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直到方萬仞咽下最後一口氣,顧白也不曾有所動容,他的注意力反而在淩長老身上,在某種意義上的殺人幫兇。要不是淩長老洗去了幼年蘇晏行的記憶,也不會導致蘇晏行的死亡,更不會有他顧白。

“謝謝。”顧白望着淩長老,他話裏的深意太多,有對淩長老揭露殺害音娘真兇的感激,也有對她洗去蘇晏行記憶的譏諷。

淩長老握着手裏那枚三生石道,“你不必感激,我只是公報私仇罷了。”說完她轉身看向掌門,扯下腰間象征長老身份的玉牌走到掌門面前,微微揚起下巴,恍如又是當年那個趾高氣揚的淩師姐,“這麽多年來我從不求師弟,可今日……”她又想起音娘死前口中念着話,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她是最明白的。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那是她們十指相扣念的話,她最愛聽的甜言蜜語,音娘最愛唱的歌……是她最愛的人!

她幼年修仙求長生,少年修仙争名利,中年修仙做鴛鴦,如今老來白發什麽都不剩,長生之路在三進秘境時廢了,天下第一不曾有,到現在唯一的想念也被人親手打碎,她還有什麽,有什麽!

三生石被深深扣進筋肉裏,淩長老渾然不知疼,她定定看着掌門,“……我只想報仇。”

她有想過讓柳靜姝報仇,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真有一個機會能輕而易舉毀掉敵人,她何樂而不為,橫豎……她也沒有什麽值得留念了。

掌門的目光深遠,他越過淩長老看到了更多的人,有在一起交頭接耳的,揣測他這個掌門如何決定,也有全心全意依賴着他,相信他會做出最正确的決定,而最熱烈的目光,來自右下方。

是他最心愛的徒弟,陸漣。她用一種驚恐的目光看着她,早就失去了平日裏的鎮定,癱在地上近乎絕望,那雙曾經動人的眼睛如今泛着害怕,後悔,恐慌,哀求……唯獨沒有自責。

掌門又把目光放在楚長老身上,希望楚長老能代他做出決定。楚長老半阖着眼,一副假寐的樣子,他只關心坤天派全體存亡,一個二個弟子下場如何與他無關。

若是沒有收下她就好。掌門失望嘆了口氣,未來的接班人固然重要,可穩定當下局勢才是當務之急,一株長歪的苗子可以拔了再種,可若是護派的大樹被砍了去,現在未來被會一齊消散在煙雲中。

徒兒,莫要怪我以大局為重。掌門不忍閉上眼,“一切由師姐處決。”

“廢其修為,逐出坤天派,終身不得踏入坤天派半步。”淩長老冷冰冰道,與其直接殺了陸漣,還不如讓她在絕望中瘋狂,看着自己一點點變老,從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跌落成一個普通的凡人,甚至只能靠別人過活。

随之響起的是一片恭維聲,有人輕輕在顧白耳邊問道,“心疼嗎,花費了這麽多心血苦苦保護她,到頭來一場空。”

林玄雨的動作好似一個精通情事的人,他的指尖留戀在柔軟的羽毛間,甚至撥開層層細羽,在尋找最敏感地帶。

微涼的觸感帶來不僅是輕微的不适,還有被撫平的慵懶,身後人似乎比顧白更懂這具身體,娴熟的手法讓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開始信賴另一個人。

這種來自陌生人的愉悅只讓顧白對林玄雨更加警惕,他稍稍走遠了距離,拒絕林玄雨的好意,顧白抿緊雙唇道,“此事與大師兄無關。”

“你我都算不上坤天派的人。”指尖的溫暖被人抽離,林玄雨略有不爽,可他看到顧白身後的羽翼,便又開心起來,沒有責怪顧白的無禮,只用為數不多的耐心回道,“你也不必稱我大師兄。”

“林前輩。”顧白直接換了一個更疏離的稱呼。

“……”林玄雨愣了一下,笑得越發燦爛。有趣,沒想到這具溫文爾雅的皮囊之下藏着一個冷漠疏遠的心,若是能抽出這顆心來,同主上的心比較一番,他或許能讀懂主上一二。

“蘇晏行。”梅澤語從那頭走來,他不清楚顧白和林玄雨之間的事,站在林玄雨面前擋去全部視線,擡手撓撓頭,對顧白腼腆道,“你還好吧……平常人死了師父都要守孝三年,可你師父不是好貨,我看也不用守了……哎,以後你打算怎麽辦,我在外頭有幾個洞府,幹脆我送你一個,回頭咱們倆也好見面。”

