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莉莉斯坐在希爾芙放滿毛絨公仔的小床上,撫摸着希爾芙銀白色的頭發,溫柔地問:“為什麽不願意呢,是認為嫁給魔王有哪裏不好嗎?”
希爾芙垂着頭,手指緊張焦慮地摳在一起,“我……我有一點害怕魔王大人。”
莉莉斯很理解地點點頭,“哥哥是長得恐怖了一點,不過他是神祇,性格其實很平和,比光明神那個老古板要有意思多了,熟悉了以後你就知道了,不用害怕他。”
“噢。”希爾芙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擡起頭看她一眼,又低下去,又擡起來看她,甜甜的嗓音帶上一點點的雀躍,“其實,莉莉斯教母,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從小巧的耳朵開始變紅,希爾芙整張臉都染成了粉紅色。
她趴在莉莉斯耳邊,小聲說:“我好像喜歡上……我養的蘑菇精靈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連小小的希爾芙都懂得愛情了。
莉莉斯還記得希爾芙剛出生的時候,白淨柔軟的,被抱緊她的懷裏,好小好小的一團。
“讓我見見他好嗎?”莉莉斯感慨又欣慰地笑了笑。
希爾芙緊張地咬住下唇,用力得下唇都有些發白,“莉莉斯教母,你不會殺了他吧……”
“當然不會,傻孩子。”莉莉斯嗔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只是想見一見你喜歡的人而已。”
“那好吧。”希爾芙放心下來,從随身的小布袋裏掏出一朵紅底白點的蘑菇,将嘴唇貼上去,小聲呼喚道:“墨耶斯?墨耶斯,你在家嗎——”
莉莉斯忽然拉住了她,表情古怪,“等一下,你的蘑菇精靈名叫墨耶斯?”
“是的呢!”希爾芙驕傲地笑了。
莉莉斯沉默了一下,“你不知道魔王叫什麽名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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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芙認真地點了點腦袋,“不知道,父親說魔王大人的名諱不能被随意提及。”
蘑菇在風中前後顫動了幾下,一個瘦弱的少年出現在莉莉斯面前。
莉莉斯定定地望着面色蒼白的少年,壓抑住內心奇怪的情緒,再次向希爾芙确認道:“你是因為喜歡蘑菇精靈墨耶斯,所以不願意嫁給魔王?”
“莉莉絲教母!”希爾芙的小臉都快要紅透了,緊緊攥住莉莉斯暗金色鬥篷的邊緣,可憐兮兮地祈求道:“請小聲一點好嗎?我還沒有向墨耶斯告白呢。”
莉莉斯一言不發地看着變身為孱弱少年的魔王大人墨耶斯。
墨耶斯也靜靜望着她。
沉穩的黑暗神是沒有太多表情的。
但莉莉斯作為他的妹妹,實在太了解他了。
莉莉斯認為墨耶斯此刻一定是有些尴尬的。
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氣氛在他們無聲的面面相觑中,被推向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莉莉斯迷惑地歪了歪腦袋。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她看不懂她的哥哥了。
可是為什麽呢?這難道是屬于什麽新型情趣嗎?
黑暗神到底是有多無聊,才會費盡心機地騙希爾芙愛上一個假蘑菇精靈,甚至到了不願意嫁給本尊的地步?
蘑菇精靈?為什麽是蘑菇精靈?
為什麽會有這種“我吃我自己的醋”的場景出現呢?
“所以,我想……我想我沒有辦法嫁給魔王大人。”希爾芙腦袋都快低進地板裏去了,結結巴巴地蚊吶道。
墨耶斯定定地看着莉莉斯,眼裏清晰傳達出“說服她答應”的篤定訊息。
莉莉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頗感為難地開口,展開一番艱難的胡說八道,“這個……我覺得……其實這中間是有妥協餘地的。你完全可以帶着你的蘑菇精靈,一起嫁給魔王。魔王在的時候,你就是魔王的夫人;魔王不在的時候,你還是能背着魔王,悄悄和你的蘑菇精靈陷入熱戀。”
把希爾芙聽得簡直是目瞪口呆,“莉莉斯教母,您真的……好開明啊,未免也太開明了吧……”
莉莉斯扶着額頭,蹙着眉無奈地瞄了魔王一眼。
那個眼神的真實含義是——
哥哥,我真的真的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莉莉斯在魔王墨耶斯的無聲監視下,被迫痛苦地向希爾芙詳盡闡述——
同時擁有兩個男人是多麽快樂的一件事情。
這番話說得,讓即使沒有太多道德觀念的莉莉斯也感到很頭疼。
等到終于能夠結束對話的時候,莉莉斯腳尖輕盈點地奔向窗口,展開鬥篷就想第一時間飛出去。
希爾芙從身後叫住她,“對了,莉莉斯教母,國王陛下找過我。”
莉莉斯站在窗臺的邊緣,抖了抖鬥篷,語氣平直,“克林斯曼嗎?”
“他問我怎樣可以找到您,我告訴他了。”希爾芙兩只小手扒上窗臺,“您不會生我的氣吧?”
