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跟我在一起吧,祝溫卿!”◎
翌日, 學子們慢騰騰從自家馬車上下來,有些還沒有睜開眼睛, 有些不情不願往國子監走。
宋博容到的時候看見司桁站在門口, 不禁詫異,今個是什麽日子讓大少爺在門口等,快走幾步, 拍了下司桁肩膀。
“今日這麽有良心,等我呢?”
司桁閉眼養神, 聽見宋博容的聲音, 側了下身子。
“怎麽, 一夜未見,就想我了?”
司桁擡腿就去踹他,宋博容動作飛快躲開,順便站在他身邊:“怎麽,在等祝溫卿?”
聽到祝溫卿三個字,司桁耳朵動了動。
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也才是一夜未見就想呢。
昨日之事許老三傳地沸沸揚揚, 今日經過門口的學子們都會偷偷看一眼司桁。
司桁心裏強大,對這些視線, 視而不見,宋博容可比不過他。
他站在司桁旁邊, 學子看司桁時,順便也看看他。
等了半盞茶的時間,宋博容覺得自己像個寵物似地被人觀看就待不下去, 提前走了。
司桁嘴裏罵着:沒毅力。
但一個接一個學生進去, 都沒有看見祝溫卿。
Advertisement
司桁慢慢感覺出不對勁, 她怎麽還沒有來。
他知道她, 每次回學校,祝溫卿都是走正門,回家從後門回,而且為了更加确保,後門他也是安排了人,一旦看見祝溫卿,讓人來報。
辰時三刻,司桁安排在後門的小厮來報:“世子,沒有看見祝同學。”
還有一炷香時間,就要上課了。
平日裏祝溫卿辰時就會到國子監。
司桁點了下頭,小厮從司桁表情上看不出什麽來。
“繼續守着。”
小厮領命下去。
司桁繼續守在正門,他不信,他等不到祝溫卿。
辰時四刻,鐘聲敲響,守在後門的小厮都沒有來報。
司桁脾氣一下就不好,國子監的學究原本想叫司桁回去上課,剛走進一點,就看見司桁那黑壓壓的臉,邁出去的腳硬生生轉了個方向,走了。
這世子最近是吃什麽藥了,動不動發脾氣!第一節下課,鐘聲剛響,秦韻頭一個跑出學堂。
早上出門前,母親逼她喝了好多水,快要忍不住了。
可剛跑出來,後面的衣領就被人抓住,她怎麽跑也跑不動,頓時氣的秦韻顧不得那麽多,揮着小粉拳就往身後掄去。
“是誰敢攔你奶奶的路!”
秦韻揮拳過去,看清是司桁的臉,更是加重力道。
這可是司桁你自找的!
別怨她!
她幾乎用出全身的力氣,卻被司桁輕而易舉的擋住。
“祝溫卿哪去了”
身上越來越急,她只想上茅房,見打不過,也不想理司桁,轉身就要跑,司桁輕輕一下就拉住她後衣領。
“說!”
秦韻氣地開罵:“王八蛋!你放開我!”
“說!”
秦韻奮力掙紮,眼睛都瞪圓了,實在是要忍不住了。
“卿卿今日告假了,但具體什麽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找吧!”
司桁猶豫着,繼續問:“你真不知道?”
“廢話,我當初問了好多遍,她只是跟我說,是跟清筠先生一起出去,但其餘就怎麽也不肯說了。”
秦韻快要憋不出了,小粉拳又招呼過去,“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告訴舅媽。”
舅媽,司桁母親。
司桁瞧着秦韻通紅的小臉,放開了手。
秦韻憤憤瞪着了一眼,原本跑了,又突然跑回來。
司桁懶懶掀了掀眼皮,問:“是想起什麽來——”
秦韻沖着他笑,然後擡起腳來鉚足了力氣重重沖司桁的腳踩了下去!
司桁吃痛,秦韻高興朝他做了一個鬼臉,快速跑走,
司桁忍了一會看向遠方的天,告假?和清筠先生出門?
