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引子·(3)
堪稱紅顏,只可惜紅顏多薄命,他也沒有例外……
送親隊伍足足過了半個對時,才全走進城裏。守門官兵這才重新放行百姓,等我進城時,日已偏西,索性便不再趕路,随便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止戈城是藍國最大的邊城,店鋪林立酒肆遍地,駐軍多,盜賊也多;遍地錢,也遍地血;至繁華,也至堕落。各色人種在這裏雜相居住,沒有任何民族歧視,除了早已被漠視的藍國法規外,誰拳頭硬誰便是老大。
我不知聽過多少關于止戈城的傳說,早想到此一游,因此落店後跟店家要來桶熱水,洗去這幾日的塵埃後,便想出門四處游逛,卻被好心的夥計叫住,說最近北鄰綠國和邊荒蠻族打了起來,綠國大将終曉·翠寒因一直駐守在紅綠邊境,與紅國大将烈火·炙焰僵持不下,致使蠻族有機可乘,經常騷擾綠蠻邊境,終于爆發大規模戰争,綠國大意之下戰敗,大批殘兵敗将南逃入止戈城中,城中比平時還要混亂百倍,勸我一個姑娘家不要出去亂逛,實在太過危險。
我雖有些躊躇,但既到“名勝古跡”那有不觀光的道理,想了想跟那夥計買了套男子衣衫,回屋換裝束發,又在臉上抹了些塵土,改扮成個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普通男人。又把要來許多食物,把本想帶着一起逛街的球球圓圓鎖在房間裏大快朵頤,才一個人走出店來。
此時已華燈初上,雖有兵匪做亂,但街上仍然熙熙攘攘人頭簇動,只是大多奇裝異服粗壯悍野,一看便知道不是平常之輩。
我貴在太平常,灰頭土臉破衣爛衫,混在人流中走走看看,偶然停步賞玩下街頭攤販販賣的新奇小玩意,無人理睬自得其樂。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忽然傳來一陣飯香,我才覺得腹中饑餓,不由聞香而去,卻是個兩層的酒樓。門面雖非金碧輝煌,但上書百年老號,店內又幾乎坐滿了客人,所以我便決定在這裏吃晚飯。
夥計打量我幾下,卻沒有露出預想中的白眼,大約是止戈城中太過魚龍混雜,他早已經學會不以表面看人,客客氣氣的把我引到二層一個座位上。
我把菜牌仔細研究了幾遍,大都沒吃過,真想全點來嘗嘗,好在理智戰了上風,只要了兩個招牌菜和一個魚肉羹。眼睛卻不甘心的在別桌菜盤上滴溜亂轉,大過眼瘾。
“咚咚咚……”樓梯忽然轟響,一群雖形貌各異,但俱都眼冒精光的男女,簇擁着一個高大健碩綠眸綠發的年輕綠族男子走了上來。
那男子一頭薄削短發,露出光潔的小麥色脖頸,肩寬腿長黃金比例,劍眉飛揚,鼻梁高挺,碧色雙眸中一點翠綠若隐若浮,波光渝滟剔透晶瑩。既不同于雪無傷冰雕般的孤寒俊美,又有別于暮霭·深藍的靡麗惑人,相貌卻完全不遜色于他們,散發着種溢于言表的狂野活力。
若說歸海·月明是月亮,那麽這個男子便是太陽,灼灼其華燦爛奪目。
114 綠人
歸海·月明若是月亮,那麽這個男子便是太陽,灼灼其華燦爛奪目。
我愣愣的看着那碧眸男子,不知為何覺得異常眼熟,可是這樣出色的外表,若是見過,我絕對不會忘記,那麽就只能是我失憶之前的事了。不過熟悉歸熟悉,對他沒有像見到水越·流銀時的那般震動痛楚,所以就算真認識,應該也沒什麽特殊關系,因此我決定繼續當做不認識,既然已經是過去的事,就沒有必要非得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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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碧瞳翠閃眸光如電,環視一周,帶着其餘綠人在兩個相鄰的座頭上坐了下來。緊随在他身側,一個謀士模樣的中年男子,不待吩咐便點菜要茶,打點好一切。
他們人雖然多,卻鴉雀無聲,好像全都很畏懼那碧眸男子,不斷的偷瞄那男子緊皺的劍眉,生怕引火上身一般。
“啪……”那碧眸男子突然猛的一拍桌子,低吼道:“我就不信找不到,便是掘地三尺,挖也要把這廢物挖出來!”