“沒關系。”莉莉斯沒有太多波瀾地回答道:“反正也沒有那麽容易能進來。”
沒過幾天,克林斯曼果然找來了。
身為國王就是不一樣了,身邊浩浩蕩蕩地跟着很多從王室來的仆人和士兵。
他們被最外圍的玫瑰色河流阻攔了去路。
那是一條不太友好的河流,能夠融化掉一切肉和骨頭,甚至木塊、金屬。
貓頭鷹告訴莉莉斯,他們折損了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兩匹馬和一架馬車。
一群人大張旗鼓地尋找渡河方式,實在太吵鬧了。
貓頭鷹第二次飛來,傳來新的消息:他們舍棄了所有辎重和裝備,用長長的竹竿,以撐高挑的方式抵達了玫瑰河的對岸。
濃郁的玫瑰花香氣瞬間占據了每個人的鼻腔。
瑰麗繁多的玫瑰花開出一片豔麗的海洋。
即時在這個不該玫瑰盛放的寒冷冬日。
玫瑰花海貼心地從中間分開,一條石頭鋪成的小徑彎彎曲曲地通往看不見盡頭的花海深處。
克林斯曼擡手阻止了其他人前進的步伐。
他想了想,朝空中抛出之前從森林裏捕捉到的一只野兔。
粗壯的藤蔓猝然破土而出,帶起的碎石和泥土下起了一陣雨。
可憐的小野兔,瞬間被裹進藤蔓裏,成為了玫瑰花海的養分。
所有人都被殺人藤蔓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往後退。
“你們都回去,我自己去。”克林斯曼冷靜地吩咐道。
“國王陛下!”仆從們驚呼着想阻攔他。
克林斯曼堅毅的背影已經走遠了,“如果我沒能回去,按照約定去找奧蒙,他知道該怎麽做。”
他義無反顧地穿進玫瑰花海裏。
往前走着走着,發現他變得越來越小,直到不如一片玫瑰花瓣大。
身邊的玫瑰花突然像是活了過來,“咯咯咯”地笑着,時而舒展時而蜷縮的葉片将他卷起來,遠遠抛向另一株花朵。
再由那株玫瑰撐開的葉片接住,抛到別的地方。
玫瑰花枝幹上的尖刺,原本最多只能紮傷手指。
但克林斯曼變小了,植物又變得異常的大,尖刺就變成了足以殺人的利器。
在被葉片抛來抛去的過程中,克林斯曼不得不盡全力躲避這些無處不在的殺人尖刺,要害部位保護住了,但很多尖刺還是割破了他的皮膚。
有些細小的枝蔓和葉片迅速貼過來,貪婪地吮吸他汩汩流下的鮮紅血液。
克林斯曼咬牙堅持着。
過了一會兒,玫瑰似乎玩抛球游戲玩得厭倦了,葉片一片接一片地聾拉下來,高高扔出之後,不再有新的葉片伸展接住他。
克林斯曼心裏早有準備,腳蹬了幾下粗大的玫瑰枝幹來調整下落的方向和着力點,落在一片松軟濕潤的土壤上,使受傷的可能性最小化。
落地之後,他很快變回了原本的大小。
直徑比人的腰還要粗的藤蔓再次破土而出,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阻攔住他的去路。
克林斯曼試圖避開這片藤蔓網,但無論他轉向哪個方向,都會從土壤裏湧出更多的藤蔓,蠕動着讓綠網變得更大更寬廣。
克林斯曼停了下來。
只要莉莉斯不想見他,這片玫瑰花海就能想出一百種方法來阻攔他,再往前走也找不到終點。
所以只能選擇激進一點的方式了。
“莉莉,我猜測,砍斷了這些藤蔓,你會很生氣。”
他拔出佩劍,徑直從綠色大網的中間豎劈開一道縫隙。
藤蔓倏忽發出尖銳刺耳的慘叫聲,像同時有成百上千人在耳邊凄厲的尖嚎,克林斯曼雙手捂住耳朵,還是被那種震撼人心的痛苦感染,直到忍不住彎腰吐出一口鮮血,那份震顫才緩慢從心髒深處消失。
身體上的痛楚沒有讓克林斯曼退卻,滿是傷口的臉龐上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擡眼遠眺。
一棟小木屋憑空出現在花海深處。
當然,路途中的玫瑰花們又一次非常盡情地戲弄了他。
當克林斯曼終于離近千難萬險抵達小木屋時,頭發淩亂,臉色和唇色都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過于蒼白,白色的軍制禮服髒污破損到不堪入目,滿身泥土和幹涸的血跡,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克林斯曼的潔癖很嚴重。
哪怕是在野外,他也一直保持着光鮮亮麗一塵不染。
莉莉斯從來沒見過如此狼狽的他,忍不住捂着肚子放聲笑了起來。
“莉莉。”克林斯曼開口叫她,喉嚨幹澀到冒煙。
莉莉斯快樂地笑着,将他帶到木屋後的池塘邊,“把你自己清理一下吧。”
“在這裏?”克林斯曼遲疑了一下。
莉莉斯妩媚地聳了聳肩,“你還需要什麽?紅毯?還是蠟燭?”
聽出她語氣裏的嘲諷,克林斯曼隐忍地握了下拳。
潔癖是可以被克服的,他沒有忘記這趟前來的目的。
克林斯曼咬着牙槽轉過身去,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怕什麽,你身上我哪裏沒看過。”這句話結束的時候,還沒有脫完衣服的他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大力推進了池塘裏。
腳踩着軟爛淤泥,濕漉漉軟塌塌的觸感簡直要把他逼到發瘋。
甚至有一只接一只的青蛙挨着他的腿邊跳過去。
比剛才玫瑰花造成的實際傷害還要更令他感到煎熬。
莉莉斯側躺在池塘邊的吊床上,悠閑地将他臉上的所有掙紮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