他低頭想了想,随後出了國子監。
他先是去了祝溫卿的家,雖然他只去過一次,路線已經了然于胸。
在大門前,剛想敲門,不知想到什麽,直接翻牆而入。
他行動輕盈,武功上乘,家中奴仆絲毫發現不了他。
他四處探查,很快就知道祝溫卿的房間在哪裏,也當真沒有發現祝溫卿,只看見奉洺先生在八角亭獨自下棋。
司桁站在房頂思考一番,縱身躍下房梁。
與此同時,城外東山上,主仆三人利索走着。
為首的姑娘一身白衣,容貌用白色面紗遮擋着,腰身僅用細細一根綢帶勾畫出來,但苗條的身姿,露出外面的細嫩手背,仍誰看了都知道是個千嬌百寵養着長大的。
“小姐,為何不跟清筠先生一同上山?”秋蟬不解問到。
祝溫卿還沒有回答,冬眠拿手指戳了下秋蟬的腦袋:“你傻呀,小姐是想靠自己的記憶爬上去。”
祝溫卿笑笑未語,秋蟬恍然大悟。
離開上京八年,八年裏每逢四月二十,祝溫卿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畫着記憶裏的東山上山路。
今年好不容易自己能走一遍,自然想靠着自己的記憶走上去。
主人三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口渴坐下來休息。
小時候爬上東山只需要兩個時辰,可現在她走一個時辰又一炷香的時間,都未看見山頂,祝溫卿喝了口水,略有些倦态地垂着腦袋。
八年時間,她怕自己忘記上東山的路線,便年複一年的畫着上山路線,但現實裏,爬山的路因為樹木叢生也改變了路徑。
她還是失去了上山的路。
八年前,母親因病去世,大夫說火化最為妥帖,還在沿海之地查鹽稅之事的祝乘直接下令火化,她拼命阻止,但外祖父遠在邊境,她才六歲,宋芸芸帶人在她面前直接火化了她的母親,還是清筠先生在,拼命保下了她母親的骨灰。
寧虞生前原本想要游歷四湖,成為一名先生或者是一位懸壺濟世的大夫,但識人不清,讓她深陷于後院污穢勾當裏。
六歲的祝溫卿并不了解母親的遭遇,她記得的只是母親生病時的悔恨,是母親堅定自己會好起來的強韌,和身體痊愈後與父親合離,帶她四處看看,開闊眼界。
母親至死都想走出去,卻到死都沒有走出去。
祝溫卿不想母親死後還困在骨灰壇裏,經過與外祖父商量,在清筠先生、外祖父的陪同下,登上上京最高的地方即東山山頂,讓母親的骨灰随風飄散,讓母親去看看她想看的山湖,走走她想了解的人文地理。
“走吧。”
休息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祝溫卿就起來帶着秋蟬、冬眠繼續爬了。
路找一找總會有的。
她會找到的。
又走了半炷香的時間,祝溫卿望着全是樹的地方,心裏發慌。
又考慮到這麽長時間,清筠先生會不會等煩了?
認為自己對母親的事情不上心?
祝溫卿抿了下唇角,仔細觀察了下周圍環境,選中一個方向。
“我們走這邊。”
兩個丫鬟沒有異議。
對于小姐的話,她們向來言聽計從。
東山位于上京最高點,每逢下雨總會出現山體崩塌,工部多次派人維修,但每年都會發生數十次,不過幸好東山距離城郭有一段距離,只要下雨天,不要靠近東山,就不會發生慘案,時日久了,城內百姓也就慢慢不來,東山自此荒廢下去,原本有的山路也就被雜草覆蓋。
祝溫卿雖辨認出了山路,但她走了一段路程,看見陡然出現的礫石,臉色愁苦。
早知道,因為多帶些幫手來,現如今,只能小心些。
“你們倆要小心!”
秋蟬、冬眠同時應道:“是,姑娘也要萬分小心。”
冬眠向來心細,選擇走在最前面,為她們開路。
越往上走,石頭越鋒利碩大,主仆三人走的艱難。
祝溫卿小心翼翼,突然,山上碎石滾落,祝溫卿聽到響聲,擡頭看,看見石塊向她們飛來,她動作利索推開秋蟬,自己眼看就要往下滾,秋蟬冬眠驚慌喊着。
可她身體像是失重般,眼看就要跌到石頭上,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攔腰抱起,少年突然宛如天神出現。
司桁動作靈巧,縱使抱着祝溫卿,也能在這雜石叢生的地方穩當行走,找到一處相對平坦的空地,問向懷裏的人:“你沒事吧?”
