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們是不是非常合适?
程晉在酒店等李婉,他從李婉的電話裏聽出了焦急的味道,他猜測和陳浩有關,今天她們去倉庫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但即便他有心理準備,聽了事發經過之後,他還是有些震驚,難得有些繃不住坐在那一時不知道怎麽反應。
陸寧一路過來,情緒已經冷靜下來,此刻被程晉皺眉看的有些尴尬不自在,低頭看起了手指。
三人中,只有李婉的情緒最好,她的狀态很舒展,已經不見一絲焦急了,她打破沉默僵局笑道:“程總,我們談談這事吧。”
“怎麽談?”程晉心情複雜,收回了目光,改皺眉看李婉,似乎不解她怎麽還笑的出來。
李婉又兀自笑了會才慢慢收斂嘴角,看了眼程晉,側過臉對陸寧道:“你先回酒店吧,晚上的酒局你不要去了,回去好好休息。”
“我又沒事,我休息什麽?”陸寧嘀咕。
“走吧,我和程總談點事情。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是受害者,要有受害者的樣子,不然我怎麽借題發揮?”李婉說道。
陸寧驚愕于李婉的說法,瞪着她有點不知所措。
程晉慢慢領會李婉的意思,他看向她,目光正好落進她犀利的眼神裏,只聽她說:“程總,你們那麽大一個公司欺負我們兩個人是什麽意思?我真的要讨要說法。我們想來解決問題,你們倉管讓我們自己挑貨,還不斷辱罵我們公司,我們公司就算有出什麽産品問題,也輪不到你們員工這麽罵。我們合作是對等關系,我們說自己不負責任了嗎?你們一鬥就沒有出過一點問題?你們公司什麽企業文化這麽惡心人,對女性出言不遜評頭論足,就你們這樣的公司還打算上市?”
陸寧聽李婉忽然開始罵程晉,感到十分不安尴尬,試圖制止她說道:“這和學長什麽關系?他又沒有怎麽樣……”
李婉則打斷了她:“你回酒店去,他代表他們公司,我代表我們公司,我又不是指責他個人。你剛才打人的勁哪去了?”
陸寧被怼得啞口無言,下意識聽話站起了身。
李婉見陸寧終于聽話了一次,也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寬慰說道:“這事交給我和程總去解決,你回酒店注意安全,記得先不要和你媽說剛才的事。”
陸寧第一次聽到李婉輕聲細語說話,她再硬的性子都忍不住軟了,蹙眉點了點頭,只能弱弱強調自己:“我沒事。”
“那就行了,其他事也別擔心了,回去吧,注意安全。”李婉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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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寧離開之後,李婉坐到陸寧的位置上,看向對面的程晉。酒店大堂裏的會談桌是小小的圓形桌,椅子是小巧的沙發椅,李婉背靠在椅背上,儀态就像一個王者。
“程總,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今晚見到趙總,我也會這樣,趙總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鬧到你們公司董事會去,盡可能把事情鬧大。其實對付你們這種大公司難也難,簡單也簡單。”李婉徐徐說道。
程晉出神望着李婉許久,終于回神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揚起,他伸手端過面前的咖啡說道:“看來你都想好怎麽解決這事了,還找我商量什麽?”
“程總,唱戲要有人幫忙搭臺,程總費盡心思把我們圈進來,難道真的只想看戲不想幹活?”李婉冷聲說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程晉面不改色看着李婉。
“陸寧是個很單純的人,涉世不深,她其實做不出偷工減料的事情,如果沒有人暗示她的話。于總如果打算這麽做,她一定會先告知我,而于總最大的弱點就是陸寧,她給她女兒機會湊巧也是給了你機會。”李婉說着自己的判斷,其實她也不能肯定程晉是不是真的起了這麽大的作用,她更多是激他。
“李婉,你說這話離譜了,很多事情都是巧合。而偷工減連這事的确不是你們一家供應商在做,這種價格之下,工廠要有利潤那是最快的途徑,任何一個工廠都懂。”程晉說道。
“你們公司還有個負責招标的是姓林嗎?而陳浩是那個林總的人,你其實很清楚我們的招标負責人是你,發貨到這邊來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是不是?”李婉步步緊逼,神色越發陰沉。
“很多事情都是巧合,不是能安排的。”程晉依舊不動聲色。
李婉知道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很多巧合是可以安排的,卻可以不被承認。
“竟然是這樣,我看程總并不是真的想和我合作,是我天真信了你的話。我先走了。”李婉起身欲走。
程晉沒料到李婉忽然就要走,而她幾乎完全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這下換他急了,他忙站起身叫住李婉說道:“你有沒有興趣聽我說個故事?”
李婉停下腳步,回頭看着程晉,說道:“程總,你如果真的想和我合作,就不要對我耍心眼,我這個人也很簡單,合适就可以合作,不合适多大的利益我都沒興趣。”
程晉看到李婉這勁覺得想笑,他說道:“你一直都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脾氣嗎?”
李婉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又覺得很平常,她轉過身坐回去說道:“你要說什麽故事?”
程晉也重新坐回去,笑看着李婉。
李婉面無表情回看程晉,好一會之後,她說道:“程總,你不會覺得這樣看我很甜吧?”
