,奴才自小服侍大爺,不敢違背大爺的命令。”

歸海·雲開冷哼一聲,揚起下颌,挑釁的看着我。

我淡然笑道:“司刃,我不是要你違背大爺的命令,我只是想問你,你心中真正的主人是誰?”

司刃一愣,道:“自然是大爺,奴才是個流浪兒,那年冬天幾乎凍死在街邊,是大爺看見奴才可憐收留了奴才。”

“哦,原來還有救命之恩。”我忽然板起面孔,冷聲道:“司刃,對有救命之恩的主人,你就是這麽個報答方法麽?”

司刃被我吓了一跳,躬身道:“奴才一向對大爺忠心耿耿,不知大*奶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拍案喝道:“他讓你拿酒你就拿酒,所以才導致他酗酒成性,再繼續下去的後果是什麽顯而易見,你是想害死他是不?這就是你的報恩方式嗎?”

司刃噗通跪下,叩首道:“奴才冤枉,奴才怎麽會想大爺死,奴才也不喜歡大爺喝酒,可是……可是大爺吩咐……”

我剔眉,“大爺吩咐你給他結繩節,他要上吊,你給麽?”

司刃脫口道:“自然不給。”

我冷然道:“那為什麽給酒?都是幫助他自殺,只不過一個快一個慢罷了。”

司刃流淚,重重磕頭道:“奴才明白了,是奴才錯了。”

我上前親手扶起司刃,擡眸一掃侍立兩旁的辛嬷嬷、夷烏,不輕不重的道:“能站在這裏的人,都是和大将最親的人,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便不該和普通下人似的一味盲從,而應明辨什麽是對主人有益,什麽是對主人有害,有益從之,無益阻之。”

辛嬷嬷三人面露愧色,一起行禮道:“大*奶說的是,奴才們受教了。”

歸海·雲開勃然怒道:“你算什麽東西,我的奴才不用你教訓。司刃,還杵在那幹什麽,快去給我拿酒來。”

司刃身子一顫,卻沒有動,反而把頭垂得更低。

我鼓勵的拍拍他的肩,為其解圍道:“我有事和大将說,你們都先下吧。”

衆人如釋重負,齊皆躬身後退。

歸海·雲開喝道:“誰敢走就不用再來了。”

我淡然道:“你醉死了,他們一樣不用再來了。”

衆人才一遲疑的腳步立時又快了起來,一晃便都沒了影。

032 回門

衆人才一遲疑的腳步立時又快了起來,一晃便都沒了影。

“回來……”歸海·雲開咆哮。

我淡定的走向歸海·雲開,“別喊了,吃飯吧。”

歸海·雲開濃眉高挑,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我在桌子對面坐下,把飯菜推向他,“若不想看見我,就吃飯,你吃完我就走。”

歸海·雲開一掌拍向飯菜,切齒道:“休想……”

我眼明手快的把盤子拽過來,拿起筷子,淡然道:“你不吃我吃,何必浪費。”舉箸夾起一筷子幹煸肉條放進嘴裏細嚼,滿足的點頭,雙眼微眯享受的道:“唔……好吃……”再挖起一勺炒飯,大口吞下,神色更加陶醉,“哎呀,真好吃……”

歸海·雲開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晌才反應過來,戳指道:“滾出去吃。”

我吃得津津有味,滿嘴食物,雙腮鼓起含混不清的道:“吃完再滾。”

歸海·雲開氣得額角青筋直跳,猛地坐直道:“你別以為我下不了地就拿你沒辦法,殺你這樣的便如捏死只螞蟻,随時可以……”伸手抓起桌上的烏木筷,筷子上鑲嵌的銀質包花瞬間寒光流轉。

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埋頭苦吃,“聽說你是正人君子,不會殺老弱婦孺。”

他冷笑道:“正人君子?那是說月明,我是個軍人,俗稱大老粗,百無禁忌。”

我咕嚕咽下口中食物,勾唇笑道:“大将真是妄自菲薄,能寫出‘聽雲臺’那麽漂亮的三個字的人,和大老粗沾不上什麽關系。”

他雙眸陡然眯起,眸光刀鋒般鋒利,“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也不多。”我放下筷子站起來,見好就收,不想逼他太過,怕不好緩和,習慣使然若非必須不會把事做絕。“我吃飽了,這炒菜味道不錯,你真的不吃麽?”

