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劇場 六歲的娃娃會說相聲
要說個子太矮就是這點不好。
林國棟小朋友穿着馬褂，邁開小肉腿，爬上了板凳，才夠得着臺上的醒木。
杜小龍笑了笑，跟身邊的老伴兒開玩笑道：“這小不點兒娃娃，像是個小土豆兒站在他媽媽身邊。”
這會兒，林國棟小土豆一拍醒木，開口就是一段墊話（開場白）：“……媽媽，天下的娃娃都有爸爸，但我都好多天不見爸爸了。您總是說他很忙，那爸爸到底去哪兒了？”
林橋接茬：“你爸爸呀，真的太忙了，天天腳不沾地。”
“我今年都沒看到爸爸兩回，媽媽，他還是我的爸爸嗎？”
“他當然是你的爸爸呀。那這樣，明年我帶你去看他兩回，保準你滿意！”
“好的，媽媽你可別诓我！”
“清明一回，七月十五一回。兒子你可要記住這兩回！”
第一個包袱抖了出來，杜小龍原本正在喝茶，聞言“噗！”——把茶從鼻孔中噴了出來。
林國棟小朋友把眼珠子一轉，現場再編個包袱：“這位老同志，您在臺子下笑的這麽歡，該不會是想當我的爸爸吧？”
杜小龍一看好家夥，這娃還會和觀衆互動！趕緊道：“我的年齡都夠當你爺爺了！”
“當我爺爺也可以呀！”小朋友指了指他：“媽，快叫公公！”
林橋接茬：“我叫了有什麽好處麽？”
小朋友一臉興奮道：“叫了今天就不是找爸爸，而是我要改換新爸爸了呀！”
“哎呦喂，你就這麽想認個新爸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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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過年過節還能拿雙份紅包，誰不想再要個好爸爸？”
杜小龍再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小娃娃現場抖包袱都這麽搞笑，真乃天才！
林橋把主題拉了回來：“兒子，其實前幾天，我剛在街上遇見你爸爸。只不過呢，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就沒敢上前去認他！”
林小朋友問道：“怎麽不對勁？”
“當時，太陽正常照在他的身上，可地上的影子卻很淡，兒子，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林國棟接茬道：“媽，你是不是想說我爸是個“魂淡”？”
“哈哈哈！”杜小龍再次開懷大笑，雖然這包袱舊了點，可從娃娃口中說出來，簡直萌點加滿！
“對呀！”林橋眨了眨大眼睛，順勢道：“他就是個魂淡，你說說看，你爸爸出差這麽多天不回來，怎麽一回來就成魂淡了呢？”
林國棟小手一攤，非常無辜道：“那肯定是把魂兒丢在外頭了！”
林橋繼續道：“還有更蹊跷的事兒呢。不一會兒天上下雨了，你猜怎麽着？你爸爸順着牆角爬上去了，不一會兒又從地上冒出來了！”
林國棟煞有其事道：“哦，原來我的爸爸是個狗尿苔，哪兒有水哪兒冒。”
這會兒，杜小龍都笑的不行了。這出《爸爸去哪兒》可太出乎他的意料。可是笑過以後，他也似乎明白了什麽：這是一個諷刺男人爬牆出軌的相聲，包袱和砸挂都十分辛辣，可見寫段子的人有多讨厭渣男。
等相聲結束，杜小龍便摟過了小娃娃，先誇贊了一番，“哎呀，我真沒想到一個6歲的孩子有這樣的能耐！實在了不起！”再問道：“這段相聲裏有很多新包袱，是哪個劇場編排的段子？”
林國棟遞了個眼神給閨女，林橋立即道：“老師，這出段子是我編的，您見笑了。”
“你自己編的？”杜小龍怔了怔，繼而道：“看樣子你基本功還沒丢，有幾分能耐！”
“師爺爺，”林國棟小朋友趁機道：“我媽媽可喜歡編排相聲段子啦。我們在家裏對了好多的活兒，只是沒有地方去表演，您能給我們一個上臺的機會嗎？”
杜小龍的目光閃了閃：好端端的林家母子兩個，怎麽想到了出去表演？難道是經濟上遇到了什麽困難麽？
他放下了娃娃，再問林橋：“你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有，他們遇到的麻煩大了！
這會兒把話頭挑明了說，老頭子也不是好糊弄的人。
林橋也不顧什麽體面了，彎腰鞠了一躬：“老師，學生想請您介紹個工作！”
***
甘霖劇場。
這是一個位于北京三環外的相聲小劇場，平時表演一些傳統曲藝招攬茶客。
