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顧白還是心軟了。
穿入胸膛的劍偏了三分,沒能刺穿心房,而是從邊上穿過,刺透胸腔再拔出。
劍是雪白的,沾了血跡滴在地上濺開血梅,凄美的讓人心碎。
林潤無法明白這一劍從何而來,他張了張口便有一柄長劍抵在他喉嚨,不是威脅,劍峰極利,執劍的手極穩,逼近喉嚨三分便劃破了肌膚,流下血來。
“……主上。”
顧白沒有回答,他的嘴緊抿着,拒絕說話。
實際上在大多數時候林潤是看不出顧白表情的,那張面具遮去了顧白大半張面容,面具是哭是笑,亦或是無動于衷,林潤一概不知,他只能從顧白的語氣和動作來判斷。
顧白沒有說話,執劍的手逼出幾道青筋,關節發白,顯然是努力克制什麽。
林潤知道顧白生氣了,他按下那顆惶恐不安的心,也不顧身上的傷痛,放低了姿态如同往常一般的語氣,“主上不喜歡,潤兒改就是。”
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腦中搜索了無數遍依然找不到答案,可還是在求顧白原諒。在報出自己的字時他們還在雲雨,親密無間,以情人的方式相處着,他不明白是什麽導致顧白翻面無情,毫不猶豫動手傷了自己。
他只捂着胸口的傷倒在地上,近乎讨好的笑容仰視顧白,将顧白視為所有。
主上不高興,一定是他做錯了。
而在那雙重見光明的眼裏,看到的是當年逼他服下丹青硫炎,并且捅傷自己,一步步看自己如何瀕死掙紮的林玄雨。
林潤,林玄雨。
他怎麽就沒想到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亦或是顧白從來不去想林潤和林玄雨,親手養大的人是将來的仇人,這種諷刺的關系只想讓顧白發笑。他甚至覺得就是有今天這一劍,才有以後在碧海林的一劍。
殺了他。顧白腦海中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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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劍便往前送一點。
為何不殺了他,是他害你淪落至此,害你雙目失明近十年,害你像狗一樣躲在這裏,修為近乎倒退,為什麽不殺了他洩憤,将這十年的痛苦和怨恨全報複回去。
鮮血順着血槽一直往下,滴在地上,很快彙成一灘,倒映着兩人的影子,一個報複着自己的仇人,一個不敢對自己所愛的人有所傷害。
“……主上。”
眼睛又不知何時看不清了,耳畔是顧白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對他報以冀望,希望他成才出人頭地。
‘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想跟仙人在一起。’
‘我想做主上的道侶,一輩子都陪在主上身邊……’
腦中有無數聲音在喃語,吵得顧白握不住劍,他忍不住捂住額頭想要清醒來,耳邊又适時傳來林潤關切的聲音,“主上……”
“滾!”
手中凝起三分劍氣,劍鋒一偏不再對着林潤的要害處,卻是毫不留情直直向下殺去,那是顧白最常用不過的劍式。
平沙落雁,劍擲在地。
它穿透了什麽東西,牢牢釘在地上,劍柄的手漸漸松開,顧白也重歸平靜,他睜開雙眼,看着自己身下的林潤,忽然起了一個笑容。
“我說過的,回來的人是顧白。”
林潤無法聽懂顧白話裏的意思,他下意識擡頭看去,那柄劍就在自己腹腔,劍上還殘留着顧白的溫度,令他迷戀的氣息。
主上……為什麽……他哪裏做錯了……
意識随流淌的血液一起模糊,林潤無法看清眼前的情景,他聽到地上輕微的腳步聲走動,有人停在他身邊半刻,然後徑直離去。
“……主上。”
或許蘇晏行會選擇手下留情,原諒這個親眼長大的孩子,可惜的是蘇晏行死在了碧海林裏,取而代之的是顧白,為求活下去不擇一切手段的顧白。
腳下不知何時沾上了血液,顧白微微晃神,轉頭披上外衣,在确認沒有東西需要帶走後,跨過地上的人啓動陣法離去。