少年漆黑的眼眸映着她的倒影,她慌亂地像個受驚的小鹿。
來到上京後,她習慣到哪裏到帶着面紗,縱使她臉上不畫疤痕。
今日為母親忌日,她沒有畫疤痕,面紗下面正是她原本的容貌,她害怕司桁看見她原本容貌,但看清司桁眼裏的她,緩緩放下心來。
“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司桁見她久久沒有回答,幹脆自己檢查起來。
他剛想撸起祝溫卿的衣袖,祝溫卿直接拍掉他的手,怒斥道:“你幹嘛?”
自己連忙後退,退的過程腳上傳來刺痛,臉色頃刻變的痛苦。
司桁見她這樣,直接半膝蹲下來,一手強制祝溫卿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手去檢查祝溫卿的腳踝。
第一次有陌生男人這樣觸碰她,她羞澀難當,動作別扭不讓司桁查看,可司桁哪裏放仍她,圈着她腰身的手力氣大的讓她反抗不了,另外一只手已經找到她受傷的左腳。
左腳腳踝在滑落的過程中砸到礫石,腳踝直接腫起來。
越靠近山頂的風越涼,吹在她紅腫發熱的皮膚上,她舒服地嘤出了一聲,少年的身子敏感地立刻顫了顫。
司桁偏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祝溫卿雖未擡頭,但感受到司桁的壓迫感,強忍住那股不适不再開口。
少女的腳踝膚質白皙,凸出的關節圓潤晶瑩,青色脈絡依稀可見,可惜,腫起的紅包破壞了少女精致的美感,增加了幾分破碎美,他的耳朵慢慢紅起來,連自己都未察覺到。
司桁目光移回來,落在她的腳踝處,目光深深被吸引住。
白色羅襪包裹着的小腳,正正好落入他的掌心。
他只要稍微用些力,那細細的腳踝仿佛可以被他捏碎。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對一個女子的腳踝起了疼惜之情。
這麽美的腳踝,要是帶上他送的小金鎖腳鏈,再舞上一曲,定是美地不可方物。
“你會跳舞嗎?”
垂頭的祝溫卿像是被猜中了什麽秘密,她努力保持平靜,緩緩搖了搖腦袋。
不會嗎?
不會也無妨。
以後有的是時間,他可以教她。
祝溫卿緩了片刻,嘗試将腳從司桁手心中移開,但剛移開一步,司桁又把她腳給拉回去了。
“我要上山。”祝溫卿倔強說着。
司桁不認同:“你腳都這樣還上什麽山。”
“我一定要上山!”
祝溫卿甚少在他面前堅定過什麽。
是以,當他側頭,看清祝溫卿眼裏的堅定時,愣了片刻。
祝溫卿明白司桁的固執,但山是一定要上的。
她叫來秋蟬、冬眠:“你倆扶着我。”
秋蟬、冬眠聞聲就要去扶她,司桁撐着她腰身的手用力,使勁将她旋轉個方向,将她穩穩落在自己的後背上,少年的雙臂穩妥有力拖着她的大腿。
“要上是吧!”
“行,我背你上去。”
司桁扭頭看她,語氣輕松,祝溫卿趴在他後背,剛好與他的眼神對上。
時間此刻仿佛凝滞,祝溫卿幹淨的水眸裏閃爍着別樣的光,司桁嘴角含着笑。
“趴好了。”
祝溫卿唇角壓了壓,春末的衣裳輕薄,她清晰感覺到少年寬闊的後背,以及托着她全身結實的手臂。
從未跟異性有如此親密,她臉慢慢羞紅。
司桁腿腳好,秋蟬、冬眠跟在司桁身後,要比她們三人之前用的時間短許多。
本來就耽誤很多時間,祝溫卿見狀,也就不好再說什麽,可身上的燥意越來越重,她慢慢縮在司桁後背上。
終歸是男子呀,太羞羞羞人了。
司桁感受到祝溫卿的變化,輕輕笑出聲來。
司桁背着祝溫卿,走了一炷香時間,兩個丫鬟累地不敢說,司桁背着祝溫卿還一臉輕松,對此,兩個丫鬟互相對視,但對視這一會功夫,司桁就跟她倆拉開距離。
兩個丫鬟:“!!!......”
只得趕緊跟上去。
這人是不知道累嗎?
祝溫卿也是察覺出來,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崎岖山路上別說走一炷香了,走半炷香她都需要喘一喘。
但她看着身下的少年,少年眼睛明亮,渾身散發着意氣風發的朝氣。
別說累了,他怕正興奮呢。
祝溫卿沉默幾分,回頭看,看着努力追趕的秋蟬、冬眠,心裏想真是難為她倆了。
“停會吧,都走了這麽長時間。”
休息會,好讓秋蟬、冬眠喘口氣。
可這句話在司桁耳朵裏就是另外一層含義。
祝溫卿這是擔心他,怕他累着。
可是這才哪到哪。
“不累,你不是着急嗎?”
