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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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在往我這裏走,待走近一些後,我能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了。

“……路途倒沒發生波瀾。”說話的是秉堂,“正曦确實不錯,處理各事都挺周全的。”

傅大叔……暫且還是稱他為陸堡主,他聽秉堂說話,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視線往我所在房間的方向瞟了幾下。回應時,言語很是得體,“這我就放心了。”

他倆相處看上去和和氣氣的,沒像正曦描述的那樣“災難”,約莫是秉堂看在我的面子上收斂了,而陸堡主身為長輩,需要保持威嚴,更何況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大抵有比“報仇雪恨”更重要的事情。

他們在走到側邊檐廊時,就停住了腳步,因為星童迎了上去說道:“家主,主上剛剛睡下了。”

——星童是提前被安排的。

陸堡主臉上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失望情緒,秉堂則是用虛僞的遺憾語氣,說道:“這真是太可惜了,陸堡主。想來九長老也是舟車勞頓,辛苦了。陸堡主要在我們府上,等他醒來嗎?”

陸堡主沉思了半晌,後道:“九長老畢竟是代表元氏長老前來,事關我孫女的未來,我需示誠意,等候片刻也無妨。”

很好,目前的形勢也明朗了。

陸堡主知道秉堂不是他的親兒子,此番前來是和我認親,但他還是裝作是為正事來見我的樣子。他亦心知秉堂知道他的來意。兩人等于是都在揣着明白裝糊塗。

然後,兩人就又轉身朝正廳的方向走去了。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後,我連忙拉開了窗子,壓低了聲音,喊來了我的影衛。

“主上,您有什麽吩咐嗎?”

“你幫我去外面盯着,一旦正曦他們快到了,你就回來通知我。”

影衛應了一聲,縱身躍上了屋頂,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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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頗是滿意地抱住了雙臂。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絕頂天才。

我未雨綢缪,已經提前同正曦囑咐過了,接上妻兒就趕緊來我這裏,行李大可派人再過去慢慢清。

我又叫來了星童,讓他把我随行的書本都拿來。

待我将路上看了一半的書全都看完後沒多久,影衛便回來了,說是正曦他們大約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我于是就來了精神,趕忙綁好了頭發,整理好了衣裝,讓星童推我去正廳。

來到後廳時,我就聽到了秉堂和陸堡主的談話聲,他們好像在探讨皇帝頒布的新政對經濟影響的話題,似乎還挺相談甚歡的。

然後,我被推了出去,兩人的言語戛然而止,他們幾乎是同時倏地站起了身。

秉堂語氣溫和地道:“陸堡主等你許久了,九長老。”

我看向了陸堡主,見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冷硬的面部肌肉緊繃,瞧上去煞是威嚴肅穆,但我能看出來他隐藏的緊張。

我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禮貌地颔首道:“初次見面,陸堡主。在下元承意。”

他眼中閃過了一抹意外的神色,但他也無愧于身居高位,應變能力是極強的,泰然自若地道:“初次見面,九長老。久聞九長老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器宇不凡,如人中龍鳳。”

“不敢當,陸堡主過譽了。”

有侍女給我端來了茶水,我接過後,斂眸喝了一口,後不緊不慢地将茶杯放到了桌面上,道:“針對陸堡主所求之事,家族內部争論不休。我此番前來是為做個抉擇。”假的,長老那邊傳信過來的意思是想将那孩子接回來。

不過,我這姿态還是挺能唬住人的,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就連陸堡主的聲音也放輕了些許,道:“還望九長老慎重考慮,畢竟這關乎一個孩子的性命。”

“那是自然。”

正在這時,外面匆匆走進來了一人,看打扮應該是白遆堡的人。他走到了陸堡主身旁,對他耳語了幾句。

我猜測多半說的是正曦突然帶妻兒跑路的事,因為陸堡主的臉色驟然黑沉了下來。

恰在這時,我們元家的侍從來通禀,“家主,九長老,陸公子他們來了。”