二樓食客雖然沒有一樓多,但也有六七桌人,俱都吓了一跳轉首望去。我自然也不例外,恰巧那碧眸男子擰眉擡眸,不其然的與我四目交投撞個正着,我一愣之下陡然續加速,急忙垂首假作夾菜,借以避開他的眸光。好在他沒在意灰頭土臉男子裝扮的我,碧眸一掃而過,轉向別處。
适時樓梯上又響起腳步聲,六七個身着獸皮短裙,頭插雉雞翎的異族女子走了上來。她們俱都皮膚黝黑身形高大,長着棕黃色的眸發,十之八九是荒荻女族人。
那幾個異族女子旁若無人的大聲說笑,随便在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卻恰巧在那兩桌綠人的邊側。其中一特別肥大的女子正好坐在了那碧眸男子的對面,一愣之下雙眼發直,口水幾乎沒有流下來,裂開大嘴嚷嚷道:“老大,你們快看,好俊的小子……”
另外幾個女子聞聲看去,全都直了眼,癡望半晌才炸了鍋般的七嘴八舌道:“我艹,真是人間極品啊……”
“不但臉俊,還夠壯,不像那些小倌抱一下,都能摟斷了腰……”
“噓……”她們中年紀最長的那個女子豎指在唇邊一吹,壓低嗓門喝道:“都閉嘴,別他娘的看到個俊把子便心癢癢,沒瞧見他身邊那些人麽,沒一個好相與的,別惹事,趕緊吃飯,想爽一會去春風院找小倌。”
衆荒女雖然心有不甘,但亦明白真動起手來,十之八九讨不到什麽好處去,恰巧點的酒菜送了上來,便紛紛埋頭吃喝起來,只有正對着碧眸男子而坐的那胖大女子還不時擡頭偷看。她的嘴巴原本就長得寬闊,色授魂與之下,簡直便像漏勺一般,湯汁米粒順着嘴角淋漓而下,惡心至極。
“咻……”那碧眸男子眉心越皺越緊,陡然擲出手中一雙竹筷,快如閃電般的分別擦着那胖大女子的兩鬓而過。剃刀似地把那女子兩鬓各剃出一道深溝,斷發随之紛紛墜落,筷子卻餘勁未絕,直插入朱紅色的梁柱中,尾端兀自戰顫不已。
那胖大女子一驚躍起,本能的雙手撫鬓,哇哇叫道:“呀呔,你個兔崽子,竟敢暗算老娘……”
“大膽!”
“放肆!”
“找死,竟敢辱罵王……主上……”
碧眸男子的随從紛紛躍起,怒目拔劍,便要動手。
那幾個荒荻女子見此情形亦都跳了起來,為首那年長者叫道:“呸,你們綠人張狂什麽?連個蠻子都他娘的打不過,真是沒用之極,去找塊豆腐撞死得了,還好意思在這裏嚣張……”
這簡直是打人打臉,說話揭短,綠族諸人齊皆變色,臉紅脖脹眼冒怒火,卻反而停住動作,一起看向那碧眸男子。
我不知為何也緊張起來,随同他們一起望着那碧眸男子,隐隐覺得他會大發脾氣,甚至變身為暴龍。
可默了一默,那碧眸男子卻放聲狂笑起來,猛一拍手道:“罵的好!的确是沒用之極!”倏然站起,向樓梯口行去,頭也不回的喝道:“還不走,別在這丢人現眼了……”
那謀士模樣的男子當先反應過來,一邊邁步跟上,一邊低聲道:“主上,聽聞荒荻太女将于近日迎娶藍國三王子,我們去湊個熱鬧如何?”
