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司桁注視樓下嬌小身影◎

“姑娘,這些時日在學堂過的可還好?”冬眠接過祝溫卿小木箱,放到一旁桌子上。

祝溫卿用手捂住嘴,杏眼困的起了一層水霧。

“一切安好。”

就是司桁實為鬧心。

秋蟬端着水盆過來,浸濕水帕,塗上藥沫,一點點擦去祝溫卿臉上的燒痕,祝溫卿任由她倆伺候着。

不出半刻,一張漂亮的臉蛋顯露在她們兩人之間。

“姑娘,您這樣多好看,為什麽要化成醜八怪去國子監?”冬眠看着祝溫卿那張出塵的臉,心中越發替祝溫卿不滿。

祝溫卿笑笑:“省事。”

秋蟬冬眠對視一眼,心裏嘆口氣。

自八年前夫人去世,姑娘遠離上京,對上京越發厭惡,連每年回來探親她都懶地回來,要不是先夫人遺言,姑娘這一輩子怕都不會踏入上京。

兩奴仆別開眼,秋蟬寬慰道:“姑娘高興就好。”

可心裏還是還不開心。

要知道她們姑娘是何等優秀,本該享榮華富貴,尊家仆愛護。

祝溫卿透過銅鏡看見她們為她打抱不平的表情,臉上漾出一笑容。

“你們記得我們就在這裏待一年,待我結業完成母親遺願,我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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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溫卿後想到還是要在這裏住一年,又問:“府邸置辦得怎麽樣啦?現在正是需要用銀子的時候,銀子可還夠?”

冬眠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賬目遞給祝溫卿。

“銀子夠夠的,夫人在世時留給姑娘的鋪子田契每年都有白花花的銀子進帳,怎麽會不夠?”

祝溫卿大致翻了翻,就沒再看。

秋蟬冬眠自打她記憶起就在她身邊,她們做事,她放心地很。

“嗯。”祝溫卿淺淺應一聲,杏眼流轉,又道,“但還是要防患于未然,等我們離開這裏去隴西安置新家時,也還是需要銀兩。”

一說隴西,冬眠秋蟬眼睛稍微亮了些。

等姑娘結業,就可以徹底遠離這些事了。

“明白的明白的。”二人應着。

祝溫卿用完晚膳,帶着秋蟬冬眠在院子裏轉。

院落三進制,呈中軸線往裏面延伸,內部布置齊全,夏有游廊嬉鬧,東有紅梅可賞。

可見當年主人費了足夠多的心思。

祝溫卿緩緩行之,走到東南角的綠湖池時,頓住腳步。

綠湖池一如往年,中間擺放着石刻蟾蜍,兩邊泉水徐徐而下,發出清脆悅耳之聲。

每逢夏季,母親就會抱着她在八角亭觀芙蓉花開,講逸聞趣事,民間鬼怪傳說。

她以為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她六歲那年,母親生病,病死在這個院子裏,而她的父親,連母親最後一面都不願見。

明明她母親是正室嫡妻,卻被當成見不得人的外室養在外頭!

她母親心中何曾不怨!不恨!

更何況她母親更是出身高貴的候府嫡女,而沒有她母親,她父親怎麽會有現在的伯爵之位!

她父親利用母親對他的愛無限制滿足自己私欲,卻不曾憐惜她母親半分。

故此,何為愛?

祝溫卿閉目,将心中萬分感慨一壓再壓。

半柱香之後,祝溫卿吩咐道:“再招些仆人,讓這裏熱鬧熱鬧吧。”

秋蟬應聲:“是。”

冬眠見祝溫卿情緒低沉,安撫道:“姑娘,弘遠先生來信說前不久得了一玉笛,來信說明日就送達了。”

祝溫卿面色果然好轉,杏眼彎彎:“是嗎?到時候可得好好謝謝師父。”

當年,她母親病死後,外祖父帶她去了隴西,後拜入弘遠先生門下,跟随弘遠先生游歷聽講,豐富見識。

當夜,許是這宅子還留着她母親的氣息,睡的倒也安穩。

———

祝家,覆蓋在一股沉悶之中。

“卿卿回清水巷了?”當家伯爵祝府祝乘問道。

春蕊立刻跪下來:“是老奴辦事不利,沒将姑娘請回來。”

