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一年農歷春節前，李婉才回到 A 市公司處理放假前最後的工作。
她在公司見到陸寧，按照和于傳的約定，她什麽都沒有告訴陸寧，等着于傳親自告訴陸寧。
而陸寧不傻，她已經有所察覺，她一直追問李婉怎麽回去待了那麽久，她一面擔心是李婉家裏有什麽事，一面擔心是工廠出事。
李婉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陸寧，然後順便和她說了自己的讀書計劃：“我之前就和你說了要去讀書，可能離開的時間會提早。”
陸寧聞言點點頭，說道：“好啊，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學費多少公司給你出。”
李婉正在喝茶，聽到這話有幾分意外，側目看陸寧笑道：“不用，我自己出，因為我會離職，我已經和于總談過了。”
“什麽？你要離職？不行，我媽肯定不會同意！”陸寧一下有點激動。
李婉喝着茶沒搭話，隔了會才說道：“天下無不散筵席，以後公司會有更好的人進來的。”
“不行，你不能走，你要走了公司怎麽辦？”陸寧急道。
“你說怎麽辦？”李婉反問。
陸寧想了想接不上話。
“是公司真的需要我，還是你自己習慣性依賴說出了這句話？”李婉繼續喝着茶，慢悠悠笑道。
“都有！”陸寧又不假思索。
李婉聞言放下茶杯，鄭重看向陸寧說道：“陸寧，于總經營誠潤這麽多年很不容易，我看得出來你對做企業做一番事業也很有熱情，所以以後這公司很大可能會到你手上，那你就不能依賴任何人。你要做好準備，這條路就是孤獨的。”
“你當頭，我給你當副手也行。”陸寧脫口而出。
李婉忍不住笑了，她看到陸寧現在的單純，也能看到未來陸寧成長後，肯定會後悔自己現在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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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婉說道：“你是有想法的人，以後你肯定會成長，有你自己的方向和理念，我們要走的路不一樣。”
陸寧微微漲紅了臉，好像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李婉看穿了。
李婉沒再繼續說什麽，轉頭看向落地窗外。她的公司辦公室在二十多層，采光很好，搬到這的時候，她就想這是一個新開始，現在她感覺到此刻的新開始和那時候有些不一樣。她內心很平靜，對未來的期望都已經在自己身上，便能坦然面對遠慮近憂。
春節假期，李婉還是回了 Y 市過年。不過年後，她很早就回了，因為初三她要和王觀之去給王鶴拜年。
王鶴聽說李婉已經把讀書的事情提上日程，并且在開年後就會去 M 國出差，順便看學校，她便很積極給李婉介紹了幾個校友。
王觀之坐在一旁聽兩人說讀書的事，見自己母親一個勁鼓勵李婉去讀書，一點不顧忌自己的感受。而李婉對着王鶴更是一副要聊不完天的樣子，他不禁酸溜溜說道：“我也要去讀書。”
“好啊。”李婉伸手摸了摸王觀之的手，安撫笑道。
王鶴則掃了眼王觀之，說道：“你剛把你爸那破事盤下來，這兩年走得開？”
王觀之吃癟，說道：“只有一點走不開。”
王鶴微微一笑說道：“那等李婉學成歸來，你再去讀書差不多。”
王觀之怔住神，說道：“那我們得異國異地戀至少五年。”
李婉聽到這個數字，心頭跳了一下，真聽到分離，她也不是毫無波瀾。她看向王觀之，心裏充滿柔情不舍。
兩人從王鶴家出來的時候，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雨，他們站在門口屋檐下等保姆回屋拿傘。
王觀之擡頭看雨，嘆了一聲自言自語：“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放晴？這雨從年底下到年初，真是沒完沒了。”
李婉聽笑了，說道：“你還會抱怨天氣噢？”