“你的意思是……”碧眸男子眸底翠色湧動,緩緩颔首道:“也好,遍尋不到那廢物,極可能也逃去了荒荻女族,正好一舉兩得……”
一兩鬓斑白的老者聞言,急聲道:“主上不可,您的相貌去荒荻女族太危險了……”
那碧眸男子怒極反笑,揚聲喝道:“我若當真被荒女搶走,你們也真都去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諸綠人面面相觑,想笑又笑不出來,眉宇間滿是愁色,一時神情古怪之極,紛紛追随碧眸男子而去。
一頓飯吃得跌宕起伏,綠人走後,我也結帳而出,亦無心再亂逛,直接回了客棧。
“姑娘您回來了。”賣給我衣衫的那店夥計見我平安歸來,歡喜迎前。
我恰好心存疑問,便對他道:“我吃飯時聽見群綠人說要抓什麽廢物,你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那夥計應道:“知道知道,還有幾個綠人拿着畫像來問過,他們口中的這個廢物就是這次綠國的統帥。綠王本來派的不是他,他卻非得拿着軍令狀請命,發誓說要血戰到底不勝不歸,結果真上了戰場,卻吓得直尿褲子,被蠻族趁機沖殺過來,帶去的五萬精兵幾乎被全部殲滅,他卻趁機逃走了……”
“啊?”我掩嘴,“死了那麽多士兵,怪不得綠人這樣生氣,說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那夥計點頭道:“聽說綠王雷霆震怒,發誓一定要把他抓回來,千刀萬剮以祭死去的五萬英靈。”
“當真該千刀萬剮……”我不禁咬牙,因為曾經親身經歷過,所以知道那情景有多麽可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光打掃戰場,焚燒屍首,都要燒個幾天幾夜。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起出城,直奔橫亘于荒藍兩國之間的波瀾江。
波瀾江源頭便是鲛人海,江面寬愈千裏,水流湍急,險灘處處,乘船要兩天一夜才能抵達彼岸,所以被稱為天險。
到了波瀾江邊,便看見許多渡船停靠在江畔待客,但我自小便跟着爺爺看《水浒傳》,慣性思維古代擺渡者多是元小二兄弟之流的水賊,因此雖不差錢,也不敢自己包船獨乘,反而上了七個銅幣一人的大衆渡船。
一船三十餘人,馬匹系在下艙,人則統統擠在上艙裏,沒有床鋪,只靠着船艙壁釘有兩排長板凳,大家便在凳子上捱兩天一夜。
我那裏坐過這種船,普一進船艙,便被裏面的汗臭腳臭味熏得差點背過氣去。又見天氣晴好陽光燦爛,便幹脆退了出來,帶着球球圓圓走到甲板上觀賞風景。
極目望去,煙波浩渺,水天一色。
天上幾行鷗鷺,江面偶有飛魚躍出,帶起一道道彩虹般的水痕。圓圓馱着球球一會沖起抓鳥,一會撲低捕魚,玩得不亦樂乎。
良辰美景,我不禁心情大好,正瞧着球球圓圓歡笑,身後突然傳來的水浪拍擊聲,随之渡船搖動水花四濺,我只顧抓住船舷穩定身體,便沒有躲開兜頭而來的水浪,立時就成了落湯雞。
“哈哈哈……”旁側忽然響起極其熟悉的笑聲,雖然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卻仍然宛如夜闌清歌般動聽。
我郁悶撣手把臉旁濕發胡亂攏到耳後,連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誰來了。
暮霭·深藍一襲煙波色的錦衣,更襯得膚若凝脂眉眼如畫,長身玉立于金碧輝煌的龍船上,正望着我開懷大笑。
“你怎麽會坐這種爛船?”
“……”我擦抹臉上的水漬,氣得不想搭理他。
暮霭·深藍揚起小下巴,“你再不說話,我便命令龍舟撞翻你那條小破船。”
我不敢再裝啞巴,磨牙瞪他,道:“撞吧,這小破船上除了我還有三十多個人,你不怕作孽就撞。”
他雖傲嬌任性,心腸卻不壞,聞言嘟起櫻花般的小嘴巴,向我勾手道:“那你到龍舟上來。”
我正擰水擰得火大,又忘了該死的階級差別,脫口道:“不去!”
暮霭·深藍眼珠一轉,叉腰喝道:“大膽民女,竟然敢抗旨不遵,我要抄你九族……”
我本能的答道:“你随便,我沒有九族。”
暮霭·深藍被我噎得一愣,連随嚷道:“我這就飛書給父王,讓他抄了歸海家九族。”
我被戳中軟肋,立時扯開嘴角,谄媚笑道:“殿下息怒,小女這就爬過去……”
115 授道
我被戳中軟肋,立時扯起嘴角,谄媚笑道:“殿下息怒,小女這就爬過去……”
龍舟緊靠渡船而行,激起的水浪不住拍擊在渡船上,致使渡船颠簸震動,好像随時都會翻覆一般。船上其餘諸人被吓得鬼哭狼嚎,膽小的緊緊抱住那裏不敢撒手,膽大的連滾帶爬的跑上甲板一看究竟,卻在看見的龍舟後吓得“噗通”跪倒。龍舟高逾數丈金碧輝煌,暮霭·深藍卓立于船頭,衣袂飄飛麗色傾城,人舟交相輝映,在蒼茫碧水間宛如海市蜃樓一般,邊城小民何曾見過這等情景,一時目眩神迷完全呆住。
暮霭·深藍早已經習慣人們的這種反應,揮手讓侍衛抛下繩梯,不耐煩的對我喊道:“還不快點爬上來?”