“歇歇吧。”
卿卿果真擔心他。
行,都這般擔心了,他不好在推脫。
司桁将祝溫卿放下,秋蟬、冬眠也連忙到祝溫卿身邊歇息。
休息時,司桁總是有意無意看向祝溫卿的腳踝,祝溫卿察覺到,偷偷将腳踝往裙擺下藏了藏。
司桁一眼又一眼,等第三眼過去,祝溫卿兩只小腳都藏的嚴嚴實實。
看不見了呢,司桁移步過去,祝溫卿知道他走過來,但目光偏偏看向其他地方,不看他。
司桁尋了個地方坐在她旁邊,尋着話頭說:“回去之後,我讓太醫給你看看。”
太太太太太醫?
倒也不必。
這點傷她自己醫好。
“你還記得我送你的小金鎖腳鏈嗎?”
夢裏的記憶頃刻湧出來,祝溫卿臉色變了變。
可誰知,司桁下句話直接讓她愣在原地。
“帶在你的腳踝上定是好看的!”
祝溫卿扭頭看他,目光筆直地似乎要穿透他。
司桁略微詫異,祝溫卿眼神太直接,她從前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問道:“怎麽了?”
祝溫卿搖搖腦袋,收回目光,司桁靈敏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變化。
原本,她還想問司桁為何出現在這裏,但這時她不想問了。
夢裏的事情雖然沒有按照夢境那般發生,可卻仍然用另一種方式慢慢出現。
之後司桁會像夢裏那般囚禁她嗎?
祝溫卿餘光瞄了一眼司桁,她覺得他會的。
司桁貌似對她已經有占有欲了。
想到這裏,祝溫卿待不下去,扶着秋蟬就要起來。
司桁立刻扶住她,且自然順勢将她背起來。
又走了半炷香時間,司桁看見下山而來的清筠。
清筠先生看見司桁背上的祝溫卿,連忙跑過去:“卿卿怎麽了?”
祝溫卿看向自己左腳踝,宋清筠也順着祝溫卿目光看去。
“不礙事,被碰了一下,幸好得司世子相助。”
清筠先生看了眼司桁,便收回目光。
“我多年也未回來,不知東山已變如今樣子,為師是從另外一條道路上山,想到你肯定走原來道路,特意下山。”
“勞煩師父擔憂了。”
半炷香之後,山頂上,原本烈日卻被烏雲遮住,長年累月的古樹豎立山頂兩側。
群山之間,祝溫卿感到一股悲涼。
“司世子,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
少女的聲音瞬間憂傷,司桁聽聞難得沒有堅持。
冬眠、秋蟬攙扶着她,與清筠先生一同站在山崖前面。
八年之前,她絕望哭泣撒着母親骨灰。
八年之後,她再觀此景,內心同樣悲怆蒼寂。
“母親,卿兒回來看您了。”
少女雙膝筆直跪下,聲音飽滿思念,朝着天地,她磕下頭,淚順着臉頰,滴在黃土山頂上。
秋蟬、冬眠忍不住低頭哭泣,清筠先生站在她身側,伸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漫天黃紙随風揚起,司桁觀望着,心隐隐作痛。
原來今日是她母親忌日,難怪她什麽都不肯說。
****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許多。
黃昏時,奉洺先生看見被司桁背回來的祝溫卿,差點一棍子打在司桁身上。
他千嬌百寵養大的徒弟怎麽去祭拜母親一趟回來還受傷了!?
祝溫卿急忙拉住奉洺先生。
“先生、先生,是我不小心碰到石頭,與世子無關。”
“我在,會讓她受傷嗎?我寧願傷的是我,也不會傷了她。”
祝溫卿一聽這話,去看司桁,司桁眼裏的愛意不加遮掩,她急忙出口,撇清二人關系:“世子,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并.....”
