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比他乖

放學鈴聲正響,校車只等十分鐘,走廊上來來往往都是掄着書包匆匆下樓的學生,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呼嘯而過,整棟樓像個即将打烊的菜市場。

一班旁邊就是樓梯口,下樓的人來來往往,視線卻都朝旁邊瞅,連路也不看。

一班轉學生是個優質帥哥Alpha事情在校園裏傳開。今天從早讀到晚自習,故意繞路過來看臉的學生數不勝數,Omega看一眼,小臉通紅,下樓後又從另一邊樓梯繞回來再看一眼。

萬曉倩橫眉冷目訓。“再看,趕不上校車了,來來回回爬幾遍樓了,體力挺好,你哪個班的?我跟你們班主任說說下次運動會派你去跑馬拉松!”

“老師我們不敢了。”高一學生膽子小,來來回回的那幾個小Omega第被咋呼,八公主的犀利一般人扛不住,帶着哭腔匆匆跑下樓去了。

“心思就沒在學習上。”萬曉倩看着那群賊心不死依舊在周圍徘徊的高三生,一扭頭把仉星航帶到走廊最角上,廊頂只有兩盞燈,因為年代久遠,鎢絲氣化嚴重,照明範圍減弱,到達不了邊角。

仉星航站在陰影裏,他對昏暗有些不适,身側纖長手指不自覺往大腿勾,面上挂着笑。

“你媽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萬曉倩用目光逼退幾個想要蹭過來偷聽的學生,把人吓跑後才轉回頭看着仉星航接道:“她說最近給你打電話你總是不接。”

“太忙了。”仉星航學着黃洋白天模樣情真意切訴苦。“卷子太多,每次不到兩點都摸不到床。根本沒有時間打電話。”性格使然,他學不到黃洋滿面痛心疾首的精髓,倒像只乖巧舉反旗的綿羊。

萬曉倩嚴厲的面孔被他故作認真神情逗笑,但又強行憋住。仉星航才來兩天一夜,哪能知道每次不到兩點摸不到床。聽着偷來的控訴,她心中稍松,這麽快就能和班裏那群熊崽子沆瀣一氣,說明他已經漸漸融入新集體了。

萬曉倩沒好氣瞥他。“那你吃飯嗎?趁着吃飯時候給你媽回個電話。”

仉星航剛才只是應景的耍個滑,并不想過多掰扯,老實應下。“好。”

走廊上人已經空了,整棟教學樓靜匿無聲。萬曉倩順道回辦公室拿包,仉星航回教室收拾東西,兩人在門口分開,萬曉倩從另一邊樓梯下去。仉星航站在門口目送腳步聲漸漸遠去,聲音如潮水洶湧,轉瞬又如潮水般退卻靜匿。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光怪陸離之後最終歸于死一般的寧靜。教室燈還亮着,是紀律委員陳綱見仉星航沒回去,特意給留的燈。

萬曉倩今晚擡仉星航高調的用心并沒有白費,班裏百分之九十的人在下課後都默默成了膜拜大神的狗腿,甚至還又Omega把他名字偷偷刻在桌角作為發奮的動力和目标,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仉星航把今夜發的幾摞卷子折在一起塞進包裏,空曠教室中的窸窣聲尤其明顯,最後一聲迅速拉鏈滑動結束一切。他關了燈,随手一甩,單肩背包沿教室旁邊的樓梯不緊不慢往下走,他不願意給林秋萍打電話,幼稚的想要拖延回家時間。

空曠的樓梯間傳音很好,但仉星航從小腳步就極輕,踩在地上幾乎沒有動靜,幽靈一樣。他下了半截樓梯,驀然聽見轟隆一聲碰撞,伴着金屬震動的嗡鳴——是誰撞在了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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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你拽什麽拽!”嗡鳴尾音不散,怒聲便起,緊接着腳步混雜。

樓梯設計時的轉折成了隐蔽屏障,加上光線暗,下層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上層有人。仉星航又下了兩步,看見一個微胖的男生倒在扶手鐵欄,剛才撞樓梯的就是他。