他雙眉緊皺斷然搖頭,卻在此時驟然響起了他的腹鳴聲,他一愣神色尴尬殺氣亦收斂不少。

“那喝碗粥吧……”我暗暗抿嘴,假作未聞,打開最後一層食盒,拿出裏面的藥粥小菜放至他面前,不經意間看見外面天色已經不早,若再不走,極可能撞見燈火,那歸海夫人便更要變着法折磨我了,不由脫口叫道:“哎呀,這麽晚了,我得走了。”

歸海·雲開有點跟不上我的跳躍性思維,我都走到門口了,他才吐出兩個字來,“不吃……”

“哦,那明天再吃好了……”我心中着急,頭也不回的掀簾而出。

室內沉默,大概歸海·雲開又沒跟上我變幻莫測的思路。

候在外間大廳的辛嬷嬷等一起施禮,希冀的問道:“大爺吃飯了麽?”

我搖頭,一指外面天色道:“今天是七天回門的日子,我要在掌燈前出門,沒有時間和大将耗下去,只能先走了。”

“哎呦”辛嬷嬷拍手道:“沒錯,今天是七天回門,大*奶您快點走,若沖撞了火神可不得了,夫人會怪罪的。”

我點頭,道:“是,我知道,這就走了。”

司刃急道:“大*奶您走了,大爺再要酒怎麽辦?”

我嘆息道:“當然還得給,但盡量少給,覺得他喝得差不多了,就往酒裏偷偷兌水,少喝一點是一點。”

司刃瞪大眼睛,結巴道:“兌……兌水?這這這……”

“別這那的了,想你主人好起來就按照我說的做!”我微微搖頭,古人愚忠得詭異,向小六一招手,當先向外行去。

回到第一進,伶舟已經等在院中,看見我們大喜迎上來,說歸海·月明就在聽雲臺通往外界的角門外等着呢,讓我們收拾下快走。

小六早已經收拾好包裹,我本來還想換件衣服,但看天色時間緊迫便叫小六進屋拿上包裹,就這樣和伶舟一起出了角門與歸海·月明彙合。

出了門,我不由長出一口氣,不過是一牆之隔,此時在牆外又覺得天色尚早了。本以為會有車馬轎子之類的交通工具,卻只看到歸海·月明一個人輕袍緩帶衣袂當風的站在街上。

我看向他,詫異的道:“咦,你怎麽是本來面目,不是應該扮成大将模樣嗎?”

歸海·月明溫文笑道:“藍都熟人多,我怕裝不像大哥反而露出馬腳,所以若無必要都是以本來面貌出門。”

我抓頭,不解的道:“可是今天是新娘回門的日子,不應該是新郎陪着麽?”

他解釋道:“因為不用真見嫂子家人,只是避開家中燈火就行,所以我就怎麽方便怎麽來了。”一頓目注我道:“不過嫂子若是覺得不便,我可以回去扮成大哥模樣再出發。”

我忙搖手,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随便問問,若你覺得沒問題,我百無禁忌。”左右看看也無車馬轎子,不由問道:“小叔定的客棧離此很近麽,我們要走過去?”

伶舟噗嗤笑道:“不用走,主子準備了畫舫,就在前面河畔候着哪。”

若是以前,小六早歡呼雀躍了,可自從得知真相後,她便不理不睬歸海·月明主仆,只好由我活躍氣氛,否則我怕歸海·月明尴尬。

“是麽,我好久沒做船了,今兒倒要過過瘾。”我挂上大大的笑容,伸手拉住一聲不吭氣哼哼獨自站在我們身後的小六,拖着她的手當先向前行去。

藍都多水,走出不遠就看到了一條貫穿南北的河流,河面不太寬,只能容許兩艘舟舫并行,兩岸遍植拂柳,雖然是冬季但藍都溫暖,柳樹葉子青黃如楓葉卻沒有掉光,風吹過仍不失飄逸。