“世子,天色不早了,就不留您用飯了。”
這話屬實說的沒心沒肺,司桁一路把她背下來,怎麽着都應該把人迎進來,再好生道謝一番。
可司桁剛才那話着實吓到她,他怎能、怎能直白說出那種話。
司桁、奉洺先生同步看祝溫卿,祝溫卿故意看向別處。
三人僵持一會,司桁是不會罷休,奉洺先生出來打圓場。
司桁依舊不情願,他想讓太醫為祝溫卿診治。
“世子,做事不可太着急,欲速則不達。”
司桁似乎固執的有些偏執?
奉洺感覺出來,心裏深深打量他幾番。
司桁深深明白自己性格,心中思量,目光在祝溫卿身上停留片刻,朝着奉洺先生行禮告辭。
祝溫卿因腳踝傷,奉洺先生又給她多告了兩日假。
告假期間,司桁日日來探望她,有時雖看不見祝溫卿,他心情看上去也是不錯。
而這看不見祝溫卿的次數,不誇張地說,司桁來五次可以有五次見不到司桁。
這不,司桁又來了。
奉洺先生實在沒法,他出來迎客。
他看着司桁拿着那些名貴補品,笑道:“卿卿傷的是腳踝,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卿卿九死一生了。”
司桁想着她那瘦小的身板,臉微微笑着:“給她補補身體也是好的。”
随後奉洺先生邀司桁去後院八角亭內品茶。
祝溫卿房間內,祝溫卿腳踝好地差不多,聽見秋蟬說司桁又來了,嘴巴瞬間撅起來。
“姑娘,你為何不喜歡司世子?”
這兩日,世子一天來好幾趟,就差住在府裏了。
祝溫卿趴在床上,胸悶道:“嗯,就是不喜歡。”
司桁皮相好,秋蟬、冬眠兩人私下讨論過,覺得祝溫卿嫁給司桁定是極好的。
只是,自家姑娘既然不喜歡,她們自然是支撐自家姑娘的。
冬眠想了想祝溫卿拒絕司桁次數過多,傳出來名聲不好,規勸着:“姑娘,就算再怎麽不喜歡,還是要去見一面,況且明日就回國子監了,總是要見的,期間世子若是想起什麽事情來,你們也可以交流一番。”
想起什麽事.......
祝溫卿想到衛辰,她怕司桁對衛辰師兄出手,已經好久沒有去找衛辰師兄,也特意沒有打聽衛辰師兄的近況,但如若司桁真的記住衛辰師兄……
祝溫卿心裏一陣陣後怕。
“給我梳洗打扮,迎客。”
她只要在司桁面前表情好一些,讓司桁高興些,司桁應該能忘記衛辰師兄吧。
一炷香之後,司桁看着穿着淡粉色連珠團花錦紋對襟連衣裙的祝溫卿朝他走來,他立刻起身迎接。
春末黃昏,少女少男坐在亭子裏,相談甚歡,池水涓涓而流,搖曳的碧綠落在二人旁邊,奉洺先生見狀,竟升出歲月靜好之感。
兩日後,祝溫卿回到國子監。
“我要去看你,但是司世子每次都攔住我,從我手中把你的功課搶了,給你送去!”
原來是用這個借口進她家的呀。
祝溫卿捏捏秦韻小臉蛋;“苦了你了。”
“我沒事呀,我有什麽事。”秦韻坐在祝溫卿對面,托腮問她,“這兩日司世子你跟司世子相處怎麽樣?”
祝溫卿皮笑肉不笑:“挺好。”
“不過,按你脾氣,司世子不讓你去,你怎麽沒去?”
她覺得秦韻得跟司桁打一架才符合她的暴脾氣。
秦韻立刻撸了袖子:“我當然不!我撸起袖子就要跟他打,但是我哥來了,按住我。”
“你哥?”
“對,就是上次在偏殿,站在我身邊的少年。”
祝溫卿回想,當時好像是有那麽個出衆的少年,但那時局勢複雜,她沒有仔細看。
“我這不是馬上要辦及笄宴了嗎,我哥直接摁住我,說辦宴會之前傳出跟男子幹仗不好。”
是挺不好的。
也幸虧她哥攔住她了。
“原來你不怕司世子,你怕你哥。”
秦韻嘆口氣:“我哥挺好的,溫文爾雅,能文善武,相貌也好,就是啊,特別愛管我。”
“卿卿,等你及笄後,你嫁給我哥怎麽樣?”
祝溫卿一口氣噎住嗓子裏,秦韻還真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等以後在說。”
秦韻眼角耷拉下來,有點喪喪把下巴放在桌面上。
祝溫卿覺得秦韻不是因為她當不成她嫂子不開心,而是另有它事,問:“怎麽了?”
