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肖春的電話來時,陳錯正卧在浴缸裏,任由手機響了半天,這才疊起雙腿,接通電話。肖春是視頻聊天,見陳錯接了,本以為對方是衣着完好。誰知一看手機屏幕,就見這女人裸着纖長美頸和圓潤肩頭。
極黑的頭發洇着水,恰好擋住了胸前春光。肖春人在街上,被她吓得趕緊用手捂着屏幕。那女人還不緊不慢地同她說:“太累了,去。”聲音沙啞,勾人心弦。
肖春換成語音頻道,千哄萬哄,再威逼利誘,最後應下數項不平等條約,終于将陳錯從浴缸請出,吹幹頭發,準備一番,驅車赴約。
見面地點在酒吧一條街,什麽性向的酒吧都有。音樂震耳,群魔亂舞。男男女女,很是動情。場子不是肖春定的,剛一坐下她心裏就叫糟。陳錯近幾年來不知怎麽地,越發收身養性,不愛這種環境吵鬧的酒吧。
然而今天約得是客戶,肖春作為經紀人,負責牽線搭橋。客戶是上帝,客戶想在哪談就哪談。肖春只希望一會陳錯看在錢的份上,能夠呆住一個鐘頭。
肖春因為行業緣故,早已見多識廣。但美到陳錯這樣的,還是少有。有些人生來就十分吸晴,陳錯出場時,酒吧裏本該極快的電子音樂都跟被拖慢了一樣,燈光搖曳,有人在抽水煙,白霧股股湧出,沾到她的黑色裙邊,卷出數朵白花。
她紅唇噙笑,眼神倦懶,撩了肖春一眼,作為問詢。肖春朝客戶那邊坐了坐,讓出一個位置。今夜客戶是搞餐飲業的,需要拍個宣傳片。按理說該找個專業團隊,不該是陳錯這樣的自由攝影師。但前段時間陳錯去了趟國外,拍了個短片,肖春負責經營平臺,替她發片。
那部三分鐘的片子節奏快,視覺效果沖擊,民俗風情和自然美景完美交替,配上緊湊的bgm。畫面同踩點一樣,引得短片大爆,轉發過萬,許多公司主動接觸肖春,想要同她合作。
今晚的客戶,就是其中一家。肖春挑挑揀揀,定下來後,才聯絡陳錯。然而甲方來的兩位男士,情商太低。先是盯着陳錯直了眼,後來更是因為男人的劣根性重,竟然笑着和陳錯說,陳小姐這麽漂亮,何必幹這麽累的活啊。
肖春心裏一沉,趕緊看向陳錯,好在陳錯只是剛做攝影師時,戾氣極重。這麽些年,性子倒也好了許多。她面色不變地飲了口酒,沒有答話。
接下來的事情就靠肖春支撐場面,一人挑大梁,找話題,應付客戶,還要保護陳錯不被語言騷擾。幾十分鐘下來,簡直苦不堪言。陳錯一直沉默寡言,中途起身去洗手間。肖春看情況應付幾句,便緊跟而上。
洗手間很寬敞,金色燈光投印米白瓷磚地。倒比其他酒吧來得幹淨得多,大概是全靠清潔工二十四小時巡邏不斷,氣味也不難聞。陳錯立在鏡子面前,擰開一管口紅,塗抹下唇。她看着鏡子裏跟進來的肖春,先是一笑,繼而冷淡道:“不接,回去了。”
肖春苦笑連連,想再勸多幾下,又怕惹惱陳錯。見人小心翼翼,好歹也是照顧自己好些年的經紀人,陳錯嘆了口氣:“再十分鐘。”肖春忙點頭,陳錯眼神移到肖春臉上,突然笑道:“過來。”肖春眼巴巴湊了過去,就被陳錯捏住下巴。
只聞到一股香風,她的下唇被碰了一下,原來是陳錯的口紅,她替她擦勻了顏色,又将她頰邊的一縷發,順到耳後。她聽見陳錯低聲笑着:“我的經紀人,怎麽能沒有顏色。”肖春心跳漏了一拍,臉一下就紅了。
被陳錯碰過的地方,都跟帶電似的。明明跟了這女人這麽久,還是招架不住,肖春心想。等陳錯從酒吧出來,回到小區樓下,已是深夜兩點半。她駛入停車場,許是太累,倒車時不小心将一輛重機車刮倒在地。
她下車看了眼,頭疼地呻吟一聲,再看了眼車位,是公共的。現在找物業也沒用,查不到是哪家。陳錯只好留了張名片和紙條在那輛車上,最後離開。第二日肖春來接她,拍那間餐廳的宣傳片。
Advertisement
團隊是臨時組的,燈光收音各方面都需要協調。陳錯雖然脾氣不好,但勝在敬業,磨合到第三天,基本順利。等餐廳宣傳片拍完,她再用車時,卻意外發現那輛重機車仍舊倒在她的車旁,沒有動過。
陳錯在車上找到了自己的名片,确定主人和她一樣,是一個星期都沒回來過。如今白天,陳錯倒能夠看清這輛奢侈地占用了一個車位的機車,雖然這車倒在地上,還摔壞了右視鏡,車漆損壞,卻仍能看出車型的帥氣與流暢。
看車身高度,主人要是沒有一雙長腿,還真駕馭不了。很快她駕車駛出,把這件事抛至腦後。沒過幾日,肖春又聯系她。這次的單子是消防宣傳片,用時較長,一些拍攝現場也比較危險。
肖春的意思是,和官方打交道有利無害,何樂不為。更何況陳錯當年滿世界跑的時候,更危險的情況不是沒有,她還當過一段時間的戰地攝影師。陳錯在敘利亞那段時間,肖春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哪時有通電話過來,叫她去替陳錯收屍。
沒多猶豫,陳錯應了下來。這次是由制片方和消防方交涉,陳錯只需簽好合同,等時間到了,收拾行李出發。剛撂下手機,鈴聲又響。陳錯以為是肖春還有事要說,便看也不看就接了起來,略帶調戲道:“你幹脆來我家吧,想說多久說多久,徹夜長談好不好。”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悶笑聲。男人的聲音有些粗粝,磁性沙啞,不算難聽,只是讓陳錯有些想縮起脖子,躲一躲。她拿下手機,看了眼電話,一串陌生號碼,認錯人了。
重新貼上耳旁,就聽那道男聲道:“徹夜長談不用了,只需賠我一筆修車費就行。”陳錯正好行至窗邊,她将窗簾一拉,陽光落進她眼睛裏,略刺眼。她聲音恢複冷淡:“好的,請把你的賬號短信我。”
那邊也是個利落性子,既沒有追究着讓陳錯道歉,也沒揪着陳錯認錯人的事同她扯,便挂了電話。不到一分鐘,一張彩信便傳到了她的手機上,是修理費的單據。陳錯揚眉,倒沒見過這麽一板一眼的,不過不糾纏,倒輕松。
她将錢轉過去後,這事也算結束。誰知一天後,她出門赴約,喝得有些多,叫來代駕。這代駕是個年輕小夥,眼睛老是通過後視鏡往陳錯身上跑。等進入停車場時,就聽咣啷一聲,又撞到了車。陳錯驚醒過來,下車一看。又是那輛重機車,不過這次倒得方向不同,摔得是左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