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就是想看看她的臉而已,跑那麽快幹嘛?◎
祝溫卿姿勢豪邁,中氣十足,手腕晃着骰盅,骰子在骰蠱裏發出“嘩嘩嘩”聲音。
整個人宛如洗去鉛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砰—”
兩人同步将骰子盒落在地上,自信對視。
“大大大!!!”
“小小小!!!”
圍觀賭民瘋狂叫喊,目光直直落在兩人未打開的骰子上,不出一會,賭民們默契走向石公子身後,他們賭石公子贏,祝溫卿身後零零碎碎站地人不超過兩位數。
石公子見狀,譏諷起她:“小姑娘,一會輸了別哭鼻子。”
祝溫卿穿着粉色對夾棉裙,不施粉黛的臉雖帶着面紗,讓他們看不清楚她模樣,但眉都不曾畫,不是女娃娃是什麽。
祝溫卿中氣依舊十足,話音還帶着笑。
“別呀,還沒有開,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石公子不屑冷哼:“我賭你大。”
“巧了,我也賭你大。”
骰盅裏每人各三枚骰子,兩人搖晃,猜對家,三枚骰子點數超過十點則為大,否則為小。
三局兩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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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冷公子大呵一聲,祝溫卿跟他同步開。
衆人沉默,再沉默,繼而發出雷一般響的驚訝聲!
“居然是小姑娘贏了!”
祝溫卿骰子點數相加是六,石公子骰子點數相加十二。
石公子臉色微變:“再來。”
第二局,依舊是祝溫卿贏。
“沒有開第三局的必要了。”祝溫卿眼神流轉,示意把那玉笛拿過來。
石公子臉色鐵青,憋着一口氣。
久久之後道:“我不信,我們再來一局!”
祝溫卿秀眉擰巴,好心勸着:“再來多少局你也是輸,況且,你本來就輸了。”
石公子還想詭辯,衆人紛紛指責他。
“你怎麽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
“輸了就是輸了,還想耍賴不成!”
“對呀對呀!別丢我們賭徒的臉!”
石公子在這些人的唾沫星子中臉一會紅一會青,祝溫卿昂首以待,等着石公子把她的玉笛送過來。
“也許是她作弊呢!”石公子硬生生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祝溫卿笑了,贏不過她就污蔑她。
她剛準備開口,身後傳來懶散的聲音。
“不如再下替公子賭一局可好?”
司桁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祝溫卿身體立刻僵住。
司桁慢悠悠走到石公子旁邊,眼皮輕輕一掀,看向她。
祝溫卿下意識想摸自己的臉,但又硬生生挺住,現在摸,太容易被司桁看出她心虛。
祝溫卿緊張的吞咽下唾沫,随後又想,今日她沒有穿國子監學服,司桁興許認不出來她。
“不知小師妹作業寫完了沒?”
“小師妹”三個字直接掐滅祝溫卿心中一丁點希望,祝溫卿知道他認出來她了。
祝溫卿聲如蚊吶:“寫、寫完了。”
司桁輕輕嗤了笑,祝溫卿聽出“你再給我裝”的意思。
她心裏微微嘆口氣,轉而想到出門出的急,她臉上的燒痕還未來得及畫上。
頓時!
她心又懸起來。
絕對不能讓司桁看清她長相!
祝溫卿轉身就要走,司桁把玩那青綠玉笛,悠悠出口:“小師妹不要了?”
祝溫卿腳步停了下,猶豫幾下道:“不要了。”
師父知道她的處境,會原諒她吧。
司桁淡淡地“哦”一聲,高高擡起玉笛,随後撒手,玉笛直接掉了下來。
祝溫卿瞳孔瞬間放大,行動比腦子快,喊着:“不要。”
司桁右腳一勾,玉笛落在他腳面上,再被踢回來,穩穩當當落回他手裏。
“的确是好玉,不過既然不要,也就跟廢物一樣,摔了正好。”
祝溫卿皺眉,心裏氣死了。
司桁這人!
怎如此狂妄!
