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走別人安排好的路

夜色溫柔,馬上要五月了,五月和九月是李婉最喜歡的月份,因為這是兩個冷熱過度最舒适的月份。李婉小時候經常在想季節到底是怎麽過渡的,它們彼此之間握手了嗎?所以,有段時間,李婉覺得雨很溫柔,因為它可能就是兩個季節交替間的握手。

小時候,李婉有很多想象,她也很喜歡表達自己,自信快樂,她一直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意思就是只要自己和自己站在一起,所有的困難總會想到辦法。

李婉坐在車上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緊緊握着錄音筆的手逐漸放松,最後她平靜把筆放回包裏,掏出手機給于傳打了電話。

李婉在等于傳接電話的時候,神色很堅定,但當電話那頭真的傳來于傳的聲音,她的心又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于傳見李婉那頭沒有出聲,有些奇怪問道:“李婉,怎麽了,有什麽事?”

李婉回神深呼吸一口氣,開口說道:“于總,我晚上見了一鬥的一個領導。”

“嗯,怎麽說?”于傳耐心道。

李婉捏了捏拳,說道:“于總,你有沒有想過和一鬥合作?我是說不僅僅是投标的那種合作關系。”

“什麽意思?”于傳不解,但心裏隐隐猜出了幾分李婉的意思,她眼神微亮。

“一鬥一直常年這麽壓價下去,最終的結果是他們會有自己的加工廠,他們基本上已經收集了所有的工廠信息。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工廠讓他們入股合作,這樣工廠的資金壓力能緩解,我們也不用每天求着他們的投标訂單。對他們來說這是種資源整合,雖然以他們的財力物力人力辦工廠不是難事,但有更好的辦法,雙方都能獲利,我覺得可以嘗試。”李婉徐徐說道。

“李婉,你這是讓我賣廠?”于傳沉聲問道。

“于總,我們現在一直被人牽着鼻子走沒有任何主動權,和賣廠有什麽區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舍部分對我們來說沉重的工廠,不是什麽壞事。回籠的資金,我們可以做其他事。工廠的資源共享是不可避免的趨勢,我們的生産線不是不可替代不可複制的。而現在去談,我們還有一些談判的空間可以争取到利益,等以後真的工廠做不下去了,那就是真正等着任人宰割了。”李婉也沉聲嚴肅說道。她思來想去,她現在所面臨的困境也是工廠所面臨的困境,繁重的生産短缺的資金鏈,這些都成了她們自己發展的絆腳石,也成了別人拿捏她們的痛點。李婉不想和程晉那樣的人合作,與其和他虛與委蛇換取工廠訂單的一線生機,不如她們自己積極主動去尋求其他更健康的合作方式。而拿着錄音筆去告狀,期待他人的判斷憐惜帶來一絲可能根本維持不了多久的正義,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于傳良久沒有說話。

李婉則繼續道:“于總,要疏通一鬥一個采購經理一年要多少錢?明年換人了,我們再繼續去找關系?我覺得這不是事,我很厭惡這種環境和風氣,這也絕對不是長久健康的合作。一鬥現在是在壓榨利用我們這些工廠,等他們自己要起生産線的時候,我們大家都要一起死,與其這樣,我們的資源就讓他們整合。”

于傳感到很心痛,但她很清楚李婉說的很對,她也很震驚李婉的魄力和她說出這些話。又隔了好一會,于傳冷靜下來,她開始思考問道:“你晚上見的一鬥領導是誰?你說的這些是他們那邊透露出來的想法嗎?”

李婉聞言,擡頭看着中天皎潔的月亮,虔誠撒謊道:“是一鬥董事會的人,是她和我說一鬥內部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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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你能談到什麽程度?”于傳又問道。

“我聽您的想法和意見再去談,晚上我沒有深入談,對方也只是提了一嘴。”李婉緩緩垂眼說道。

“你得給我時間考慮這事,李婉,這是一件大事。”于傳沉重說道。

“我知道,于總。我再去探探那邊的口風,我們再商量。”李婉也感到難過,但內心想法堅定。她要推動這件事情的促成,這是能救誠潤最好的辦法。很多老板寧願工廠死在自己手裏也不願意被其他公司整合,他們享受當老板的假象,實際業務上永遠被人牽着鼻子走,個人的虛榮貪欲都會毀了一個實業。

挂了于傳的電話,李婉又平複了會心情,點開通訊錄輸入“小王寶”,跳出了王觀之的電話號碼。這個備注是他們熱戀的時候,她給他取的,後來一直沒有改,她覺得他一直就是小王,有時候可愛得像個寶。現在,她點擊編輯改成了“王觀之”,然後撥出了號碼。

王觀之在接了李婉的電話之後,關了電腦走出書房慢慢下了樓。他走到玄關邊不由站了會盯着門,很快他意識到自己這樣好像是專門在等李婉,便冷着臉轉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伸手拿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畫面在閃動,他根本看不進去,心裏在想李婉找他會是什麽事,越想越有點煩躁,短短幾分鐘,他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最後耐心那根弦在還沒有見到李婉就先快繃斷了。他想李婉真的是可惡,過去一兩個月他們都沒有聯系,他已經快習慣了,她卻又出現了,當他看到來電顯示“婉婉寶”時,他有一瞬間錯覺回到了他們熱戀期。接起電話的瞬間,他就回到了現實,她的聲音遙遠冷漠,折磨他的神經。