外面世界太過燦爛,顧白不得不擡手遮去陽光,他眯着眼睛适應了許久,在看清周圍的景物後微微彎起了嘴角,令人愉快的景色。
接下來只要等餘毒全部除去,他就可以回到未來,去見蘇晴,聚一聚所謂的阖家歡樂。
阻礙他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他的腳步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卸去長久以來的包袱,真正斬去塵緣,而那雙執劍的手攥成了拳頭,在顧白不知情的情況下滴出了血。
一劍西去絕雲氣,那道劍光從青蘿山離去,飛向西方。
此情此景太過熟悉,也過于陌生。
見羽撫着懷中的長發,看到那道劍光後笑了起來。
“看來是雙宿雙飛了。”
可院中的枝魂并不是這樣回答的,細細小小的聲音在風中顫抖。
“……沒有。”
見羽挑了秀眉。
“種子還在那裏,……在青蘿山,少主受傷了。”
真是個不幸的消息。她放開懷裏人,拖着長裙走到窗棂下,素手挑逗着枝魂笑鬧着,“你再說一遍。”
數十根枝魂恐懼的簇擁在一起,她們害怕這個女人,不想再被當中食物吃掉。
“祭祀大人我們知道錯了。”
但是來不及了,鳳仙花染紅的指甲掐下一株枝魂來,任憑花中的游魂怎麽哭着求着,還是被送進肚去,成了一道可口的點心。
“不過是個雜種,有什麽資格叫少主。”她舔了舔手指,表情愉悅,好似在回味着枝魂的美味,眼中閃動的光芒被稱之為食欲。
再吃一個。
魔從來不會違背自己的願望。第二株枝魂被吃下去後見羽方才從窗棂下款款回到院中央,駐足思考片刻後,拉上林滋的手甜蜜笑道,“一起去接你的兄長。”
“毫無血緣的兄長……”
林滋只如一個傀儡般機械點頭,眸光全無。
**
林潤再次醒來時已經不在洞裏,頭頂的藕荷色花帳告訴林潤答案,這是一個女人的閨房,并且這個女人很大膽,敢放一個男人在自己床上,能這麽大膽又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就只有……
“醒了。”
見羽提着一壺好酒走到床邊,她仍是這般放蕩不羁,衣衫不整喝着酒,見林潤醒了一屁股坐到床邊,也不管會不會壓倒別人傷口,手撐在林潤胸口問道,“說說看。”
林潤撇過頭去不想同見羽分享心情。
他不說見羽就笑開了,撤了手給自己續上酒,“身上三處致命傷,脖子一道,胸口一劍,腹部還被人刺穿釘在地上,你是去幽會情人,還是給仇人送人頭,要不是我發現的及時,這會你娘就該扶你的棺材出城去了。”
談及芳娘林潤稍稍有了表情,“我娘怎麽樣了?”
“放心。”見羽拍拍林潤的胳膊,“林滋在林府,不會有問題。”
畢竟她還是要挾你的籌碼,這麽快死了多不止。
“多謝。”兩件事林潤一句謝了事,他說完閉上眼去,不打算再理會見羽,不想有只手強行掐住了他的雙頰。
镌刻着福紋的銀壺被丢在地上,壺中的液體盡數灑在地毯上,潤濕一片後開始散發出濃郁的酒香,是陳年佳釀,幾乎能醉了人,卻醉不了魔。
“告訴我,你是不是和那個羽族分手了。”她的眸色極深,深如暗紫,和褐色的眼眸無緣,也和羽族無緣。
“……關你什麽事。”林潤從牙齒中擠出幾個字,擡手拍開見羽的手,冰冷的态度拒絕了一切回答。
“這當然有關系。”被人甩面子見羽也不絕難堪,反而笑嘻嘻替林潤蓋好被子,附身拾了酒壺,見裏頭所剩無幾大呼小叫起來。
片刻後見羽重新取了酒坐在床邊,和林潤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洞裏怎麽這麽寒酸,吃的用的都不擺上去。”
“修行之人要什麽榮華富貴。”
“還弄個大澡池子,一天到晚泡澡不成。”
“那是藥池。”林潤撥開見羽不老實的手,滿臉不耐煩。
“門口的陣法你擺的,廢了我半天功夫。”見羽抱怨着。
“不是……”林潤說完意志消沉下去,“是主上。”
主上擅長陣法符紋,可他總學不好,每每刻廢靈石時主上也是輕笑而過,摸着自己的腦袋嘆道人無完人,有些事強求不來就算了。
主上……為什麽……他想不明白
沉重的困意将林潤拉入黑暗香甜的夢中,見羽飲完杯中酒悄悄離去,嘴角帶着奇異的笑容。
雖然精通符紋修為不過金丹,還帶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