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們的努力不過是小醜做戲

三月中旬,李婉按計劃出國拜訪客戶,她在出發前,準備了很多新品樣品,準備尋求新的合作。她一去一個月,回國已經是四月份,而在這一個月裏,她全身心在和客戶談合作上,也看到了很多新可能。

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一時改變的,李婉從客戶那談下了一些訂單,但在和東南亞一些供應商的價格差之下,有些訂單她真的就再也拿不回來了。李婉又一次看到他們工廠生産線已經尾大不掉,這個品被國內同行卷到完全不能動了。

出國一個月,李婉越發堅定了要和工廠做切割的想法。她在一個晚上越洋給于傳打視頻,她希望今年貿易公司的投入要進行調整,不能再一味圍繞工廠的品,他們要真正開始選品搭建真正的貿易平臺。她再次反思自己前兩年對貿易公司的布局還是小了,她也過于依賴自己熟悉的産品和領域。

于傳明白李婉的意思,但她不同意,她和李婉之間有很多理念相同,但最終決策的點始終有分歧。于傳工廠經營出身,保守求穩,而且對她來說實在無法割舍生産線,因為這就是她的最前線。再加上生産壓力過大,銀行近兩年都在頻頻壓貸抽貸,尤其這一年的實體經濟面臨更大的挑戰,她感到目前沒有能力轉型。

李婉也不是不知道公司面臨很大的資金壓力,于傳今年因為資金周轉開始向外借錢,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破也難立。兩人為這事沒有談妥,而現在公司最終的決策權還是在于傳,李婉最後掐斷了視頻,只能先尊重于傳的意思去做。但她心裏感到很無力。

從 M 國一回國,第二天李婉就去公司上班了。一個月的出差讓她堆積了很多工作,不過這些工作只是讓李婉加班身累還不至于心累頭疼,讓她心累頭疼的是她一回來,黃雅和她說一鬥上半年的新投标,他們估計上不了。

李婉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正對着電腦處理工作,她想到一鬥的那個鬼價格,冷笑一聲說道:“上不了就上不了吧,誰愛做誰做。”

黃雅知道李婉這個狀态是不太在線有情緒,李婉這幾天剛回來,整個人都比較虛弱,妝容都難掩憔悴。于是,黃雅沒說什麽原地站了會。

李婉餘光看到黃雅沒動,想了想擡頭示意她先坐下,然後繼續處理完手上的工作,也給自己冷靜緩沖的時間。

等她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告一段落,她的雙手離開了鍵盤,往後靠了靠看向黃雅問道:“我們價格報不住嗎?”

“現在不是價格的問題,黃經理那邊的意思是上半年這個标如果想中,我們還需要擴生産線。這次的标是兩款不同的袋子,保溫袋是一款還有款是背心袋。我們去年因為改生産線産能沒有全滿,他們知道我們有部分保溫袋是外包了,雖然合同裏寫明是不能外包,但他們沒有計較。所以今年不能再這樣了,而且他們今年會返廠實地考察。”黃雅說道。

“我們只投一款。”李婉說道。

“他們要求是綁定的,一起的。”黃雅又說道。

李婉聽完,深呼吸一口氣說道:“那我們真不投了。”

“李總,我聽說瑞華今年都加投了生産線。我們不投嗎?你要不要和于總商量下?”黃雅試探問道。

李婉沒說話,半晌才道:“你把資料發我,我研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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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在看了投标資料後,标注了重點發給于傳。于傳很快回電話給她,而她還沒接起來就知道于傳要說什麽。

于傳解決問題的方式很簡單,她對李婉說:“這個問題好解決,只要你能搞定他們驗廠時接受兩個廠區。”

李婉陷入沉默,良久說道:“我讓黃雅去溝通。”

“嗯,她如果能溝通下來就好,其他交給我去處理。”于傳說道。

第二天,在李婉的授意下,黃雅去和一鬥的黃經理進行了溝通,結果是兩個沒有任何決策權的人都很為難,事情還是推回到李婉這。

黃雅說:“黃經理說這要和他們程總溝通,我打電話給他們程總沒接,微信也加不上。”

李婉心裏很清楚事情最終會變成這樣,但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很惱火。這種原本不針對任何人的條款,仿佛忽然針對了她。

最後,李婉揮了揮手說道:“我知道了,黃雅,你去忙吧,我來和他們程總溝通。”

這天上班時間,李婉給程晉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接了但沒給她說話機會,說自己在忙便挂斷了。李婉等到了下午,又給程晉發了微信約他面談,但在上班時間點,程晉一直沒有回複,直到這天晚上九點多,他才回複她,約她到酒吧喝酒。

李婉極其反感程晉這種行為,她能接受水至清則無魚,能接受任何人有私心,但像程晉這種不斷拿着雞毛當令箭拿捏別人,還人心不滿,瘋狂試探別人底線的行為,已經徹底壓到她的容忍底線了。

于是,李婉沒有回複程晉,假裝自己沒有看到信息。第二天早上,她若無其事給程晉打了電話,道歉說:“程總,不好意思,最近國外回來時差很厲害,昨晚很早就睡了沒看到你的信息。要不我今晚請你吃飯?”