歸海·月明準備的畫舫就停泊在岸邊,粉藍色的單層舫,外面看起來很普通,進入舫中卻精致異常,靠榻、桌椅、香鼎、地爐一應俱全,桌上還擺着許多瓜果點心,紅泥小火爐上更是煮着熱水,以備烹茶。

室內溫暖,我脫下外罩棉披風交予小六挂起,向歸海·月明微笑致意道:“準備得好周全,小叔費心了。”

歸海·月明亦解下藍狐披風,在我對面坐下,道:“嫂子客氣了,這與嫂子為大哥做的事相比,可算是微不足道。”

我微微苦笑,明白他是指這幾天我想盡辦法讓歸海·雲開吃飯的事,但卻不知道我其實也是歸海·雲開變殘的罪魁禍首。我不是心地善良照顧傷患,而是心懷愧疚将功補過,不過這個真相只能爛在肚子裏,不能說出來,我轉移話題道:“怎麽準備了這麽多果點。客棧離此很遠麽?”

歸海·月明道:“不太遠,将近一個對時的水路,路路雖然近,但要過好幾道橋,坐轎子太颠簸,左右無事不如水路安逸,還可以欣賞風景。”

“不錯,水路的确比路路舒服得多。”我擡眸向外望去,畫舫的琉璃窗透明度很高,幾乎接近地球玻璃,雖然還是有點模糊,但不妨礙看大體的景色。

“前幾日新得了點東風雪,我給嫂子煮一杯嘗嘗。”歸海·月明輕輕拍手,立時走進來兩個手捧銀盆的清秀小厮,分別來至我們二人身前,請我們淨手。

“東風雪……”好耳熟,我暗暗苦思,直覺般的道:“小寒山東風雪,茶中極品,只能冬季采摘,年産不足三斤,比黃金還要貴重。”

歸海·月明點頭笑道:“正是,原來嫂子也喜歡品茶。”

033 茶韻

歸海·月明點頭笑道:“正是,原來嫂子也喜歡品茶。”

我努力回想,老老實實的道:“不是,好像是要讨好那位老人家才研究的。”

“哦,莫非是雕漆首輔?”

“應該不是……”我煩躁的抓頭,很多事還是十分模糊,尤其是一些不太相幹的小事總是想不起來。

歸海·月明溫柔笑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也沒什麽要緊。”伸出修長光潔的手提起紅泥小火爐上的紫金銅壺,用沸水将茶壺、公道杯、聞香杯、茶杯沖洗一遍。

伶舟讨好的對小六低聲道:“小六妹妹快過來,主子烹茶可是一絕,多少人想喝一杯茶都不能夠呢,今天借大*奶光,咱也要兩杯嘗嘗……”

小六卻冷哼一聲,反而退到窗邊坐下,大聲道:“我一個陪嫁小丫鬟可不敢喝家主烹的茶,要是我們姑爺煮的還可以厚着臉皮讨上一杯。”

這話中有話實在噎人,伶舟清秀的小臉立時漲得通紅,連歸海·月明眸光都是一暗,我雖然知道小六是為我抱不平,可還是不得不瞪她一眼,示意她閉嘴。小六被我寵壞了,也不怎麽怕我,翻了個白眼氣哼哼的把頭轉向窗外不再理我們。好在歸海·月明性子好,并不與小六計較,佯裝沒有聽見,打開茶葉桶用茶勺舀出一勺茶葉放入金沙茶壺中。

我為了打破尴尬,沒話找話的道:“咦,這茶葉竟然是青白色的,東風雪就是因此得的名嗎?”

歸海·月明回道:“不是,小寒山冬季只刮東風,茶葉泡開後是圓形,葉面紋理又有點像雪花脈絡,所以才叫東風雪。”

“哦,像雪花的茶葉?快快泡開給我看看。”我真的來了興趣,地球可是沒有這個品種,雪花飄拂在水面上,該是怎樣一種美麗?