“天氣不好，心情就會跟着不好，都不能和你去爬山徒步。”王觀之微微皺眉，一副認真不開心起來的樣子。
李婉微笑看着他，徐徐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慰說道：“又不急于這幾天去做這些事。”
“你開年就要出差了，一去至少半個月吧，等你回來春天都要過去了。”王觀之發覺李婉手很冷，趕忙反手握住，嘴上嘟囔。
李婉還想說什麽，保姆拿着傘跑出來遞給兩人笑道：“給你們找了把大傘，讓你們兩人撐一把。”
兩人聞言都笑了，王觀之道謝接過傘，他撐開傘，李婉挽住他的胳膊，一起走進雨幕。
大雨砸在傘面，王觀之絮絮叨叨問李婉：“我們晚上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我都可以。要不去看場電影，商場裏随便吃點？”李婉提議。
“看電影可以，吃的話不能随便，現在去超市買菜吧。”王觀之說道。
“又做飯？很麻煩哎。”
“麻煩什麽？你看你爸都做很多菜，我們兩個人吃都很簡單了，你爸還每天換花樣，我要向他學習。”王觀之不滿李婉的态度，嘀咕道。
“那你做完飯能不能直接把竈臺先收拾了，像我爸一樣？那吃完飯，我們洗碗就方便很多了。”李婉說道。
“我想啊，你不是每次都催着我先吃飯嗎？”王觀之反駁。
李婉笑了笑，說道：“算了，以後家裏要裝個洗碗機。”
“要不搬我家去住段時間？”王觀之說道。
“也可以。”李婉笑道。她覺得和王觀之在一起，生活上怎麽樣都可以，富貴過可以，平淡過可以，再辛苦一點也可以。
想到這，李婉在王觀之送她到副駕駛座，要拉開車門的瞬間，伸手握住了他搭在門上的左手。
“怎麽了？”王觀之不解問道。
“沒有，就是忽然感覺很愛你，想和你表白。”李婉笑看着王觀之，說道，“我愛你，觀之，很愛你。不管走到哪，都會一直愛你。”
“你少給我灌迷魂湯。”王觀之覺得李婉此刻是因為要去出差而想安慰他，但她考慮到他的感受，他就很高興了。
李婉覺得這樣傲嬌的王觀之很可愛，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認真說道：“我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雨傘傾斜，王觀之也俯身吻向李婉。
深深淺淺纏綿的吻之後，李婉看着王觀之鼓起勇氣說道：“如果是你，我願意用你希望的婚姻形式去愛你。”
王觀之聞言，眼神閃爍明亮，雨還在下，他卻感覺天氣一下晴朗了，有些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冰涼又溫暖。許久，他溫柔看着李婉說道：“李總說話一向一諾千金，你的人品和心胸向我做保證會永遠愛我了，我不需要那些形式了。”
李婉還沒回神為什麽內心觸動，眼眶已經紅了，她的視線變得模糊。她忘了正下着雨，擡手緊緊抱住王觀之，還把他完全融入自己的生命裏。
雨傘越發傾斜，雨水開始落在他們身上，王觀之卻毫不在意越發想笑，他們的理智還在，所以可以這麽放松享受一場雨的快樂很難得。他也緊緊抱着李婉，最後幹脆丢開了傘，笑騰空抱起李婉。
不遠處，程晉的車剛倒入車位，他下車打開了傘，這樣的天氣讓他很煩躁，但他還是得來拜年，拉王鶴的資本，這讓他心情更抑郁。而當他在傘下不期然看到不遠處，王觀之和李婉的自由和快樂，他怔住了神。
後座程靈霄也下了車，另外打開了一把傘。她見程晉擋住了她的去路，不耐繞過他，也看到了王觀之和李婉兩個人。他們淋得濕漉漉的，但很高興鑽上了車，人生在他們身上顯得那麽盡興。
在王觀之和李婉的車離開之後，程靈霄先回了神，她冷冷轉過頭對程晉說：“還走不走？”
程晉沉着臉，想了很久，舉步往前走。雨在他的傘面似乎砸得特別重，同一片天空下了一場不同的雨。他知道，他以後和那兩人的世界也不會再有交錯。
二月初，草長莺飛，李婉帶着原彥去了趟 M 國走訪客戶，她們一起工作帶了旅游。原彥陪李婉去參觀了她未來要讀書的學校，認識了很多人。李婉每天給王觀之發沿途風景照片，記錄有趣的事發送郵件。這趟行程持續了二十來天，回程的路上，原彥第一次舍不得出差，她說以後還要和李婉去出差。