沒多久,正曦他們就走了進來。

此前我就有了解,正曦的妻子名為談窈,她的父親是燕州城的富商。據說由于女方的年齡比正曦大了三歲,所以陸堡主起初是不答應兩人的婚事的。後來,他們一起吃過一頓飯後,他就松了口。

正曦有三個兒女。頭胎是龍鳳胎姐弟,今年四歲;第二胎就是繼承了神算血脈的女孩,今年年底滿兩歲。

現在親眼得見,正曦的妻子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子,個頭不算高,但皮膚很白,未施粉黛,看上去落落大方。她兩只手各牽了個孩子,正曦則是手上抱了個更小的女孩。

正曦無視了他那即将爆發的爹,抱着他的小女兒,喜滋滋地對我道:“嘿,好兄弟。我們一家,接下來就受你照顧了!”

我爽快地道:“歡迎你們!”

“陸正曦,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大抵是顧及在外人面前,陸堡主說這話時,語氣還算是平靜。

我回答了他,“這段時間,我與正曦相處得挺投契的,所以我邀請他全家到我們這裏來小住一段時間。”

正曦興奮地點頭,“沒錯!我全家,不包括你。”

陸堡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依舊平穩地道:“這雖于禮不合,但既然是九長老的邀請,那你們在此住上一段時間,也無妨。只是注意不要給人家添麻煩。”

正曦滿臉難以置信,大抵是震驚于他爹沒有大發雷霆,還冷靜地接受了。他頗有幾分得寸進尺地道:“用不着你管!我和我承意兄弟關系好,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陸堡主皺了一下眉頭,不再看他,而是有禮地對我和秉堂說道:“有勞九長老和元家主費心了。”

“對了,陸堡主,有些事我想要單獨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我道。

“好。”

在讓星童推我走之前,我對秉堂道了一句:“那就麻煩你幫忙安頓正曦一家了,秉堂。”

秉堂颔首,“放心,交給我。”

我與陸堡主一前一後進了書房,并沒有讓星童也一起進來。

我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他,推動輪椅來到了書桌前,從櫃子裏找出了一本小冊子,遞給了他。

他顯得有些訝詫,問道:“這是什麽?”

我自豪地道:“之前我不是答應了你嗎?要是我來燕州,我要送你一個專屬故事。這就是了!”

他眼中有波光在閃動,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冊子,沉默了良久,後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也沒有很早。大概是半個月前猜到的。”

“半個月前。”他喃喃地道了句,放下了手臂,閉上了眼睛,長嘆了一聲道,“雖說早就認定了這一點,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你母親在教育孩子這一塊比我要強得多。”

大抵他這麽說,是因為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是我爹的事實,還沒有因他的隐瞞而生氣。

“我母親确實這方面比你做得好,但我覺得正曦也挺好的。”

“他?”他無言了半晌,搖了搖頭道:“暫且不提他了罷。你路上還好嗎?我記得你暈車。”

見他不欲與我談正曦,我也不操之過急,回他道:“起初幾天有點難受,後來就沒事了。”

他默默地點了下頭,又道:“這二十三年來,我一直在暗中關注你,承意。前十三年,我礙于與你母親間的約定,從未出現在你面前。你母親……她臨終前給我留了信件,将你托付給了我。”

我倏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我不會拿你母親的事開玩笑。”他語氣淡淡地道,“承意,你和正曦都是我的孩子。我對你們的愛是同等的。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你有點反感,但我還是要說。你的終身大事,我會嚴格地為你把關。之前,你與那元氏旁系女子的婚事,我知道的時候,元秉堂已經将你帶走了。若我在元家的話,我不會像那些長老,讓你與一不合适的人發展到那種地步。”

聽到這裏,我心情還算平和,但接下來,他的話就讓我有點繃不住了,“元秉堂喜歡你的事,我很早就察覺了。我對斷袖沒有偏見,但他這個人……我不太滿意。雖然你會覺得我這不合格的父親,沒資格說‘滿不滿意’,但……”

我高高地舉起了我的手。

他略微詫異道:“怎麽了?承意。”

我很是誠懇地道:“雖然感覺不太合時宜,但我還是想問。你是怎麽發現秉堂喜歡我的啊?你都沒有同時見過我和他的吧?”

