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倒是想見識一下,這樹是如何倒下的。”一直不出聲的楚長老在此刻發言,一雙清冷的眸子望着林玄雨一行人,他沒有放出屬于化神期的威壓,而是就這樣看着林玄雨,慢慢開口道,“請君入甕,閣下可敢一試?”

林玄雨沒有立即回答,他來坤天派只是為了打發漫長的時光,在失去主上後,暴漲的修為帶來的就是令人發指的寂寞,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沉浸在過去無法自拔,主上曾說時間可以抵去所有執念,頑固不化的思念和愛戀也可以化去,什麽都比不上時間,當時間久了,他就可以忘記主上。

或許是時間還不夠長,他選擇另一種方式思念主上,去找一個複制品,将他刻至成主上的模樣,再關到精致的鳥籠中,成為一件可供觀賞的玩物。

他不需要一個替身,一個凝結的傀儡更有紀念意義,在翻閱大量典籍後,林玄雨看中了坤天派的東海秘境,很多年前東海秘境出産了一件東西,丹青硫炎,修士将它加入煉制的法器中,使之固定成型,永不變形,而魔道的人将它灌入生人體內,這生人的修為就固定在那一刻,一同固定的還有容貌和性命,丹青硫炎是最好的成型劑。

前往東海秘境有一個苛刻的條件,只有坤天派弟子能入,還需加上處于築基時期。這對已經元嬰期的林玄雨似乎是個難題,在了解過坤天派情況後,林玄雨選擇壓制修為,僞裝成一個築基修為的散修。

雖然他的來歷讓坤天派掌門懷疑,但還是進了坤天派,做了一個普通弟子。他不知道如何僞裝另一個人,便學起了主上的言行,那是記憶中最熟悉的模樣,也是他最喜歡的笑容。在主上逝世多年後他成了自己最向往的人,而那個人早已逝去。

這張親和的面孔果然受人歡迎,他摸清了坤天派長老的秉性修為,本以為能全身而退,偏偏遇上已經閉關多年的楚長老。他沒有必要和楚長老大打出手,修為到了這般田地的,若非關乎身生大事,否則便不出手。

再來,林玄雨重新望向顧白,眼裏泛起點點溫柔,他不但找到了丹青硫炎,還尋到了最好的模子。他記得主上的唇,主上的面具,他可以在蘇晏行身上刻出主上的影子,将蘇晏行制成最好的傀儡,又何必要在坤天派喪命呢?

“不知前輩有何用意。”林玄雨接受了楚長老的試煉。

“很簡單,畫地為牢。”楚長老淡淡道,“你殺我坤天派弟子,此罪我定不能饒,但讓我出手有失身份,讓這些弟子同你過招,贏了我便讓你離開坤天派,若是輸了……”

“魂飛魄散。”林玄雨接道,他很早就想這樣試試,若是真的死了,他是否能再見到主上,亦或者和主上的骨灰共眠塵土。

“有魄力。”楚長老誇道,話語間手起手落,一道陣法已落在林玄雨腳下,以逆生陰陽之态運轉,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林玄雨境界的跌落,元嬰,金丹,築基,直到練氣。

“這只是暫時。”楚長老解釋完請了一個手勢,“也讓我等觀摩一番,閣下的風采。”

這個年輕人眼裏有種瘋狂,或者說萬念俱灰,一個毫無目标的人如何能碎丹成嬰,一躍成為元嬰修士,幾乎要與天道對話。若非是天道眷顧之子,那他生來便是大氣運者。

楚長老手中已經織成幾道陣法,微洩的劍氣震懾着旁人,叫人不敢造次,梅澤語幾次想要下場都被楚長老制止,眼看進去的師弟師妹一個個被丢出陣外,折了利器無能為力的,傷了手臂不能再打的,看的梅澤語把銀槍攥的生緊,原是爆脾氣的他這會一個字都不說,就站在顧白身邊看着。

顧白大約能明白梅澤語的心情,梅澤語雖然行為放蕩,做事風流不羁,可他心中挂着一個坤天派,是真真正正把坤天派當做自己的家,不容他人放肆。眼下有人殺了坤天派的人,他當然不會放過對方。

可林玄雨是個瘋子。顧白眸色一沉,原先水牢的時候他就明白林玄雨的為人,為了打開秘境通道殺人,看似毫無理由,實則理由十分充分。這是一個做事完全看自己心情的人,宛如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任性行事。

“不行。”梅澤語終是站不住,不顧楚長老的臉色,直接提槍闖入陣法,叫楚長老臉色微變,“孽徒滾出來。”

