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對誰都會心軟,唯獨不會對他心軟。◎

夏初, 天牢裏。

一束光穿過窗戶射在蜷縮在地上的老人。

昨日他還是威風凜凜的鎮國公,今日就淪為階下囚, 老人失去那一身盔甲, 竟然變得孱弱起來。

“誰能想到鎮國公居然勾結亂臣賊子!”一衙役憤恨地說,目光斜斜落在鎮國公身上。

“你別說了,萬一是假的呢?”

“欸, 都這般了,居然還有假?”

兩人小聲說着, 同伴眼尖地看見老人動了, 生怕惹出什麽事, 拉着他立刻朝別的牢房巡視。

老人身子往裏面移了下,又不動了。

冰冷的地牢沒有衙役說話,又死寂般沉下去。

這時,老鼠的聲音都成為悅耳的聲音。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有一黑衣人直挺挺把長刀刺入老人身上,老人掙紮着, 艱難擡頭看他,兩人對視上, 黑衣人用力,老人痛地猙獰下, 随後失去呼吸,剩下一副冰冷的屍體。

不出半刻鐘,鎮國公身亡的消息就秘密傳出來。後半夜, 上京城最深處的小院裏, 一夥人身穿夜行衣, 動作輕地讓人聽不到一點聲音。

"世子, 鎮國公已身亡。”

司桁點頭,收起畫師傳來的畫像。

上京跟隴西距離插着十萬八千裏,每次都畫師傳過來的畫像都已經是祝溫卿三日前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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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

很不滿!

他必須知道卿卿每時每刻在幹什麽,不然,心裏就缺少一部分。

司巳說完有一陣,見司桁沒有回複,又道:“世子,我們的人跟着那殺手,發現他進了五皇子府邸。”

五皇子過于猖狂,天子還在位,他居然做出謀害朝中大朝這種事!

“世子,我們現在要舉報嗎?”司巳頓了頓,繼續道,“現在需要殺進五皇子府嗎?”

司桁擡頭,眼神涼涼看了眼他,未語,轉身往屋內走。

屋內大床上,躺着一老人,仔細看,那老人的容貌跟死去的鎮國公一模一樣。

“你來了。”鎮國公喝完湯藥,呼吸略有不順暢,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司桁接過鎮國公的杯碗,道:“天牢裏的鎮國公已經死了。”

“在将來的很長時間裏,鎮國公都是已死的身份。”

鎮國公本人嘆一口氣,要不是司桁救他,或許他真的死了。

天牢裏的人是司桁早早換進去的死囚,只不過帶了與他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進過天牢。

很久之後,鎮國公說:“老夫沒事,只是卿卿這丫頭.......”

話一出,兩個大男人都沉默。

司桁還在想着如何周全的方法,鎮國公率先一步道:“要以大局為重,老夫的死會牽動許多小人,這時候是太子穩住朝堂最好的時機,卿卿不能知道,卿卿知道會連累到她安全。”

司桁心一頓,他望向眼前的老人,老人目光炯炯有神。

“晚輩明白了。“司桁恭敬應着,并道,“我會保護好卿卿的。”

男人聲音篤定,鎮國公不由多看了幾眼司桁。

司桁任憑鎮國公打量他,鎮國公目光鷹利地落在司桁的袖口處,那裏面有祝溫卿的畫像。

司桁這般喜歡卿卿,也不知是不是好。

但是鎮國公知道,在這亂世之中,司桁的愛可以護住祝溫卿,這目前對他來說就夠了。

祝溫卿并不知情,在她與司桁重逢的前一個月,司桁就找到了她,但朝廷的詭谲陰波讓他抽不身來,他不得已派畫師過去,畫下祝溫卿的日常,一方面他知道她的動态,知道她是否安全,另一方面緩解他心中的思念。

之後,司桁來到隴西,如願娶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即使那姑娘在新婚夜上對他恨之入骨。

可是對于他來說,他享受過一段美好的時光,與祝溫卿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足夠回憶一輩子。

但他太貪心了,他還想要跟多,他想要卿卿全部身心都是他。

朝局動蕩,司桁不放心任何人守着祝溫卿,唯獨他自己人放心,于是他利用冬眠、秋蟬、寧青等所有人的性命威脅她。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乖乖聽話,待在他親手為她鑄造的桃花源裏。

她對誰都心軟,唯獨不會對他心軟。

司桁從未抱怨什麽,直到最後,他也想了,像他這樣殺過那麽多人,踩着人骨爬上來的惡煞,有什麽好值得卿卿喜歡的。

卿卿啊,一直喜歡都是溫潤如玉的那種小郎君。

他還是變成了她最讨厭的那種人。

“所以,南關城一直在打戰,是司桁守着。”鎮國公将所有的事情托盤而出,祝溫卿腦袋暈眩了下,只覺得他們口中的打打殺殺距離她好遠。

她被司桁圈養在這院子裏,每日裏看書、練字、養魚、逗鳥,過的安逸自在,不知有人在流離失所、颠沛逃亡。

“卿卿,你不要怪他,一切是外祖父的主意。”

祝溫卿猛然察覺到司桁眼底的欲言又止,只是那些瞬間太短,短到她根本來不及深想,就消失不見“”

“今日團圓夜,我們都來陪卿卿過,開心嗎?”鎮國公換上一副樂呵呵的樣子,說,“過了今夜的團圓夜,外祖父再也不會跟阿卿分開。”

祝溫卿心中是喜悅的,可心中總覺得缺少什麽。

時隔半年,她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那為什麽她開心不起來。

她的心無限的偏向司桁,回想起司桁胸口上的傷。

眼睛一下放大。

她終于知道,為何司桁胸口上有那麽多傷痕。

是戰場上他受的傷,只是半年而已,司桁就受了這麽多傷。

司桁全身都硬,尤其是嘴,他就是沒有在她面前露出一次疼。

可是受這麽多傷,怎麽會不疼呢?