“這問題很重要嗎?”

我使勁點頭,“沒錯!你這樣搞得我好像很呆似的。”

他臉上終于是浮現了笑意,“我畢竟也見識過許多事,許多人。通過他談及你時的神态,以及搜集到的消息中他對待你的态度,就能看出很多東西。”

……那還不是我比較呆嗎?我煞是不忿,說道:“陸堡主,你繼續說吧。”

然而,他醞釀好的情緒被我這樣一打岔,好像是回不去了。他看了看我的神色,沒有了那沉重的語氣,直截了當地道:“我對元秉堂不滿意。”

我撫掌,大呼:“好!”

他看我,我也看他,我們大眼瞪小眼,彼此相對無言了半晌。

後來,他打破了我們間的沉默,“快問我為什麽不滿意。我想了幾天的言辭,你不問,讓我很尴尬。”

我又回到了和“傅大叔”相處的感覺,從善如流,義憤填膺地拍桌子道:“你為什麽對秉堂不滿意?他明明那麽全能完美?最後,我還要悄悄地補充一句,我和他又不是情侶,你不用對他滿意。”

他直接忽略了我的最後一句話,嚴肅地說道:“元秉堂,是個不折不扣的枭雄。與這種人親近,不會有好果子吃。他可能随時都将你當作他大業上的棋子。”

我忍不住道:“但是他管理家族,從來沒有讓我給他算。”

“我知道。若他利用你,為他實現大業,那我就不是對他不滿意,而是直接将他鏟除了。”

我默默地縮了縮脖子,“好吧。那你有什麽對他不滿意的?”

“人心是會變的。尤其是他那心性。人一旦有了親密關系後,彼此間的很多東西都會改變。”他說到後一句話時,語氣變得沉重了許多。

我猜,他大概是想起了與我母親之間的那段往事。我識趣地沒有提,“可我為秉堂算過……”

“但算不到自己與對方之間的事,對嗎?”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彎下了身,摸了摸我的頭,嘆道:“承意,你母親給我留的遺書中,也提到了她為你算的未來,其中有提到元秉堂。”

我精神一震,趕忙問道:“我母親是怎麽說的?”

“暫時不能同你說,但無論如何,我作為你的父親,還是放心不下。在你們的關系更進一步之前,我會為難一番元秉堂,先得讓你有心理準備。”

我敏銳地察覺了不對勁,震撼道:“什麽叫‘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之前’?難道……”

他很不高明地轉移了話題,“最後一件事,承意。你能喚我一聲‘父親’嗎?”

我的注意力還是被他給轉移了。對上他充滿期望的目光,我無情地拒絕了他,“那可不行。”

他皺了下眉,“為何?”

“我好兄弟和你關系不好,我不能背叛和他的情誼!”我铿锵有力,斬釘截鐵地道,“在陸堡主你和他關系修複之前,我是不會認你這個爹的!”

“好吧。”他也沒有強求的意思,摸了摸我的臉頰,站起了身。

在臨走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承意,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

盡管在過去有很多人都同我說過這話,但我總覺得從他嘴中說出來,那感覺就非常不同。只是我也無法從中品味出更深的情感,僅隐約品出了緬懷與思念的意味。

我就是在想,他是不是後悔了當年與我母親的決裂呢?我母親臨終前特意給他留下了信,将我托付給了他,是不是也對他留有餘情呢?

不知不覺,又沉浸在了我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秉堂有些擔心地喚我。

我意識回攏,看向了半蹲在我面前的秉堂。

想起陸堡主的話,我感覺略有些微妙。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元秉堂,你完了。陸堡主說,他對你非常不滿意,還要狠狠地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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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堂:我每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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