梅澤語在那嘀嘀咕咕說一通,顧白也是認真聽着,并不打斷梅澤語講話。這截然不同的态度太過明顯,明擺着冷落林玄雨,被冷落的林玄雨也不生氣,笑眯眯聽他們講話,同時将目光投向跪在淩長老面前的陸漣。

愚蠢。

“徒兒。”楚長老插入話來,他的聲音極輕,可在座的每一人都能聽見,他們把注意力又放在林玄雨,不再用以往滿意贊揚的目光對待林玄雨,而是隐隐帶着俱意。

“回來。”

“哎。”梅澤語嘴上應了一句,身體卻不太想回到楚長老身邊,磨蹭半天也沒走,反倒是林玄雨上前來,用身體擋住梅澤語看向顧白。

梅澤語頓時不爽,他本想讓林玄雨走開,可看到林玄雨一身紅衣,到了嘴邊的話又變了,“你的道袍怎麽是紅的?”

這個問題林玄雨沒有回答,因為陸漣突然哀嚎一聲,不顧一切沖到這邊,抓着顧白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師兄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人各自有命,因果報應本就是早晚的事。”顧白淡淡掙開手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有必要再和陸漣演戲,何況這件事沒有什麽值得同情的地方,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棄陸漣離去,所有想念由此斷絕,她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失神呢喃着,“騙人,師兄明明說會幫我,我還換了好多金銀珠寶,我會讓師兄富貴顯赫,手握重權,師兄會長命百歲,死而無憾。”

“師妹,縱使是凡人的帝王,他也比不過一個練氣修士,沒有一個修仙者會去選擇當凡人,你是,我也是。”

陸漣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看着顧白,神色癫狂起來,捂着耳朵不肯再聽,拼命搖頭又哭又笑着,“師兄答應我了,答應我了,我還要做坤天派的執事長老,做大師兄的妻子,成為人上人……”

淩長老看完熱鬧才帶着人走到陸漣身邊,她看陸漣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死人,很快陸漣就要被廢去修為,成為修仙者眼中的蝼蟻。

觀海臺靈氣突變,同顧白現身時一樣的陣法出現在衆人眼前,這個陣法松散脆弱,極為不穩定,陣法中央的通道也是若隐若現,衆人正疑惑秘境弟子為何又打開通道時,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從裏面掉了出來。

“掌,掌門……”那人掙紮道,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在地上匍匐,梅澤語見狀連忙上前關切道,“是誰傷了你,秘境裏發生何事?”

聽到梅澤語問話,那人緊緊抓住梅澤語的手,用最後的力氣指着顧白身邊的林玄雨悲憤道,“是他,是大師兄,殺了師兄師姐。”

話音一落,梅澤語懷中的人被無名之力炸成血肉,于此同時上空的陣法再次打開,這次出來的是一批弟子,他們握緊了手中劍,齊齊指向了林玄雨。

“替師兄師姐們報仇。”

“等下,秘境裏發生了何事?”掌門連忙問道,如今的林玄雨早已不是那個大師兄,坤天派沒有必要得罪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

“啓禀掌門。”其中一人站了出來,指着林玄雨憤恨道,“自蘇師兄走後我等打算繼續進入不日天歷練,怎想大師兄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搶奪玉牌,有些師弟不服,不願交出玉牌,大師兄,不,此人就動手殺了師弟。”說到此處他聲淚俱下,“一些師妹見死了人慌張起來,轉身想逃,又被此人殺害,試問師弟做錯了什麽,那些只想活命的師妹又做錯了什麽?”

“後來……”他深深哽咽道,“是文師弟耗盡修為為我等開啓通道,這才追上了此人。”他說完死死盯着林玄雨,眼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往日的恭敬無影無蹤,有的是刻骨銘心的恨意,不為什麽,只為日夜相随的師兄師姐們報仇。

聽完他一番話語,梅澤語擦幹臉上的血跡,祭出銀槍質問林玄雨,“告訴我,是你殺了他們?”

“蝼蟻死不足惜。”被人揭穿林玄雨也不見悔意,只是撕下了面具,低頭撫平衣服的褶皺,被壓制的修為在此刻恢複,從築基連跳兩級,一口氣躍到元嬰後期,叫一幹弟子手腳發抖。

“相同的,蜉蝣撼大樹,只是令人發笑。”林玄雨手中凝聚起一團靈氣,這是最基本的聚靈術,也是最能體現修仙者修為高低的法術。

“今日爾等要做出發笑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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