看見諸人投來的異樣眼光,我也真在渡船上呆不下去了,只好抓住繩梯道:“我還有行禮馬匹在船上,怎麽辦?”
“好辦。”暮霭·深藍一擡小下巴,“不要就是了……”
我氣得扔開繩梯,道:“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我不過去了。”
暮霭·深藍抱臂咂嘴道:“啧啧,原來歸海家九族還不如你的行禮馬匹重要。”
“……”我被他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是內傷啊。忽然無比想念溫潤如玉的歸海·月明,同樣是俊美的藍族少年,差距怎麽就這樣大呢?
“好吧,既然這麽重要,就給你弄過來好了。”暮霭·深藍可惡的勾唇,側首向侍衛道:“你們下去幾個人,把歸海夫人的行禮馬匹綁好吊上船來。”
“喏。”立時從龍舟上垂下四道繩索,随之躍下四名侍衛,在我的指點下,把我的行禮馬匹綁好吊了上去。我這才攀着繩索,的爬上龍舟。
其上金碧輝煌寬闊異常,紅毯鋪地雕梁畫柱,一派天家景象。
我衣裙盡濕走一步一個水印,頭發亦水淋淋軟趴趴爹在腦後,狼狽的樣子和這豪華場景格格不入。始作俑者暮霭·深藍卻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指着我毫無風度的哈哈大笑。
“小女琥珀見過三殿下……”我氣極,眼珠幾轉,佯作恭敬的走到他身前行禮,卻趁機小狗般的猛甩頭,濺了他一身一臉的水漬。
“啊……”暮霭·深藍本能的退後兩步,擡手擦抹臉上的水漬。
“哎呀,小女是無心的,還請殿下見諒……”我擡步上前,假作惶恐的舉袖幫他擦水,但我的衣袖早就濕透,自然是越擦越濕,幾下便把他一件煙波色的名貴長袍毀掉。
“你給我走開!”暮霭·深藍一把推開我,雙腮圓圓鼓起,瞪眼道:“你特意的是不?”
他本就生得美麗,年紀又小稚氣未脫,皮膚晶瑩剔透煉乳一般,雙腮圓滾的樣子實在可愛,我一時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哈哈哈……”
“你竟敢欺君犯上……”他本來很生氣,可是看見我捧腹大笑的樣子,也不覺眸露笑意,聲音自然軟了下來,“……我要抄你九族……”
我一時笑得直不起腰來,抱着肚子,“哎呦,我都被歸海家休了,已經沒什麽正經的九族,你總抄旁人家不太好吧……”
暮霭·深藍也忍不住笑出來,嘟囔道:“誰讓你老是跟我犟嘴。”雙眼彎起,眸中雲遮霧繞,奇異美麗得宛如能把人吸進去一般。
我被他麗色所迷,一時不由呆住,直到他斂去笑容,冷哼一聲才回神,不禁有些尴尬的抓頭,道:“你非得叫我到龍船上來做什麽?”
暮霭·深藍挑眉,“教我武功,那天不是跟你說過我要學武麽。”
我愕然,“什麽情況?你想我教你武功?”
暮霭·深藍點頭,“對。”
我脫口道:“別扯了,你會毀在我手裏的……”
暮霭·深藍抱臂擡颌,“你若不答應,我便叫父王抄你九族……”
我急道:“你抄我九十族也沒用呀,我沒有內力,就會點拳腳功夫,連你身後那些侍衛都打不過,你還不如讓他們教你了……”
暮霭·深藍搖頭道:“不行,他們打不過妖王迦旃,我只要你教。”
我解釋道:“我也打不過迦旃呀,你沒看見他都把我扔到溫泉裏了麽?我只是箭法還行,把他射傷了而已。”
“對!”暮霭·深藍拍手,我長出一口氣,還以為終于說通了,他卻接道:“那你就教我箭法好了……”
“啊?”我吐了一半的氣又生生吸回肚子裏,這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暮霭·深藍板起漂亮的小臉,“你若再推辭,我可真要抄……”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總比教他跆拳道強吧?我悻悻擺手道:“不用抄了,我教你就是。”自然不能告訴他魂弓魄箭的秘密,好在普通箭術我也不錯,在藍國這段日子亦一直勤學苦練不敢偷懶,教他這種沒學過的人,應該沒什麽問題。
暮霭·深藍大喜,拍手叫道:“來人,擺香案……”
我詫異的問道:“擺香案做什麽?”
