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下看你往哪裏躲◎

清水巷府邸內,笛聲悠遠綿長,好似朦胧在山霧之後的層峰疊淵,讓人忍不住想遨游其中,但下一刻,笛聲促然清脆高亢,聲聲似有沖破雲霄之力。

一曲完,掌聲雷鳴。

祝溫卿面色紅潤,穿着碧綠色棉裙,像個山中精靈看着秋蟬、冬眠。

冬眠拍了好長一段時間手,遞給祝溫卿一盞茶水。

“咱們姑娘真厲害。”

祝溫卿緩緩一笑,抿了口茶水,動作優雅,月光照在她瓷白皮膚上,宛如畫中人。

“還是先生了解姑娘,知道姑娘酷愛音律,想必尋這笛子定是煞費苦心。”

祝溫卿勾勾唇角,心裏感覺到溫暖。

小幅度仰頭,看向彎月,眼神裏起了懷念之情,想念外祖父,想念先生,想念隴西了呢。

許久之後,慢慢收回目光,腦袋無精打采垂着。

不過,只要結業就可以回去了,期間他們還會來看她,也不是那麽難熬。

祝溫卿心情又好轉起來,跟侍女們聊天奏樂。

翌日,秋蟬、冬眠在門口送別祝溫卿,祝溫卿帶着面紗淺笑沖她們招手。

“回去吧,修沐日我便回來了。”

秋蟬嘆氣,戀戀不舍:“姑娘,你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天冷添衣,注意吃食,若是嘴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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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了,走了。”

祝溫卿急忙打斷,秋蟬才抿住唇瓣,眼神還略帶着點哀怨。

祝溫卿不禁笑了,又不是生死離別,至于嗎。

冬眠長她一歲,情緒安穩些,只道:“姑娘放心,奴婢會打理好院子。”

“好,需要用錢就去賬房那裏支。”

“是。”

祝溫卿轉身,提着小木箱不急不慢朝國子監走去。

剛進入國子監,祝溫卿目光一擡,就看見司桁慵懶坐在游廊扶椅上,他周圍圍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而他只是靜靜聽着,不動,就能讓人注意到。

祝溫卿見狀,不由想到昨日,心裏對司桁更是氣憤!

司桁懶散聽着同窗交流,也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目光随意往大門方向看,祝溫卿率先意識到,在司桁即将看過來時,提前背過身,繞着另一個方向走。

是以,司桁目光定格過來,只看見一道纖弱背影。

還逃,這不是見面了嗎?

宋博容是以也瞧見祝溫卿,在他旁邊小聲問:“需要我幫你把人叫過來嗎?”

司桁自信擺手,目光落在祝溫卿離去的地方。

“不用,她會自己來找我的。”

宋博容顯然不信,但也沒說什麽。

祝溫卿腳步飛快跑進白榆堂,呼吸剛剛順暢,秦韻急慌慌跑進來。

“卿卿、卿卿,你昨日過的可還好?”

她昨日一整天都在擔心,祝溫卿那小身板幹起苦役來,還不得把自己累死。

祝溫卿側頭,看見秦韻眼裏的擔憂,立刻明白什麽過來。

“一切都好。”

秦韻不信,往前湊了湊,認真問道:“真的嗎?你別騙我!”

“真的!”

秦韻再三打量,見祝溫卿渾身上下安好,心裏也就稍微放松,片刻,揚起一個甜甜笑臉。

“卿卿,你好厲害,這次你又是甲等。”

祝溫卿微微嘆氣,她原本想交白紙,可怕被學究追問,便随意寫了下,沒想到……

已經看出祝溫卿想法的秦韻:“……”

算了,就這樣吧。

祝溫卿接受現實。

秦韻從木箱裏拿出一本皺巴巴的作業本,遞給她:“你小孫子給你寫完作業了。”

祝溫卿嫌棄看着作業本,恨不得再在上面踩幾腳,或者,幹脆撕了吧。

但是,理智控制了她。

只要還給司桁,他們之間就徹底兩清了,可一想到要去還,還要見司桁,她臉瞬間苦悶起來。

她不想見司桁啊!