歸海·月明動作有點呆滞,伶舟忍不住小聲吐槽,“應該優先喝茶吧,怎麽能變成泡開茶葉看形狀,又不是小孩子……”

“咳……”歸海·月明怕我尴尬,輕咳一聲打斷伶舟的嘟囔,責怪的橫了他一眼。

“呃……嘿嘿……”我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幹笑,道:“伶舟說的是,我的想法的确有焚琴煮鶴之嫌,先喝茶先喝茶,我也正好口渴了。”

歸海·月明勾唇一笑,眸如秋水,色似美玉,柔聲道:“怎麽會,嫂子年紀本來就小,心思純淨天真無邪是好事。”

伶舟在旁邊嘀咕道:“那倒是,比我還小一點……”

我詫異的側首瞅他,“伶舟你十八歲了麽?看起來不像哦。”

伶舟擺手,“不是,奴才和大*奶同歲,但生日比大*奶大兩個月。”

我訝然道:“你怎麽知道我生日是那日?”

伶舟奇怪的道:“指婚聖旨附着的婚貼上有啊,大*奶不知道麽?”

我搖頭,“哦……不知道,早忘記了。”心中暗暗盤算原琥珀的生日是五月五日,那伶舟就是3月生人了。

“初茶,聞香。”說話間歸海·月明已洗完茶,泡了第二壺出來,倒入公道杯中再導至聞香杯裏遞與我,怕我再像薜荔館那夜錯喝尴尬,特意細心提醒我。

“謝謝。”我左手搭在右手下接過聞香杯,舉到鼻下三分處,以袖子遮住半面深嗅一口,放下杯手指輕叩桌面三下表示謝意,微笑道:“香氣冷冽如新雪清風,當真獨特之極。”不是我不會這些禮儀,而是分心別事不太在意,但總出錯也是不好,尤其是在不太親的人面前。

歸海·月明用茶夾收回聞香杯,雙手奉上品茗杯。

我點頭道謝,微笑接過輕啜一口,冷冽甘甜的香氣立刻充滿整個口腔,“好特別,竟然一點點茶的苦澀都沒有,反而像新雪一樣的純透甘甜。”

歸海·月明淺笑點頭,“正是,嫂子一語中的,不過也因此而有些嗜濃茶的人說東風雪不好,喝着太輕飄沒口感,是茶中閨秀。”

我微微搖頭,笑道:“真是難為了這些人,居然還給茶葉分性別。”

歸海·月明亦喝了一口,唇噙淺笑道:“是啊,不過好像的确是女子更喜歡喝東風雪,母親就特別喜歡。”

他神色溫和言語輕緩又博聞廣記,什麽都能談得來,和他聊天一點都不費神,非常輕松愉快。

“嗯,的确,女人大都喜甜惡苦,這茶如此甘洌自然喜歡。”我再啜一口茶,口齒留香,小小伸個懶腰,唇角挂着絲惬意淺笑,捧着杯軟軟靠在椅背上,舒服得眯起眼睛直想就這麽窩着不動,時間靜止。

歸海·月明多麽有眼色,見我懶洋洋的樣子便不再擾我,提起茶壺又斟了兩杯茶,向伶舟招手道:“你不是要嘗嘗,拿去吧。”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倒兩了杯茶,意思自然是伶舟小六一人一杯。

“是,謝謝主子。”伶舟大喜,一手拿起一杯茶,喜孜孜的送去給小六一杯,道“小六妹妹快嘗嘗,大*奶也說好喝呢。”

小六卻倏然站起,爆發般的尖聲道:“都說了不喝,還給我做什麽?小姐說好喝,那是小姐心地善良,不肯傷害人。況且就是真好,騙子煮出來的東西,我也是不喝的!”