程晉似笑非笑,說道:“不敢當,不敢勞動李總。”

“就今晚吧,程總,請你賞個臉。我昨晚是真的沒有看到信息,程總。”李婉嘆了口氣,格外認真說道,“我有些事真的想和你談談,去年我們談的事,我想再談談。去年我沒有想太明白,今年國外走一遭,發現我還是樂觀了。”

程晉聽到這話有些意外,但很快他笑了笑,他知道李婉遲早會低頭,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我考慮下,确定好時間通知你。”程晉說道。

李婉聞言忙感謝道:“謝謝程總,那我等你消息。”

這天到臨下班,李婉才收到程晉的信息,他答應了她的吃飯邀請。

兩人約在一家餐廳見面,餐廳是程晉選的,在老城區一片未拆的老房子裏,半新半舊的紅漆門,屋檐角下挂着紅燈籠,夜裏亮着燈籠映照着牆上兩個字:吃飯。這家餐廳很小,李婉走進去才發現,小小的院子裏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室外的方桌讓她想起幼時在鄉下外婆家,每到夏季炎熱的時候,外婆在傍晚都會把桌子搬到院子裏吃飯好納涼。只是現在天氣還沒有轉熱,院子裏顯得有些冷清。

這家餐廳只有老板廚師和一個上菜的阿姨,也不用人點菜,有什麽吃什麽。程晉和老板相熟,進門招呼了聲,便帶着李婉落座,很快阿姨上了茶水和小食,讓兩人稍坐片刻便進去廚房幫忙了。于是,這個所謂的餐廳只剩下李婉和程晉兩人。

這看起來是個很适合談事的地方,程晉顯然對這個地方也很放心,他給李婉倒了杯茶,主動起了話頭,他問李婉:“你和觀之最近還有聯系嗎?”

李婉很敏銳,說道:“今晚談的事情和他有什麽關系?”

“你覺得沒有關系?”程晉笑反問。

李婉則嚴肅說道:“我覺得我們最好不要惹他。”

程晉聞言笑了笑,他對李婉還有點戒心,此刻見她态度裏又摻雜着清高,心裏稍稍放心,說道:“但這事沒他幫忙,我們也很難成事。我們需要在董事會裏有人幫我們說話。”

“我還是不太懂這是怎麽回事,你能不能和我講講。”李婉說道。

“其實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程晉笑說道。而後他和李婉說起了一鬥裏的內鬥內耗,營銷部和采購部每年都會為了預算在争,預算就那麽多投在哪怎麽投,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一鬥這兩年擴張很快,營銷部勢頭很強勁,而采購部的預算一直在被縮減,造成後端一些供應鏈很多問題。程晉曾經想做事,但被人潑髒水有私心,現在便也不想做了,他厭倦了一鬥裏的鬥争,想在離開前好好撈一筆。

“雖然我是要從中撈一筆離開後創業的本金,但這的确是件好事,後面的供應商能夠得利。”程晉慢條斯理說道。

李婉安靜聽着點點頭,然後她微微擡眼望着院子裏的燈籠一直沒說話。

程晉打看她的樣子,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便又繼續說道:“去年我也和你說了,只要我們合作,你也可以真正從誠潤獨立。你們公司任何人找我談,我不會和他們談,只有你可以,這就是你和于傳談判的資本。而你還要做的就是和觀之打好關系,他能勸動鶴姨,鶴姨在一鬥董事會很有話語權,她要是願意說句話,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幫助。偌大的集團,看着事事有章法,但說白了最終不過是大老板通過個人喜好在判斷決策而已。我們的努力不過是小醜做戲。”

李婉越發沉默,她垂下眼神色矛盾糾結,良久她問道:“如果我們合作的話,是不是投标裏的其他問題都不是問題?”

“你說呢?”程晉好笑反問。

“我和王觀之已經徹底分手了,再和好是不可能了。”李婉說道。

“我也不希望你們和好。”程晉說道。

李婉有些詫異擡起頭,當她對上程晉深邃的目光,她感到有些反感努力不讓自己皺眉。而他後面的話,更讓她感到膽顫心寒。

“觀之是個正人君子,你真的有求于他,他也不會不管不問。你知道陳浩離職的事了嗎?是他搞的,他肯定對你還有情。而你那麽聰明,肯定知道怎麽說服一個人,我們只需要他幫個小忙。”程晉徐徐說道。

“程總,你不怕王阿姨發現這事對你失望嗎?”李婉再忍不住問道。

程晉聽到這話,停頓了片刻說道:“他們是制定規則的人,不會對任何人失望,如果他們失望了,他們就會改變規則。我也想成為制定規則,成為那些幫助別人的人。你也是這樣的,不是嗎?你怕劉松浪對你失望了嗎?”

李婉震驚于程晉的說辭,她感覺他這個人真是很邪乎,他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

“李婉,我們只需要再一年的時間,你會去找觀之嗎?”程晉看向李婉問道。

李婉微微撇開眼,很輕點了點頭說道:“嗯,我試試看。”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菜陸陸續續上着,此刻阿姨跑出來說菜齊了,而李婉看着桌上的各色佳肴,還沒有認真開始吃就覺得飽了。她這頓飯吃到有些胃疼。

而在晚飯結束後,李婉也真的有些難受反胃吐了,程晉見狀就讓她回家休息。李婉坐上自己的車,見程晉也上車之後,她才放心。而後她偷偷從包裏掏出一只錄音筆關掉,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

李婉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利用這只錄音筆,她原本想以此反要挾程晉消停點,她可以給他點利益送點禮,但他不要得寸進尺了。現在看起來,這人比她想象中的還可怕,她不想長久和他在投标的事情上共利。

李婉有一刻很想把錄音筆交給王鶴,但也是在這一刻,她想到了人心的難測,她其實并不了解王鶴,可能對王鶴來說這半個兒子程晉會更重要,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真的像一個小醜。而且錄音筆一旦交出去,她和誠潤的利益也會随之沒有了。

糾結矛盾中,李婉發動車子回家,但她開着開着就到了王觀之家樓下。她在小區外把車停好,沒有下車,而是坐在駕駛座裏,捏着錄音筆望着大樓的燈火久久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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