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好想爬上去按下那個暫停鍵
“W,
展信佳。
前段時間,我剛出差回來,很快下周又要出國出差了。說來很奇怪,我一點也不害怕出差,相反有時候我很享受出差,只要工作上允許,時間越久越好。因為每次在出差途中,人和人之間目的明确的短暫相處反而是愉悅簡單的。而經常在出差途中遇到一些小意外,總是能被情有可原解釋掉,然後自我接納原諒,不會去苛求自己要多圓滿解決一個問題。
上面這一段話,也解釋了我為什麽這麽久沒有回信的原因,因為出差了。其實幾次在出差途中想寫點什麽,卻總會被什麽事情打斷,然後回頭看看自己寫的信,覺得自己很無趣,便幹脆不寫了,直到今天早上,工作之餘翻看了我們以前寫的信。
以前的我們都很有趣,我高中那會上學吃了什麽好吃的早餐都會寫在信裏,而你回信也告訴我近期吃了什麽好吃的東西,那時候連這樣的分享都是有趣的。哈哈哈,以前的信件給了我寫信的欲望。有一封信,你告訴我贏了高中最後一場籃球賽,一整封信都在講比賽的事情,我仿佛就回到了懷揣熱誠夢想和期望,在壓力和熱愛中前進的高三。我最近在想一個問題:我是不是變了?在讀完我們以前的信之後,我有了答案,我沒有變,從前的快樂依舊讓我快樂,而我依舊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我也依舊熱愛在路上的感覺,不要停留,一直一直朝前走的感覺。
這幾年細想下,困難煩惱遠多過幸福快樂,我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悲觀,但自己還是能讓自己驚喜,在極度疲憊,好好睡了一夜之後的今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困難會常态化,說明煩惱痛苦也沒有用,那就常态化解決問題。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斜風細雨不須歸。
最後,祝你好運,能夠如你自己所願,愛得勇敢。而我也能如自己所願,展翅翺翔。我最近已經開始長白發了,這些白發也不可怕,它們只是催促着我繼續前進。
Phoenix”
Phoenix,隔着信件,王觀之很難想象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但他能感受到一種很熟悉的韌勁。原來她們不怕老不怕長白發。而這個“她們”裏,這時讓王觀之猛然想到了他的母親王鶴的鬓角白發。
也在這時,王觀之一瞬間看到了自己身上無形的枷鎖,他一直敬重自己的母親,以前在他心裏她是一種超越性別的形象,能幹精明豁達。此刻他意識到,他對母親超越性別的看法,事實上是一種性別偏向,因為社會上“能幹精明豁達”的形象始終是形容男性群體,這讓他潛意識裏認可了這件事。而“精明能幹”用在男性身上褒義多于貶義,用在女性身上,大部分人都有敬而遠之的貶義感覺,所以他也想忽視了母親的性別。
王觀之在讀完信有瞬間的開朗,但沒多久,也因為這時的明白,他想到李婉昨晚的那些話心裏感到更難受。他想停在下一個紅燈再看一眼 Phoenix 的信,結果一路綠燈回到公司。
停好車,王觀之覺得自己還下不了車,因為推開門外面仿佛就是一個新世界,他看到地面揚起了灰塵可以迷了人眼。他坐在車裏看了很久 Phoenix 的信,最後,他退出郵箱,遲疑糾結又果斷買了一張去 Y 國的機票。
買完機票,王觀之給 Phoenix 回了一封信。
“Phoenix,
可能你不會知道,你的信又一次幫了我,在收到你的信的前一秒,我的人生正陷入一種不知名也難以言喻的自我混亂,你的信幫我打開了一扇門。雖然這依舊有可能是一扇通往痛苦的門,它會改變着我根深蒂固的認知,但對我來說是一種思考的方向。
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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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愛得勇敢不勇敢,我愛的人現在很煩我,或許一個人總按自己所願去做事,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吧。我曾經想不明白為什麽我的前女友不愛我了,現在我可能明白了。這和愛不愛的沒有關系,這只是自己的戰争吧。
不過,我還是祝你能如你自己所願,展翅翺翔。
說來很奇怪,我對你說願你能如願,卻對我的前女友有太多的我希望,我想我是太愛她了,最終愛到只有我自己了,我希望她來填滿我所有的空虛。人和人之間,不管愛情親情友情,原來都是有尺度的。
謝謝你,Phoenix。
W”
李婉在午休後,收到 W 的回信,她忍不住看笑了。她真的很難想象“W”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她的生活裏很少看到有自省能力的男人,唯一一個這種能力很明顯的是她爸。
李婉記得她上初一的時候,有個男生暗戀她,假期往她家裏打電話表白。那時候是春節,家裏正好坐滿了親戚,男生忽然在電話裏大喊什麽我喜歡你,李婉措手不及尴尬得破口大罵對方神經病。
親戚們哄堂大笑,李婉更覺得尴尬羞恥,因為有人開始開玩笑起哄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是不是很多人追。李婉着急說沒有,甚至有人開始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她,告誡她女孩子不要早戀。李婉當時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毫無隐私的物品,日記本還能有鎖,她什麽都沒有。
李利兵那時候站出來,讓大家不要笑話李婉,他說現在男生女生之間有點暧昧很正常,他還試圖安慰生氣的李婉,和她說:“別人喜歡你說明你優秀,你不要那麽生氣罵人很不禮貌。”
而李婉在當時沒被安慰到,反而被徹底點燃了,她把火氣撒在了裏李利兵身上,生氣沖他喊:“我優秀不優秀,不需要他的喜歡來證明!他才不禮貌!”