祝溫卿垂下腦袋,坐在椅子上思考,秦韻坐在一旁仰慕望着她。

一個時辰後,白榆堂大門口挂着【殷世子作業十文錢出售】的牌子,瞧見此牌子的女學生們半信不信,但還是走了進去,再過半個時辰,十文錢漲到十兩,又漲到五十兩。

祝溫卿秀眉彎彎,站在板凳上,盡量使自己看的高大:“大家不要急,價高者得!”

價格還在哄擡,祝溫卿眉毛一挑,心想,他行情還挺不錯。

直到,梁月譏諷地聲音響起:“司世子的作業怎麽會在你這種人手上!”

如果說祝溫卿是水坑裏的髒泥,那在她們眼裏,司桁可謂是天上月。

祝溫卿如實回答:“司世子親自給我的。”

“怎麽可能,這一定是假的!”梁月指着那本作業本肯定道,還呼籲大家,“你們別買,買了就是上當!”

要是大家不買不就得她送了嗎!

那可不行!

況且,置辦新院,得花不少銀錢。

祝溫卿擺出正主氣勢,雙手懷胸,眼神冷冽。

“你怎麽确定是假的!證據呢?”

梁月面皮一紅,她怎麽可能有證據,但氣勢不能輸。

“你這樣的,司世子看都不看你一眼,怎麽可能給你!”

“我成績好為什麽不能!”

“別忘了,上次我可是唯一、一個、得、甲等的人!”

祝溫卿驕傲自信挺着胸脯。

梁月心裏氣沖沖,面容也有些猙獰。

角落裏還響起一道女聲:“其實我看見過殷世子問祝溫卿作業寫完沒。”

場面瞬間寂靜。

随後又開始瘋搶司世子作業本。

“你要是不買就不要站在這裏擋路诶。”

小娘子們擠來擠去,梁月被擠出去。

她可是上京貴女,豈容你們随意擠壓!

“我出一百兩!”

其他人瞬間洩了氣。

祝溫卿不計前嫌,笑眯眯将準備好得契約遞給梁月,梁月一簽,祝溫卿立刻把作業本畢恭畢敬遞過去。

梁月被祝溫卿這般伺候的态度弄的身心順暢,趾高氣揚拿走作業本,心裏忍不住罵了句,窮酸。

北學堂內,宋博容将大家作業收得差不多,眼神飄向司桁。

“你作業呢?”宋博容手撐着下巴沉思道,“你不交也無妨。”

司桁譏笑下,仿佛在說,本世子怎麽可能不交呢?

“你且等等。”

宋博容好奇看他一眼,也就坐在旁邊等他。

約莫半刻鐘,一位小郎君連滾帶爬跑進來。

“司世子,外面有人找你。”

司桁手中山水扇一合,起身看了眼宋博容,嘴角勾出得意的笑。

“你看,我說她會自己找我的。”

宋博容愣了半晌,反應過來司桁口中的“她”是誰。

祝溫卿。

宋博容跟着司桁,司桁緩慢走着,心裏越發得意,讓你逃,有用嗎?

待他走近,看清樹影之下的倩影時,不知從何而來的陰沉籠蓋在他身上。

梁月嬌羞朝司桁招手,司桁腳步停住,沒在往前走,梁月原本還想矜持些,但看着司桁不動,周圍不斷有目光投射過來,臉皮浮上紅暈,朝司桁走過去。

“司世子,你的作業落下了。”

司桁看着那本□□地不成樣的本子,移開了眼。

他遲遲未動,梁月又嬌滴滴地叫了聲。

“司世子?”

聲音甜的發膩。

司桁不适感從四肢百骸湧來,連看都懶地看她。

宋博容打着圓場:“給我就好,我剛好要收。”

宋博容上前幾步,接過作業。

梁月緩緩一笑,司桁沒多作停留,轉身就走。

梁月看着司桁背影,想說的話就被膈在嗓子眼。

最後忿忿跺了下腳,轉身離去。

司桁渾身壓抑着一股怒氣,宋博容見狀,立刻道:“我去給夫子送作業。”

司桁抿着唇,宋博容腳步飛快,心裏憋着一口氣,這個祝溫卿還挺有本事,老是在司桁的底線蹦噠。

司桁聲音冰冷,吩咐身邊小跟班:“給本世子查查作業是怎麽回事?”