“怎麽,你又想要了?”司桁淡淡問。
祝溫卿心中火焰蹭蹭往外冒,漂亮的杏眼就要着火一般。
“這是我恩師送來,還望世子能還與我。”
“可以,賭一局來。”
祝溫卿看着司桁那勁,雖不知道司桁為什麽就是不放過她,但也明白,如今只有這一個法子能拿回來。
“好!”
司桁開始擺弄骰蠱。
宋博容在旁邊笑了,祝溫卿運氣可真不好,撞誰不好,非撞在司桁身上,整個上京無人不知,司桁賭場之上無敵手。
祝溫卿、司桁兩人同步搖骰子,骰子在骰盅裏不斷碰撞。
一番激烈搖晃下,兩人各自精準扣在桌面上。
司桁:“小。”
祝溫卿:“大。”
開。
兩人平手,司桁深深看了她一眼,祝溫卿為了能拿回來玉笛,絲毫不畏懼他的打量。
“再來。”司桁依舊懶懶說。
三局過去,兩人依舊是平局。
司桁嘴角笑意越來越深。
宋博容驚訝看着祝溫卿,居然能跟司桁打這麽多回平手。
一回可能是巧合,這麽多次絕對不是!
經過三次交手,祝溫卿看出司桁能力,不愧為纨绔公子哥之首!
頗為難纏。
轉眼間,第四局已開。
司桁在晃動骰盅時,悠悠開口:“小師妹,你說這局咱們還是平手怎麽辦?”
祝溫卿略有抱怨道:“那玉笛也該是我的了,況且我剛剛就贏了啊。”
分明是你胡攪蠻纏。
祝溫卿美目裏寫滿“你真可惡”。
司桁看着那雙漂亮眼睛,哈哈笑起來,可越是深入看那雙眼睛,他越發深陷其中。
透過那雙杏眼,他好像看見了大江南北,也窺見了世間繁華景象,亦觀見蕭瑟凄涼之景。
他看着看着,心髒跳動慢了半拍。
“你輸了。”祝溫卿欣喜出聲,整個人身姿都要跳躍起來。
司桁眼前出現一朵并蒂芙蓉花開的美景。
“司世子?”
祝溫卿見他望自己望的出神,詢問出聲。
宋博容拍了他後背,他陡然回神,低頭看自己骰子數,緩緩笑了。
“吶,是你的了。”
祝溫卿古怪接過玉笛,輕聲道謝:“謝謝。”轉身要走,司桁再次出聲。
“站住。”
祝溫卿想着自己的臉,哪裏會聽司桁的話,直接卯足了勁,跑了。
宋博容愣住,司桁也愣住。
他就是想看看她的臉而已,跑那麽快幹嘛?
司桁詫異想着。
而且,還是第一個,敢當着他面跑的人。
宋博容出聲:“要不要我幫你……”
剩下的話沒說,司桁就已經懂了。
“不用,明日也能見。”
宋博容被祝溫卿動作逗笑:“哈哈哈,也是。”
現在跑,明日還不是得見嗎?
“那你剛才怎麽發呆?”宋博容問。
司桁神色稍正,沒回答,提步就往雅間走。
留下的宋博容處理完石公子事之後,還是想不明白,司桁是看祝溫卿看的入了迷?
不會吧!
祝溫卿跑出千日坊,轉身确定身後沒有人追來,呼出一口濁氣。
吓死人。
要是真的被司桁看清她面容,那還得了!
祝溫卿心有餘悸摸了下臉龐。
“姑娘,您沒事吧?”冬眠從小跟在祝溫卿身邊,除了夫人去世那天,還未見祝溫卿如此驚慌失措。
祝溫卿搖搖頭,目光落在玉笛上,問道:“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
秋蟬道:“查清楚了,是祝溫玉二姑娘貼身丫鬟缺錢把玉笛賣了出來。”
祝溫卿胸腔裏不斷湧出憤怒,眼睛能當場冒出一攢小火花!