說罷,她哭着跑回了房間。她關上門,把外面議論她脾氣不好難相處的話擋在門後。
後來,李婉哭停了,反思自己是不是對父親過分了,結果李利兵這時進來和她道歉說:“對不起,婉婉,爸爸不會說話,你的優秀當然不需要別人的喜歡來證明,爸爸沒有傷你自尊心的意思。”
李婉聞言忍不住又哭了,她第一次深刻感覺到父愛的理解和保護,而這也讓她更勇敢包容,她說:“我也不應該罵人,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爸爸。”
李利兵笑了笑,上前說道:“沒事,我們都知道很多事情站高點看,的确有很多更優的解決辦法,但在眼前的時候,有時候就只有一個辦法,你不用苛責自己。”
聽到父親的包容,李婉更不解:“為什麽他們都只說我脾氣不好難相處?”
李利兵想了想,他擡眼看了看天花板說道:“他們也沒有錯,大家的生活環境就是這樣的,大家都要合群不停前進,不管前面的路是對還是錯,只要一群人都一樣,就沒有對錯。但你有選擇離群的權利,但那會很辛苦。”
“就不能暫停下想想對錯嗎?”李婉那時候是個哲學家。
李利兵聽笑了,指了指天花板說道:“暫停鍵可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沒幾個人能按到。”
李婉聞言,緩緩擡起頭也看向天花板,說道:“我好想爬上去按下那個暫停鍵。”
後來,李婉出了社會,看到暫停鍵越來越高,人群越來越擁擠。
下午下班,李婉沒有按點下班,最後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打開手機打算叫份晚餐外賣,餐還沒有選好,程晉的電話就進來了。
李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接起電話,直接問道:“什麽事,程總?”
“你去找過觀之了嗎?”程晉也單刀直入。
“沒有,我們很久沒聯系了,我總要想個比較好的方式和他溝通,不然照他的個性肯定要炸。”李婉不緊不慢說道。
程晉聞言知道李婉說的沒錯,是他心急了。電話裏陷入了沉默。
李婉微妙察覺到程晉今天的情緒不對,她心裏打起了鼓,心想他不會察覺到她要做什麽了吧?
正在她在想要怎麽試探出程晉的想法的時候,程晉忽然又開口說話,他問:“你吃過晚飯了沒有?今天還吐嗎?胃怎麽樣?”
李婉緩緩松了口氣,睜眼說瞎話回答:“吃過了,今天還有點不舒服,不過已經吃藥了。”
程晉聞言,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本來還想請你喝酒。”
“改天吧。”李婉不緊不慢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一邊繼續選晚餐一邊說道。手機其實很漏音,就算不用開免提,在安靜的環境裏也都能聽到對方說什麽,而有些人的電話不需要聽的太清楚。
“下周一我會過去 Y 市,你們什麽時候去?”程晉問道。
“下周我去不了,已經交代我們黃經理和工廠。”李婉說道。
“你不去?”程晉有些質疑。
“我去幹嘛?于總那邊會把面上的事做漂亮,你會把控最終審核的度,不需要我做什麽了。我下周本來就要出差見個客戶,何必把大家的時間都耗在這件事情上?”李婉說着話選了個麻辣香鍋。
程晉氣笑了,說道:“你可真會安排人做事。”
李婉笑了笑沒說話。
而程晉笑了之後,長舒一口氣說道:“李婉,祝我們合作愉快。”
“好。”李婉應道,下單付了款。
程晉在那頭挂了電話,他想起早上和王觀之的沖突有些不冷靜,他想了想便又給王觀之打了個電話,說道:“早上的事你不要太介意,觀之,靈霄的情況你不太了解。還有,這次給你添麻煩了。”
王觀之對接到程晉的電話一點也不意外,他正換了運動服準備出門跑步,說道:“沒事,我也是多管閑事了。”
程晉笑說道:“可別,你要這麽說就還是怪我了。”
王觀之到客廳拿運動手表,擡着單肩夾着電話戴手表,說道:“真沒什麽好怪的這事,靈霄沒事就行了。行了,我先不說了,正準備出門跑步。”
程晉笑了笑說好。
王觀之聽到那頭挂了電話,也想挂電話,下意識松肩膀,手機險些滑落。于是他趕忙擡手扶手機,腕上的表還沒有戴好掉在了地上,他便蹲下身去撿手表,心裏有些惱火自己最近做事的急躁。而當他在沙發邊撿起手表的時候,他無意看到沙發底下有個小小的粉色好像 U 盤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麽便趴在地上,伸手進去掏。
李婉發現包裏的錄音筆不見了,是在晚餐送達,她準備邊吃邊把錄音拷到電腦上備份的時候。她頓時沒有了胃口,急匆匆收拾了東西,回家找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