身邊的小跟班連忙應。

鐘聲響起,學子們紛沓回歸學堂,老夫子聲音綿長,聽着女同學們犯困,祝溫卿卻因為不用給司桁送作業而見面,雙眼有神,即使隔着面紗,秦韻都能感覺到祝溫卿開心。

“收斂些,一會夫子該考你了。”秦韻扔個小紙條過去。

祝溫卿偷偷回話:“無妨。”

哦,對,她可是祝溫卿诶,自然不怕夫子考。

可是,她偷瞄一眼祝溫卿,總覺得有不好事情發生。

課上到一半,底下同學快睡過去一大半,夫子氣得胡子都翹起來,拿着木條使勁敲案桌:“醒醒!醒醒!朽木不可雕也!”

祝溫卿瞧着夫子氣着模樣淺淺笑着,心情甚是愉悅,門口卻不合時宜響起學究的聲音。

“孔夫子,您別氣了。”

聲音仁慈中透露威嚴,大家立刻精神。

學究鷹銳的眼睛一一掃過同學,最終落在祝溫卿頭上。

“祝溫卿同學,跟本學究走一趟吧!”

祝溫卿懵懵起身,低頭看秦韻,秦韻瘋狂眨眼問她怎麽回事,祝溫卿搖頭,她也不知道。

她跟着學究走,學堂裏炸開鍋。

“聽說是你替司世子寫的作業?”學究和藹問。

祝溫卿抿唇,不是。

但她的樣子被學究誤以為是她寫的。

學究深深嘆口氣:“雖然司世子為人猖狂霸道些,但你這麽做确實有些不道德!”

祝溫卿皺眉:“?”

“你自己看。”

學究把司桁作業本遞到她跟前,她接過來,一頁一頁翻着,直到某頁定格住。

宣紙上,亮眼的黑字寫着。

【見此者,作業本之主願誠心誠意伺候許奉行三日,當牛做馬,無怨無悔,作業本之主特此讓夫子簽名見證!】

許奉行是許老三本名。

什麽……鬼?

祝溫卿腦袋空白了片刻,随後神色艱難跟學究眼神對上,學究搖搖頭,眼底有一絲戲虐。

仿佛在說“小同學,你膽子蠻大的”。

祝溫卿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那些橫死在房梁之人的慘狀,耳邊回想着秦韻說“司桁剁了他一只手”,身子忍不住打顫。

她腦子怎麽就想不開,讓許老三給她寫作業呢。

而且,她應該再檢查檢查。

學究來找她,想必司桁已經知道了,那麽,司桁會怎麽對她呢?

祝溫卿害怕着,手不斷攪着衣角,心裏越來越沒譜,門口卻有了動靜,司桁一只腳邁進門檻。

祝溫卿側目,與司桁視線猝不及防對上,身子不受控制後退,司桁嘴唇一譏,大步流星朝她走去,手已經揚起來,似乎是揍她。

學究可不想出人命,心一橫,擋在祝溫卿身上,祝溫卿腦袋一空,閉眼前只剩下司桁揮着拳頭過來的身影。

待等了半晌,腦袋也沒有疼,祝溫卿偷偷睜開一只眼,一下對上司桁暗含晶亮的黑眸。

少年姿态張揚,語氣高傲,但讓人生不起厭來,因為他本該如此。

“本世子的作業本只值一百兩?”

“太少了吧。”

什麽?

祝溫卿腦袋更是反應不過來。

司桁擡起的手落在自己束發發簪上,頭往前湊了下,黑眸直鎖她的剪水眸。

祝溫卿吓的直接往後退,一雙眼眸似恐似惱,司桁揚起似有若無的笑,仍在不斷靠近。

“別……”

祝溫卿雙手抵前,試圖反抗,少年耳語讓她臉色徹底驚慌。

“這下看你還往哪裏躲。”

蘊含着勢在必得的自信讓祝溫卿一下回想到夢裏,小腿肚都快要站不穩,漂亮的剪水眸一瞬不瞬望着他。

司桁看着那雙剪水眸裏裝的全是他身影,一路惱怒的狀态神奇得到安撫,語氣也緩和起來,再次反問。

“難道本世子的作業本不應該千金難求嗎?”

懵了許久的祝溫卿嘴巴張了好久,細細瞧司桁的神情,吶吶把嘴巴閉上。

慢慢回過神來,垂下腦袋。

合着,他生氣,只是把他作業本賤賣了。

好神奇的想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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