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陳家東山別墅。
拱窗上的簾幕低垂,簾幕下,幾條鋪了月白綢布的大長桌下擺墜地,各色水果點心琳琅滿目,在水晶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無端給人增添了不少食欲。
喬郁休立在角落裏,斜倚着圓柱,眉眼低垂。修長的手指握住半杯紅酒,輕輕搖曳着,時而仰頭喝上一口。
随着白皙的脖頸上揚,精致的喉結上下聳動,那模樣慵懶随性,可謂是迷人至極。
喬郁休今晚是刻意裝扮過的。他着一身銀灰色的西服,兩條大長腿随意交疊而立,勾勒出曼妙的臀部線條,貼身的剪裁襯得他的腰身更為勁瘦修長。
偏偏這樣一副誘人身姿,卻搭配着一頭随意曲卷的軟發以及一雙清澈靈動的眸子。伴随着每一次眨眼,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兩只輕舞的蝴蝶在心尖飛過,留下一線長長的劃痕,耐人尋味。
若說他原本的模樣就已經足夠精致漂亮,那麽今日的這一番打扮,便更添了幾分純淨的味道。是以即便他低調的立在角落裏,仍舊吸引着衆多賓客的目光追随而至。
再次婉拒前來搭讪的客人,喬郁休低頭把玩着手裏的紅酒杯,神色晦暗不明。
就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他緩緩擡頭,正好瞧見被衆人簇擁着而入的一名年輕男子。
那男子擁有一頭亞麻色頭發,深刻的眉眼輪廓帶着些混血的味道,高挑的身材着一身緊身的西裝,渾身充滿了野性的性感,給人以張揚肆意的感覺。
正巧男子目光掃向這邊,喬郁休瞥了一眼便轉回了頭,繼續低頭把玩手裏的紅酒杯,似乎年輕男人的出現并不比酒杯更有趣,唯餘低垂的眼裏劃過一道暗芒,又被他很快掩去。
你總算來了!喬郁休心裏默念着,捏着杯子的手指暗暗用力。
想着上一世自己被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玩弄于掌股之間,最終含恨而死,黑暗的情緒就不斷的在內心深處洶湧翻滾,他甚至得用力掐緊手心,讓疼痛來提醒自己克制才能堪堪抑制住心底的仇恨,使得自己看上去像一個正常人。
“你好,我是陳嘉遠。”
一陣騷亂過後,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聲音同主人一樣張揚跋扈。
喬郁休捏杯子的手又緊了緊,這才擡眼看了男子一眼,眼裏恰到好處的劃過一抹驚豔,随即用平淡至極的口吻說道:“你好。”說着,便別開了視線,似乎沒興趣攀談的樣子。
遇事冷靜,處變不驚。與陌生人接觸不會因好奇對方的身份權勢而虛僞作假,更不會趨炎附勢。
上一世喬郁休與他糾纏了數年,太過了解他對什麽樣的男人感興趣,更了解他那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糾纏不休的性子,尤其是他這樣外表純淨漂亮性子還清冷的男人,所以他并不擔心他會掉頭離開。而他這種愛搭不理的清冷勁,反倒會讓他更為感興趣。
果不其然,聽完他明顯敷衍的話,陳嘉遠非但沒惱,反而笑着挑了挑眉,饒有興味的看着他道:“不想和我聊幾句?說不定會改變你的一生。”
倒仍舊是那般狂妄自大。
喬郁休淡淡掃他一眼,然而尚未等他說話,便見他身邊一個戴金絲框眼鏡的男人跨前一步,笑眯眯的開口道:“三少,這是大少新招的助理一一喬郁休,來公司還不到半年,想必還不知道您的大名。”
說着,他轉頭面向喬郁休,臉色随之一沉,怒斥道,“喬助理,這是陳家三少,你如此失禮于三少跟前,還不快給三少賠個不是。”
這眼鏡男喬郁休記得,正是陳嘉遠跟前的爪牙,也是如今公司裏的的設計總監一一錢陸,上一世他會過的那麽慘,這男人怕是功不可沒。
想到這裏,喬郁休眼裏劃過一絲冷意,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仰頭将杯底的紅酒一飲而盡,低聲嘀咕了句“聒噪”,将空酒杯往桌上一放,便準備走開。
“你……”似乎沒料到他如此不給他面子,眼鏡男氣的滿臉通紅,手指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反觀陳嘉遠,倒是一副頗有興趣的樣子。尤其是一雙陰鹫的眸子,緊盯着喬郁休白皙修長的脖頸,眼裏劃過一抹暗芒。