“我偏不。”梅澤語扶住一個弟子,讓其他人把傷員送出去,對陣法外的楚長老大喊,“師父您有您的思量和考慮,我也有我的想法。敢傷了我們坤天派的人,不管是誰,就別想活着離開。”

他說這話時面色嚴肅,沒了一貫的嬉皮笑臉,銀槍上的紅纓深深紮進弟子眼中,他們紛紛動容,沖梅澤語齊聲喊道,“梅師叔。”

梅澤語只挽了個槍花,提槍對上兩手空空的林玄雨。

兩人你來我往對起招來,顧白越看臉色越沉,索性撇去不再看,想尋個空隙走了。

楚長老周身劍氣淩亂,只一息後便平靜下來,手中數道陣法碾滅,半垂的眸子泛起一點波瀾,半個字也不說。

“師伯教了一個好徒弟。”掌門嘆道。

“頑石罷了。”楚長老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讓他吃點苦頭長點記性。”

掌門略有吃驚,連忙看向兩人的打鬥。梅澤語已是晚輩中的佼佼者,倘若他也敗在林玄雨手下,恐怕枉死弟子的仇無人能報了。

“這不可能,您明明壓制了他的修為。”掌門不敢相信,現在的林玄雨只是一個練氣者,比凡人好不了多少。

“惜命對上不要命的,難矣。”楚長老道,“我倒是想知道,是誰教了一匹孤狼出來,還不将他嚴加看管,放出來亂咬人。”

掌門面色古怪,不知做何回答。

楚長老繼續道,“我不出世很久了,讓坤天派混進此等惡徒。”說完他看了邊上的屍體一眼,方萬仞便死在那裏,似乎無人替他收屍,這會大夥的注意力都在林玄雨身上,先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顧白和方萬仞成了明日黃花無人問津。

“我無門中職權,不好懲罰你等。”楚長老說時淩長老和掌門低着頭不敢出聲,聽到此言連聲口稱不敢。

楚長老懶得聽他們解釋,只道,“你等抄三千份門規給我。”

都做到掌門份上了還要抄書,掌門臉皮一抽,接下話來,“遵命。”

“三日後交于我。”

“……是。”

這邊話盡,那邊的打鬥也即将結束,最後一招梅澤語的長槍刺入林玄雨肩上,他的喉嚨被人掐住,小腹貼着一柄冰刃。

倘若他長槍再深入點,這冰刃就會在瞬息之間刺破丹田,徹底廢了梅澤語的修為,這時脖頸間的手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輕而易舉結束一個凡人的性命。

不甘心!明明已經傷到了林玄雨,偏偏自己的弱點被抓在對方手裏。

梅澤語胸膛起伏幾下,見林玄雨仍舊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咬牙不肯放手。

鮮血順着血槽流下,濺落在地上,叫打鬥染上幾分顏色。邊上的弟子還在為梅澤語鼓氣喊加油,恨不得自己上前去,要讓林玄雨好看,有的實在氣不過,轉頭見顧白安安靜靜站那,大聲道,“蘇師兄要替師弟師妹報仇。”

正欲離去的顧白被這麽一通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顧白,這群被報仇蒙蔽了雙眼的弟子這才發現,這會的蘇師兄與平日裏有幾分不同。

“是羽族。”

“蘇師兄怎麽可能是低賤的鼎爐。”

“可是你看他的羽翼,極品鼎爐的象征。”

顧白垂下眼簾沒有說,他試着調動體內靈氣,打算趁這個機會離去,不想陣裏的梅澤語喊道,“誰再胡說八道老子第一個廢了他,叫他滾出坤天派去。”

這話确實像性格火爆的梅澤語說的,只不過當他說完這話後,梅澤語就被扔出了陣法外,連着那柄紅纓銀槍一起扔到楚長老前,以五體投地之勢拜見師長。

“師父……”梅澤語委屈瞅着楚長老,意思要楚長老替他報仇。

楚長老冷着臉沒拿正眼瞧梅澤語,只問安靜的顧白,“你可要動手?”

“坤天派好歹是你半個房東,你白吃白住在這麽久,我不向你讨要房租,只問你一句,願不願為你日夜相處的師弟師妹報仇。”

“我非人族。”顧白抿緊嘴唇。

楚長老只祭出一柄長劍,長袖一揮送到顧白面前,定定道,“你可願?”

攥在袖中的手略有松動,顧白眼中浮現幾分迷茫,陣法之中,林玄雨凝視着顧白的背影,這一幕好似舊戲上演,重溫舊夢。

曾經的他跪在別人面前,耳邊的話語一邊又一邊響起,‘殺了他,殺了這個羽族。’

而主上就被縛在他身後,等着他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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