一時滿室俱靜,呼吸可聞,歸海·月明和伶舟都變了臉色。

我也完全清醒,砰然站起,喝道:“小六,你在胡說什麽,還不快給歸海家主道歉。”

“奴婢說錯了什麽,為何要道歉?該道歉的是他們才是!”小六瞪圓眼睛,狠狠一跺腳推開呆站在旁邊的伶舟,沖出舫門。

“小六妹妹……”伶舟被推得一個趔趄,手中茶水都潑了出去,急忙放下茶杯想追出去。

我伸手抓住他手臂,搖頭道:“你別去了,那丫頭犟得很,你追不回來,別看見你反應更激烈,還是我去吧。”

伶舟愣愣點頭,我轉首對歸海·月明抱歉的苦笑道:“小六年紀小,有口無心,小叔千萬別見怪,我會好好說她的。”

歸海·月明神色有些黯然,低聲道:“嫂子放心,是我有錯在先,不會怪小六姑娘的。”

“多謝小叔大量。”我真心道謝,這才急忙追了出去。小六說得雖然是實情,但當面揭短的确太過,泥人還有三分火性,我真擔心自小嬌生慣養的歸海·月明惱怒。

畫舫本就不大,出了門後,立刻便看見小六站在船欄前的背影,小小肩膀不斷抽動,顯然是在哭泣。

我放步走到她身後,嘆氣道:“方才真真是你的不是,我還沒說你,你怎麽反而先哭了。”

小六眼淚掉得更急更多,嗚咽道:“奴婢那裏說錯了,他們本來就是騙子,裝成翩翩佳公子把您騙來,卻把你嫁給了那個殘廢,您也看到了,他天天那樣鬧,跟個瘋子是的,這日久天長的可怎麽過啊?奴婢對不起老爺夫人們,沒有照顧好小姐,讓小姐受這等苦……”

“小傻瓜這和你有什麽相關?幹嘛責怪自己……”我心中感動,不由也紅了眼眶,伸臂擁住她小小的身子,責備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怎麽與奴婢無關,奴婢離家進宮時,老爺吩咐過要照顧好小姐,是奴婢眼拙錯把騙子當好人,還幫騙子說好話,要小姐安心出嫁。”小六眼淚大顆大顆的直滾下來,小小的臉龐上滿是淚痕。

我抽出手帕為她擦淚,心痛的哄她,道:“傻瓜,你家小姐我老奸巨猾都看不出來歸海·月明是個西貝貨,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察覺出?這事不怨你,別哭了哦,乖……”

小六畢竟年紀小,聞言破涕為笑,道:“什麽老奸巨猾,小姐您比奴婢大不到兩歲,怎麽就老奸巨……”一語未了,忽聽見前方傳來悠揚的絲竹聲。

O(∩_∩)O~色女們期待下章吧。。

關于pk:pk票是沒法關閉的,新書三個月內一直可以投,很感謝大家幫七色投票,7月份第一,我已經很滿足,大家不用再投了,當然若就是想點一下,我也不反對,但不用大量投。

034 妖男

絲竹聲聲簫管婉轉,最動聽的是一縷琴音清越悠揚,穿雲度水而來,使人心曠神怡。

我和小六不由一起停止說話,轉首向聲音來源處望去,只見一艘極為華麗的兩層畫舫迎面而來。船行緩慢,悠然漂浮,聲聲絲竹正是從這畫舫上傳來的。

琴聲此時突然一轉,宛若高山流水銀瓶乍裂,動聽之極。

我側耳傾聽,不由贊嘆道:“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世間竟然真有這麽動聽的樂聲……”不聞小六相應,轉眸看向她,卻見她直愣愣的看向前方,眼珠子幾乎沒瞪出來。

我詫異的順着她眸光望去,不由也直了眼,只見對面畫舫二層的欄杆上斜斜依着一個身着白底上泛着一簇簇棕黃色毛尖的裘衣男子,那男子的眸發顏色及其罕見,竟然是耀眼之極的金橙色。

可是名貴裘皮和絢麗顏色都壓不下去那男子半分氣勢,長眉細目粉面朱唇,眸光流轉之間充滿了誘惑。他絕對不是我見過的最俊美的男人,但卻是我見過的最風流倜傥的男人。真真是從下往上看,風流往上湧。從上往下看,風流往下流,從頭到尾似有遮掩不住的十萬風流。

兩個貌美如花但一看便非良家女子的妖嬈少女,一左一右的伴着他,一人給他往手持的琉璃杯中倒酒,一人喂他吃下一粒朱果,另有幾個美貌女樂師或站或坐,各鼓琴瑟。滿船*莺聲倩影,場面绮麗之極。

那男子似乎感覺到了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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