“在聊什麽。”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男聲插|進來,随後,一個身穿黑色手工西服的男人走了過來,俊逸硬朗的臉上無甚表情,周身的氣勢卻很強大,讓人難以忽視。男人掃了眼眼鏡男的手指,在逼視着他收回手後,很自然的站在了喬郁休身後,俨然一副保護者姿态。
感受到身後的人,喬郁休仰頭便看見男人性感的下巴,兩只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像是一只初次見世面的小鹿,懵懂又溫順。他熟稔的跟男人打招呼:“阿琛。”
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喬郁休,陳琛感覺自己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緊接着又緊鑼密鼓的狂跳起來,仿若下一刻就要自嗓子眼裏蹦出來。他穩了穩心神,唇角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在聊什麽。”
喬郁休笑了笑,正欲開口,卻聽對面的陳嘉遠忽然搶白道:“許久不見,大哥這冷不丁的冒出來搶人的習慣倒是丁點沒變。”
陳琛側頭掃他一眼,面上無甚表情的道:“你的國文越見差了,搶字不是這麽用的。”
因着打小在國外長大,陳嘉遠的漢語的确不怎麽樣。如今陳老爺子年事已高,有意下放權利,陳嘉遠又屬外室所生的私生子,若非其父意外車禍去世,陳老爺子也斷不會接他回陳家。
而陳家老爺子又最是重視中華文學,是以時常與大孫子陳琛探讨一二,而陳琛越是表現出超凡的學識,不精通漢學的陳嘉遠便越是被老爺子所唾棄,這會兒陳嘉遠被他一噎,險些撐不住翻臉,面色更是難看非常。
正僵持着,餘光中恰好瞥見喬郁休努力假裝自己聽不見的乖巧模樣。陳嘉遠眼珠轉了轉,忽而輕笑一聲,道:“大哥說的是,我也覺着我的國文進益空間還大。我瞧着小喬學識廣博,不知可否借我一用,也好增長我漢學的見識?”
陳琛蹙眉,很是反感他将喬郁休當作物品的行徑,忽然間想到什麽,他略一挑眉,咬文嚼字道:“本非私有之物,何來借取一說哉?吾是借亦憂退亦憂,愁哉!”
依他對陳嘉遠的了解,這貨一時半會難以理解,而他也懶得再同他周旋。
果然,陳嘉遠一雙濃眉緊蹙,偷偷掃了眼一旁的錢陸,明顯有些茫然。
趁着這空蕩,他得意的側頭去看喬郁休,恰好見他也偏過頭來,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局促道:“這裏有些悶,我想出去透透氣。”
難以拒絕這副模樣的喬郁休,他很是果斷的點了點頭,伸手攬過他的肩頭,繞過二人便走了出去。
等着二人走遠,錢陸趕緊小聲給陳嘉遠解釋方才那句話的意思。陳嘉遠聽的一愣,緊接着挑了挑眉。
“有點意思。”陳嘉遠擡手摸了摸下巴,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笑的意味深長。再一合計錢陸方才的話,他別有深意的掃了他一眼,“大哥手裏不是有個合作還沒談攏?反正也是閑着,倒不如我們去幫幫他。”
說着,他轉身在服務生的托盤裏抽了杯酒,迅速鑽入人群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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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喬郁休與陳琛走到露天陽臺。隔絕了身後的喧嚣,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你平時不這樣的。”陳琛眺目遠方,忽然說道。
也不知是說他平時并不與他如此熟稔還是說他平時并不如此純善好欺。
“謝謝。”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喬郁休沒回頭,雙眼平視前方,眼裏一片清冷沉寂,哪還有半分方才懵懂純真的模樣。
“因為陳嘉遠?”