一個丫鬟哪裏敢動她的物件,分明是受人指示。
“走,我們回祝府。”
祝府內,祝溫玉惬意逗着貓,聽到祝溫卿入府的消息不屑一顧。
不一會,宋芸芸那邊邀她過去,她微微詫異,但也不甚在意,起身過去。
正堂內,祝溫卿坐在祝乘右邊,祝乘、宋芸芸居于主座,祝溫玉心裏還沒有什麽,直到,她看清祝溫玉把玩着青綠玉笛,臉色煞變,看向身後侍女,侍女身子已然發抖。
“父親母親,你們叫玉兒來可曾是發生事了?”
祝乘未開口,宋芸芸笑着,聲音柔風細雨:“是這樣,弘遠先生最近得一名器和瑟玉笛,特快馬加鞭送給卿卿,但是,聽卿卿說,你昨夜将玉笛賣了?”
祝溫玉搖頭,眼神詳裝無辜,道:“女兒不知此事。”
宋芸芸笑容更甚:“老爺卿卿,你看,小玉她不知道呢。”
祝乘臉色好了些,但依舊沒說話,晃着茶水看祝溫卿。
祝溫卿語調輕松:“我好巧不巧也把買玉笛那人帶來了。”
話落,秋蟬揮手,買玉笛的賭民就被壓上來。
賭民一壓上來,看見祝溫玉貼身侍女,立馬指認:“對,就是她,就是她賣給小人的!”
祝溫玉還想說什麽,但她的侍女是個不禁吓的,立刻跪在地上,諾聲道:“老爺夫人,是二姑娘說找地方處理掉,奴婢想着摔碎怪可惜,恰逢家中老母需要用錢,就一時鬼迷心竅想賣了,還望老爺夫人開恩。”
祝溫玉瞪了侍女一眼,侍女瑟瑟發抖,不曾擡頭看她。
祝乘氣的直接把茶杯使勁扔到紅木桌面上,茶杯發出的清脆響聲把宋芸芸都吓了一跳。
“女兒不知道,是這賤人陷害女兒。”
“可是管家說,是你親手從管家手上拿走的。”
祝溫卿輕輕出聲,又把祝溫玉罪名落實了些。
祝乘目光飄向管家,管家額頭沁出汗來,俯首道:“是昨夜二姑娘說她親手送給大姑娘的。”
祝溫玉腦袋瓜靈活轉着說道:“是是女兒,可女兒真的想親自送去,而不是賣掉。”
祝溫卿冷冷看着祝溫玉哭的泣不成聲,宋芸芸見狀也替祝溫玉求情。
“老爺,您是知道小玉性格,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
宋芸芸話還沒有說完,祝溫玉平穩出聲道:
“就算不是祝溫玉指使,但距離昨夜過去已有時日,祝溫玉仍沒有送來,這本是一錯,其二,若她真的指示侍女毀了和瑟玉笛,怕萬金都難買第二個,其三,既是你婢女之錯,無論是否受你指示,你都需承擔教導之責。”
句句在理,讓人挑不出錯來。
祝溫玉愣是張了半晌的嘴,看向自己母親。
宋芸芸一時間還真找不到理由為祝溫玉開脫。
“女兒多年不曾歸家,不知祝家家法現在是個什麽規矩?“”
話語輕松,卻一點都不饒人。
“祝溫玉教導下人有罪,罰跪祠堂三日。”
祝溫卿嗤了一聲:“原來祝家家法現在也不過如此。”
祝溫玉憤怒看向祝溫卿,什麽叫不過如此?
祝乘難得抿了下唇:“侍女私自倒賣府中東西,亂棍打死,祝溫玉在旁觀看,以儆效尤。”
祝溫玉心髒吓了下,侍女哭着拉着祝溫玉,宋芸芸立刻命人将侍女拉下去。
祝溫卿聽完,起身要走,祝乘望着祝溫卿背影,臉色澀誨,但還是沉了沉心,問道:“不回來住嗎?”
祝溫卿腳步停都沒停:“不了,我在那府住的挺好。”
祝溫玉望着祝溫卿怡然自得背影,再看看父親眼中對她的喜愛,再想到自己還要受罰,恨不得現在立刻撕了祝溫卿。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拉去行刑。
眼淚布滿臉龐,都沒有惹來親生父親的開恩、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