走廊裏的仆人敏銳感知到,一時間也沒有人敢進去上菜。

春風吹着燭光,燭影斑駁燭影映在窗棱上,壓抑氛圍卷風而來。

“好了,卿卿怕還是不适應,明日臣妾親自去一趟。”宋芸芸即現如今的祝家主母開口說道,祝溫玉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直接嚷道:“母親,您現在也算她母親,哪裏有讓母親去請女兒的!而且請了很多回,是她自己不回。”

言外之意,分明是祝溫卿之錯。

祝乘筷子一扣,發出清脆響聲,吓的祝溫玉一哆嗦。

“那也是你家姐,這次開學考試你家姐輕松拿了甲等,你呢?”

平日都是她是甲等好不!

就這一次!

祝溫玉不服:“女兒就這一次!”

祝乘聲音冰冷:“一次?”

“早就說了不要傲慢,偏偏不聽,現在讓你家姐教教你也是好的。”

那個渾身上不了臺面的醜女人教她?

傳出去,她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女兒不——”

宋芸芸打斷祝溫玉聲音,搶先一步道:“老爺說的對,明日臣妾再去找卿卿一趟。”

祝溫玉不滿看向母親,母親瞥了她一眼,拿筷子夾了祝乘最愛吃的咕嚕肉,溫溫柔柔道:“老爺吃飯吧,卿卿那邊問了她也吃了,而且,平哥也餓了。”

六歲男童原本垂頭腦袋盯着飯桌香氣逼人的飯菜,聽到叫他,眼巴巴看向祝乘。

祝乘看着他餓的慘兮兮模樣,終是開口:“罷了,動筷吧。”

飯桌才熱熱鬧鬧。

外面仆人應聲走進來布菜。

用完吃食,祝溫玉走在游廊裏,腦海裏不斷回想剛才飯桌上的場景,氣的從花壇裏撿起一塊石頭,狠狠扔在池塘裏。

祝溫卿祝溫卿!全是祝溫卿!

醜八怪!

窮酸的東西!

祝溫玉心裏重重罵了幾句,心裏才稍微出了口氣,往自己廂房走。

走了幾步,瞧見管家,便停下腳步問:

“管家,您這是拿的什麽?”

管家聞聲停下:“二姑娘,這是從隴西送來給大姑娘的。”

“二姑娘”稱呼又刺激了下祝溫玉。

要知道,之前祝溫卿不在,府邸裏人都稱呼她為姑娘,現在特意加個“二”字,就是為了讓她分清主次。

祝溫玉看着那木盒,露出一笑:“明日我送給阿姐吧。”

說罷,朝管家伸出手。

管家略有猶豫,祝溫玉眼神淡淡看過去:“怎麽,本姑娘不行?”

管家連忙應:“可以,當然可以。”

管家畢恭畢敬将木盒遞給祝溫玉,祝溫玉微微點頭,待管家走後,祝溫玉打開木盒,一只碧綠色長笛發着光。

祝溫玉眼睛亮了亮,可轉而想到這是祝溫卿的,心中更氣。

她憑什麽有這麽好的東西!

祝溫玉随手将木盒合住,扔給身後丫鬟:“去,給本姑娘處理掉。”

丫鬟應聲:“是。”

翌日,光線透出層層帷帳,只落進幾縷日光,祝溫卿按照往日作息睜開了眼,但身子泛懶,一時間不想起。

她在床上滾了滾,不知怎麽想到司桁。

她裝嬌柔膽怯,清楚感知到司桁對她越來越沒興趣,接下來,等許老三把他作業還回來,她再還給司桁,自此之後應該不會有聯系。

想到這裏,祝溫卿抱枕而笑。

冬眠急促的聲音跑進來:“姑娘姑娘不好了,奴婢剛知道二姑娘把弘遠先生送您的玉笛轉頭賣給千日坊裏的賭徒了!”

祝溫卿笑容僵在臉上,小手掀開帷帳,露出宛如芙蓉出水般嬌嫩臉蛋:“什麽!”