他理所當然的答道:“拜師呀。”
“什麽?”我忙道:“我只是教你兩天,不用拜師這樣麻煩。”
暮霭·深藍皺眉嚷道:“不行,兩天能學到什麽啊?”
“你不是要我一直跟着你吧?”我毛骨悚然的道:“那你還是去抄了歸海家的九族好了,恕我不能奉陪。”開玩笑,要我跟着他嫁去荒荻太女府,還不如犧牲掉歸海家九族了。
暮霭·深藍雖牙尖齒利,但心地不壞,自然不會因此殺掉歸海家九族千百口人。一時反而被我噎住,愣了愣嘟嘴道:“你就是不想教我,兩天時間能教些什麽?”
我見他不再堅持留下我,差點沒感謝他八輩祖宗,忙安撫他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箭術最簡單不過,就是瞄準靶心射出去,你一天射上千百支,三五七年下來,你想射不中都很難。”
暮霭·深藍懷疑道:“那有這樣容易?”
我聳肩道:“那你以為我是怎樣練出來的?老師天天拿本書教射箭技巧,我聽着聽着就百發百中了?”
暮霭·深藍一愣道:“自然不會……”
“你這不是很明白麽?”我攤手道:“除了勤學苦練,沒有任何捷徑。你若真如我說的一天射上千八百支箭,不用任何人教,幾年下來自然是神射手。”
暮霭·深藍雙眸發亮,“真的麽?”
“千真萬确……”我鄭重點頭,忽然想起很喜歡的地球電影《功夫》,其中有句話發人深思的話,便順口道:“不僅箭術如此,其實武功也是一樣,曾有高人說‘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暮霭·深藍茫然問道:“什麽意思?”
“就是沒有堅不可破天下無敵的武功,但速度快卻沒法破解。”我解釋道:“比如兩人對戰,一人會幾百種劍法,一人一招不會,但動作快若閃電,還沒等會幾百種劍法的人出招,一招不會的人已經掐住了他的咽喉,扭斷了他的脖子,那你說誰勝誰負?”
暮霭·深藍沉吟道:“自然是動作快的人勝了。可是很難辦到,迦旃那樣厲害也不能一下就制住影衛們的要害……”
我脫口道:“那是因為迦旃還是不夠快!”
暮霭·深藍雙眸慢慢泛起光來,鄭重的道:“招式并不重要,只要夠快就行?”
我是紙上談兵,他如此正色,反而不敢再胡說,想了想才道:“理論上是的,只要夠快,無招勝有招,瞬息制敵。”
暮霭·深藍突然恭恭敬敬的向我深施一禮,道:“夫人的話如醍醐灌頂,深藍受教了。”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随口胡謅的幾句話會對他造成極其深遠的影響,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我一愣,忙回禮,道:“不敢,怎敢受殿下之禮。況且我早已被歸海大将休掉,還是不要再叫我夫人了,聽着十分別扭……”
暮霭·深藍問道:“那我應該叫你什麽?”
我随口道:“叫我名字就行了。”
暮霭·深藍一愣,随即喜笑顏開道:“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
我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茫然道:“這有什麽可後悔的?”
他笑得古怪,“你比我大,又教我知識,即使不當我師父,也可以叫……”他說到這裏卻停住。
我不禁狐疑道:“叫什麽,姐姐嗎?”
他揚起漂亮的小臉,哼道:“我是君,你是臣,你當得起我的姐姐麽?”