“我及笄宴上想邀請衛辰先生的戲班子來演月光曲,哥哥那邊都談妥了,但是前幾日衛辰先生出事了。”
祝溫卿險些坐不住,額頭上直接沁出一層冷汗。
秦韻沉浸在自己傷感中,沒有察覺出祝溫卿狀态不對,繼續自言自語道:“我好喜歡的,讓哥哥去辦,但哥哥說衛辰先生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現在正在大理寺牢獄裏。”
“衛辰先生多光明磊落一人,雖不是上京世家公子,但也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兒許配給衛辰先生,說他犯了什麽錯,鬼都不信.......”
大理寺牢獄!
她做錯了!
她以為她不聽、不見,于司桁相處良好,司桁便會放過衛辰。
終究是她想錯了。
那是司桁!
司桁怎麽會因為一時愉悅而放過令他不開心的存在呢。
祝溫卿起身,往外走。
秦韻說着說着見祝溫卿垂着腦袋就往外走,喊着:“卿卿,你去哪裏?”
“我突然想起奉洺先生說有一字畫讓我去取,先回家一趟。”
“哦哦哦。”秦韻沒有多心。
祝溫卿出了國子監,并沒有直接去找司桁,她換了個方向,朝衛辰的戲樓走去。
昔日繁華的戲樓此刻無人問津。
祝溫卿不死心抓住一個路人,問道:“大娘,這戲樓怎麽了,前幾日我來聽曲的時候還好好的。”
大娘古怪看着她,道:“姑娘,這戲樓一夜之間關門,估計是得罪了什麽人。”
說完,大娘搖着頭嘆口氣離開。
在上京,能與衛辰師兄有仇,還有這般權力的,除了司桁還能是誰!
祝溫卿看着遠邊的金烏,想起司桁主動跟她說,這時他不在國子監,會去南樓吃飯。
南樓是上京專門用來招待大官貴客,出入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祝溫卿來到前臺,尋問掌櫃司桁在哪間雅間。
掌櫃一聽是來找司世子,目光多在祝溫卿身上停留了幾分。
穿着國子監的學服,帶着面紗。
想必是愛慕司世子的懷春少女,追人追到南樓了。
掌櫃當即擺手,不耐煩道:“沒有沒有,快出去!”
“他今日跟我說他來南樓吃飯,怎會不在?”
這姑娘追地還挺緊,打聽地很清楚嘛。
但司世子吃飯時最煩處理這種事。
“小同學,這裏沒有,再不走,我就要趕你了。”
祝溫卿唇瓣重重壓在一起,她害怕她晚一日,衛辰師兄就多受一日苦。
當即,她不管不顧地往二樓跑,邊跑邊喊:“司世子!司世子!世子!”
掌櫃害怕,連忙叫來店小二去摁住祝溫卿。
祝溫卿身體靈活,躲着店小二的攻擊,但店小二人越來越多。
一樓吃飯的人注意到她們動靜,紛紛觀看,掌櫃更加想抓住祝溫卿,就命店小二一人抄起一棍子,打也要把祝溫卿打出去。
與此同時,南樓最東處的風和雅間,一姑娘見司桁心情愉悅,就說着自己剛看見的趣事,想讨司桁歡心。
“你們不知道,居然有國子監的學生闖南樓,那還是位帶面紗的女學生,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是能闖.......”
姑娘還在巴拉巴拉說着,司桁筷子突然“啪”摔在桌子上,吓的正在說話的姑娘閉上了嘴。
吃飯的公子哥一衆望向司桁,司桁跟陣風似地起不見人影。
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身上,祝溫卿閉上眼,做好挨打的準備,但等來的卻是小二的哀嚎聲。
“他們打你了嗎?”司桁擋在祝溫卿身前,偏頭問她。
祝溫卿搖頭,沒有打到。
縱使司桁聽到沒有打到,剛才的一幕仍然深深刺激他。
男人拿着棍子朝她揮去。
他手上青筋暴起,身上壓着層層戾氣,底下人見狀,都不敢往司桁跟前走。
祝溫卿看着司桁,并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當即,拉住司桁衣袖,司桁所有動作皆停住。
“上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司桁周身戾氣頃刻消散,輕輕說:“好。”
祝溫卿聞聲放下手,司桁在前面走,走了兩三步,司桁突然停下來,祝溫卿擡頭不解看他。
兩人對視一會,司桁別開目光問:“怎麽不拉了?”