阮芳雨握着拳站在他對面,周圍擁簇着五六個人在拉扯他。他們挑放學才來堵人,又在兩層樓梯拐角的隐秘處,來者不善。

陳奇瑞反撐一把,在其餘人拉住阮芳雨時炮彈般撲上前把人狠狠一推,阮芳雨被這胖子撞的後退,背貼在牆上。

陳奇瑞比他矮,發火有要跳起來打人的既視感。“聽說轉校生昨晚把你堵在儲物間好一通收拾。今天小考又超你了。阮芳雨,你現在不應該擔心自己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嗎?”阮芳雨是特困生,一直靠拿市第一的特殊政策減免學費。這事一中上到老師下至同學都知道。

當一個人高高在上時,種種艱難困苦皆是贊揚楷模,一旦被踹下雲端,過去就會變成凄慘笑話,任人茶餘飯後咀嚼說笑。

阮芳雨緊緊攥拳,掙開周圍摁他的手迅猛撲過去,一把揪住陳奇瑞領口。他很能打,這一點全校都知道,要是陳奇瑞真想動手一對五。雙方絕對誰都讨不着便宜。

“打,你打啊——”陳奇瑞歪着臉,又拽又橫往他停在半空的拳上湊。“你打我,你把我打傷了,打壞了,我就上醫院,一住就是一個月,耗死你。”

阮芳雨緊緊盯着他,今晚本來就憋屈,陳奇瑞又偏挑這時候找事,握拳的手骨節咔嚓響。可他不能肆意揮拳,他活得很累,背負太多,首當其沖的就是錢。

縱然心裏關着的猛獸要沖出囚籠暴戾發洩。可生活的鎖鏈又将他牢牢拴住,惡獸囚籠,動彈不得。

阮芳雨憤怒也憋屈,諸多不甘沖上頭,狹長眼角泛紅,拳頭落不下去,又收不回,肩膀都僵了,連帶手臂發顫。

“你就這點出息了。”陳奇瑞看他快要被氣哭了都不敢動手,前所未有感覺到暢快,這還是第一次,高高在上的阮芳雨露出這種表情。

陳奇瑞吃定他賠不起醫藥費不敢動手。掐住阮芳雨指節從自己領口拔下,往後一推,阮芳雨撞在身後斑駁老牆上,他神情更加得意嚣張。“阮芳雨,你就是個沒人養的賤種,生下來注定要吃氣當孫子,有娘生沒娘養。”他擡起自己腳上那雙新鞋,理理鞋帶,用手指去抹弄髒的鞋尖。“別不認命。老子這一雙鞋頂你一個月零花,我天生就比你這賤胚子命好,金貴,我操你媽的,你是個什麽東西還敢礙我的事?”

以前在學校阮芳雨拽他的,陳奇瑞橫自己的。阮芳雨不主動找事,陳奇瑞也不願意跟各科老師都護着的犢子起沖突。偶爾有小摩擦但從沒動過手。

直到昨天阮芳雨因為韓飛在廁所跟他們打了起來。陳奇瑞這邊五六號人竟然沒讨到便宜,他入學以來從無敗績,不甘又怨恨,咬牙切齒想要雪恥。當下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往阮芳雨心窩裏紮,專挑他的痛處戳,十七八歲的孩子已經初通人事,陳奇瑞平日裏又跟社會上的大哥混混攪在一起,十句話裏八句艹媽。

“沒家沒人要的野雜種,沒人供你根本上不起學。操你媽的,現在跪下給老子把鞋舔幹淨了,叫聲爺爺,我發發善心,當條狗養了你。”

身世是阮芳雨的逆鱗,他沒有見過媽媽,甚至無法勾勒出樣子,可源于本能的卻想維護這稱呼,聽着陳奇瑞謾罵,渾身血液嘈雜奔流湧上頭頂,阮芳雨氣的面容都扭曲了。

就在他握拳沖上去時——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嗤笑,那一聲很輕,卻也能讓人聽出嘲意。阮芳雨神情一空,和下邊幾人同時仰頭超聲源看去。

