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不如新,妻不如舊
不遠處,一身黑衣的卓世清目不斜視地朝他們信步走來,他先是朝權無染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至于張景修,他仿佛沒看過這個人似的,根本不予理會。
胡侃侃一看到他,像小鷹看到肥兔子似的猛撲上去,虛手抓了一把,然後得意洋洋地轉身看着張景修,趾高氣揚地說道:“古人說得好啊,夫不如新,妻不如舊。啧啧,我今日才算徹底感覺到了。”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誰也沒接話。張景修的臉黑得噴了墨水似的,眼中放射出憤恨的光芒,他自然知道是誰在岳父家截走了胡侃侃。在他看來,他可以抛棄胡侃侃,但她絕不能再找別人!
張景修盯着卓世清,忍着怒氣問道:“卓門主,你覺得你這麽做對嗎?”
卓世清微微蹙了蹙眉,他本來想解釋這個誤會,但當他與胡侃侃四目相交時,他不意外地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懇求和……威脅,他不禁覺得好笑,他遂問道:“那你覺得呢?”
張景修的胸脯起伏着,像是在壓抑着極大的怒火。他看了看權無染,似乎在尋求同盟,權無染臉上的表情并無變化,更看不出他的立場所在。
張景修畢竟不敢得罪卓世清,語氣不自覺地略略一緩:“卓門主,前次蒙你和權公子出手相救,我想我們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不知卓門主對‘朋友妻不可戲’這話如何看?”
“呵呵。”卓世清還沒開口,胡侃侃倒先冷笑起來。她示威性地往卓世清身旁靠了靠,直率而熱烈地注視着他。卓世清有些不能直視她的目光,他略一側頭,用嘲諷的口吻說道:“江湖上能得卓某認可的朋友極為有限,在下不記得有張姓朋友。”
張景修當衆被他奚落,頓時血湧上臉,為了給自已找臺階下,他只好連連幹笑。
權無染眸光微閃,他正要說句話把場面圓過去,不想胡侃侃立即逮住時機再給張景修一記打擊:“喲,張公子,我胡侃侃的相公可是極為有限,我可不記得有姓張的,除非你肯當我的通房小相公。”
張景修氣血上翻,他上次被白如玉打傷并未痊愈,這次再三被人奚落打擊,忍受不住,突然“哇”地一聲喁出一口鮮血。
權無染一臉關切地扶着張景修:“張公子,你怎麽了?”卓世清和葉天秋也有些發怔。胡侃侃張大眼睛,噔噔跑過去幾步,認真地盯着地上的那攤血看。
張景修看着胡侃侃的舉動,心裏多少有些安慰:她心裏還是有自己的,他畢竟是她的未婚夫,女人一般長情,往往都是嘴裏說得狠……
張景修正在進行着美好的腦補大業,就聽胡侃侃驚訝地喊道:“天哪,你的血竟然是紅的!——我以為你這麽黑心爛肺的人,血應該是黑的才對!”張景修氣得兩眼發黑,差點再吐一口。
權無染臉色一沉,正容說道:“胡姑娘,你這話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胡侃侃斜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呵,你說我不厚道?換作是你,你會對一個曾經勸你去死的人厚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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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無染被她噎得一時無言。張景修已經無心再和他們糾纏,說得越多,他的臉丢得越大。他冷着臉故作大氣地說道:“我張家絕不會貪她的一點嫁妝,家母早就打算原物退回,留在家裏也不吉利。既然她有臉登門索要,我讓人送去便可。何苦勞駕兩位大俠。”
他對着胡侃侃陰陽怪氣地說道:“我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手段!”
胡侃侃傲嬌地挺起胸膛:“你沒想到的多了,我就是那挖掘不盡的寶藏,可惜你這個傻叉早出局了。”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得出奇,張景修派管家出面與胡侃侃交涉,胡侃侃看着嫁妝清單,不好搬的笨重物件她全都折算好銀兩,換上銀票揣懷裏,現銀當然要拿走,其他的首飾之類的全部打包帶走。葉天秋經過胡侃侃的允許也在現場監督,令她失望的是,她沒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一個時辰後,張府終于送走了這尊瘟神。張家衆人就差放鞭炮歡送了,胡侃侃一走,張老夫人氣也不喘了,頭也不痛了。胡蘭榆也悠悠醒轉,少不了又是一番委婉的哭訴,這自然不消細說。
胡侃侃出了氣得了錢,心中萬分高興,一路上看誰都順眼。
一直沉默觀戰的葉天秋突然開口問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啊,打算?”胡侃侃神采飛揚,侃侃而談:“我呀,打算買房置地,當個大地主,雇一幫武藝高強的護院,沒事上街逛逛,罵罵人,打抱下不平,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葉天秋聽着她的話,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好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一樣。不過,她倒沒有不識趣地打斷她的遐想。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明白自己想得有多天真。
胡侃侃想了想,把一張百兩銀票大方的往卓世清手裏一塞:“這些日子沒少麻煩你,呃……還有上次的事,非常抱歉,我給你點補償。”
卓世清的身子一僵,臉上像結了寒霜似的,冷然不語。
胡侃侃得意忘形,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別客氣,大俠也要吃飯的,拿着吧。”
葉天秋不耐煩地打斷胡侃侃的話:“別讓了,錢多了就給我,我從不拒絕任何人的錢。”
胡侃侃一聽她不拒絕,臨時改變下一個計劃,不讓她了。她迅速把銀票揣起來:“卓大俠真是義薄雲天、兩袖清風。好了好了再多說就俗了。走走,我請客,咱們好好吃一頓。”
兩人這次倒沒異議,三人找了家很上檔次的酒樓,挑了靠窗的位置點了幾個菜。三個人中,除了胡侃侃,其他兩人都是惜墨如金的主,這個氣氛只能有她來活躍。胡侃侃正要舉杯發表幾句感言,就見一身藍衣的權無染翩然而至,他來得可真是及時。
權無染從容自若地落座在胡侃侃對面,笑容明亮純淨,胡侃侃只是覺得他多管閑事,并不算太讨厭。
胡侃侃聽着他不緊不慢地和卓世清說話,她有些疑惑地問道:“權公子是吧?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權無染停了下來,輕輕轉着手裏的酒杯,劍眉微挑,輕輕一笑:“胡七小姐真是健忘,當初在下榮幸被你選中……”
“啊——”胡侃侃驚叫出聲,她想起來了。那個看着不禁折騰的白面書生就是他!她想起來了,提醒卓世清動手的人也是他!小樣兒,裝得倒挺像的。這種場面實在不怎麽美好,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多嘴問這句了。有些人不認出來比認出來要多,比如說債主,再比如眼前這位。
接下來的時間,胡侃侃難得安靜下來。她低着頭吃菜,現在只有食物才能撫慰她受創的自尊心。
權無染跟卓世清說了一會兒話,大多都是他在說,對方在聽。沒多久,他就覺得無趣,便将目光停留在胡侃侃身上。他笑着舉杯:“胡姑娘,我敬你一杯。”
胡侃侃此時已經恢複正常,她是誰?她可是裸男躺在前而面不改色地淡定人物,怎能會被這點小事給窘住。她落落大方的跟對方碰了一杯:“幹杯。”
權無染臉上的笑意更濃:“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先敬你?”