李婉站在王觀之家門口也做了會心理建設,她很怕看到他還是之前那種冷臉,他眼神裏總有淡淡的輕視和質疑,還有他不自知的居高臨下。即便她問心無愧,依舊受到了一些傷害。她的頑強成了固執和自我,無形地攻擊着她的自我認知。但她依舊不會妥協,所以他們互相傷害。

站了幾分鐘之後,李婉擡手按了門鈴,等待着門打開。當王觀之打開門的時候,她擡眼看向他,說道:“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這話在王觀之聽來沒毛病,但很不順耳,他面無表情側開了身,示意李婉進屋。

李婉進屋看到自己的拖鞋還在,忐忑的心情不由有一絲被安撫,她換着鞋又開口聊道:“你最近忙嗎?王阿姨最近好像都在外旅游,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回來。”

王觀之轉身的動作微滞,他聽到李婉進門就提起王鶴,立馬就猜到了她的來意,肯定是和她的工作有關。他冷冷看了眼李婉,說道:“你想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就自己問她。”

李婉碰了個軟釘子,低頭沒有說話換好鞋往裏走。

王觀之沒打算主動開口說話,他走進客廳就彎身拿起茶幾上的電視遙控,他不是關電視而是開始換臺。李婉枯站了會,見他半天選不好節目,上前說道:“我們可以談一下嗎?”

“我在聽,你說。”王觀之看了眼李婉,繼續換臺。

“可以把電視關了嗎?你又不愛看電視。”李婉又說道。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王觀之似笑非笑。

“王觀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你談。”李婉抿嘴說道。

“是嗎?是對你重要還是對我重要?”王觀之終于停止換臺,側過頭看李婉微笑問道。

李婉莫名有些心虛,放低了聲音說道:“我不知道對你重不重要,但對我來說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

“幹嘛,有求于我?”王觀之漫不經心說出了這句話。

李婉一下紮心,良久沒說話。她是求人的人,他是被求的人,他仿佛在提醒她,她在打自己的臉。李婉感到心裏有什麽被戳破了,她很難受但也在這一瞬間,她意識到門口那雙拖鞋給她的是安撫原來也是軟弱。她再度深呼吸轉換思路,伸手奪過王觀之手裏的遙控器關了電視,說道:“是,我有求于你,你不就是想這樣嗎?所以麻煩你坐下,好好聽我求你。”

王觀之被搶走了遙控器愣了愣,他一向很容易就被李婉激怒,此刻也是,他看向李婉,眼神裏有薄怒,而後他怒極反笑轉身坐到沙發上,冷笑說道:“我想你求我?李婉,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李婉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彎身輕輕把遙控器放會茶幾臺面上,不去理會王觀之的諷刺,說道:“我就占用你半個小時。”

王觀之聞言掏出手機按了計時,丢在茶幾上冷冷說道:“行,開始計時了,超時我就送客了。”

李婉被王觀之的行為震驚了,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罵他的賤兮兮,慌忙開口說道:“我來是因為一鬥的事情,我想讓一鬥收購誠潤的部分生産線。”

這下換王觀之意外了,他皺眉驚訝看向李婉:“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一鬥的價格一直很低,再這麽下去除非他們自己生産,沒有其他工廠能吃得消了。他們既然需要工廠,我們有現成的,為什麽不資源整合去合作?”李婉說道。

“誰和你說一鬥需要工廠?”王觀之一字一頓嚴肅問道,他懷疑是程晉。

“我自己推測判斷出來的。”李婉回答。

王觀之不怎麽相信,他嘴角微微扯了扯帶了點嘲弄的味道,說道:“一鬥就算需要工廠也不需要你們的工廠。”

“是,我知道,所以這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李婉暗自捏了捏拳看向王觀之說道。

王觀之坐在單人沙發上,擡頭看李婉,她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着他,她臉上依舊是那種清傲和固執。他感覺她是遇到困難了,他不應該落井下石,卻不由享受她的服軟。所以,他看着她沒有馬上說話。

“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想知道王阿姨幫我的可能性大不大。”李婉在和王鶴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中,可以知道王鶴是個很有領域意識的人,她可以很包容也可以很決絕。如果這事直接找王鶴,李婉很擔心被拒絕後就徹底完了,沒有多一點的把握,她不敢也不能直接找王鶴。

王觀之的神色很複雜,他看着李婉眼神裏掠過矛盾煩躁憤怒還有心軟,她看似來找他其實根本不是。所以,他還是板着張臉沒有說話。

“她是你媽,你比我了解她,我只是想從你這多了解一些王阿姨的想法。”李婉垂眼說道。

王觀之徹底坐不住了,他倏然站起身說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去試探我媽?程晉不是已經給你安排好路了?”

李婉聽到這種話,忽然覺得很可笑,她苦澀笑了笑擡起臉說道:“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走別人安排好的路,王觀之,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王觀之看着李婉,在她眼睛裏讀到了冷酷和決絕,他有些失神。回神後,他皺眉看着她,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了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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