這裏的觀衆席頂多只能坐50多個人，舞臺也就兩張單人床拼湊起來那麽大。包廂雅座的票價100元，普通觀衆席的票價只需要20元，屬于最不上檔次的那種小劇場。
這小相聲劇場打出的攬客名號是【杜小龍弟子鄒華傑領銜主演】。
杜小龍是當今相聲界的泰山北鬥之一，但凡對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老先生門下的弟子藝名裏都有個“華”字。
這就跟家譜排資論輩一樣，既然你進了相聲門，拜了老前輩為師，那麽就要按照規矩往下排字，也好讓人家看到你的藝名，就知道你出自哪位高人的門下。
鄒華傑本名叫做“鄒文傑”，藝名是華傑，他是杜小龍門下的第27名弟子。也是師父最沒名氣的弟子之一，平時就守着這個小劇場，一年到頭也見不着幾個顧客。
這天，鄒華傑一上班便收到了意外驚喜：師父杜小龍打電話來了！
鄒華傑立即畢恭畢敬站了起來：“……師父您說，有什麽要弟子做的？”
他還以為恩師想到了自己的落魄，想介紹點資源好讓自己翻身。
沒料到，杜小龍只是平淡道：“小傑，你還記得和你同一屆的林橋師姐嗎？她現在家裏遇到點困難，想帶着兒子重新出山說相聲。我安排他們去你的小劇場先鍛煉鍛煉。”
“林橋師姐？”
鄒華傑當然還記得，那可是相聲班裏史無前例的校花級美女。
他上學那會兒還對她動心來着，只是追林橋的男生實在太多，他根本排不上號。
當然，歲月抹平了少年的意氣風發，他也年過三十成家立業，有了妻子和孩子，只剩下為茶米油鹽犯愁的心酸滋味。
鄒華傑不禁訴苦道：“師父，我的小劇場生意不好，春節後開箱票只賣掉了十張……真的不必再多添一個人。”①
“票賣不出去沒關系，給他們安排機會上臺就好。”杜小龍嘆息一聲，他也知道學生很難，便囑咐道：“看在我的面子上，給他們母子一口飯吃吧！”
“好。”挂了電話，鄒華傑不禁苦笑了一聲：這小劇場都快賣不出票了，他連自己一家的溫飽都解決不了，還怎麽幫襯師姐呢？
只不過在相聲門中，師徒就是父子，師父的囑咐他不得不照着去辦。所以，鄒華傑也只好認下了林橋這位“新員工”。
隔日，林橋也打來了電話，和他約定好了見面的時間。
說真的，鄒華傑對這位師姐頗有些意見，有道是窮在鬧市無人知，他覺得自己也算是揭不開鍋的那種江湖藝人，師姐怎麽還過來投奔他這個窮光蛋呢？
再說了，林橋都銷聲匿跡了七年的光陰，她還記得多少相聲段子？她能唱柳活兒嗎？她來劇場做什麽？打雜麽？
因此打電話的時候，他的口氣也有些不好：“師姐，我的劇場很小，員工只有四個，您甭想來我這裏賺大錢。”
“放心好了，我帶我兒子過來賣藝，不會拖累你的劇場。”
林橋能理解他的心情，總歸是他們母子到處找工作，給別人添了麻煩。
到了第二天，林橋便帶着林國棟小朋友去了這家相聲劇場——這是杜老爺子介紹的工作崗位。雖然劇場小了點吧，但江湖藝人撂地擺攤走穴賣藝，就是這個畫風。
你也別指望一個退休的老教授還能介紹什麽高大上的娛樂圈資源。畢竟，人家有好機會，也是留給更為親近的徒弟們露面。
林橋牽着小朋友的手走進了劇場後臺，迎面來了一個高大肥胖，理着板寸的男人。
“林師姐，好久不見。”
鄒華傑還算蠻客氣的，主要是看在恩師的份上。
“好久不見。”林橋抱起了爸爸，把林國棟小朋友介紹給他：“這是我的兒子，晨晨！”
“鄒叔叔好！”林小團子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滿臉都是嬰兒肥，童子聲叫起來軟糯糯的。他還有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眨起來就萌死人不償命！
可鄒華傑卻犯了難：“師姐……我們這裏後臺人太少，沒人幫你照顧孩子。”
“沒關系，我兒子自己照顧自己。”
“他？！”鄒華傑不太相信這小不點兒：“他會自己上廁所嗎？”
“昂！”林小朋友黑了臉。
“後臺有很多電線，他會不會随便亂動電線？”
“我不是貓！”林國棟小朋友張牙舞爪，奶兇奶兇地反駁道。
林橋更囧，她趕緊解釋道：“鄒師弟，我和我兒子昨天去了杜老師家裏一趟，在老師面前表演了一段新編排的相聲。老師說我們演得不錯，讓我們帶着這段相聲來你的劇場試試水。麻煩您給我們安排個表演的時間，只需要二十分鐘就好。”
安排節目這倒是不難，鄒華傑問道：“你是表演捧哏還是逗哏？”
“我是逗哏。”
“那麽你的捧哏演員是誰？”
林橋眨了眨眼睛：“我兒子啊！”
“……”
鄒華傑頓時覺得三觀受到了沖擊……
她兒子？！
這個六歲的娃娃會說相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