“啊?”
司桁看看她的手,在看看自己衣服下擺。
祝溫卿反應一會反應過來,也別開腦袋,不敢對上司桁的眼神,可司桁沒有移開目光的趨勢,仍然凝望着她。
好像她不拉,他就不走。
祝溫卿內心着急,心一橫,擡手拉住司桁紫色外衫下擺,司桁滿意笑了,帶着她一路進了他們的包間。
包間裏的人,其中不乏有上次去馬球會上的人,他們看着祝溫卿,更加好奇。
祝溫卿一進雅間,就看見剛才多話的姑娘,她看了眼那姑娘,又看見司桁,司桁頗有眼力勁,直接罵道:“誰帶來的她,誰給我帶走!”
那姑娘還不知怎麽,雅間裏的人心思都是九曲玲珑,當即就有一位公子站出來,邊說“今日帶錯人,平日裏司世子最煩這些女人”邊把那位姑娘拉出去。
“吃飯了嗎?”司桁心裏舒心極了,祝溫卿居然親自來找他,“你看看你還想吃什麽,前段時間我送你的食盒就是在這裏做的。”
原來是處自這裏啊,祝溫卿心裏想。
司桁已經打開菜單,遞到她跟前。
祝溫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覺得雅間人太多不方便說,于是道:“世子,我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
話一出,不用司桁自己說,雅間其餘公子哥紛紛說自己有事就不吃了,頃刻間,整個雅間就只剩下她和司桁兩人。
司桁好整以暇看着她,那眼神實在說不上清白:“是要跟我說什麽事情呀,怎麽還要單獨與我說呢?”司桁說話聲音輕輕地,溫溫地。
祝溫卿沉了一口氣,盯着他道:“世子,是不是你讓衛辰師兄進大理寺牢獄?”
氣氛瞬間沉了下去。
司桁收起慵懶氣息,挺直身子,再次開口,聲音遠沒有之前溫柔:“你來見我,甚至不惜被別人打,是為了你的衛辰師兄?”
“衛辰師兄自幼照顧我,我怎能因我而連累衛辰師兄?”
自幼照顧?
四個字硬生生刺向司桁的心。
也是這一瞬間,冷靜下來的司桁想明白,這些時日祝溫卿為何如此聽話柔順。
“這些時日你對我各種順從,也是為了你的衛辰師兄?”
祝溫卿沒有回答,沉默下去。
但這些沉默都在赤裸裸告訴司桁,是的,祝溫卿這麽做都是為了衛辰。
司桁氣地直接把桌子掀了,一些昂貴的碟子、盤子劈裏啪啦摔碎,聽地格外心驚膽跳。
“祝溫卿,你可真有本事啊!”
“放了衛辰師兄!”
司桁冷冷一笑:“我為什麽要放!”
能讓祝溫卿叫師兄得只能是他一人,其餘人都不可以!
“衛辰師兄他沒有做錯什麽,整個上京都知道,他為人光明磊落,是個正氣昂然的郎君,你憑什麽抓他!”
“憑他讓我不悅!”
祝溫卿驚了,覺得這人太我行我素,身體控制不住顫抖。
還未弱冠的司桁就已經如此蠻橫、不講理!
祝溫卿控制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司桁注意到祝溫卿微小的動作,稍微控制了自己的脾氣。
“你回去吧,我可以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
祝溫卿笑了。
“你若不放衛辰師兄,我就進大理寺陪他!”
“你敢!”
司桁站起來,看着眼前讓他頻繁生氣卻又舍不得生氣的少女,揮出去的拳頭重重砸在牆壁上。
祝溫卿啊祝溫卿,誰都可以求他放衛辰,唯獨她不可以。
她一求,會讓他心裏嫉妒地瘋狂,會讓他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祝溫卿并不明白不懂,司桁為何不肯放過衛辰師兄,衛辰師兄什麽都沒有做,就因為她嗎?
兩人無聲對峙,屋子內的聲音慢慢歸于寂靜,靜地仿佛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不知兩人互相別扭多長時間,祝溫卿聽見司桁說。
“跟我在一起吧,祝溫卿。”
作者有話說:
我們家小世子雖然脾氣暴躁了些、占有欲強到令人發指、偏執了些,但絕對身心幹淨!看一眼卿卿腳踝,耳朵都會紅呢!
明天也是0點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