“奴婢也是剛剛得知。”

祝溫卿顧不得梳妝打扮,潦草換了身衣裳,帶了面紗就往千日坊跑。

千日坊內,宋博容站在二樓雅間往下看,觀望樓下賭客,扭頭對司桁道:“你怎麽來了也不玩幾把,不像你風格。”

司桁慵懶躺在椅塌上,神色像是沒睡醒似的,饒是這樣,旁邊伺候他的美人白皮漲紅,小手掐下一粒葡萄喂給殷淵。

司桁懶懶不曾張嘴,只看了那美人一眼,美人眼裏瞬間多了小女子的柔情,他輕輕一笑,纖細手指勾起美人下巴:“喜歡本世子?”

美人欲迎還羞地咬着唇瓣,用一雙美目溫情脈脈看着他。

司桁溫柔一笑,桃花眼裏卻未見柔情,下一息,美人手腕被折斷拖出房間,伺候他的其餘美人立刻收了心。

宋博容嗤了一聲:“濫情。”

司桁“呵”一聲,語氣略有些無奈:“沒辦法。”

狂傲地不可一世。

“真的不去?”宋博容又問。

司桁搖頭:“無聊得很。”

宋博容低頭一想,道:“也是,你下場,底下賭徒豈不是要血本無歸了。”

殷淵輕輕笑着,自帶風流。

他淺淺閉上眉目,腦海裏出現一個在他面前膽怯柔弱的身影。

起初,他以為她還不一樣,認為無聊的國子監終于有了新鮮事務,豈料接觸下來,每每見她,雖不知面紗之下的面容如何,但一次比一次膽小,好似他是吃人的猛獸。

慢慢他也就了無興趣。

國子監又無聊了。

祝溫卿趕到時,秋蟬已将那賭徒審問過了。

“姑娘,那人說玉笛被賭場內石公子賭走了,現在石公子又拿着玉笛在賭呢。”

祝溫卿扶額,命令道:“進去找。”

帶來的家仆一一散下去,祝溫卿看了眼自己裝扮,也轉頭進了賭坊。

一刻鐘後,祝溫卿在西南角的賭桌上看見那個石公子,石公子正準備拿玉笛當底價壓在桌面上,她立刻分奔過去,嘴裏喊着“不可!”,但玉笛已然上桌。

祝溫卿側額青筋狂跳,一雙杏眼死死盯着石公子。

石公子已經賭上頭,瘋狂下賭。

秋蟬找過來,看見碧綠色玉笛在桌面上時,小小驚呼出聲,這可是弘遠先生送的!

“姑娘?”

祝溫卿眼睛一閉,再次睜開,斂去許多神情,多了幾分潇灑。

“走,我們也去玩幾把。”

祝溫卿先在別的賭桌上玩,籌本錢。

兩刻鐘後,祝溫卿拿着自己籌集到的本錢,來到石公子桌旁。

“石公子,我們賭一把如何?”

石公子看着莫名出現在自己旁邊的姑娘,輕蔑笑了聲:“你會嗎?”

祝溫卿将自己的本錢全部撒在桌面上,白花花的銀兩讓人移不開眼睛。

“小女子不才,剛才用十文錢贏得了這些。”

石公子仔細敲着祝溫卿,姑娘清瘦,杏眼清明,看着不像一個好賭之人,但旁邊剛剛跟祝溫卿交過手的人紛紛誇贊祝溫卿。

祝溫卿将自己跟前全部銀兩往前一推:“石公子,我們三把定勝負,你贏了這些銀兩都是你的。”話頓了頓,再說,“我贏了,桌面上的那只碧綠玉笛就是我的了。”

石公子看着那白花花銀兩,再看這只玉笛,想無論他輸他贏都不虧。

“好!”

祝溫卿一笑,周圍賭徒都神奇般地停下來,去瞧她倆。

“你過來看,真的有好玩的事情。”

宋博容叫着司桁,司桁将将睡着,聽到沒什麽興趣,轉身再睡,宋博容又叫了他一下。

“我保證你感興趣,你若不敢興趣,我把我那頭絕影馬送給你。”

那就看看吧,反正他要定絕影——

司桁懶懶起身,走到護欄前,看清下面的局勢,迷離的眼神突然有了焦點。

一向在他面前膽怯弱小的祝溫卿此刻豪邁搖着骰子,豪氣吞天喊道:“來來來!下注離手!買大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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