“……當不起”我郁悶的吐氣,有些着惱道:“那這不都是廢話麽,繞了半天,還不是只能叫名字……”
“真是笨死了,這麽提醒你,都想不到!”他鄙夷的道:“可以叫先生呀,教我音律的樂師,我都叫先生。你雖然不肯收我做徒弟,但畢竟教了我知識,原也應該這樣叫,但是你自己說可以直接叫名字,那我卻之不恭,以後就叫名字了。”
“……不要”我叫道:“還是叫先生吧,我喜歡這個稱呼。”
“休想!”暮霭·深藍高高揚起精美的小下巴,“覆水難收,言出不悔。”向我一勾宛如透明般的手指,得意笑道:“琥珀,先去艙裏換件幹衣服,然後出來教我射箭。”
116 伏擊
七色633年2月70日,晴。
萬裏無雲,陽光燦爛。
有什麽比這種天氣下在甲板上暴曬一天更痛苦,那就是在甲板上暴曬一天教授暮霭·深藍射箭。
“三殿下,請放松雙肩,不要緊張,要繃緊的是軀幹……”我給他做示範,“您看我的肩部,向後打開,挺胸收背……”
“殿下,放松,您雙肩繃得太緊了,會影響射出的速度……”我伸手幫他糾正姿勢,他卻大叫一聲猛跌開,“呀,好癢,不要碰我!”我吓了一跳,不禁有些尴尬,忙退開兩步。
“放松放松,你在緊張什麽,對面是箭靶,又不是敵人,不會攻擊你的……”半個對時後,我開始不耐。
“天啊,深呼吸,放松,不要繃肩膀……”一個對時後,我急得指手畫腳。
“暈!放松啊,你在緊張什麽?”我怒,忍不住又動手抓住他雙肩,他再叫,“癢癢,都說了別碰我。”我吼回去,“忍着!你以為我願意碰你呀?就長個漂亮皮囊,實際上是草包!笨死了,吸氣,吐氣,放輕松……”
“你你說誰是草包?”他美麗小臉漲得通紅,不敢置信的回頭望我。
“誰是草包,我就在說誰……”我板正他的姿勢,無視眼前傾城麗色,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他卻還是牛股糖般擰來擰去,“哈呀,好癢,你快松手……”
我終于崩潰,“我去!我要瘋了,你扭個什麽勁呀?你女人啊,大男人怕什麽癢?”抓住他雙肩死力向下壓,“你豬嗎?說了多少遍,不要端肩膀!不是向上用力,而是向後,向後!你前後不分麽……”
“哎呀,痛,好痛!你這個怪力女放手……”他雪雪呼痛,半晌方反應過來,“你你你罵我是豬?你竟然敢罵我?我是君,你是臣,你辱罵君上,我要抄你九……”
我手上更加用力,氣得額角青筋都亂跳,“罵你怎麽了?我是師,你是徒,師傅責罵徒弟天經地義,你這樣跟師傅說話,簡直目無尊長!”
“痛死了,快放開我……”他掙紮,雲霧缭繞的雙眸中泛起水色,美得像月下人魚,如夢似幻,“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我要殺了你……”
“殺了我,你也要先給我學會了!”我混勁上來,再美也無視,又知道他只是牙尖齒利,不會真把我怎樣,硬是板住他的雙肩不放手,“吸氣,放松,打開肩……”
“啊啊啊,痛痛……”
結果,兩天下來,他姿勢是學會了,我們兩卻變得仇人一樣。除了上課時外,互不搭理形同陌路。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被我這樣打罵,他居然一直沒放棄,并且還學得頗為有模有樣,若能繼續勤學苦練,假以時日,也許真能有所成也說不定。
好不容易捱到船靠岸,卻已是暮色四沉,到荒荻女族國境還有三天的路程,這一段是四不管地帶,蠻族、夷族等諸多游牧民族甚至還有小撮的半獸人都時有活動,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又在船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才登陸出發。
我本想上岸後便自己走,卻被暮霭·深藍叫住,讓我同他們一起到荒荻女族境地再分開,語氣雖然惡略,但我知道他是好心,這段路也實在太難走,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考慮了一秒鐘便答應下來。
路上雖也遇見些散兵游民,但俱都因畏懼随行碟甲軍,而悄然退走了。三天後,我們有驚無險的抵達荒荻女族邊境,七色著名奠險一線天。
所謂一線天便是兩邊高山,只中間一條兩丈多寬的通道。親眼所見,我才恍然明白,荒荻女族為何被七色諸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幾百年,卻仍然屹立不倒,甚至還有愈加強盛定都建國之勢。這天險屏障絕對是一大原因,千山一徑易守難攻,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一貫挑食,脾胃嬌氣。這三天以捕獵燒烤為主食,大抵是吃壞了肚子,老是想上便所。