李婉失笑，鼓勵她說：“那你好好幹，以後帶別人去出差，一邊學習一邊旅行，讓別人工作這麽快樂。”
原彥有些動容，點頭說：“嗯，李婉姐，你就是我的模板和榜樣。”
所以在原彥知道李婉今年會離開的時候，她很矛盾，最後她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在公司好好做下去。這點讓李婉很欣慰，她一直在做的就是希望誠潤的環境能育人留人。
而到了這一年的年底，陸寧的成長也讓李婉看到了希望，能比較放心離開誠潤。
陸寧在得知于傳的病情之後，受了很大的打擊和壓力，她在得知消息的時候，曾經打電話給李婉哭，又一次挽留李婉不要走。陸寧沒法接受母親要離開，李婉也要離開的事，她真正看到了自己身上原來沒有光環，即将要孤立無援。
李婉耐心聽陸寧哭了會，鼓勵了她半天才安撫好。王觀之在一旁聽着，在李婉挂了電話後，問她：“你不會心軟噢？”
“心軟才是害她，她因為一時的恐懼求助于我，我要給她依賴，她可能就很難站起來了。要做大事的人，哭起來都是情緒而已，等她冷靜下來，或者以後成長一點摸到了門道，她也就不需要我了。我呢，這輩子不會在工作上讓人壓我半頭，我遲早還是要離開的，再留下去才是不知好歹，枉費了于總的用心和信任。”李婉笑說道。
“我以為以你們于總的胸懷，你們公司會有能者得。”王觀之說道。
李婉想了想說道：“那是另一種理想吧。”
而對李婉來說現在的理想就是多一點的機會和公平。
經過李婉一年打磨，原彥成長了不少，她和陸寧之間也有了一定默契，陸寧在年底和李婉說想重用原彥。李婉很贊同。但這事還沒幾天，原彥煞白着臉來告訴李婉說她在結婚後，意外懷孕了。
李婉聞言，想了幾秒，站起身很高興恭喜了原彥，她笑道：“這是好事啊，恭喜你。”
“但我的事業剛開始。”原彥低聲說道，“我知道懷孕後很郁悶。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你堅持不結婚了，李婉姐，因為婚前哪怕說好，婚後生育的壓力依舊會驟增。我很後悔今年結婚了。”
李婉聽到原彥這麽說，心裏挺難過的，她不希望作出婚姻選擇的原彥有這種壓力。她想了想把陸寧叫進了辦公室，把原彥的情況告訴了陸寧。
陸寧聞言想了會，說道：“多大點事，你想生就去生好了，生完你自己還有信心和幹勁回來就是了，公司需要你的才幹。但你要是生完孩子後，想法不一樣了，想過另一種人生也挺好。看到時候你回來什麽狀态吧，現在還早呢，擔心那麽多幹嘛？”
李婉驚詫于陸寧的覺悟，心裏不由觸動，她看到這一年陸寧真的把自己拔到了另一個高度去思考問題。
而原彥聽完陸寧的話，逐漸平靜下來，她也有自己要面對的個人問題和現實問題，她想了很久，說道：“我不會放棄的，我肯定還要回來繼續往更高處走。”
“那就好了。這幾個月，你自己調節好工作節奏，有事我們多交流。”陸寧說道。她說話語氣還是那種沖沖的，這次卻讓原彥感動。
兩人離開後，李婉坐在辦公桌前看自己的南天竹，枝葉茂盛生機勃勃。她心裏有點溫暖，不由想分享給王觀之，于是她點開了郵箱寫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觀之，
見字如晤。
今天有一件喜事，原彥懷孕了。不過她自己很擔心沒法兼顧家庭和孩子，她難受得都要哭了，倒是陸寧對原彥很有信心，安慰了她。陸寧真的有所成長了，而原彥也真的很堅強，今天我在她們兩身上看到一件事：原來理想是需要雙向奔赴去實現的。
我相信，陸寧會成為一個有共情有能力的領導，而原彥會成為一個堅強上進的員工，我在她們身上看到了女性職場的未來理想。雖然她們身上也依然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至少我們已經開始有心有信念去做這件事。
我入職場這麽多年，今天這一刻，竟然是我成就感最足的一天，好像完成了什麽無形的傳承，一切生機勃勃。我真的能開心放心離開誠潤了，懷着感恩之心把我從于總那得到的東西還給公司，然後走向我下一個更獨立更好的未來。
我想你了，觀之，時時刻刻與你見字如晤，不管我在哪。
李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