程晉沒理會李婉的攻擊性,反而走神了幾秒,他其實很早之前就聽王觀之提起過李婉。那天,程晉結束了一個漫長的會議,下班後和王觀之去打羽毛球。
他那天因為公司的事情,心情很差,但他看到王觀之精神奕奕滿面春風。兩人在更衣室換了衣服一起到球場,上場前,王觀之掏出電話給人打了個電話彙報行程,說道:“我要上場打球了,你要是一會發我信息沒回打電話沒接,可別生氣着急。”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王觀之大笑,然後他對着電話說了句:“我今天很想你。”
等王觀之挂了電話,程晉問他:“交女朋友了?”
王觀之笑了笑,說道:“沒錯。”
“同事嗎?”
“不是,在一個酒會上認識的。”王觀之笑道。
程晉笑了笑沒打算多問,王觀之卻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她很有個性,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人,傲氣得很。”
程晉無心一聽,卻記在了心裏,他說:“做人就是應該有點傲氣。”而他的傲氣已經在一鬥被一點點磨沒了。
程晉給李婉講起他想說的故事:“每個人其實都有理想的,我認識的這個人剛入職場的時候,很想做點什麽事。你可以當這個人就是我,因為有點像。他入職的公司不小,他的職位也不錯,負責公司的采購。采購這個職位很好,可以有不少油水,但那個人一點也不想吃,第一他的個人道德底線不允許,第二他也不想讓推薦他進公司的恩人難堪。那人有個很簡單的工作理念,合作應該是共贏的,他做采購的時候會維護公司的利益,也想為供應商在合理範圍內,争取多一點的利潤空間。他就這麽工作了很多年,但是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一點話語權,當他對公司的核算方式提出質疑,只是想為供應商争取利潤空間,避免他們後期偷工減料造成質量問題,最終影響公司銷售市場的時候,其他人卻認為他在偷吃油水。畢竟肮髒的人想不到任何一點正常的事。後來,他向引薦他入職公司的恩人求助,希望她能幫他說說話,結果那恩人只是覺得他很理想化,她告訴他競争就是這麽殘酷的,低端的工廠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一點點被淘汰的。接着,恩人也開始認為執着于此的人肯定是因為利益關系,但她沒有說什麽,甚至想辦法給他更多獲利的辦法,她說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人的世界觀崩塌就在一瞬間,給別人做事,仰仗他人永遠都是活在別人的眼光裏,你是什麽樣的人取決于那人今天心情怎麽樣。所以,那人決定既然沒法辯解自己,不如就做他們眼中的那類人,而且他也明白了,自身條件不夠硬沒有錢,什麽事都做不了。”
程晉說的話,李婉越聽越認真也越聽越沉默,她知道換個角度來說,程晉的故事一點也站不住腳,但她是他那個角度的人,她有類似的經歷。在程晉說完之後,她問道:“你說的那個恩人是王鶴嗎?”
程晉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眼神變得坦然無聲默認。
“這麽聽起來,其實你不需要任何人去合作就有油水吃,為什麽找我?”李婉問道。
“你想以後在陸寧那樣的人手下工作嗎?你想公司的主導權在陸寧手上嗎?你不想有機會把于傳手裏的股份都買走嗎?而我很好奇如果是觀之告訴鶴姨,供應商也需要利潤,鶴姨會怎麽想?我們都是她教導長大的,我很想知道她會怎麽看待自己的親兒子。如果采購的價格能提高,這中間利潤我要百分之五十,你應該要百分之二十,剩餘是你為工廠争取來的。”程晉說道。
李婉聞言良久沒有說話,而對面程晉已經把她的動搖看透,他笑了笑說道:“我們是不是非常合适,李婉?都是逐利小人,心狠自私,但事實上,我們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
李婉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太陽穴也在跳動,她不是在心動是強烈的欲望在叫嚣。而程晉剛才說的那些話裏,有片刻讓她想起了“W”,他在信裏也曾說過類似“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取決于個人認知”的話。
于是,她清晰想起了 W 的回信:
“Phoenix,
你好,不知不覺冬天已經來了。
我當然有做過虧心事,而且還做過不少,不過我算是個幸運的人,那些虧心事都沒有被人發現,也沒有給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響,所以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的腦子裏還時常閃過很多不太好的想法,沖動欲望憤怒時常伴随着我,最近我常常渴望想放縱自己順着那些不好的念頭去做事,人就應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得到什麽就得到什麽,畢竟人生苦短,做好人做理智的人只會讓自己煎熬難受,也失去了自由。
而一個人只有一顆真心,真的從心肯定會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麽。最怕自己騙自己。從心去做壞事其實也能變成了一種對自由的追求。
你看,我的這些想法就很危險。所以,這世界上不是你一個人是小醜,我也是小醜,基本上大家都可能是小醜吧。
我最近也調整自己,感謝你的來信,在這段時間總是多少能給我片刻安慰。
祝你一切順利。
W”
此刻的李婉有些暈眩,忽然有點喘不上氣,所以她感到自己的眼睛也有點花,一個擡頭竟然看到王觀之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