胡侃侃一本正經地問道:“因為我美?”
權無染笑而不答,他生得儀表不俗,神韻清朗,舉止潇灑娴雅,相較于卓世清的剛硬和桀骜不馴,他更別有一番風流倜傥,再加上他有良好的家世,他這類人很是招女孩子喜歡。他生平所見美女不知凡幾,因此,當他聽到這句帶着肯定意思的反問時,眼角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還好沒有嘲諷的含義。否則,胡侃侃絕對要找他算帳。
權無染看了看卓世清搖搖頭,道:“不全是,還因為你是第一個讓卓門主懇求以身相許的女子?哦,忘了說了,你的那段書說得極為精彩……這杯酒難道不該敬嗎?”
卓世清對兩人怒目而視。饒是胡侃侃臉皮再厚,當着真人的面說謊話也有點不好意思,她擺擺手,示意權無染不要多提:“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出來混都不容易,多多體諒。來來,幹杯。”說罷,為了讨好卓世清,她飛快地夾了一肉放到他碗裏,“那個,說書的嘴,唱戲的腿,是世上最虛誇的,別介意別多想。”
飯畢,權無染寒暄過後笑着告辭。胡侃侃本以為卓世清會帶着她回蒼龍嶺,哪知,葉天秋卻說她的借用日期還沒到,要胡侃侃跟她住在客棧等人。
卓世清想了想,淡淡說道:“也好,我也想見見那個人。”
葉天秋柳眉一橫,語氣不善:“卓大俠,凡事總該有個先來後到。”
卓世清:“我覺得沒有。”
胡侃侃插問一句:“那人是誰?男的女的?”可惜沒人理她。
葉天秋霍地站起身,冷聲道:“我的忍耐有限的,別逼我跟你動手!”
卓世清仍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我一般不跟女人動手,除非她是我的仇人。”
兩人你看我,我瞪你。氣氛頓時變得十分緊張。
胡侃侃趕緊勸架:“行了別吵了,葉女俠,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是舍不得離開我嗎?你再生氣我會以為你是吃醋了。”
“閉嘴!”
“住口!”
胡侃侃快被兩人折磨瘋了。第一天,他們在一個小客棧投宿,那床板嘎吱嘎吱直響,她甚至能聽到隔壁小夫妻夜戰的聲音,胡侃侃睡得極不舒服,半夜還掉下了床;第二天,他們換了一個大點的客棧,但那裏有跳蚤,胡侃侃抓撓了半夜;第三天,她終于睡個好覺。可誰知到了半夜,她突然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吓出一身冷汗,迷迷糊糊睜眼一看,一個黑影立在自己床前,她顧不上看清楚是男是女,就扯開嗓門大喊:“采花賊,采花賊——”
全客棧的人都被她的尖叫聲吵醒,葉天秋和卓世清還算夠朋友,在第一時間趕來救人。他們的動作快,那個“采花賊”的動作更快,胡侃侃一眨眼的功夫,那人跳窗逃跑了。兩人追捕無果。
胡侃侃吓得心髒撲撲直跳,她拉着卓世清大訴苦水:“有人觊觎我的美色,以後可怎麽辦?”
卓世清說道:“她是女人。”
這時,豐滿妖豔的老板娘和她丈夫也提着燈籠打着呵欠過來詢問情況,老板娘一聽說是賊人是個女人,“哦”了一聲扭腰離去,臨去時小聲嘀咕一聲:“我就說嘛,要真有采花賊怎麽會略過我,去找她!”胡侃侃對着老板娘的背影怒目而視,她決定用客棧的窗簾擦靴子。
此事消停後,胡侃侃回房借着燈光一看,卻發現自己的枕頭下面多了一張紙條:“我已無力護你,萬不可離開蒼龍嶺。”她吓得手一抖,紙條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胡侃侃呆呆地坐在床沿,她心中疑雲叢生,一連串的問題盤旋在她的腦海裏。這是什麽意思?紙條又是誰留給她的?葉天秋要等的人就是她嗎?她跟自己又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