來到一線天外,我又覺得肚子難受,前面通道光禿禿的連個能遮擋的地方都沒有,若是憋不住,豈非要拉在褲子裏?因此我便跟暮霭·深藍說在此處分手,讓他們先過去,我等會再走。反正過了一線天就是荒荻境內,安全已不成問題,所以暮霭·深藍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揮手道別時,眼中溢出不舍,因為據說荒荻女族迎親大使已至邊境,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了。
我心中雖亦有些難過,但抵不住“咕嚕”作響的肚子,未等送親隊伍都走進通道,便策馬遠遠跑開,尋個草高處紮了進去。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釋放完畢才長出一口氣,整理好衣裙,招回在旁側玩耍的球球圓圓,上馬重新向一線天奔去。可還未到一線天便聽見“轟隆”亂響,随之群山都似乎震動起來。我循聲望去,不由大驚,只見一線天兩側山崖上正有無數大小石塊在往下滾動,峽谷入口一會便被山石封住,中間通道亦響起人叫馬嘶聲。
眼下情景用腳趾頭想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有人在山崖兩壁設伏,欲要把藍國送親隊伍砸死在一線天中。
“怎麽辦?怎麽辦?”我控着馬團團亂轉,卻束手無策。除非爬上山去,把扔石頭的人都打跑了,否則根本沒有解決辦法。可看雨點般滾落的山石,就知扔石頭的人絕非少數,我一個人半點勝算也沒有。
這時峽谷中慘叫聲更響,在曠野裏聽來尤其凄厲。我在假作未見和拼力一搏中猶豫,終于還是敵不過良心,咬牙從行禮裏翻出自白國便一直帶着的那套原琥珀弓箭,打算從側面悄悄攀上山去見機行事。
馬蹄聲便在此時響起,一行二十餘騎踏着滾滾煙塵而來,當先那人短發飛揚,碧眸翠閃,光陽般燦爛奪目,卻是酒樓中見到過的那個綠族青年。
“發生了什麽事?”馬未到,聲先至,那綠族青年的坐騎最為神駿,一馬當先的向我馳來,眸光觸及我臉龐,卻石化了一般的凝住。
“琥……珀……”他一字一吐,如鲠在喉哽噎難言,“琥珀?琥珀……琥珀……真的……是你麽?”再叫,聲音卻得幾不成句,嘴唇抖睫毛抖眼波抖,随之連那麽高大健碩的一個身子都抖了起來,吓得我還以為他要掉下馬來。
“是,是我……”我見他反應如此大,不禁亦有些緊張起來。
“嗷……”他突地仰首一聲長嘯,猛的從馬鞍上竄起,半空中蜂腰曲折,風車般接連幾轉,淩空向我撲來,“琥珀,真的是你!感謝老天,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他本就高大健碩,這一淩空撲來,氣勢驚人,我本能的向後退去,怕他被他撲實,當場壓成肉泥。
他一撲落空,絢麗碧眸中露出受傷之色,急迫前兩步,卻又有些怯意的後退半步,用力抿唇道:“琥珀,你怎麽了?是我呀……”
山石仍然在不斷滾落,轟隆隆震耳欲聾,我心懸暮霭·深藍等人的安全,無心敘舊,擺手言簡意赅的道:“我知道你認識我,我也覺得你面熟,但我去年頭部受創,忘掉了許多以前的事情,通俗點說就是得了失憶症,現在我想不起來你是誰,也沒有時間敘舊。”伸手一指被封的一線天,“你也看到了,有許多人正被困在峽谷裏,那其中有我的好朋友,我得想辦法救他們……”
“失憶?怎會這樣?”他詫異,但随即鎮定下來,一正面色道:“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我們先救人,別的以後再說。”
“好。”我忙點頭,感激的道:“多謝公子肯仗義援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公子?”他眸色一暗,啞聲道:“你以前都叫我穹天……”
“穹天?穹天……”我福至心靈,脫口而出,“綠野·穹天?”
“是是是”他點頭如搗蒜,碧眸剎時大亮,由眼底泛出光來,綻唇露出一個燦爛之極的笑容,“正是綠野·穹天,太好了,你還記得我……”
這時我腦海中才真正浮現出一些與他有關的片段,雖然斷斷續續的不完整,但已足夠讓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