仉星航原本的位置沒在陰影中很難察覺,這一聲笑把他徹底暴露。他拉了拉書包帶,沿樓梯走下來,掃過惱怒的阮芳雨,視線下移,落在握拳的手上。長睫一撲又一擡,單手扯書包帶超陳奇瑞走過去了。

他收斂了信息素,渾身沒有壓迫,只是似笑非笑盯人。

陳奇瑞被他盯得心慌,摸不清仉星航什麽門道,硬着說:“我放了你,今天這事你當沒看見,趕緊走。”明明對方看起來比阮芳雨更好脾氣,可面對他,連個滾字都沒敢用。

仉星航極輕笑了下,昏暗樓梯間內,眼眸一垂,猛地擡手抓住陳奇瑞肩膀——

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誰都沒料到仉星航會不聲不響變臉,抓住陳奇瑞肩膀一腳踹向膝彎。他發力猛,動作快,毫不留情把人推下了樓梯。

“啊——!”凄厲慘叫在走廊間傳出回音,聲控燈接二連三亮起半棟樓。

轟隆聲伴着悶響敲打耳膜,剩下所有人都傻了。

一中樓梯又陡又高,校領導嚴令禁止在樓梯打鬧,連搶飯都不能跑得太快。陳奇瑞一股腦滾到底,後腰撞上門框止住。光從走廊打進,照亮他慘白扭曲的臉。

“啊——疼——疼——”陳奇瑞頭破血流,抱着腿撕心裂肺哀嚎,他已經不敢動了,渾身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哪哪都疼。鼻涕眼淚大把大把湧出,短短幾個呼吸冷汗已經浸透那張油膩的臉,混着血水……

阮芳雨瞪大眼睛,望向推人下樓後一臉平淡的仉星航,他逆着光,居高臨下睥着慘叫連連的陳奇瑞……最讓人害怕的是,他臉上空白,沒有怨恨,沒有快感,什麽都沒有。

後方開着窗戶,涼風吹進來,吹開阮芳雨被冷汗浸濕的校服,渾身寒毛都在此刻立了起來。他不知道仉星航為什麽要動手,如果因為報複,那會有恨意,出于怨恨,看到陳奇瑞這樣會有快感。又或者是一時沖動推人下樓後的忐忑和惶恐。但仉星航什麽都沒有,臉上僅有的一點表情,就是浮起一貫僞裝的淡笑。

阮芳雨驀然有個念頭,他似乎沒有活人的基本情緒,他沒有人類應有的悲喜憎惡。

仉星航背着書包繼續往下走,在所有人注視中走向陳奇瑞。阮芳雨心中咯噔一沉,下意識沖過去拉住他胳膊,緊緊攥着。

“你要做什麽?”

仉星航回頭,狹長眼角淺淺勾起。“怎麽了哥?”他側目瞟過躺在地上疼得要死不活的陳奇瑞。他的那群狗腿已經從癡呆狀态緩回神來,正圍在身邊,焦急打120,誰也不敢搭手,急的團團轉。

“你以為我想殺了他嗎?”仉星航平靜地說。

“怎麽會。”他自己回答了自己。“殺人是違法的。”他在發瘋外的時候音色都很溫和,像是怕吓到誰,說什麽都很真。

大概是阮芳雨的理智還沒有恢複。仉星航掙出手臂反握住他手時竟沒有反抗,任由他帶着走下了剩餘幾節樓梯。仉星航想把阮芳語帶離這裏,帶離這片昏暗的地方。兩人往前走,經過陳奇瑞時,仉星航頓住腳步,無視擋在面前的一群廢物,目光越過面前烏壓壓人牆,投在那張慘白臉上。

“你不是想進醫院嗎?一個月不夠,以後你想住多久,就進去住多久。”他極輕笑了,拉着阮芳雨的手,譏诮說:“想養狗別找我哥,找我啊,我比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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