祝溫卿心像被針紮。

她突然很想見司桁。

她理解司桁的難處,也想朝司桁道歉,那些時日裏她也任性過頭。

“外祖父,我能去找司桁嗎?”

鎮國公臉色暗下來,祝溫卿眉頭緊皺,心裏七上八下。

外祖父為何露出這等神色!

“外祖父?”祝溫卿輕輕叫一聲。

鎮國公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站在她身後的暗衛。

祝溫卿順着鎮國公視線看過去,震驚司巳為何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司巳一向都是跟着司桁!

“司桁守住南關城,現在要收回剩下的三座城池。”

剩下的分別是北臨城、西海關、東階城,東西二城已經奪回,現在只剩下北臨城。

可北臨城.......

司桁現在剩下的人手太少,上京的士兵還未派過來,他怕是九死一生了。

祝溫卿當下對鎮國公的話了然。

她在邊境待過兩年,對邊境的地勢十分熟悉,北臨城易守難攻,當初若不是北臨城的城守棄城而逃,怕也不會十日被攻城。

奪下北臨城,太子順利登基,五皇子勾結敵寇罪名坐實,整個朝又恢複往日的安康。

只是,司桁怕是回不來了。

“那現在是何意?”祝溫卿顫抖地問。

“阿卿,司桁奪回來了,但是整個軍隊........”

言外之意,整個局勢安穩下來,外面的世界已經安全,她可以出去看看。

不會!

司桁怎麽會死!

祝溫卿慌張着,但一慌張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清晰起來。

“除夕那日.......”祝溫卿問。

“那日是開始奪回三座城池的前一日。”

司桁身為将領,扛着的壓力是普通士兵的千倍萬倍,那時的他已經好幾宿沒有睡一個完整的覺來。

也是決定發起進攻的前一日,他趕回來陪着她守歲。

他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可是又很不甘心,他還沒有讓卿卿徹底喜歡上他,沒有與卿卿融為一體,沒有與卿卿生兒育女。

明明他有很多事情沒做,除夕那夜,他卻只提了想讓卿卿陪他睡的要求。

他只是讓抱着她,想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她。

那夜的司桁是真累,但也是真的開心。

那夜他對她吻的瘋狂,吻的熱烈,吻的溫柔又纏綿。

男人藏着那麽多心思,她竟一處都未察覺到。

鋪天蓋地的愛意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風,祝溫卿心裏萌發出要去見司桁的念頭。

“你帶我去找阿桁好不好?”祝溫卿轉身求司巳。

司巳只道:“我是世子派來保護夫人的。”

雖然寧青已經回來了,但司桁還是把他最信任的人留給她。

“我命令你帶我去找你家世子!”祝溫卿下着命令。

司巳看祝溫卿的眼神不一樣了。

祝溫卿朝鎮國公他們一行人行禮,辭別後,騎上馬跟着司巳出發。

北臨城方圓十丈內,到處都彌漫着鮮血的味道,鮮紅的血液,染紅整個大地。

将士們胸口插着箭,死不瞑目望着城池方向。

用屍體堆起來的高山上,站着拿着大肅朝旗幟的男人。

男人目光火熱,望着即将升起的太陽。

北臨城奪回來了!

将近一年的戰争終于結束。

百姓不用再受流離失所看着親人死去的痛。

他的卿卿也會是安然無恙。

當第一抹晨曦照在司桁身上,他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抽走般,直接單膝跪在屍體堆上。

他們都說他拼命是為了保衛祖國山河,可是只有他知道,他不是。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只是希望祝溫卿所在的地方能無恙。

他的姑娘走到那裏都能踩着水、踏着山,露出無憂的笑容。

人為什麽就是貪心!他還是不死心,明明做好準備赴死,但還想活着,活着去祝溫卿身邊。

他經歷十日的奮戰,眼皮止不住合住。

他不想合,一旦合住他怕再也睜不開。

他努力與自身的疲倦抗争,努力往下爬。

他想爬也要爬回祝溫卿的身邊。

但身體的力氣漸漸流失。

他膝蓋每挪動一寸,都萬分艱難。

就這樣死去了嗎?

好不死心。

閉眼前,遠方的天際中,出現着急的聲音。

“司桁!”

是卿卿的聲音!

怎麽會是卿卿的聲音。

昨夜團圓夜卿卿應該過的很開心,應該不會想起他。

終于,司桁控制不住閉上眼,他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身體被冰冷包裹住。

作者有話說: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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