感受到他的沉默,陳琛低嘆一聲,口氣裏滿是無奈,“你并不善于玩弄人心。”
話雖說的硬朗,那語氣中滿滿的寵溺卻不容忽視。仿佛調皮的情人犯了錯,卻不忍心苛責,只能繼續縱容。
喬郁休沒吭聲,視線随之投向遠方。
天幕黑沉,遠方的山巒疊嶂,迷朦之中仿佛塗上了厚重的水墨色彩,看着那般不真實。
不善于玩弄人心?他冷冷勾唇,沒有人天生便會玩弄人心。
喬郁休移開視線,看着遠處街道繁華的夜景,雙目逐漸放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臨死前……
那是個破舊的倉庫,空氣裏盡是嗆人的灰塵,四周滿是鏽跡的窗戶,中央的大門還凹了個槽,一看就鮮少有人來往。
他就斜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反向束在身後。
他對面,站着個粗犷的男人,一只腳踩在他腿邊的凳子上,一手拿木倉抵着他的腦袋。見他醒來,木倉身頂了頂他的太陽穴,示意他看手機。
手機正在視頻,他擡眼就瞧見裏頭人影晃動,片刻後陳嘉遠的臉出現在眼前。仍是那副狂放不羁的模樣對他說:“喬,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們為什麽非要走到這一步呢?把資料交出來吧,我保證不會傷害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晚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他太過了解這個男人,他總是花言巧語的騙取別人的信任,又在別人毫無防備時痛下殺手,落到如今的下場,他早已不豁出了一切,又怎麽會再被他所迷惑。說完這句話,他清晰的看見那個男人的面色變了變。
他惱怒了,他這樣想着,諷刺的笑出了聲。
許是被他的表情所激怒,那個男人惱恨的抓了抓頭發,在放低聲段又哄了好一會兒發現他仍舊無動于衷後終于爆發了,視頻裏,男人對準攝像頭,狠戾的對他說:“喬,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一心求去,我也不勉強你。不過,在此之前,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份禮物,希望你會滿意。”
說着,他伸手向後一抓,一個男人的腦袋被他揪着湊近了視頻裏。
那是他的哥哥一一喬柯,那個打小就注重整潔的男人此時臉上一片血污,面色蒼白又虛弱,視頻裏能見到的上半個身子沒有一處好的,顯然受了不少虐待。然後,就在他滿是驚恐的目光裏,視頻裏伸出一個黑洞洞的木倉口,砰地一聲,他眼睜睜的看着喬柯倒了下去。
然而不等他反應,那男人又伸手向下一抓,猙獰的朝他笑了笑,語氣平淡的說道:“你難得親近誰,我原本也在猶豫要不要留他們一命,後來想想,你這樣清冷的性子,我舍不得你一個人太難,還是送他們下去陪你一起走的好。”
說完,他手下施力,他再次看見最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視頻裏,這回是他的好友一一胡洛博,同樣的精神恍惚,同樣的虛弱無力。毫無懷疑的,也同樣倒在了木倉聲裏。
接連兩回被這樣恐懼的事實所刺激,他終于崩潰了,發了瘋的嚎叫出聲,拼命的搖晃着肩膀,想要掙脫束縛,與男人同歸于盡。他赤紅着雙眼瞪視着視頻裏頭的男人,滿眼的怨毒似乎都要化作實物。
直到一聲木倉響,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含恨而終。
許是老天也看不過他這樣的悲慘,又讓他含恨重生。重生在了一切尚未發生之前。
既然都是冥冥中注定,他又怎能再逆天而行。
自回憶裏掙脫出來,喬郁休放空的雙目逐漸聚攏,眸色閃過憤怒、仇恨,最終又回歸到死寂。
作者有話要說:
天時地利人和,今日宜開文。
嘿嘿,終于開文了。
第一次嘗試耽美,求各位大大溫柔點。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